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誌
魏書·二李臧文呂許典二龐閻傳
李典字曼成,山陽巨野人也。典從父乾,有雄氣,合賓客數千家在乘氏。初平中,以眾隨太祖,破黃巾於壽張,又從擊袁術,征徐州。呂布之亂,太祖遣乾還乘氏,慰勞諸縣。布別駕薛蘭、治中李封招乾,欲懼叛,乾不聽,遂殺乾。太祖使乾子整將乾兵,與諸將擊蘭、封。蘭、封破,從平兗州諸縣有功,稍遷青州刺史。整卒,典徙穎陰令,為中郎將,將整軍,遷離狐太守。
時太祖與袁紹相拒官渡,典率宗族及部曲輸谷帛供軍。紹破,以典為裨將軍,屯安民。太祖擊譚、尚於黎陽,使典與程昱等以船運軍糧。會尚遣魏郡太守高蕃將兵屯河上,絕水道,太祖敕典、昱:「若船不得過,下從陸道。」
典與諸將議曰:「蕃軍少甲而恃水,有懈怠之心,擊之必克。軍不內御;苟利國家,專之可也,宜亟擊之。」
昱亦以為然。遂北渡河,攻蕃,破之,水道得通。劉表使劉備北侵,至葉,太祖遣典從夏侯惇拒之。備一旦燒屯去,惇率諸軍追擊之,典曰:「賊無故退,疑必有伏。南道狹窄,草木深,不可追也。」
惇不聽,與於禁追之,典留守。惇等果入賊伏裡,戰不利,典往救,備望見救至,乃散退。從圍鄴,鄴定,與樂進圍高幹於壺關,擊管承於長廣,皆破之。
遷捕虜將軍,封都亭侯。典宗族部曲三千餘家,居乘氏,自請願徙詣魏郡。太祖笑曰:「卿欲慕耿純邪?」典謝曰:「典駑怯功微,而爵寵過厚,誠宜舉宗陳力;加以征伐未息,宜實郊遂之內,以制四方,非慕純也。」
遂徙部曲宗族萬三千餘口居鄴。太祖嘉之,遷破虜將軍。與張遼、樂進屯合肥,孫權率眾圍之,遼欲奉教出戰。進、典、遼皆素不睦,遼恐其不從,典慨然曰:「此國家大事,顧君計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公義乎!」
乃率眾與遼破走權。增邑百戶,並前三百戶。
典好學問,貴儒雅,不與諸將爭功。敬賢士大夫,恂恂若不及,軍中稱其長者。年三十六薨,子禎嗣。文帝踐阼,追念合肥之功,增禎邑百戶,賜典一子爵關內侯,邑百戶;謚典曰愍侯。
李通字文達,江夏平春人也。以俠聞於江、汝之間。與其郡人陳恭共起兵於朗陵,眾多歸之。時有周直者,眾二千餘家,與恭、通外和內違。通欲圖殺直而恭難之。通知恭無斷,乃獨定策,與直克會,酒酣殺直。眾人大擾,通率恭誅其黨帥,盡並其營。後恭其妻弟陳合,殺恭而據其眾。通攻破合軍,斬合首以祭恭墓。又生禽黃巾大帥吳霸而降其屬。遭歲大饑,通傾家振施,與士分糟糠,皆爭為用。由是盜賊不敢犯。
建安初,通舉眾詣太祖於許。拜通振威中郎將,屯汝南西界。太祖討張繡,劉表遣兵以助繡,太祖軍不利。通將兵夜詣太祖,太祖得以復戰。通為先登,大破繡軍。拜裨將軍,封建功侯。分汝南二縣,以通為陽安都尉。通妻伯父犯法,朗陵長趙儼收治,致之大辟。是時殺生之柄,決於牧守,通妻子號泣以請其命。通曰:「方與曹公戮力,義不以私廢公。」
嘉儼執憲不阿,與為親交。太祖與袁紹相拒於官渡。紹遣使拜通征南將軍,劉表亦陰招之,通皆拒焉。通親戚部曲流涕曰:「今孤危獨守,以失大援,亡可立而待也,不如亟從紹。」
