《品人錄》武則天:二 大尾巴羊:史料證明,唐太宗李世民對他這個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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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人錄》武則天:二 大尾巴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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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二 大尾巴羊

使武則天成為男人的是她的男人——唐高宗李治。

史料證明,唐太宗李世民對他這個寶貝兒子,一直是不怎麼放心的。

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太宗在兩儀殿接見群臣,當著李治的面問:太子的品行,天下人都知道嗎?長孫無忌回答:太子雖未出宮門,但天下人無不欽仰其聖德。

太宗又感慨地說,老百姓都這麼講:「生子如狼,還怕是羊」,治兒可是從小就寬厚啊!長孫無忌又說:陛下驍勇,是創業之君;太子仁恕,有守成之德。

陛下與太子一性一格相異,正是皇天所賜,蒼生之福!

長孫無忌的話在理論上並不錯。

馬上可以得天下,卻不可以治天下。

開國之君必須是虎,守成之君則不妨是羊。

只是他沒想到,羊並不只吃草。

如果當了皇帝,也吃人。

李世民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不過他同樣沒想到,李治不但柔一弱,而且「好內」,喜歡聽女人的。

這都給武則天以可乘之機。

李世民對李治的教育是抓得很緊的。

看見他吃飯,就說:你要是知道種田的辛苦,就總會有飯吃了。

看見他騎馬,就說:他要是知道不讓馬太累,就總會有馬騎了。

看見他坐船,就說:水能載舟,也能覆舟。

民就是水,君就是舟。

看見他站在樹下,就說:木頭有墨繩就筆直,元首聽意見就聖明。

真可謂用心良苦。

李世民還專門寫了一本叫《帝范》的書,教李治如何做皇帝。

李治的表現也不差。

剛當皇帝時,他是很虛心的。

有一天,李治外出打獵,正碰上下雨。

李治問諫議大夫谷那律:雨衣怎麼樣才能不漏?谷那律回答說:用瓦做就不漏了。

李治明白這是在勸諫他不要因好打獵而荒於朝政,很高興地賞賜了谷那律。

對那些不該賞的,他也不留情面,頗能做到賞罰分明。

他的叔叔騰王李元嬰和哥哥蔣王李惲(音運)搜刮民財,屢教不改。

在賞賜諸王時,李治就獨不賞騰王和蔣王,說:騰叔和蔣兄反正自己會撈錢,就不用賞什麼東西了。

給他們兩車麻繩,用來穿銅板吧。

羞得二王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顯然,李治並不昏庸,也不蠢。

然而他的心病卻很重。

李治一上台,就面臨三大難題:一,如何擺脫先帝的陰影;二,如何擺脫權臣的控制;三,如何克服自己一性一格上的弱點。

這三個問題他一定想了很久。

他後來所做的一切,都是從這三個問題出發的。

在一般人看來,李治從唐太宗手上接過這個攤子,是很幸運的。

貞觀之治,成就斐然,君仁臣忠,民富國強。

李世民這個蓋世英主,幾乎把什麼都設計好了,考慮好了,安排好了,李治簡直就只要坐享其成就行。

但,創業難,守成更難。

李治的苦惱,只有李治自己知道:幹好了,是先帝的福澤;幹不好,是自己無能。

父皇太成功了,他怎麼都走不出先帝的陰影。

權臣們也是一個麻煩。

他們追隨先帝多年,功勳蓋世,謀略過人,說是來輔佐自己的,誰知道他們心裡怎麼想?即便不謀反,總把自己當小孩子,也很可氣。

李治看得出,這些老傢伙並不好伺候。

就拿長孫無忌來說,名字叫無忌,其實無所不忌。

