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觀》五十七 況太守斷死孩兒:試把人心比松柏,幾人能為歲寒留?這四句詩,泛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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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五十七 況太守斷死孩兒

今古奇觀

五十七 況太守斷死孩兒

春風秋月足風十流,不分紅顏易白頭;

試把人心比松柏,幾人能為歲寒留?

這四句詩,泛論春花秋月,惱亂人心,所以才子有悲秋之辭,佳人有傷春之詠。

往往詩謎寫恨,目語傳情,月下幽期,花間密約,但圖一刻風十流,不顧終身名節。

這是兩下相思,各還其債,不在話下。

又有一等男貪而女不十愛十,女十愛十而男不貪,雖非兩相情願,卻有一片十精十誠。

如冷廟泥神,朝夕焚香拜禱,也少不得靈動起來。

其緣短的,合而終睽;倘緣長的,疏而轉密。

這也是風月場中所有之事,亦不在話下。

又有一種男不慕色,女不懷春,志比十精十金,心如堅石,沒來由被旁人播弄,設圈設套,一時失了把十柄十,墮其術中,後事悔之無及。

如宋時玉通禪師,修行了五十年,因觸了知府柳宣教,被他設計,教十妓十女紅蓮假扮寡十婦借宿,百般誘引,壞了他的戒行。

這般會合,那些個男歡女十愛十,是偶然一念之差。

如今再說個誘引寡十婦失節的,卻好與玉通禪師的故事做一對兒。

正是:

未離恩山休問道,尚沉慾海莫參禪。

話說宣德年間,南直隸揚州府儀真縣有一民家,姓丘名元吉,家頗饒裕。

娶妻邵氏,姿容出眾,兼有志節。

夫婦甚相十愛十重。

相處六年,未曾生育,不料元吉得病身亡。

邵氏年方二十三歲,哀痛之極,立志守寡,終身永無他適。

不覺三年服滿,父母家因其年少,去後日長,勸他改嫁。

叔公丘大勝,也叫阿十媽十來委曲譬喻他幾番。

那邵氏心如鐵石,全不轉移,設誓道:「我亡夫在九泉之下,邵氏若事二姓,更二夫,不是刀下亡,便是繩上死。」

眾人見他主意堅執,誰敢再去強他!自古云:「呷得三斗醋,做得孤孀婦。」

孤孀不是好守的。

替邵氏從長計較,倒不如明明改個丈夫,雖做不得上等人,還不失為中等,不到得後來出醜。

正是:

作事必須踏實地,為人切莫務虛名。

邵氏一口說了滿話,眾人中賢愚不等,也有嘖嘖誇獎他的,也有似疑不信,睜著眼看他的。

誰知邵氏立心貞潔,閨門愈加嚴謹。

止有一侍婢,叫做秀姑,房十中作伴,針指營生,一小廝叫做得貴,年方十歲,看守中門。

一應薪水買辦,都是得貴傳遞。

童什已冠者,皆遣出不用。

庭無閒雜,內外肅然。

如此數年,人人信服。

那個不說邵大十娘十少年老成,治家有法。

光十陰十如箭,不覺十週年到來。

邵氏思念丈夫,要做些法事追。

叫得貴去請叔父丘大勝來商議,延七眾僧人,做三晝夜功德,邵氏道:「十奴十家是寡十婦,全仗叔公過來主持道場。」

大勝應允。

語分兩頭,卻說鄰近新搬來一個漢子,姓支名助,原是破落戶,平昔不守本分,不做生理,專一在街坊上趕熱管閒事過活。

聞得人說邵大十娘十守寡貞潔,且是年輕標緻,天下難得。

支助不信,不論早暮,常在丘家門首閒站。

果然門無雜人,只有得貴小廝買辦出入。

支助就與得貴相識,漸漸熟了。

閒話中,問得貴:「聞得你家大十娘十生得標緻,是真也不?」

得貴生於禮法之家,一味老實,遂答道:「標緻是真。」

又問道:

「大十娘十也有時到門前看街麼?」

得貴搖手道:「從來不曾出中門,莫說看街,罪過罪過!」一日得貴正買辦素齋的東西,支助撞見,又問道:「他家買許多素品為什麼?」

得貴道:「家主十週年,做法事要用。」

支助道:「幾時?」

得貴道:「明日起,三晝夜,正好辛苦哩!」支助聽在肚裡,想道:「既追薦丈夫,他必然出來拈香,我且去偷看一看,什麼嘴臉?真像個孤孀也不?」

卻說次日,丘大勝請到七眾僧人,都是有戒行的,在堂中排設佛像,鳴鐃擊鼓,誦經禮簽,甚是志誠。

丘大勝勤勤拜佛。

邵氏出來拈香,晝夜各只一次,拈過香,就進去了。

支助趁這道場熱鬧,幾遍混進去看,再不見邵氏出來的。

又問得貴,方知日間只晝食拈香一遍。

支助到第三日,約莫晝食時分,又踅進去,閃在隔子旁邊隱看。

見那些和尚都穿著袈裟,站在佛前吹打樂器,宣和佛號。

香火道人在道場上手忙腳亂的添香換燭。

本家止有得貴,只好往來答應,那有功夫照管外邊,就是丘大勝同著幾個親戚,也都呆看和尚吹打,那個來稽查他。

少頃邵氏出來拈香,被支助看得仔細。

常言:

「若要俏,添重孝。」

縞素妝束,加倍清雅。

分明是:

廣寒仙子月中出,姑射神人雪裡來。

支助一見,遍體酥十麻了,回家想念不已。

是夜,道場完滿,眾僧直至天明方散。

邵氏依舊不出中堂了。

支助無計可施,想著:「得貴小廝老實,我且用心下釣子。」

其時五月端五日,支助拉得貴回家,吃雄黃酒。

得貴道:「我不會吃酒,紅了臉時,怕主母嗔罵。」

支助道:「不吃酒,且吃只粽子。」

得貴跟支助家去,支助教渾家剝了一盤粽子,一碟糖、一碗肉、一碗鮮魚,兩隻箸,兩個酒杯,放在桌上。

支助把酒壺便篩。

得貴道:「我說過不吃酒,莫篩罷!」支助道:「吃杯雄黃酒應應時令,我這酒淡,不妨事。」

得貴被央不過,只得吃了。

支助道:「後生家莫吃單杯,須吃個成雙。」

得貴推辭不得,又吃了一杯。

支助自吃了一回,夾七夾八說了些街坊上的閒話,又斟一杯勸得貴。

得貴道:「醉得臉都紅了,如今真個不吃了。」

支助道:「臉左右紅了,多坐一時回去,打什麼緊?只吃這一杯罷,我再不勸你了。」

得貴前後共吃了三杯酒。

他自幼在丘家被邵大十娘十拘管得嚴,何曾嘗酒的滋味;今日三杯落肚,便覺昏醉。

支助乘其酒興,低低說道:「得貴哥!我有句閒話問你。」

得貴道:「有甚話盡說。」

支助道:「你主母孀居已久,想必風情亦動,倘得個漢子同十眠同睡,可不喜歡?

從來寡十婦都牽掛著男子,只是難得相會。

你引我去試他一試何如?若得成事,重重謝你。」

得貴道:「說什麼話!虧你不怕罪過!我主母極是正氣,閨門整肅,日間男子不許入中門,夜間同使婢持燈照顧四下,各門鎖訖,然後去睡。

便要引你進去,何處藏身?地上使婢不離身畔,閒話也說不得一句,你卻恁地亂講。」

既如此,你的房門可來照麼?」

得貴道:「怎麼不來照?」

支助道:「得貴哥,你今年幾歲了?」

得貴道:「十七歲了。」

支助道:「男子十六歲十精十通,你如今十七歲,難道不想婦人?」

得貴道:「便想也沒用處。」

支助道:「放著家裡這般標緻的,早暮在眼前,好不動興!」得貴道:「說也不該,他是主母,動不動非打則罵,見了他,好不怕哩!虧你還敢說取笑的話。」

支助道:「你既不肯引我去,我教導你一個法兒,作成你自去上手何如?」

得貴搖手道:「做不得,做不得,我也沒有這樣膽!」支助道:「你莫管做得做不得,教你個法兒,且去試他一試。

若得上手,莫忘我今日之恩。」

得貴一來乘著酒興,二來年紀也是當時了,被支助說得心十癢。

便問道:

「你且說如何去試他?」

支助道:「你夜睡之時,莫關了房門,由他開著,如今五月,天氣正熱,你卻赤身仰臥,待他來照門時,你只推做睡著了,他若看見,必然動情。

一次兩次,定然打熬不過,上門就你。」

得貴道:「倘不來如何?」

支助道:

「拚得這事不成,也不好嗔責你,有益無損。」

得貴道:「依了老哥的言語,果然成事,不敢忘報。」

須臾酒醒,得貴別了,是夜依計而行。

正是:

商成燈下瞞天計,撥轉閨中匪石心。

論來邵氏家法甚嚴,那得貴長成十七歲,嫌疑之際,也該就打發出去,另換個年幼的小廝答應,豈不盡善。

只為得從小走使服的,且又粗蠢又老實。

邵氏自己立心清正,不想到別的情節上去,所以因循下來。

卻說是夜,邵氏同婢秀姑點燈出來照門,見得貴赤身仰臥,罵:「這狗十奴十才,門也不關,赤條條睡著,是什麼模樣?」

叫秀姑與他扯上房門。

若是邵氏有主意,天明後叫得貴來,說他夜裡懶惰放肆,罵一場,打一頓,得貴也就不敢了。

他久曠之人,卻似眼見稀奇物,壽增一紀,絕不做聲。

得貴膽大了,到夜來,依前如此,邵氏同婢又去照門,看見又罵道:「這狗才一發不成十人了,被也不蓋。」

叫秀姑替他把臥單扯上,莫驚醒他。

此時便有些動情,奈有秀姑在旁礙眼。

到第三日,得貴出外撞見了支助。

支助就問他曾用計否?得貴老實,就將兩夜光景都敘了。

支助道:

「他叫丫頭替你蓋被,又教莫驚醒你,便有十愛十你之意,今夜決有好處。」

其夜得貴依原開門,假睡而待。

邵氏有意,遂不叫秀姑跟隨,自己持燈來照,逕到得貴十床十前,禁不住春十心蕩漾,欲十火如焚。

分明惡草蒔蘿,也甚名花登架去;可惜清心冰雪,化為春水向東流;十年清白已成虛,一夕垢污難再說。

事畢,邵氏向得貴道:「我苦守十年,一旦失十身於你,此亦前生冤債,你須謹口,莫洩於人,我自有看你之處。」

得貴道:「主母吩咐,怎敢不依!」自此夜為始,每夜邵氏以看門為由,必與得貴取樂而後入。

又恐秀姑知覺,到放個空,教得貴連秀姑也十奸十騙了。

邵氏故意欲責秀姑,卻教秀姑引進得貴以塞其口。

彼此河同水密,各不相瞞。

得貴感支助教導之恩,時常與邵氏討東討西,將來奉與支助。

支助指望得貴引進,得貴怕主母嗔怪,不敢開口。

支助幾遍討信,得貴只是延捱下去。

過了三五個月,邵氏與得貴如夫婦無異。

也是數該敗露。

邵氏當初做了六年親,不曾生育,如今才得三五月,不覺便胸高腹大,有了身孕。

恐人知覺不便,將銀與得貴教他悄悄地贖貼墮胎的藥來,打下私胎,免得日後出醜。

得貴一來是個老實人,不曉得墮胎是什麼藥;二來自得支助指教,以為恩人,凡事直言無隱。

今日這件私房關目,也去與他商議。

那支助是個棍徒,見得貴不肯引進自家,心中正在忿恨,卻好有這個機會,便是生意上門。

心生一計,哄得貴道:「這藥只有我一個相識人家最效,我替你贖去。」

乃往藥鋪中贖了固胎散四服,與得貴帶回,邵氏將此藥做四次吃了,腹中未見動靜。

叫得貴再往別處贖取好藥。

得貴又來問支助:「前藥如何不效?」

支助道:「打胎只是一次,若一次打不下,再不能打了。

況這藥,只此一家最高,今打不下,必是胎受堅固,若再用狼虎藥去打,恐傷大人之命。」

得貴將此言對邵氏說了。

邵氏信以為然。

到十月將滿,支助料是分娩之期,去尋得貴說道:「我要合補藥,必用一血孩子。

你主母今當臨月,生下孩子,必然不養,或男或女,可將來送我。

你虧我處多,把這一件謝我,亦是不費之惠,只瞞過主母便是。」

得貴應允。

過了數日,果生一男,邵氏將男溺死,用蒲包裹來,教得貴密地把去埋了。

得貴答應曉得,卻不去埋,背地悄悄送與支助。

支助將死孩收訖,一把扯住得貴喝道:「你主母是丘元吉之妻,家主已死多年,當家寡十婦,這孩子從何而得?今番我去出首。」

得貴慌忙掩住他口,說道:「我把你做恩人,每事與你商議,今日何反面無情?」

支助變著臉道:「幹得好事!你強十奸十主母,罪該凌遲,難道叫句恩人就罷了?既知恩當報恩,你作成得我什麼事?你今日若要我不開口,可問主母討一百兩銀子與我,我便隱惡而揚善。

若然沒有,決不干休,見有血孩作證,你自到官司去辨,連你主母做不得人。

我在家等你回話,你快去快來。」

急得得貴眼淚汪汪,回家料瞞不過,只得把這話對邵氏說了。

邵氏埋怨道:「此是何等東西,卻把做禮物送人!坑死了我也!」說罷,流淚起來。

得貴道:「若是別人,我也不把與他,因他是我的恩人,所以不好推托。」

邵氏道:「他是你什麼恩人?」

得貴道:「當初我赤身仰臥,都是他教我的方法來調引你,沒有他時,怎得你我今日感受?他說要血孩合補藥,我好不奉他?誰知他不懷好意!」邵氏道:「你做的事,忒不即溜。

當初是我一念之差,墮在這光棍術中,今已悔之無及。

若不將銀買轉孩子,他必然出首,那時難以挽回。」

只得取出四十兩銀子,教得貴拿去與那光棍贖取血孩,背地埋藏,以絕禍根。

得貴老實,將四十兩銀子,雙手遞與支助,說道:「只有這些,你可將血孩還我罷。」

支助得了銀子,貪心不足,思道:「此婦美貌,又且囊中有物。

借此機會,倘得挨身入馬,他的家事在我掌握之中,豈不美哉!」乃向得貴道:

「我說要銀子,是取笑話。

你當真送來,我只得收受了。

那血孩我已埋訖。

你可在主母前引薦我與他相處;倘若見允,我替他持家,無人敢欺負他,可不兩全其美?不然,我仍在地下掘起孩子出首。

限你五日內回話。」

得貴出於無奈,只得回家,述與邵氏。

邵氏大怒道:「聽那光棍放屁,不要理他!」得貴遂不敢再說。

卻說支助將血孩用石灰醃了,仍放蒲包之內,藏於隱處。

等了五日,不見得貴回話。

又挨了五日,共是十日。

料得產婦也健旺了。

乃往丘家門首,伺候得貴出來,問道:「所言之事濟否?」

得貴搖頭道:「不濟,不濟!」支助更不問第二句,望門內直闖進去,得貴不敢攔阻,到走往街口遠遠的打聽消息。

邵氏見有人走進中堂,罵道:「人家內外各別。

你是何人,突入吾室?」

支助道:「小人姓支名助,是得貴哥的恩人。」

邵氏心中已知,便道:「你要尋得貴,在外邊去,此非你歇腳之所。」

支助道:「小人久慕大十娘十,有如饑十渴。

小人縱不才,料不在得貴哥之下,大十娘十何必峻拒?」

邵氏聽見話不投機,轉身便走。

支助趕上,雙手抱住,說道:「你的私孩,現在我處。

若不從我,我就首官。」

邵氏忿怒無極,只恨擺脫不開,乃以好言哄之,道:「日裡怕人知覺。

到夜時,我叫得貴來接你。」

支助道:「親口許下,切莫失信。」

放開了手,走幾步,又回頭,說道:「我也不怕你失信!」一直出外去了。

氣得邵氏半晌無言,珠淚紛紛而墜。

推轉房門,獨坐凳子上,左思右想,只是自家不是。

當初不肯改嫁,要做上流之人;如今出怪露醜,有何顏見諸親之面?又想道:「日前曾對眾發誓:『我若事二姓,更二夫,不是刀上亡,便是繩上死。

』我今拼這十性十命,謝我亡夫於九泉之下,卻不乾淨!」秀姑見主母啼哭,不敢上前解勸。

守住中門,專等得貴回來。

得貴在街上望見支助去了,方才回家。

見秀姑問:「大十娘十呢?」

秀姑指道:「在裡面。」

得貴推開房門看主母;卻說邵氏取十床十頭解手刀一把,欲要自刎,抬手不起。

哭了一回,把刀放在桌上。

在腰間解下八尺長的汗巾,打成結兒,懸於樑上,要把頸子套進結去,心下展轉淒慘,禁不住嗚嗚咽咽的啼哭,忽見得貴推門而進,抖然觸起他一點念頭:「當初都是那狗才做圈做套,來作弄我,害了我一生名節!」說時遲,那時快,只就這點念頭起處,仇人相見,分外眼睜。

提起解手刀,望得貴當面就劈。

那刀如風之快,惱怒中,氣力倍加,把得貴頭腦劈做兩界,血流滿地,登時嗚乎了。

邵氏著了忙,便引頸受套,兩腳蹬開凳子,做一個鞦韆把戲:

地下新添冤恨鬼,人間少了俏孤孀。

常言:「賭近盜,十婬十近殺。」

今日只為一個十婬十字,害了兩條十性十命。

有說秀姑平昔慣了,但是得貴進房,怕有別事,就遠遠閃開。

今番半晌不見則聲,心中疑惑,去張望時,只見上吊一個,下橫一個,嚇得秀姑軟做一十十團十十。

按定了膽,把房門款上。

急跑到叔公丘大勝家中報信。

丘大勝大驚,轉報邵氏父母,同到丘家,關上大門,將秀姑盤問致死緣由。

原來秀姑不認得支助,連血孩詐去銀子四十兩的事,都是瞞著秀姑的。

以此秀站只將邵氏得貴平昔十奸十情敘了一遍。

「今日不知何故兩個都死了?」

三番四復問他,只如此說。

邵公邵母聽說十奸十情的話,滿面羞慚,自回去了,不管其事。

丘大勝只得帶秀姑到縣裡出首。

知縣驗了二十十屍十十,一名得貴,刀劈死的;一名邵氏,縊死的。

審問了秀姑口辭。

知縣道:「邵氏與得貴十奸十情是的;主僕之分已廢,必是得貴言語觸犯,邵氏不忿一時失手,誤傷人命,情慌自縊,更無別情。」

責令丘大勝殯殮。

秀姑知情,問杖官賣。

再說支助自那日調十戲不遂,回家,還想赴夜來之約。

聽說弄死了兩條人命,嚇了一大跳。

好幾時不敢出門。

一日早起,偶然檢著了石灰醃的血孩,連蒲包拿去拋在十江十里。

遇著一個相識叫做包九,在儀真閘上當夫頭,問道:「支大哥,你拋得是什麼東西?」

支助道:「醃幾塊牛肉,包好了,要帶出去吃的,不期臭了。

九哥,你兩日沒甚事?到我家吃三杯。」

包九道:「今日忙些個,蘇州府況鍾老爺馳驛復任,即刻船到,在此趲夫哩!」支助道:「既如此,改日再會。」

支助自去了。

卻說況鍾原是吏員出身,禮部尚書十胡十瀠薦為蘇州府太守,在任一年,百姓呼為「況青天」。

因丁憂回籍,聖旨奪情起用,特賜馳驛赴任。

船至儀真閘口,況爺在艙中看書,忽聞小兒啼聲,出自十江十中,想必溺死之兒,差人看來,回報:「沒有。」

如此兩度。

況爺又聞啼聲,問眾人皆雲不聞。

況爺口稱怪事。

推窗親看:只見一個小小蒲包,浮於水面。

況爺叫水手撈起,打開看了,回復:「是一個小孩子。」

況爺問:「活的死的?」

水手道:「石灰醃過的,像死得久了。」

況爺想道:「死的如何會啼?況且死孩子,拋掉就罷了,何必灰醃,必有緣故。」

叫水手,把這死孩連蒲包放在船頭上:「如有人曉得來歷,密密報我,我有重嘗。」

水手奉鈞旨,拿出船頭。

恰好夫頭包九看見小蒲包,認得是支助拋下的,「他說是臭牛肉,如何卻是個死孩?」

遂進艙稟況爺:「小人不曉得這小孩子的來歷,卻認得拋那小孩子在十江十里這個人,叫做支助。」

況爺道:「有了人,就有來歷了。」

一面差人密拿支助,一面請儀真知縣到察院中同問這節公事。

況爺帶了這死孩,坐了察院,等得知縣來時,支助也拿到了。

況爺上坐,知縣坐於左手之旁。

況爺因這儀真不是自己屬縣,不敢自專,讓本縣推問。

那知縣見況公是奉過勒書的,又且為人古怪,怎敢僣越。

推遜了多時,況爺只得開言,叫:「支助,你這石灰醃的小孩子,是那裡來的?」

支助正要抵賴,卻被包九在旁指實了。

只得轉口道:「小的見這髒東西在路旁不便,將來拋向十江十里,其實不知來歷。」

況爺問包九:「你看見他在路旁撿的麼?」

包九道:「他拋下十江十里,小的方才看見。

問他什麼東西,他說是臭牛肉。」

況爺大怒道:

「既假說臭牛肉,必有瞞人之意。」

喝教手下選大十毛十板,先打二十再問。

況爺的板子厲害,二十板抵四十板還有餘。

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

支助只是不招,況爺喝教夾起來。

況爺的夾棍也厲害,第一遍,支助還熬過;第二遍,就熬不得了。

招道:「這死孩是邵寡十婦的,寡十婦與家童得貴有十奸十,養下這私胎來。

得貴央小的替他埋藏,被狗子爬了出來,故此小的將來拋在十江十里。」

況爺見他言詞不一。

又問:「你肯替他埋藏,必然與他家通情。」

支助道:「小的並不通情,只是平日與得貴相熟。」

況爺道:「他埋藏只要朽爛,如何把石灰醃著?」

支助支吾不來,只得磕頭道:「青天爺爺,這石灰其實是小的醃的,小的知邵寡十婦家殷實,欲留這死孩子去需索他幾兩銀子。

不期邵氏與得貴都死了。

小的不遂其願,故此,拋在十江十里。」

況爺道:「那婦人與小廝果然死了麼?」

知縣在旁邊起身打一躬,答應道:「死了,是知縣親驗的。」

況爺道:「如何便會死?」

知縣道:「那小廝是刀劈死的,婦人是自縊的。

知縣也曾細詳,他兩個十奸十情已久,主僕之分久廢。

必是小廝言語觸犯,那婦人一時不忿,提刀劈去,誤傷其命,情慌自縊,別無他說。」

況爺肚裡躊躇:「他兩個既然十奸十密,就是語言小傷,怎下此毒手!早間死孩兒啼哭,必有緣故。」

遂問道:「那邵氏家還有別人麼?」

知縣道:「還有個使女,叫做秀姑,官賣去了。」

況爺道:「官賣,一定就在本地,煩貴縣差人提來一審,便知端的。」

知縣忙差快手去了。

不多時,秀姑拿到,所言與知縣相同。

況爺躊躇了半晌,走下公座,指著支助,問秀姑道:「你可認得這個人?」

秀姑仔細看了一看,說道:「小婦人不識他姓名,曾認得他嘴臉。」

況爺道:「是了,他和得貴相熟,必然曾同得貴到你家來。

你可實說;若半句含糊,便上拶。」

秀姑道:「平日間實不曾見他上門,只是結末來,他突入中堂,調十戲主母,被主母趕去。

隨後得貴方來,主母正在房十中啼哭。

得貴進房,不多時兩個就都死了。」

況爺喝罵支助:「光棍!你不曾與得貴通情,如何敢突入中堂?這兩條人命,都因你起!」叫手下:「再與我夾起來。」

支助被夾昏了,不由自家做主,從前至尾,如何教導得貴哄騙主母;如何哄他血孩到手,詐他銀子;如何挾制得貴要他引入同十奸十;如何闖入內室,抱住求十奸十,被他如何哄脫了,備細說了一遍:「後來死的情由,其實不知。」

況爺道:「這是真情了。」

放了夾,叫書吏取了口詞明白。

知縣在旁,自知才力不及,惶恐無地。

況爺提筆,竟判審單:

審得支助,十奸十棍也。

始窺寡十婦之色,輒起邪心;

既秉弱僕之愚,巧行誘語。

開門十裸十臥,盡出其謀;固胎取孩,悉墮其術。

求十奸十未能,轉而求利;求利未厭,仍欲求十奸十。

在邵氏一念之差,盜鈴尚思掩耳;乃支助幾番之詐,探篋加以逾牆。

以恨助之心恨骨,恩變為仇;於殺貴之後自十殺,死有餘愧。

主僕既死勿論,秀婢已杖何言。

惟是惡魁,尚逃法網。

包九無心而遇,醃孩有故而啼,天若使之,罪難容矣!宜坐致死之律,兼追所詐之贓。

況爺念了審單,連支助亦甘心服罪。

況爺將此事申文上司,無不誇獎人才,萬民傳頌,以為包龍圖復出,不是過也。

這一家小說,又題做《況太守斷死孩兒》。

有詩為證:

俏邵十娘十見欲心亂,蠢得貴福過災生。

支赤棍十奸十謀似鬼,況青天折獄如神。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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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一 一文錢小隙造奇冤二 喬彥傑一妾破家三 陳御史巧勘金釵鈿四 喬太守亂點鴛鴦譜五 玉堂春落難逢夫六 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七 合影樓奇緣留佳話八 清安寺開棺續前緣九 劉翠翠長恨情難圓十 輕佻女私奔落風塵十一 宋小官團圓破氈笠十二 柳春蔭百磨存氣骨十三 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十四 郭挺之榜前認子十五 葛令公生遣弄珠兒十六 風流客苦償風流債十七 蔣興哥重會珍珠衫十八 唐玄宗恩賜纊衣緣十九 無情婦貪歡罹白刃二十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二十一 蔣淑真刎頸鴛鴦會二十二 金明池吳清逢愛愛二十三 文世高斷橋生死緣二十四 東廊僧招魔陷囹圉二十五 莫大郎立地散神奸二十六 赫監生魂喪非空庵二十七 王通判雙雪不明冤二十八 劉小官雌雄兄弟二十九 吹鳳簫女誘東牆三十 賣油郎獨佔花魁三十一 樂小舍拚生覓偶三十二 欺貧女怒觸雷霆三十三 誇妙術丹客提金三十四 俞伯牙摔琴謝知音三十五 任君用恣淫遭宮刑三十六 滕大尹鬼斷傢俬三十七 十五貫戲言成巧禍三十八 鬧樊樓多情周勝仙三十九 蔡小姐忍辱報仇四十 李汧公窮邸遇俠客四十一 錢秀才錯占鳳凰儔四十二 宿香亭張浩遇鶯鶯四十三 王嬌鸞百年長恨四十四 蘇小小魂斷西泠橋四十五 沈小官一鳥害七命四十六 姚滴珠避羞惹羞四十七 誤告狀孫郎得妻四十八 元公子淫人反自淫四十九 沈小霞相會出師表五十 韓晉公人奩兩贈五十一 眾名姬春風吊柳七五十二 俏梅香傳香結良緣五十三 簡帖僧巧騙皇甫妻五十四 高秀才仗義得二貞五十五 三現身包龍圖斷冤五十六 莊子休鼓盆成大道五十七 況太守斷死孩兒五十八 蘇小妹三難新郎五十九 轉運漢遇巧洞庭紅六十 梅香認合玉蟾蜍六十一 唐解元玩世出奇六十二 貪淫樂鬚眉變弱女六十三 宋四公大鬧禁魂張六十四 勘皮靴單證二郎神六十五 女秀才移花接木六十六 窮不了連掇巍科六十七 張舜美燈宵得麗女六十八 王有道疑心棄妻子六十九 走安南玉馬換猩絨七十 鄭蕊珠鳴冤完舊案七十一 十三郎五歲朝天七十二 陸五漢硬留合色鞋七十三 劉東山誇技順城門七十四 司馬玄紅顏逢知己七十五 朵那女散財殉節七十六 賈娉娉再生締前盟七十七 盧太學詩酒傲公侯七十八 兩納聘方成秦與晉七十九 崔俊臣巧會芙蓉屏八十 李謫仙醉草嚇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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