通按劍以叱之曰:「曹公明哲,必定天下。紹雖強盛,而任使無方,終為之虜耳。吾以死不貳。」
即斬紹使,送印綬詣太祖。又擊郡賊瞿恭、江宮、沈成等,皆破殘其眾,送其首。遂定淮、汝之地。改封都亭侯,拜汝南太守。時賊張赤等五千餘家聚桃山,通攻破之。劉備與周瑜圍曹仁於江陵,別遣關羽絕北道。通率眾擊之,下馬拔鹿角入圍,且戰且前,以迎仁軍,勇冠諸將。通道得病薨,時年四十二。追增邑二百戶,並前四百戶,文帝踐阼,謚曰剛侯。詔曰:「昔袁紹之難,自許、蔡以南,人懷異心。通秉義不顧,使攜貳率服,朕甚嘉之。不幸早薨,子基雖已襲爵,未足酬其庸勳。基兄緒,前屯樊城,又有功。世篤其勞,其以基為奉義中郎將,緒平虜中郎將,以寵異焉。
臧霸宇宣高,泰山華人也。父戒,為縣獄掾,據法不聽欲所私殺。太守大怒,令收戒詣府,時送者百餘人。霸年十八,將客數十人徑於費西山中要奪之,送者莫敢動,因與父俱亡命東海,由是以勇壯聞。黃巾起,霸從陶謙擊破之,拜騎都尉。遂收兵於徐州,與孫觀、吳敦、尹禮等並聚眾,霸為帥,屯於開陽。太祖之討呂布也,霸等將兵助布。
既擒布,霸自匿。太祖募索得霸,見而悅之,使霸招吳敦、尹禮、孫觀、觀兄康等,皆詣太祖。太祖以霸為琅邪相,敦利城、禮東莞、觀北海、康城陽太守,割青、徐二州,委之於霸。太祖之在兗州,以徐翕、毛暉為將。兗州亂,翕,暉皆叛。後兗州定,翕、暉亡命投霸。太祖語劉備,令語霸送二人首。霸謂備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為此也。霸受公生全之恩,不敢違命。然王霸之君可以義告,願將軍為之辭。」
備以霸言白太祖,太祖歎息,謂霸曰:「此古人之事而君能行之,孤之願也。」
乃皆以翕、暉為郡守。時太祖方與袁紹相拒,而霸數以精兵入青州,故太祖得專事紹,不以東方為念。太祖破袁譚於南皮,霸等會賀。霸因求遣子弟及諸將父兄家屬詣鄴,太祖曰:「諸君忠孝,豈復在是!昔蕭何遣子弟人侍,而高祖不拒,耿純焚室輿櫬以從,而光武不逆,吾將何以易之哉!」
東州擾攘,霸等執義征暴,清定海岱,功莫大焉,皆封列侯。霸為都亭侯,加威虜將軍。又與於禁討昌豨,與夏侯淵討黃巾餘賊徐和等,有功,遷徐州史。沛國公武周為下邳令,霸敬異周,身詣令捨。部從事謥詷不法,周得其罪,便收考竟,霸益以善周。從討孫權,先登,再入巢湖,攻居巢,破之。張遼之討陳蘭,霸別遣至皖,討吳將韓當,使權不得救蘭。當遣兵逆霸,霸與戰於逢龍,當復遣兵邀霸於夾石,與戰破之,還屯舒。權遣數萬人乘船屯舒口,分兵救蘭,聞霸軍在舒,遁還。霸夜追之,比明,行百餘里,邀賊前後擊之。賊窘急,不得上船,赴水者甚眾。由是賊不得救蘭,遼遂破之。
霸從討孫權於濡須口,與張遼為前鋒,行遇霖雨,大軍先及,水遂長,賊船稍近,將士皆不安。遼欲去,霸止之曰:「公明於利鈍,寧肯捐吾等邪?」明日果有令。遼至,以語太祖。太祖善之,拜揚威武將軍,假節。後權乞降,太祖還。留霸與夏侯惇等屯居巢。