唐太宗因李治仁弱,恐怕難守社稷,曾打算另立英武果斷的吳王李恪為太子,便遭到長孫無忌的斷然反對。

因為李恪不是他妹妹長孫皇后所生,生母楊妃是隋煬帝的女兒。

結果,李恪不但沒能當上太子,而且在李治登基後被長孫無忌謀殺,辦法就是後來武則天對付他的那個——誣以謀反。

李恪臨死時曾大罵說:長孫無忌竊弄權威,陷害忠良,祖宗有靈,不久你就要滅族。

史家也認為長孫無忌誣人謀反,反被人誣,多少有點算是報應。

唐高宗永徽三年(公元652年),高陽公主及駙馬房遺一愛一、薛萬徹、柴令武等人謀反,陰謀廢去高宗,另立荊王李元景為帝。

此事與吳王李恪並無關係。

長孫無忌因為曾經反對立李恪為太子,害怕李恪報復。

為了去掉這塊心病,便誣陷李恪插手,並親自提審案犯,動用酷刑,鍛煉成獄。

李恪被賜自盡。

其實就算長孫無忌他們無忌,李治也有忌。

李世民尚且猜忌李世璾,李治怎麼就不猜忌長孫無忌?專制政治,最忌權臣功高震主,尾大不掉。

不殺了這些大尾巴羊,自己是睡不著覺的。

羊群中總要有羊被殺,誰的尾巴大就殺誰。

只不過李治下不了手。

這只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會成為頭羊的小羊,一性一格內向,內心羞怯,一見到長孫無忌他們那狼一樣的凜然目光,心裡就犯怵。

他們連太宗皇帝都敢頂撞,還有什麼不敢的。

這些苦惱很需要向人訴說,更需要有人幫他走出困境。

但是,又能和誰商量呢?后妃們只知道爭風吃酷,朝臣們又心懷鬼胎。

年輕的皇帝感到了孤獨,感到了「高處不勝寒」。

這時,上帝把武則天派來了。

李治和武則天一見鍾情。

兩個人的偷一情,開始時可能出於一時的衝動。

但很快,李治就發現,這個比自己大四歲的女人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和魅力,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

像李治這樣羞怯內向的大男孩,原本就喜歡那些比自己年齡大、介乎母親與姐姐之間的女人,就像那些特別具有男子漢氣質的人,往往喜歡比自己小、介乎妹妹和女兒之間的女人一樣。

更何況李治還驚喜地發現,這個女人身上有的,正是自己身上沒有的。

她沉著冷靜、深謀遠慮、機敏果斷、一精一力旺盛,與自己的多愁善感、柔一弱任一性一、優柔寡斷、羞怯無為正好相反。

李治很為自己的發現而歡欣鼓舞。

他決心和這個女人一起,解決他面臨的三大難題。

為此,他不顧一切地要把這個女人推上皇后的位子。

這是長孫無忌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

因為他們的想像力有限,跳不出「好色」或「懼內」的框框,更弄不清這位年輕的皇帝心裡到底想什麼。

李治寄希望於武則天的,也正是她想要做的。

我們現在已無法弄清,武則天的政治興趣和政治才能是從哪裡來的。

和一般的女人不同,她對政治有著天生的敏銳和潛能,加上她那女人特有的直覺,玩起來比她老公李治更得心應手。

她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什麼事要先做什麼事得放一放。

正是靠著這種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她一步一步登上峰巔。

當上皇后以後,武則天最迫切要做的事,除廢掉太子李忠,另立自己的兒子李弘為太子外,就是要建立自己的組織系統。

這件事情她和李治有共識,甚至李治比她更有切膚之痛:李治已經嘗到了元老派聯合起來反對自己的滋味。

如果這些元老重臣們動不動就聯合起來和自己對著幹,那他這個皇帝當得還有什麼意思?所以,當武則天提出要重賞並提拔擁護她當皇后的那些人時,李治連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其實,李治對這些人也是心存感激的。

