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游江南
第三十九回 葉公子通賊害民 段翰林因侄會主
詩曰:越jiān越詐越貧窮,jiān詐原來天不容。
富貴若從jiān詐得,世間呆漢吸西風。
這首詩乃前賢所作,因見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借此以諷勸世人,守分安命,順時聽天,切不可存jiān險念頭,以貪不義之富貴,反喪其身,臭名萬載,悔之無及矣。
閒話體提,書歸正傳。
且說聖天子,在松江府,與日清穿州過縣,遊山玩水。
又暗中訪察各官賢愚,見文武俱皆供職,十分歡悅。
因為日中閒居無事,自覺煩悶,復同日清,四處遊玩。
是日午牌時候,偶然行至揚州府屬邵伯鎮地方,屋宇美麗,百貨俱全,往來負販,充塞街道,三教九流,無所不有。
此時仁聖夭子與日清且行且看,見此繁華喧鬧,不覺心花大放。
抬頭見一招牌,寫著德和館,海鮮炒賣,京蘇大菜。
即與日清步上酒樓,見其地方清潔,鋪設清幽,又有時花古玩,以及名人字畫,盡皆入妙。
因此仁聖天子,揀一副靠街坐頭,以便隨時觀玩景致。
斯時十分大喜,連忙呼喚酒保:「有甚佳餚美酒,只管搬上來,待我們嘗過,果然可口,必定多賞銀子與你。」
酒保一聞有賞,心中大喜,即時答應一聲:「客官請坐,待小的送來就是。」
隨即下樓,揀擇上好珍饈美味送上樓來,說道:「請二位老爺開懷慢酌,若要添什麼菜蔬,只管呼喚小的,便即送來。」
當時仁聖天子與日清二人開懷暢飲,談笑歡娛。
正飲之際,忽見一漢子,大步踏上樓而來,滿面怒容,睜眉突眼,連呼酒保快拿酒菜來。
酒保見他如此xing急,又帶怒氣,不敢怠慢,隨即把酒菜送上。
那人自斟自飲,自言自語,滿腹牢騷,似乎怨氣衝冠。
那時仁聖天子見此情形,十分詫異,因暗思付道:「這漢子如此舉動,莫非有甚冤情不能伸雪,抑或被人欺侮,難以報仇。」
左思右想,難明其故。
復又見其越飲越怒。
此時仁聖天子更不能忍耐,連忙起身問道:「你這人甚不通情,今既來此飲酒,為取樂起見,為何長嗟短歎,怒髮衝冠,連累旁人掃興,何故如此?」
這是仁聖天子一團美意,yu問他有甚冤屈,好代他出頭報仇。
不料此漢子積怒於心,一聞仁聖天子動問,越發火上加油,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登時反面說道:「你有你取樂,與我何於?我有我生氣,焉能掃你興?其實你自己糊塗,反來罵我。」
因此你一言,我一語爭鬥起來。
這漢子揮拳亂打,仁聖天子急急閃過,奉還三拳兩腳,將漢子打倒在地。
日清看見,恐防傷人,急忙相勸。
仁聖天子放手,漢子起來,一肚子怒氣無可發洩,自思如此晦氣,不如死了倒為乾淨,因此yu自戕歸yīn。
仁聖天子見其情景殊屬可憐,急奪回他手上鋼刀,再三問他,「因何尋此短見,如有什麼冤屈,天大事情,不妨對我直說,或許與你干辦得來,也未可定,何苦如此憂愁?」
那人道:「我系小生意之人,日間負販為生,有時賣菜作活。
禍因兵部尚書葉洪基之子葉振聲,屢yu代父報仇,未得其便,是以私通山賊,兩下往來同謀大事,皆因糧草不足不能舉事,故而私設稅廠,抽收庫金,刻剝民財。
以致貨物難賣,覓食艱難,萬民嗟怨。
今日某經此地而過,卻被稅廠巡丁截住貨物,加倍抽收。
我因心中不服,與他們理論,誰料他們人多,眾寡不敵,卻被他們搶去貨物,血本無歸,仍舊如狼似虎。
