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糟糕的是,你不僅沒能讓這偏見遭受挫折,反給它提供了證據,沒能動搖它反倒堅定著它。
2 . 未被證偽而信其偽,與未被證實而信其實,到底怎麼不一樣?
3 . 世界是一個整體,人是它的一部分,整體豈能為了部分而改變其整體意圖?這大約就是上帝不能有求必應的原因。這也就是人類以及個人永遠的困境。
4 . 上帝不許諾光榮和福樂,但上帝保佑你的希望。人不可以逃避困難,亦不可以放棄希望。恰是在這樣的意義上,上帝存在。命運並不受賄,但希望與你同在,這才是信仰的真意,是信者的路。
5 . 靈魂則指向無限的存在,既是無限的追尋,又終歸於無限的神秘,還有無限的相互干涉以及無限構成的可能。
6 . 看見苦難的永恆,實在是神的垂憐。
7 . 這很像是蒙騙了裁判的犯規者,事後會寬慰有加地告訴你:比賽已經結束,錄像並不算數。
8 . 生命的意義本不在向外的尋取,而在向內的建立。那意義本非與生俱來,生理的人無緣與之相遇。那意義由精神所提出,也由精神去實現,那便是神性對人性的要求。這要求之下,曾消散於宇宙之無邊的生命意義重又聚攏起來,迷失於命運之無常的生命意義重又聰慧起來,受困於人之殘缺的生命意義重於看見了路。
9 . 天堂是什麼?正是與這物質性限制的對峙,是有限的此岸對彼岸的無限眺望。
10 . 好幾次有人對我說過,也許是我什麼時候不留神,說了對佛不夠恭敬的話,所以才病而又病,我聽了也像約伯一樣頓生怨憤——莫非佛也是如此偏愛恭維、心胸狹窄?
11 . 上帝不許諾光榮與福樂,但上帝保佑你的希望。人不可以逃避苦難,亦不可以放棄希望——恰是在這樣的意義上,上帝存在。
12 . 順便說一句,我喜歡申花隊「更進一步」的口號,而不喜歡國安隊的「永遠爭第一」。至少,「更進一步」沒法弄虛作假,「爭第一」的手段可是很多。
13 . 善惡的標準,可以永久地增補、修正,可以像對待幸福那樣,做永久的追尋。怕只怕人的心裡不設這樣的標準,拆除這樣的信守,沒有這樣的法庭也不打算去尋找它,同時快樂地宣揚這才是人性的復歸。
14 . 輝煌的歷史倘不是幾個英雄所為,慘痛的歷史也就不由幾個歹徒承辦。
15 . 人以一個孤獨的音符處於一部浩瀚的音樂中,難免恐懼。這恐懼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心願,卻不知道別人的心願;他知道自己複雜的處境與別人相關,卻不知道別人對這複雜的相關取何種態度;他知道自己期待著別人,卻沒有把握別人是否對他也有著同樣的期待;總之,他既聽見了那音樂的呼喚,又看見了社會美德 的陰沉臉色。
16 . 所謂天堂即是人的仰望,仰望使我們洗去污濁。
17 . 所謂命運,就是說,這一出「人間戲劇」需要各種各樣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隨意調換。
18 . 愛情本來是一種心願,不能到街上看看就說沒有。
19 . 相信愛才是人類唯一的救助。這愛,不單是友善、慈悲、助人為樂,它根本是你自己的福。這愛,非居高的施捨,乃謙恭地仰望,接受苦難,從而走向精神的超越。
20 . 〞人定勝天〞是一句言過其實的鼓勵,〞人是被拋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才是實情。生而為人,終難免苦弱無助,你便是多麼英勇無敵,厚學博聞,多麼風流倜儻,世界還是要以其巨大的神秘置你於無知無能的地位。
21 . 其實每時每刻我們都是幸運的,因為任何災難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個「更」字。
22 . 那些只是隨著肉身的慾望而活的,你會說他沒有靈魂。
23 . 在迷途面前都不要把自己洗得太乾淨,你以什麼與之共鳴呢?可有誰一點兒都不體會醜惡所走過的路徑嗎?這便是人人都需要懺悔的理由。發現他人之醜惡,等於發現了自己之醜惡的可能,因而是已經需要懺悔的時刻。
24 . 把狼關在籠子裡一養,世界上就有了狗。
25 . 那巨大的存在之消息,因分割而衝突,因衝突而防備,因防備而疏離,疏離而至孤獨,孤獨於是渴望著相互敞開——這便是愛之不斷的根源。
26 . 上帝也沒有錯誤,從來沒有。
27 . 史鐵生是別人眼中的我,我並非全是史鐵生。
28 . 徹底的圓滿只不過是徹底的無路可走。
29 . 人們所以需要戲劇,是需要一處自由的時空,需要一回心魂的酣暢表達,是要以藝術的真去反抗現實的假,以這劇場中的可能去解救現實中的不可能,以這舞台或銀幕上的實現去探問那佈滿於四周的不現實。
30 . 三年,那是一分鐘一分鐘連接起來的,漫漫長夜到漫漫白晝,每一分鐘的前面都沒有確定的許諾,無論科學還是神明,都沒給他寫過保證書。
31 . 此一鐵生果然愚頑,他竟敢對一首曠古大作心存疑問——「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疑問在於這後一拋。這一拋之後,自由到底還剩下什麼?