文帝即王位,遷鎮東將軍,近爵武安鄉侯,都督青州諸軍事。及踐阼,進封開陽侯,徙封良成侯。與曹休討吳賊,破呂范於洞浦,征為執金吾,位特進。每有軍事,帝常咨訪焉。明帝即位,增邑五百,並前三千五百戶,薨,謚曰威候。子艾嗣。艾官至青州刺史、少府。艾薨,謚曰恭侯。子權嗣。霸前後有功,封子三人列侯,賜一人爵關內侯。
而孫觀亦至青州刺史,假節,從太祖討孫權,戰被創,薨。子毓嗣,亦至青州刺史。
文聘宇仲業,南陽宛人也,為劉表大將,使御北方。表死,其子琮立。太祖征荊州,琮舉州降,呼聘欲與俱,聘曰:「聘不能全州,當待罪而已。」
太祖濟漢,聘乃詣太祖,太祖問曰:「來何遲邪?」聘曰:「先日不能輔弼劉荊州以奉國家,荊州雖沒,常願據守川漢,保全土境,生不負於孤弱,死無愧於地下,而計不得已,以至於此。實懷悲慚,無顏早見耳。」
遂欷歔流涕。太祖為之愴然,曰:「仲業,卿真忠臣也。」
厚禮待之。
授聘兵,使與曹純追討劉備於長阪。太祖先定荊州,江夏與吳接,民心不安,乃以聘為江下太守,使典北兵,委以邊事,賜爵關內侯。與樂進討關羽於尋口,有功,近封延壽亭侯,加討逆將軍。又攻羽重輜於漢津,燒其船於荊城。文帝踐阼,進爵長安鄉侯,假節。與夏侯尚圍江陵,使聘別屯沔口,止石梵,自當一隊,御賊有功,遷後將軍,封新野侯。孫權以五萬眾自圍聘於石陽,甚急。聘堅守不動,權住二十餘日乃解去。聘追擊破之。增邑五百戶,並前千九百戶。聘在江夏數十年,有威恩,名震敵國,賊不敢侵。
分聘戶邑封聘子岱為列侯,又賜聘從子厚爵關內侯。聘薨,謚曰壯侯。岱又先亡,聘養子休嗣。卒,子武嗣。
嘉平中,譙郡桓禺為江夏太守,清儉有威惠,名亞於聘。
呂虔字子恪,任城人也。太祖在兗州,聞虔有膽策。以為從事,將家兵守湖陸。襄陵校尉杜松部民炅母等作亂,與昌豨通。太祖以虔代松,虔到,招誘炅母渠率及同惡數十人,賜酒食。簡壯士伏其側,虔察炅母等皆醉,使伏兵盡格殺之。撫其餘眾,群賊乃平。太祖以虔領泰山太守。郡接山海,世亂,聞民人多藏竄。袁紹所置中郎將郭祖、公孫犢等數十輩,保山為寇,百姓苦之。虔將家兵到郡,開恩信,祖等黨屬皆降服,諸山中亡匿者盡出安士業。簡其強者補戰士,泰山由是遂有精兵,冠名州郡。濟南黃巾徐和等,所在劫長吏,攻城邑。虔引兵與夏侯淵會擊之,前後數十戰,斬首獲生數千人。太祖使督青州諸郡兵以討東萊群賊李條等,有功。太祖令曰:「夫有其志,必成其事。蓋烈士之所徇也。卿在郡以來,禽奸討暴,百姓獲安,躬蹈矢石,所征輒克。昔寇恂立名於汝、穎,耿弇建策於青、兗,古今一也。」
舉茂才,加騎都尉,典郡如故。虔在泰山十數年,甚有威惠。文帝即王位,加裨將軍,封益壽亭侯,遷徐州刺史,加威虜將軍。
請琅邪王祥將為別駕,民事一以委之,世多其能任賢。討利城叛賊,斬獲有功。明帝即位,徙封萬年亭侯,增邑二百,並前六百戶。虔薨,子翻嗣。翻薨,子桂嗣。
許褚字仲康,譙國譙人也。長八尺餘,腰大十圍,容貌雄毅,勇力絕人。漢末,聚少年及宗族數千家,共堅壁以禦寇。時汝南葛陂賊萬餘人攻褚壁,褚眾不少敵,力戰疲極。兵矢盡,乃令壁中男女,聚治石如桿斗者置四隅。褚飛石擲之,所值皆摧碎。賊不敢進。糧乏,偽與賊和,以牛與賊易食,賊來取牛,牛輒奔還。褚乃出陳前,一手逆曳牛尾,行百餘步。賊眾驚,遂不敢取牛而走。由是淮、汝、陳、梁間,聞皆畏憚之。