我只得急急走開,避其兇惡,適因走得心煩意悶,特地入來飲酒消遣,誰知酒入愁腸,更加火盛,又值客官多言問我,未暇詳察,致有衝撞,多多得罪了。」
仁聖天子聞言,說道:「有這等事,你高姓大名,說與高某知道,待我與你報仇雪恨便是。」
那漢道:「我乃前翰林院段運松之親侄段玉是也。」
仁聖天子道:「你令叔既系翰林,你就不該賣菜。」
段玉道:「客官怪責不差,是因家叔在翰林院當侍讀學士之職,並無掛誤之處。
所為祭掃皇陵,被昏君貶調回鄉,累得一貧如洗,以致米飯不敷,不得已教館度日,又叫我們日中做些小買賣,yu謀升斗,聊資幫補而已。」
仁聖天子聞言,暗自忖道:「果是吾之錯也。」
原來段翰林當年因隨仁聖天子祭掃皇陵,各文武官員一齊都到陵上,那仁聖天子繫好動喜事之人,又系多才博學之輩,因見石人石馬排列兩旁,偶然yu考究段運松學問,因指石人問他:「喚甚名字,取何意思?」
段翰林對道:「此繫上古忠臣,名叫仲雍,生平忠義為懷,所為思念故主恩惠,自願在此守陵,以報高厚鴻慈耳,因此傳至今時,仍舊肖立其像,無非yu壯觀瞻,兼勉後人忠義而已。」
仁聖天子聞言,心中不悅道:「翰林學問如此哉,既知其事而顛倒其名字,由功夫未能專究,學力尚覺荒疏,所謂差之毫釐,謬之千里也。
這石人乃姓翁名仲,確係上古賢臣,而仲雍乃系孔門弟子,與此事毫不關涉,何得如此夢夢,殊屬糊塗之極矣,焉能任翰林之職?」
因而有意貶調,即口吟一詩道:
翁仲將來喚仲雍,十年窗下少夫功。
從今不許為翰林,貶調江南作判通。
仁聖天子這首詩,明系貶削運松官爵,由正途而退佐貳之班,降調微員,猶幸不追究妄奏欺君大罪。
運松只得隱姓埋名,授徒度日。
因有這個原故,今日段玉無意說出情由,仁聖天子想到此事,皆因朕一言之誤,致累他如此艱難,問心深不自安,即時對段玉道:「我高天賜向在軍機處辦事,與令叔有一面之jiāo,你可先行回去通報,說我高某毀了稅廠,即來拜候也。」
段玉聞言大喜,放下愁懷,告辭先去,我且慢表。
再言仁聖天子見段玉去後,自與日清商量,說起葉振聲情勢橫行,立心不軌,膽敢私設稅廠,害國殃民,殊堪痛恨也。
況朕已許了段玉報仇,不如趁早算清酒銀,我二人即去看看稅廠情形,再行設法燒燬,你道如何?」
日清道:「甚有道理,就是這個主意可也。」
說完忙到櫃檯前,給清酒菜銀兩,二人舉步出了德和館望前而去,過了邵伯鎮,東至十字街口,二人即住了腳步。
日清說道:「不知哪條路可去稅廠?」
仁聖天子聞言道:「是呵,可惜未曾細問段玉,如何是好?」
日清道:「不妨,古云:路在口邊,逢人即問,豈有不知?況此處系通衢大道,一定人多來往,不須心急也。」
二人正在言談,尚未講完,忽見有數人挑擔而來,言語嘈雜,不知所云。
忽聞一人言道:「原來上官橋稅廠,系葉公子私設,並非奉旨抽釐。」
日清聞說連忙拱手上前問道:「兄台所言之上官橋,未知從哪條路去,遠近若何,伏祈指示,感領殊多。」
那人又將日清上下一看,說道:「客官想是遠方來的,待我對你說明,那上官橋地方由甘泉縣管轄。
由這條路直去,轉左而行,就是上官橋了。
離此不過五里之遙,因系水陸通津,往來大路,所以五方雜處,商賈齊來,竟成一大鎮頭,十分熱鬧,客官到此,往那裡一遊便知詳細了。」
日清拱手答道:「如此多勞了。」
說完,即與仁聖天子,依他所說直向前去,無心玩景,來至一個三叉路口,依了他轉左而行。
忽然遠遠望見一條大橋,行人如蟻隊,熱鬧非常。
日清想道:「此處必是上官橋了。」
天子道:「行前便知,何用測度?」
正言問,不知不覺來至橋頭,立一石碑,上寫著「上官橋」三個大字,橋下灣泊大小船隻,不計其數。