32 . 真正的理解都難免是設身處地,善如此,惡也如此,否則就不明白你何以能把別人看得那麼透徹。
33 . 不過,但凡遊歷總有酬報:異地他鄉增長見識,名山大川陶冶性情,激流險阻錘煉意志,生病的經驗是一步步懂得滿足。發燒了,才知道不發燒的日子多麼清爽。咳嗽了,才體會不咳嗽的嗓子多麼安詳。
34 . 人不是苟死苟活的物類,不是以過程的漫長為自豪,而是以過程的精彩、尊貴和獨具愛願為驕傲的。
35 . 人所不能者,即是限制,即是殘疾,它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36 . 看見苦難的永恆,實在是神的垂憐——唯此才能真正斷除迷執,相信愛才是人類唯一的救助。這愛,不但是友善,慈悲,助人為樂,他根本是你自己的福。這愛,非居高的施捨,乃謙恭的仰望,接受苦難,從而走向精神的超越。
37 . 我經由光陰,經由山水,經由鄉村和城市,同樣我也經由別人,經由一切他者以及由之引生的思緒和夢想而走成了我。那路途中的一切,有些與我擦肩而過從此天各一方,有些便永久駐進我的心魂,雕琢我,塑造我,錘煉我,融入我而成為我。
38 . 愛卻艱難,心魂的敞開甚至危險。他人也許正是你的地獄,那兒有心靈的傷疤結成的鎧甲,有防禦的目光鑄成的刀劍,有語言排布的迷宮,有笑靨掩蔽的陷阱。在那後面,當然,仍有孤獨的心在戰慄,仍有未熄的對溝通的渴盼。你還是要去嗎?不甘就範?那你可要謹慎,以孤膽去賭——他人即天堂,甚至以痛苦去償你平生的夙願。
39 . 我不斷地眺望那最初之在:一方藍天,一條小街,陽光中縹緲可聞的一縷鐘聲,於恐懼與好奇之中鋪築成無限。
40 . 我輕輕的走,正如我輕輕的來,掃盡塵囂。
41 . 不避迷茫,不拒彷徨,不惜破碎。
42 . 人只能走向天堂,卻不能走到天堂。走向是彼岸的成立,而走到,豈不意味著彼岸的消失?
43 . 神以其完美、浩瀚使你看見自己的殘缺與渺小,神以其無窮之動使你看見永恆的跟隨,神以其寬容要你悔罪,神以其嚴厲為你布設無邊的黑夜。
44 . 仇恨的最大弊端是仇恨的蔓延,壓迫的最大遺患是壓迫的複製。
45 . 尷尬是一種可貴的能力。因為,反躬自問是一切愛願和思想的初萌。要是你忽然發現你處在了尷尬的地位,這不值得驚慌,也最好不要逃避,莫如由著它日日夜夜驚擾你的良知,質問你的信仰,激活你的思想;進退維谷之日正可能是別有洞天之時,這差不多能算規律。
46 . 真正的進步,終歸難以用生產率衡量,而非要以愛對殘疾的救贖來評價不可。
47 . 實際之外可能正是黑夜黑夜的那邊還有黑夜,黑夜的盡頭呢?盡頭者,必不是天,仍是黑夜,心魂的黑夜。
48 . 粉飾生活的行為,倒更會推崇實際,拒斥心魂。因為,心魂才是自由的起點和憑證,是對不自由的洞察與抗議,它當然對粉飾不利。所以要強調藝術的不能與實際同流。藝術,乃「於無聲處」之「驚雷」,是實際之外的嶄新發生。
49 . 天人合一,科學也漸漸醒悟到人是宇宙的一部分,這樣,問題似乎並不難解:任何部分之於整體,或整體之於部分,都必定密切吻合。譬如一隻花瓶,不小心摔下幾塊碎片,碎片的邊緣儘管詭異,拿來補在花瓶上也肯定嚴絲合縫。而要想複製同樣的碎片或同樣的缺口,比登天還難。
50 . 你要愛就要像一個癡情的戀人那樣去愛,像一個忘死的夢者那樣去愛,視她人之疑目如盞盞鬼火,大膽去走你的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