他還清楚地記得,當他提出要廢王皇后、立武則天時,朝臣們基本上是一邊倒的。

除少數默不作聲的外,大多數人都站在長孫無忌他們一邊,而且一個個都那麼憤激、衝動,好像他李治犯了多大錯誤似的。

這事他想想就寒心,想想就後怕。

這大唐的江山,究竟是他李治的,還是長孫無忌他們的?幸虧有許敬宗、李義府他們出來說話。

他還記得,第一個公開站出來支持他的,是李義府;在朝堂上為他大造輿論的,是許敬宗。

這使他感到極大的欣慰,就像孤軍奮戰的鬥士遇到了拔刀相助的俠客,就像一個在荒郊夜色中四顧茫然的獨行者看見了遠方的一縷炊煙。

人最珍惜的,就是他在孤立時得到的支持,哪怕這種支持微不足道,哪怕這種支持來自非常卑微的人。

不!正因為支持者是那樣卑微,這種支持才更加彌足珍貴。

李治從心底裡贊成武則天對這幾個人的重賞和重用。

這樣的人不賞,賞誰?這樣的人不用,用誰?應該把這些人提拔起來,讓他們和長孫無忌的元老集一團一抗衡。

李治有這樣一些想法是很自然的。

他當然不會這樣去想:這些傢伙究竟算是自己的隊伍,還是武則天的人馬?他當然也不會想到,這些傢伙對自己的支持,並非都是出於什麼正義、公道、原則,或是出於對君王的絕對忠誠。

他們完全是出於個人的私利,而且事先經過了反覆的掂量和考慮,這才決定出來豪賭一把,並把賭注押在武則天這顆即將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身上。

至少李義府是這樣的。

因為李義府是小人。

李義府這個傢伙,在當時的政壇上,名聲是很臭的。

他的外號叫「李貓」,意思是和貓一樣,外表柔順,內心狠毒,笑裡藏刀。

這樣一個名聲極壞的傢伙,又是敵對集一團一的人(李義府的靠山是劉洎,劉洎是魏王李泰一一黨一,和長孫無忌、褚遂良是死敵,後被褚遂良陷害),長孫無忌當然容不得他,便打算把他貶到外地去。

李義府恐慌之極,問計於王德儉。

王德儉說,現在能救你的,只有一個人。

李義府忙問是誰。

答曰武昭儀。

李義府搖搖頭說:恐怕不行吧!皇上早就想立武昭儀為後,一直沒能成功。

武昭儀自己的事都辦不好,還管得了別人?王德儉笑了起來,說你這個人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武昭儀的事辦不成,是因為沒人支持。

如果你出來支持,豈非雪中送炭?武昭儀的事就是皇上的事。

你幫了皇上這個大忙,能沒好處嗎?李義府這才成了支持廢王立武的第一個「英雄」,也成了因為此事最早受惠的人。

此後李義府一直青雲直上步步高陞,成為當時政壇上炙手可熱的人物。

不過狗總是改不了吃屎的。

李義府當政以後,大概只幹了一件事,那就是賣官。

《舊唐書》說他「專業賣官為事」,竟是個「賣官專業戶」。

因為貪得無厭,他連長孫無忌孫子的賄賂也收,賣給他一個司律監的官職。

其他的壞事幹得也很出格。

洛陽有個女犯人長得很漂亮,他竟命令審判官畢正義枉法釋放,然後據為己有。

東窗事發後,又一逼一畢正義在獄中自一殺。

最後,由於他作惡多端,罪行纍纍,民憤太大,加上他小人得志,仗勢欺人,飛揚跋扈,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弄得天怒人怨,終於在龍朔三年(公元663年)被捕下獄,乾封元年(公元666年)死在流放地。

死後,韓野額手稱慶,拍手稱快。

許敬宗倒沒有這麼惡劣,也並非不學無術。

唐太宗李世民還是秦王的時候,他就進了文學館,和杜如晦、房玄齡、孔穎達、虞世南等人同為十八學士,成為李世民的政治顧問,資格是很老的。

他學識淵博,文采出眾,著作等身,曾總修《五代史》、《晉書》,是個歷史學家。

不過此人的人品和史德都不怎麼樣。

他的父親在隋末江都兵變時被害,他貪生怕死,不敢營救。

封德彝把這事說了出去,他又忌恨封德彝,在給封德彝作傳時,添油加醋,「盛加其罪惡」。

其他人如果給他送禮行一賄,他也不吝吹捧粉飾之詞。

學問做到這個程度,實在應該算是道德敗壞了。

不過,武則天和李治此刻還顧不上這麼多道德的考慮。

對於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建立自己的隊伍,集結自己的人馬,而無論這些人是君子,還是小人。