過去便是一大市鎮,兩邊鋪戶牙排,百貨流通,無所不有,歌樓酒館,色色俱全,其稅廠就設在橋旁碼頭。
仁聖天子一見,登時發怒,隨即往市上大聲言道:「爾等眾百姓,須聽吾言,吾乃高天賜,向在劉墉軍機處辦事,因與同伴週日清到此。
聞得葉振聲在此私設稅廠,禍國殃民,為害不淺,況我專喜鋤強扶弱,好抱不平,今日特地到來燒他稅廠,以免商民受其所累。
惟恐獨力難支,故此對你們說及,如系被他害過,若有膽量的,前來助我一臂之力,放火燒他。
倘有天大事情,系我高某一人擔當,保你等無事。」
說完,即同日清往稅廠而來,假著問道:「貴廠系奉何官札諭,有無委員督抽,因我帶有上等yao材百餘箱,yu行報驗,未知與揚州鈔關同例否?抑或另立新章辦理,請道其詳。」
斯時稅廠各人見他言語舉動,大是在行,且有許多貨物前來報稅。
眾人十分喜歡,不敢怠慢於他,連忙道:「客官請坐,待我細言其故。
緣此稅廠,系因兵部裡頭缺乏糧餉支放兵丁,所以兵部大人奏准當今天子,頒發開辦。
現在半年有餘,俱系按月起解,稅銀入庫,以充兵響,因此與鈔關舊例不同。
客官若系報稅,在此處更覺簡便,從中可以省儉些,須又不致耽延時日,阻誤行期。」
仁聖天子聞言,大聲言道:「胡說,看你等蛇鼠同眠,jiān謀狡計,只能瞞得三歲孩童,焉能瞞得我高某過?你們須好好照實直說,如若不然,我們即稟官究治,取你等之命。」
各人聞言大怒,罵道:「你是何等樣人,敢在泰山頭上動土,莫非你不聞我家主人名麼?看你如此斯文,膽敢言三語四,莫不是遇了邪魔,抑或喪心病狂。
你須快些走出去,饒你狗命,倘若再在此混帳,我們請家主出來,你有些不便。」
仁聖天子與日清聞言,十分大怒,即時無名火起三千丈,大罵道:「你這狗頭,不知好歹,等我使些厲害你們見了,方知我高某之手段也。」
話罷連忙舉步向前,將廠內雜物推倒在地,日清即忙取出火來,將棚廠燒著,各百姓見此情形,料他有些腳力,連忙多取禾草,以助火威。
稅廠各人見不是頭路,必然寡難敵眾,不如走回報知公子,再作道理。
斯時乃十月天氣,又值北風大起,正是:
人憑風越猛,風助人加威。
登時將稅廠棚寮燒燬乾淨,余灰恐防連累民間,邀眾百姓撲滅,諸事停妥。
仁聖天子與日清臨行,復大言道:「我系北京高天賜,住在段運松翰林莊內,因葉振聲私立稅廠剝削貧民,我等特來除害。
現今雖已燒了,惟恐他起兵報仇,反害了你們百姓,問心難安,故特說與你等知道,若系他有本事,叫他前來尋我,不可難為別人。」
說完,與日清望段家莊而去。
我且慢提。
回言段玉得聞天子這些言語,口雖歡喜,肚內狐疑,又不知他系何人,有此回天手段?因此急急舉步回莊,及至入得門來,氣喘不定。
運松見此情形,不知何故,問段玉道:「今早你上街買賣,因何這個樣子,跑走回家?」
段玉答道:「今早出門買賣,因經過上官橋,被稅廠各人搶我菜擔,加倍抽收,後在德和館酒樓,遇著高天賜老爺與週日清二人,如此長,如此短,及後我說起我叔名字。
他說有一面之jiāo,故此著侄兒先回通報,他隨後就來拜會等語,因此趕急回家,走得氣喘吁吁也。」
運松道:「原來如此,你道他是何人?這就是當今天子,因前年有人對我說及主上私下江南,更名高天賜,四處you xing訪察jiān官污吏以及民間冤案,至於奇奇怪怪事情,不知做過多少,我早知道今日聖駕降臨,務要恭敬迎接,方免失儀也。」
說完,即刻著人打掃地方,預備酒席款待不提。
再說仁聖夭子與日清二人行行走走,不覺到了段府門前,即令日清入去通報,說高天賜親來拜會。