太祖徇淮、汝褚以眾歸太祖。太祖見而壯之,曰:「此吾樊噲也。」
即日拜都尉,引入宿衛。諸從褚俠客,皆以為虎士。從征張繡,先登,斬首萬計,遷校尉。從討袁紹於官渡。時常從士徐他等謀為逆,以褚常侍左右,憚之不敢發。伺褚休下日,他等懷刀入。褚至下捨心動,即還侍。他等不知,入帳見褚,大驚愕。他色變,褚覺之,即擊殺他等。太祖益親信之,出入同行,不離左右。從圍鄴,力戰有功,賜爵關內侯。從討韓遂、馬超於潼關。太祖將北渡,臨濟河,先渡兵,獨與褚及虎士百餘人留南岸斷後。超將步騎萬餘人,來奔太祖軍,矢下如雨。褚白太祖,賊來多,今兵渡已盡,宜去,乃扶太祖上船。賊戰急,軍爭濟,船重欲沒。褚斬攀船者,左手舉馬鞍蔽太祖。船工為流矢所中死,褚右手並泝船,僅乃得渡。是日,微褚幾危。其後太祖與遂、超等單馬會語,左右皆不得從,唯將褚。超負其力,陰欲前突太祖,素聞褚勇,疑從騎是褚。乃問太祖曰:「公有虎侯者安在?」太祖顧指褚,褚瞋目盼之。超不敢動,乃各罷。後數日會戰,大破超等,褚身斬首級,遷武衛中郎將。武衛之號,自此始也。軍中以褚力如虎而癡,故號曰虎癡;是以超問虎侯,至今天下稱焉,皆謂其姓名也。
褚性謹慎奉法,質重少言。曹仁自荊州來朝謁,太祖未出,入與褚相見於殿外。仁呼褚入便坐語,褚曰:「王將出。」
便還入殿,仁意恨之。或以責褚曰:「征南宗室重臣,降意呼君,君何故辭?」褚曰:「彼雖親重,外藩也。褚備內臣,眾談足矣,入室何私乎?」太祖聞,愈愛待之,遷中堅將軍。太祖崩,褚號泣嘔血。文帝踐阼,進封萬歲亭侯,遷武衛將軍,都督中軍宿衛禁兵,甚親近焉。初,褚所將為虎士者從征伐,太祖以為皆壯士也,同日拜為將,其後以功為將軍封侯者數十人,都尉、校尉百餘人,皆劍客也。明帝即位,進牟鄉侯,邑七百戶,賜子爵一人關內侯。褚薨,謚曰壯侯。子儀嗣。褚兄定,亦以軍功封為振威將軍,都督徼道虎賁。太和中,帝思褚忠孝,下詔褒贊,復賜褚子孫二人爵關內侯。儀為鍾會所殺。泰始初,子綜嗣。
典韋,陳留己吾人也。形貌魁梧,旅力過人,有志節任俠。襄邑劉氏與睢陽李永為仇,韋為報之。永故富春長,備衛甚謹。韋乘車載雞酒,偽為候者,門開,懷匕首入殺永,並殺其妻,徐出,取車上刀戟,步出。永居近市,一市盡駭。追者數百,莫敢近。
行四五里,遇其伴,轉戰得脫。由是為豪傑所識。初平中,張邈舉義兵,韋為士,屬司馬趙寵。牙門旗長大,人莫能勝,韋一手建之,寵異其才力。後屬夏侯惇,數斬首有功,拜司馬。太祖討呂佈於濮陽。布有別屯在濮陽西四五十里,太祖夜襲,比明破之。未及還,會布救兵至,三面掉戰。時布身自搏戰,自旦至日昳數十合,相持急。太祖募陷陳,韋先占,將應募者數十人,皆重衣兩鎧,棄楯,但持長矛撩戟。時西面又急,韋進當之,賊弓弩亂髮,矢至如雨,韋不視,謂等人曰:「虜來十步,乃白之。」
等人曰:「十步矣。」
又曰:「五步乃白。」
等人懼,疾言:「虜至矣!」