李義府之流的得勢,和褚遂良等人的被貶正成鮮明對照。

人們開始認識到,得罪武則天,就是得罪皇上,甚至可能比得罪皇上還糟糕,決沒有好果子吃。

相反,投靠武則天,就是站在皇上一邊,肯定青雲直上。

於是,一些猶疑不決持觀望態度的人認清了形勢,一些原先受排擠受壓制的下層官吏和寒門士人看到了希望,一些原本就見風使舵善於鑽營的小人更是有了可乘之機。

武則天的旗幟下開始集結人馬,她的隊伍壯大了起來。

但,她也因此獲得了一個罵名:親信小人,重用匪類。

武則天並不喜歡小人。

沒有人會喜歡小人,連小人都不喜歡小人。

可是,正人君子們都不和她合作,她又有什麼辦法呢?再說,反對她的那些人,也不見得十分乾淨,也做過虧心缺德事吧?褚遂良誣陷過劉洎(音記),長孫無忌陷害過李恪。

他們的手下,也有不少是小人。

大哥二哥麻子哥,大家臉上差不多。

既然如此,就不能再談道德問題,只能靠政治態度來劃線了。

不過,武則天重用許敬宗、李義府之流,並不完全是為了酬勞他們的擁立之功,也不完全是因為無人可用,還在於她深知小人有小人的用處。

在專制政治體制下,小人從來就是陰謀家、野心家、獨一裁者最趁手的工具。

亂世要靠他們興風作一浪一(他們最擅長造謠告密),治世要靠他們粉飾太平(他們最擅長拍馬吹牛)。

尤其是搞宮廷鬥爭時,小人更是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那些正人君子不肯、不敢、不屑去做的事,都可以放心地交給小人去做,而且包管有令人滿意的結果。

何況小人用起來比君子更順手。

小人沒有道德觀念,好收買;沒有個人意志,好指揮;沒有社會基礎,不怕他們翹尾巴;沒有自身價值,沒用時扔了也不可惜。

所以,歷朝歷代的帝王,都既用君子,又用小人。

君子的作用是伸張正義,樹立楷模;小人的作用是製造恐怖,實施陰謀。

君子是領頭羊,小人是看門狗。

君子務虛,小人務實。

有君子作榜樣作楷模,人們自覺忠君;有小人作耳目作打一手,大家不敢謀反。

一個高明的君主,是一定兩種人都要用的,就像大棒和胡蘿蔔缺一不可一樣。

武則天在她執政的後期,就大量起用正人君子,如狄仁傑。

但現在還不行。

她還得依靠小人,為她殺出一條血路來。

小人的作用無非四種:幫忙、幫閒、幫腔、幫兇。

李義府沒多少能耐,只能幫腔;許敬宗滿腹經綸,便可以幫兇。

顯慶四年(公元659年),洛陽人李奉節狀告太子洗馬(為太子掌管書籍的侍從官)韋季方和監察御使李巢兩人朋比為一奸一,圖謀不軌,李治派許敬宗審理此案。

許敬宗想到了當年長孫無忌利用房遺一愛一謀反案誣陷李恪的事,如法炮製,捏造了長孫無忌謀反的供詞。

李治不敢相信,許敬宗說證據確鑿。

李治傷心地哭著說:我家太不幸了,親戚中總是有人居心不一良。

前幾年高陽公主和房遺一愛一謀反,現在舅舅又是這樣,真叫朕羞見天下人。

許敬宗煽動說:房遺一愛一乳一臭未干,高陽公主是個女子,他們謀反,能成什麼氣候?長孫無忌可就非同小可。

他幫先帝奪取了天下,天下人都佩服他的智謀;他當宰相三十年,天下人都懼怕他的權威。

陛下還記得宇文述嗎?臣可是親眼看到過隋煬帝對他們一家的親一愛一信任。

那可真是權一寵一無倫,勢傾朝野,言聽計從,不分彼此。

結果怎麼樣呢?煬帝還不是被宇文述的兒子殺了?前車之鑒,陛下該不會忘記吧?