門子聞言,即時入內報知家主。
那運松聞說,立即帶同子侄各人,衣冠齊整,走至莊門,躬身迎接。
仁聖天子見他行此大禮,恐防傳揚出去反惹是非,連忙丟個眼色,運松即時明白會意。
說道:「高老爺駕臨敝莊,請進,請進!」三人謙遜一回,攜手入到中堂,分賓主而坐,運松喚入奉茶,茶罷,開言說道:「久別金顏,時懷夢寐,今日幸睹天顏,實慰三生之願也。」
當時仁聖天子說道:「好說了,我因遇見令侄,得悉仁兄近日境況,故此特來一候也。」
運松連忙答道:「足見高情,不勝感激之至。」
即有僕人前來稟道:「刻下酒筵已備,請高老爺入席。」
運松道:「知道了。」
隨即請仁聖天子與日清一同入席,暢飲瓊漿,談些世事。
忽聞pao聲震地,喊殺連天,三人吃了一驚,不知何故。
忽見段玉來報,說:「葉振聲起了許多人馬,前來把莊上重重圍住,水洩不通。
想必是因燒他稅廠,到來報仇。」
仁聖天子聞說,開言問道:「他們有多少人馬,系葉公子親帶兵來否?抑或另招賊寇,五兄可悄悄出去看個明白,前來回話,我自有主意。」
段玉領言,即走出莊外門樓,暗中打探,見他們安下營盤,團團圍住,又見葉振聲在莊前耀武揚威,十分勇猛。
手下有七八名教師,又有數千兵丁,隨後簇擁前來,開言罵道:「高天賜藏匿你們莊上,因他將我稅廠燒了,故此來取他狗命,你們快些入去通報,若他有本事,不怕死的,叫他速速出來會我,就算為豪傑。
如若不然,我等打破莊門,鏟為平地,寸草不留,你等死無葬身之地,悔之晚矣。」
段玉聞得此言,即刻入堂,報說:「葉公子帶齊教師陳仁、李忠、李炳、黃振、何、蘇昭、勞彪等,公子親身前來督戰,口出不遜之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登時仁聖天子氣得二目圓睜,鬚眉倒豎,連忙開言道:「自古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既大膽尋仇,我一不做二不休,索xing把他們殺了,免卻一方大害,豈不妙哉。」
正是:
三屍神暴跳,七孔內生煙。
仁聖天子當時立刻發號施令,著段運松在鼓樓上擂鼓助威,週日清打頭陣,段玉保住聖駕,攻打第二陣,倘若打破重圍可以走出,便有救星了。
如系被他拿住,務須奮勇殺出重圍,報知官兵取救方不致誤。
吩咐停當,日清連忙齊集莊客,共有數百名,隨即開門衝出陣前。
有陳仁手執畫戟,連忙擋住,日清喝道:「來者通名!」陳仁道:「某姓陳名仁,系葉公府上第一位教師,你是何人,敢來納命。」
日清道:「放屁!你不是我對手,快些叫葉振聲出來吃我一刀。」
陳仁手中畫戟照面刺來,日清急忙閃開,二人jiāo上了手,戰有二十餘回合,不分勝負。
天子見日清不能勝敵,急忙同段玉衝出來接應,敵營內有李忠、何安、勞彪截住鬥殺。
未知勝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陳河道拯民脫難 鄒按察救駕誅jiān
仁聖天子見日清戰經兩個時辰,不能取勝,又見陳仁qiāng法厲害,始終並無破綻,料日清決難敵得住。
急忙率同段玉衝出陣前助戰,段運松自在門樓上擂鼓助威。
誰料敵陣上教師李忠、何安等一齊圍將上來,截住廝殺,不容幫助日清。
此際仁聖天子與段玉只得急架忙迎,刀來qiāng擋,qiāng去刀迎,相殺兩個時辰,戰經三十餘回合,看看不能取勝,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此時仁聖天子且擋且走,拚命奔逃,豈料敵人勢眾,圍困前來,竟將仁聖天子與段玉困在核心。