韋手持十餘戟,大呼起,所抵無不應手倒者。布眾退。會日暮,太祖乃得引去。拜韋都尉,引置左右,將親兵數百人,常繞大帳。韋既壯武,其所將皆選率,每戰鬥,常先登陷陳。遷為校尉。性忠至謹重,常晝立侍終日,夜宿帳左右,稀歸私寢。好酒食,飲啖兼人,每賜食於前,大飲長歠,左右相屬,數人益乃供,太祖壯之。韋好持大雙戟與長刀等,軍中為之語曰:「帳下壯士有典君,提一雙戟八十斤。」
太祖征荊州,至宛,張繡迎降。太祖甚悅,延繡及其將帥,置酒高會。太祖行酒,韋持大斧立後,刃徑尺,太祖所至之前,韋輒舉釜目之。竟酒,繡及其將帥莫敢仰視。
後十餘日,繡反,襲太祖營,太祖出戰不利,輕騎引去。韋戰於門中,賊不得入。兵遂散從他門併入。時韋校尚有十餘人,皆殊死戰,無不一當十。賊前後至稍多,韋以長戟左右擊之,一叉入,輒十餘矛摧。左右死傷者略盡。韋被數十創,短兵接戰,賊前搏之。
韋雙挾兩賊擊殺之,餘賊不敢前。韋復前突賊,殺數人,創重發,瞋目大罵而死。賊乃敢前,取其頭,傳觀之,覆軍就視其軀。太祖退住舞陰,聞韋死,為流涕,募間取其喪,親自臨哭之,遣歸葬襄邑,拜子滿為郎中。車駕每過,常祠以中牢。太祖思韋,拜滿為司馬,引自近。文帝即王位,以滿為都尉,賜爵關內侯。
龐德字令明,南安狟道人也。少為郡吏、州從事。初平中,從馬騰擊反羌叛氐,數有功,稍遷至校尉。建安中,太祖討袁譚、尚於黎陽,譚遣郭援、高幹等略取河東,太祖使鍾繇率關中諸將討之。德隨騰子超拒援、干於平陽,德為軍鋒,進攻援、干,大破之,親斬援首。拜中郎將,封都亭侯。後張白騎叛於弘農,德復隨騰征之,破自騎於兩殽間。每戰,常陷陳卻敵,勇冠騰軍。後騰征為衛尉,德留屬超。太祖破超於渭南,德隨超亡入漢陽,保冀城。後復隨超奔漢中,從張魯。太祖定漢中,德隨眾降。太祖素聞其驍勇,拜立義將軍,封關門亭侯,邑三戶。
侯音、衛開等以宛叛,德將所領與曹仁共攻拔宛,斬音、開,遂南屯樊,討關羽。
樊下諸將以德兄在漢中,頗疑之。德常曰:「我受國恩,義在效死。我欲身自擊羽。今年我不殺羽。羽當殺我。」
後親與羽交戰,射羽中額。時德常乘白馬,羽軍謂之白馬將軍,皆憚之。仁使德屯樊北十里,會天霖雨十餘日,漢水暴溢,樊下平地五六丈,德與諸將避水上堤。羽乘船攻之,以大船四面射堤上。德被甲持弓,箭不虛發。將軍董衡、部典將董超等欲降,德皆收斬之。自平旦力戰至日過中,羽攻益急,矢盡,短兵接戰。
德謂督將成何曰:「吾聞良將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毀節以求生。今日,我死日也。」
戰益怒,氣愈壯,而水浸盛,吏士皆降。德與麾下將一人,五伯二人,彎弓傅矢,乘小船欲還仁營。水盛船覆,失弓矢,獨抱船覆水中,為羽所得,立而不跪。羽謂曰:「卿兄在漢中,我欲以卿為將,不早降何為焉?」德罵羽曰:「堅子,何謂降也!魏王帶甲百萬,威振天下。汝劉備庸才耳,豈能敵邪?我寧為國家鬼,不為賊將也。」
遂為羽所殺。太祖聞而悲之,為之流涕,封其二子為列侯。文帝即王位,乃遣使就德墓賜謚,策曰:「昔先軫喪元,王蠋絕脰,隕身徇節,前代美之。惟侯戎昭果毅,蹈難成名,聲溢當時,義高在昔,寡人愍焉,謚曰壯侯。」
又賜子會等四人爵關內侯,邑各百戶。會勇烈有父風,官至中衛將軍,封列侯。
