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八十二回 聽民詞新聞惡霸關小西假投請帖
且說施公坐定大轎，前護後擁，甚是威嚴。
鑼鳴震耳，旌旗清道，鄉長、地方在前喝退閒散人等。
大人在轎內觀看，只見跑過一群人，道旁跪倒，齊嚷：「冤枉！」施公聞聽，忙叫：「人來。」
「有。」
說：「快接喊冤狀子。
爾等眾民人下去聽傳。」
大人起轎入城，進了公館。
至滴水落轎，去了扶手，下轎，升公位坐下。
文武行參已畢，兩旁伺候。
施公吩咐人來，帶那些告狀人上來回話。
州官一旁答應，著忙往下跑，到外面說：「人來，來來！快些把告狀的全都帶進來。」
公差答應，走出角門以外，高聲大叫：「快快帶告狀人進見。」
外面聽見，轟的一聲，跑過幾人，領著那些人進了角門，高聲叫道：「告狀人帶進。」
堂上接音：「哦——」那等威嚴，不亞到了刑部，真堪畏懼。
那些人進來，一字跪倒。
施公留神一看，老少不等，個個愁眉不展，衣帽各別。
看來諸民都有冤。
打頭張狀詞一看，上寫：「小民馬滕璧，呈控皇糧莊頭，無故毆傷人命，不准領一屍一一事。
張霸不遵王法，倚仗勢力，侵佔奪搶。」
種種滅法，俱寫明白。
施公越看越惱，往下開言說：「你這呈詞，寫得虛實？如有假情，立追你命！」那人說：「不敢虛寫。」
施公說：「你再說上一遍。」
馬滕璧兩眼含淚，口尊：「大人，莊頭黃隆基，住在城外，萬歲爺爺三等莊頭。
家有良田一千多頃，房舍成堡，牆壁堅固，磨磚到頂，三丈多高，村兩頭搭橋兩座，磨磚大門，蓋得齊整。
橋上若有人走，先得通報打鑼。
家有獒犬如虎。
都叫他霸王莊，又叫他惡狗莊。
他綽號叫馬馬單鞭尉遲公。
上一交一 王公侯伯、五府六部，還有個七星阿哥是朋友，招納天下綠林客，窩藏一群響馬賊，州縣官員不敢惹。
霸佔人家房子田園地畝，還叫房主一交一 納租銀。
若是不一交一 ，送到衙門，板打枷號，還得應承。
此人專好美色，妻妾十幾個不算，要瞧見別人一妻 女略有姿色，叫人去說親。
本主若是不應，他說欠他多少銀兩，因不還才折算搶奪。
若是出門，惡一奴一圍隨，一群民人，見他全都站起。
若是不遵，就是一頓鞭子，抽得滿地下亂滾。
有個管家，叫賽鄭恩喬三。
他一日能行五百里，見人一妻 女有些姿色，他硬跑去強姦一。
小人說不盡他的過惡。
那日我父趕集，茶館坐定，並未留神，沒瞧見莊頭。
惱他不站起來，喬三叫他家人拉下來就打。
可憐他年老，又不禁打，一時被他們打死。
打死不叫領一屍一首，拉到他家，說是叫狗吃了。
小的告遍了衙門，全都不准。
老大人可憐小人無處伸冤。」
說罷叩頭。
忠良聽見，臉都氣黃，暗暗切齒說，「那有這樣惡人，真是可惱！」又把別的狀詞，一張一張看過，言詞雖是不同，卻都是告他的多。
施公暗想：「此人萬惡多端，無奈勢力過大，若要明拿，只怕不妥，必須如此如此，方能除暴安良。」
老爺想罷，開言說：「你們暫且回家，各安生理，五日後聽傳對詞。」
眾人答應，叩頭出衙而去。
且說施公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伸手取拜帖放在案上，筆走龍蛇，頃刻寫完請酒字柬，望關小西說道：「你只如此如此，千萬留心，不可誤事。
本院專候回音，」小西答應，轉身而去。
施公這才退堂上了大轎，復回公館不表。
單言小西上路，心中暗想：「請皇糧莊頭，他與我無一面之一交一 ，那時見他，須得見景生情，不可誤事。」
才要問路，只見酒旗飄搖，想著喝幾杯壯壯行色，再去打聽。
遂進酒鋪要了酒菜，一邊喝酒，就問皇糧莊頭的住所。
店主一一說知，小西點頭說：「多多承教，就此告辭。」
又就大道前行，不多一時只見：城牆高大，樹木成林，深溝繞牆，綠水旋流。