李治當然不會忘記。

這事太宗皇帝曾多次對他說過:隋煬帝死於非命,就因為對宇文父子太一寵一幸、太信任了。

於是李治又流著眼淚說:就算元舅真的這樣,朕也不忍殺他。

殺了元舅,叫天下人怎麼看朕,後代人怎麼看朕啊!許敬宗這時又再次發揮他歷史學家的作用了。

許敬宗說:漢文帝的母舅薄昭因殺人獲罪,文帝命百官往哭,含淚把他處死,至今人稱聖明。

長孫無忌的罪大得多,陛下有何不忍?古人云: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陛下如果姑息養一奸一,將來變亂生於肘腋,只怕後悔莫及。

李治完全被這個博學多才的歷史學家所說服。

他不再過問長孫無忌的案子,全都交給許敬宗去辦理,甚至沒有差人把長孫無忌召來核實一下。

四月二十二日,長孫無忌的官爵封邑被剝奪,貶往黔州。

牽連到此案的柳奭、韓瑗被除名,於志寧被免官。

七月,許敬宗趁李治下令重審此案之機,派中書舍人袁公輸前往黔州,一逼一長孫無忌招供反狀並自縊。

接著,與此案有關的官員,或貶,或殺,或充軍,或除名。

可憐長孫無忌一代英豪,兩朝元老,三十年相國,數十載經營,權勢熏天,盤根錯節,卻只因許敬宗搖唇鼓舌,血口噴人,便一朝傾覆,土崩瓦解,整個集一團一被連根拔掉。

誰說舌頭不能殺人?

我們現在已無法得知,武則天在此案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但可以肯定,她是拍手稱快的。

就連李治的角色也很曖一昧。

表面上看,他是受了許敬宗的蒙蔽,稀里糊塗地殺了舅舅,而且一直於心不忍。

但沒有他的首肯、默認、縱容,許敬宗能有那麼大的狗膽,又下得了那麼重的毒手?也許,李治也好,武則天也好,都沒給許敬宗什麼指示或暗示,一切都是許敬宗自作聰明的投其所好。

這其實也正是小人的本事。

他們總是能知道主子想要什麼想幹什麼,然後主動把主子想幹又不便明說的事辦好。

這同時也是小人的可憐之處:他們不但必須幫主子幹壞事,還必須幫主子背罪名。

看著政敵們人仰馬翻,許敬宗笑了,武則天笑了,李治大概也笑了。

不過,李治很快就笑不起來。

他發現,除掉了長孫無忌集一團一後,權力好像並沒有回到自己手上。

他這個皇帝當得還是不開心。

有一件事情對他刺激很大。

這件事是武則天的那個走狗李義府引起的。

李義府這個傢伙,仗著自己是武則天的親信死一黨一,又掌握著選官之權,便公然鬻官賣爵,為非作歹,連家人也橫行不法,弄得民怨沸騰。

李治看他鬧得太不像話,便把他叫來,語氣溫和地對他說:一愛一卿的兒子女婿都不太謹慎,多有不法之事。

朕倒是可以幫一愛一卿掩飾掩飾,不過一愛一卿也該教訓一下他們才是。

誰知李義府勃然變色,脖子腮幫都漲得通紅,青筋暴起,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反問李治:這是誰對陛下說的?李治心想,這難道是臣子在對皇上說話嗎?他強壓怒火,說:只要朕說的是事實,何必問朕是從哪裡聽來的呢?