龐淯字子異,酒泉表氏人也。初以涼州從事守破羌長,會武威太守張猛反,殺刺史邯鄲商,猛令曰:「敢有臨商喪,死不赦。」
淯聞之,棄官,晝夜奔走,號哭喪所訖,詣猛門,衷匕首,欲因見以殺猛。猛知其義士,敕遣不殺,由是以忠烈聞。太守徐捐請為主簿。後郡人黃昂反,圍城。淯棄妻子,夜逾城出圍,告急於張掖、敦煌二郡。初疑未肯發兵,淯欲伏劍,二郡感其義,遂為興兵。軍未至而郡城邑已陷,捐揖死。淯乃收斂揖喪,送還本郡,行服三年乃還。太祖聞之,闢為掾屬,文帝踐阼。拜附馬都尉,遷西海太守,賜爵關內侯。後征拜中散大夫,薨。子曾嗣。
初,淯外祖父安趙安為縣李壽所殺,淯舅兄弟三人同時病死,壽家喜。淯母娥自傷父仇不報,乃幃車袖劍,白日刺壽於都亭前,訖,徐詣縣,顏色不變。曰:「父仇已報,請受戮。」
祿福長尹嘉解印綬縱娥,娥不肯去,遂強載還家。會赦得免,州郡歎貴,刊石表閭。
閻溫字伯儉,天水西城人也。以涼州別駕守上邽令。馬超走奔上邽,郡人任養等舉眾迎之。溫止之,不能禁,乃馳還州。超復圍州所治冀城甚急,州乃遣溫密出,告急於夏侯淵。賊圍數重,溫夜從水中潛出。明日,賊見其跡,遣人追遮之,於顯親界得溫,執還詣超。超解其縛,謂曰:「今成敗可見,足下為孤城請救而執於人手,義何所施,若從吾言,反謂城中『東方無救』,此轉禍為福之計也。不然,今為戮矣。」
溫偽許之,超乃載溫詣城下。溫向城大呼曰:「大軍不過三日至,勉之!」
城中皆泣,稱萬歲。超怒數之曰:「足下不為命計邪?」溫不應。時超攻城久不下,故徐誘溫,冀其改意。復謂溫曰:「城中故人,有欲與吾同者不?」溫又不應。遂切責之,溫曰:「夫事君有死貳,而卿乃欲令長者出不義之言,吾豈苟生者乎?」超遂殺之。
先是,河右擾亂,隔絕不通,敦煌太守馬艾卒官,府又無丞。功曹張恭素有學行,郡人推行長史事,恩信甚著,乃遣子就東詣太祖,請太守。時酒泉黃華、張掖張進各據其郡,欲與恭艾並勢。就至酒泉,為華所拘執,劫以白刃。就終不回,私與恭疏曰:「大人率厲敦煌,忠義顯然,豈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昔樂羊食子,李通覆家,經國之臣,寧懷妻孥邪?今大軍垂至,但當促兵以掎之耳;願不以下流之愛,使就有恨於黃壤也。」
恭即遣從弟華攻酒泉沙頭、乾齊二縣。恭又連兵尋繼華後,以為首尾之援。
別遣鐵騎二百,迎史官屬,東緣酒泉北塞,逕出張掖北河,逢迎太守尹奉。於是張進須黃華之助;華欲救進,西顧恭兵,恐急擊其後,遂詣金城太守蘇則降。就竟平安。奉得之官。黃初二年,下詔褒揚,賜恭爵關內侯,拜西域戊己校尉。數歲征還,將授以侍臣之位,而以子就代焉。恭至敦煌,固辭疾篤。太和中卒,贈執金吾。就後為金城太守,父子著稱於西州。
評曰:「李典貴尚儒雅,義忘私隙,美矣。李通、臧霸、文聘、呂虔鎮衛州郡,並著威惠。許褚、典韋折衝左右,抑亦漢之樊噲也。龐德授命叱敵,有周苛之節。龐淯不憚伏劍,而誠感鄰國。閻溫向城大呼,齊解、路之烈焉。
分類:古籍精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