走到臨近，又見一座石橋，橋邊有一酒鋪，鋪內出來一人，大聲吆喝說：「呔！你這廝要往那裡走？未曾來到霸王莊上，也不訪訪。
不是我看見，再往裡走，還叫狗吃了呢！是什麼人使你來的？作什麼來了？快說！一字說錯，先把你拴上。」
好漢聞聽，暗想說：「話不虛傳，他的一奴一才這等橫暴，那莊主更不用說了。」
好漢又往前走了幾步，壓下火性，躬身賠笑說：「鄉親請了。」
那人說：「誰和你是鄉親？有話快說，沒功夫與你嘮叨。」
小西說：「列位何必動氣呢？我是奉大人之命，不得不到寶莊。」
一人帶怒答話：「你說五府六部，朝郎附馬，王侯公伯，你叫了他來，那個我不認得？你說是那一家？我給你通報。」
小西說道：「我奉康熙佛爺欽點鑲黃旗漢軍三甲、巡按老爺施大人之命，到此下貼。」
那人聽見，把手往上一揚說：「哦哦！我想起來了，尊駕貴姓？」
小西說：「不敢，我姓關。」
那人帶笑說：「關爺，要提這位施大人，我更知道他的根底。
他祖上海島稱為寨主，招安平服水寇，主上升賞世襲鎮海侯，入了鑲黃旗漢軍。
少爺進京受官誥，祖上鎮海口，未嘗動身。
二爺升了知縣，因拿桃花寺和尚有功。
又欽點山東放糧，想著必是回京一交一 旨路過此地。
他也知我們大爺根底，往來王公侯伯，還有位索皇親七星阿哥都是朋友，施大人必知道。
你來的必是請帖。」
小西說：「不錯不錯，真有先見之明，請問爺上貴姓高名。」
那人說：「我姓一胡一 名可用是也。」
小西說：「沒的說，借重尊駕通稟。」
那人帶笑說：「你們少坐片時，待我去稟，若是別的大人下帖未必能見；這位大人很有聽頭，是我領你同去。」
小西隨後跟著，霎時來至濠邊橋頭，有土房二間，簷下掛一小鑼。
從房間裡走出一人問：「一胡一 哥帶此人何往？」
一胡一 可用將以往從前說了一遍。
那人說：「等我打鑼通知，你好帶他過去。」
遂舉手連打三聲，回身往屋裡去。
小西跟隨過了板橋，來到磚堡門首。
又走出一人，問明來歷，取槌敲點三聲。
門內又出來一人，問個明白。
又說：「一胡一 大哥，咱倆進去，叫這位外面聽信。」
一胡一 可用說：「使得。」
一人說：「張大哥，你同此人作伴，一則看狗，二則叫巡風的瞧見，你好說明來歷。」
那人答應。
二人進去通報。
小西細看宅舍，真比王府威嚴。
正在觀看，忽見一胡一 可用出來，笑說：「關爺大喜，我們太爺喜歡這位老大人，一聽說差人下帖來請，滿臉帶笑說：『這位施大人德州下馬，我當先拜望他去，他反來拜我。
』連說了幾句：『好一位知趣的施不全！我必得回拜他去，正是來而不往非禮也。
』吩咐叫你進見。
我告你可得小心，見了必須下跪。
太爺若一喜歡，必定有賞。
得了賞給我一半，見面結個一交一 情。」
小西說：「是了。」
一胡一 可用在前，好漢跟隨，暗暗說道：「這就是龍潭虎穴，見面平安，明日准去。
要是穩中計，我必先殺莊頭，死也有名。」
拿定主意，來到南邊一小門，倒廳五間，出廊捨滿院景致。
一胡一 可用說：「你就在台階站住別動，少時我們太爺就出來。」
言罷跑出一人說：「小們呢？」
「有。」
「快收拾乾淨，太爺來咧！」只見四個小童，掃撣灰塵已畢，從門內走出一人，衣服鮮明，僕人跟隨不少。
小西定睛一看，年有五旬之外，身體胖大，相貌兇惡，黑面大耳，豹子眼，連鬢一胡一 須，鼻大口方，一臉黑肉；頭戴西瓜皮帽兒，紅頂青穗，迎面頂上嵌珠，又白又大。
穿的是織就五爪一團一 龍袍子，是天藍的顏色。
足登厚底官靴，倭緞蟒袍，一色鮮明，一步三搖。
後跟家一奴一一群。
到了倒廳坐在椅上，吩咐說：「快帶來人，叫他說個明白，我好回拜施大人。」
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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