這事讓李治很是惱火。

李義府這個狗仗人勢的王八蛋,居然連朕都不放在眼裡,簡直可殺!但,打狗還得看主人。

一想到這條狗的主人,李治便不免有些洩氣。

他對他那位皇后一娘一娘一,是越來越看不懂摸不透了。

他對他自己這個皇帝該怎麼當,也越來越弄不清搞不明瞭。

過去,面對長孫無忌、褚遂良他們,他感到有壓力。

現在,換了李義府、許敬宗等人,他又覺得受愚弄。

過去他覺得江山不是他的,是長孫無忌的。

現在,他又覺得這江山仍然不是他的,是武則天的。

李治覺得很窩囊。

窩囊的李治進行了三次努力。

麟德元年(公元664年)十二月,他一時興起,決定廢掉武後。

可惜詔書墨跡未乾,就被武則天發現,計劃也就隨之流產,還搭進去宰相上官儀的一條一性一命。

十一年後,上元二年(公元675年)三月,他打算徹底退位讓權,由武則天獨掌國政,或者乾脆把皇帝讓給武則天去做,自己圖個清靜,安享晚年算了。

他的胡思亂想遭到宰相郝處俊的堅決反對,說這種想法既不敬天(天道陰陽豈可顛倒),又不法祖(祖宗基業豈可送人),甚為不當。

他又想禪位於太子李弘,這倒是可以的,然而李弘卻在這年四月突然死去,死因十分可疑。

李治發現自己的任何努力都徒勞無益。

他就像一隻肥囊囊的大尾巴羊,一旦當了皇帝,就和陷入狼群沒有兩樣。

之所以沒被吃掉,是因為所有的狼都盯著這惟一的羊,而且狼們還需要留著他這顆羊頭,以便販賣他們的狗肉。

李治完全沒有辦法從這狼群中突圍,他只能順其自然,當一天皇帝坐一天朝。

何況李治的健康也越來越差。

在他登極十一年、武則天冊立為皇后五年後,即顯慶五年(公元660年),李治得了風眩病,目不能視,部分政務只好交給皇后處理。

龍朔二年(公元662年),又患風痺;鹹亨四年(公元673年),患瘧疾。

總之李治的後半生,大體上是在病痛中度過的。

他實在已管不了許多。

然而武則天卻越活越年輕,越干越紅火。

顯慶五年李治生病以後,她就開始參預朝政,並表現出她的政治天才。

麟德元年,廢後陰謀破產後,她開始垂簾聽政,與李治平起平坐,並稱「二聖」。

乾封元年(公元666年),她和李治同往泰山,首開皇后參與封禪大典的先例。

上元元年(公元674年),她改稱「天後」(李治則稱「天皇」),已非一般皇后可同日而語。

同年,她又發佈改革政治的十二條施政綱領,實際上已成為大唐王朝的核心人物和政治領袖。

因此,當弘道元年(公元683年)李治病逝(終年五十六歲)時,她幾乎沒費多少氣力就輕而易舉地接管了政權。

武則天在李治死後接管大唐政權,應該說並不奇怪。

從公元655年冊封,到683年李治去世,武則天當了二十八年皇后。

這二十八年,她可沒有閒著,也沒有虛度。

她一直活躍在大唐的政治舞台上,而且一直在洗牌。

洗一回,贏一把。

在武則天當皇后的頭十年(公元655年至664年)裡,主政的基本上是李治。

李治日日臨朝,武則天臨朝大體上只是偶一為之。

中間十年的「二聖時期」(公元664年至674年),李治和武則天同時臨朝。

進入「天後時期」(公元 674年至683年)以後,武則天便日日臨朝,李治臨朝反倒是偶一為之了。

李治和武則天的位置,正好掉了一個個兒。

武則天能走到這一步,完全因為她的深謀遠慮。

她要求參加封禪,人們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女人的一愛一出風頭,沒想到這是在造輿論。

她上書談論改革,人們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女人的心血來一潮,沒想到這是在講政治。

她提出要召集文學之士來宮中修撰史籍,也沒引起什麼特別的注意。

李治甚至抱著一種無所謂的態度,放手讓武則天去抓這件「無關緊要」的事。

儘管武則天特地提到了太宗皇帝的三句名言「以銅為鏡,可正衣冠;以史為鏡,可知興替;以人為鏡,可明得失」,大家還是沒想到這事與當前政治有什麼關係。

他們想不到一個女人會有那麼大的政治興趣和政治野心。

直到那些為武則天編撰書籍的「北門學士」這些人經武則天特別批准,可以不經過百官辦公的南衙,直接從北門進宮。

北門是皇宮後門,乃皇家重地,只有皇帝、后妃、太子、王公才可出入。

因此這些可以「走後門」的學士便被稱為「北門學士」。

終於有一天出現在殿堂之上,對朝廷的輿論和決策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時,人們才恍然大悟:原來武則天不但要研究歷史,還要改寫歷史;不但要為自己組織一個寫作班子,還要為自己組織一個顧問班子和行政班子。

天後一娘一娘一並不是吃飽了飯沒事做。

有如此之多政治上、思想上、組織上、輿論上的準備,武則天距離帝位其實已只有一步之遙。

分類:古代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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