日清見天子與段玉被困,一時心忙意亂,手略一鬆,卻被陳仁一qiāng刺來,日清連忙閃過,不提防,李炳橫掃一棍,日清一jiāo跌倒在地,迎面朝天。
陳仁等急上前拿住,用繩捆縛,送往營中,候葉公子發落。
陳仁等翻身復來夾攻天子與段玉,誰料又有黃振、蘇昭各生力兵,衝出相助,更加厲害。
殺得七零八落,莊丁十去其七,段玉見勢不好,恐防有失,不能取救,慌忙丟下聖駕不顧,獨自提qiāng,奮勇左衝右突殺出重圍。
那仁聖天子亦因重重圍困,水洩不通,諒難兩下相顧。
只得東奔西走,冒險沖圍,往來數次,筋疲力倦,仍舊不能衝出,這是仁聖天子應該有這場驚險。
葉振聲見各教師戰了許多時,尚未能捉得仇人,猶恐被他走脫。
因此尋齊親兵及稅廠巡丁,親自出營觀戰,卻被這班巡丁,指聖天子道:「這人就是為首燒稅廠的高天賜也,十分厲害。」
葉公子一聞巡丁之言即時大怒,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明,忙著家丁火急前去報知各教師,務要生擒高天賜,方消此恨,切勿放走。
各教師聞之,依照公子吩咐,不敢怠慢,各yu爭功,喊聲大震,四圍追趕過來,齊聲喝道:「公子有命,快些捉拿高天賜。」
猶如銅牆鐵壁一般圍將上來。
仁聖天子正在危急之際。
再說段玉奮起精神衝出圍外,無心戀戰,急忙逃走去求救兵。
正是急急如喪家之狗,忙忙若漏網之魚,一口氣跑了不知多少路。
適值江南分巡淮揚海河漕事務兵備道陳祥,系陝西人,由翰林出身擢授此職。
是日乃三八堂期,應到臬司衙中理事,正在鳴鑼喝道,那段玉因跑得勢猛,留腳不住,橫衝了憲台道子,卻被差役拿住,問是何人。
段玉正思首告葉振聲,苦無門路,抬頭見是兵備道牌扇,極口喊冤。
道台喝道:「你有何冤事,在此叫喊,快快就此說來,饒你之罪。」
段玉道:「小人是避逃難出來的,有天大事情,要首告,不敢當著眾人明言,求大人帶小的到私行密稟。」
大人吩咐:「帶他回衙。」
一進衙門,便把段玉帶到後堂,問他首告何事?
段玉連忙跪稟道:「小的是前翰林院段運松之親侄段玉是也。
因jiān惡葉振聲私通山賊,開設稅廠,刻剝小民,小民心中不眼,不肯遵抽,被他欺壓,偶然遇著高天賜老爺,問起情由,將他稅廠燒了,以除民害。
後到小人莊上與家叔聚會。
小人方知高天賜即當今天子,誰料葉振聲狼心賊xing,未肯干休,聞知對頭在小人莊內,立刻聚集山賊嘍及亡命兇徒、家丁等眾約有數千人馬,廝殺前來,四面圍困,水洩不通,家叔聞報大驚,即奏知仁聖天子,設法退敵。
「天子見奏,聖心大怒,即時命週日清打頭陣,著家叔在望樓上擂鼓助威,又吩咐日清,如系戰敗,即刻沖圍,走往各衙報知,調兵剿賊。
若系戰勝,他隨同段玉出來幫助殺賊。
囑畢各人裝束停當,日清先行出戰經有三十餘回合,未能取勝,仁聖天子急忙與小人一同衝出接應,皆因人眾我寡,看看越戰越多,不能抵敵,以致日清被擒,仁聖天子被困。
小人唯恐失陷無人取救,只得衝出重圍,拚命逃生,致有闖道之罪,乞大人寬恕。」
陳道台聞說,如冷水淋頭,一驚非小,即忙請起段玉坐下,說道:「令叔與我同年,彼此系屬年家,無庸拘禮,現在既系仁聖天子被困,有無傷害?」
段玉道:「無傷,蓋因葉振聲發下號令,要生擒活捉,所以未有損傷,還算不幸中之大幸。
大人宜急急設法,調兵救駕為要,稍有延遲,恐防誤了大事。」
陳道台道:「然也,為今之計,我們火急到臬台處稟明,調集各營武弁,點齊各路軍兵,速赴前去救應,方免失誤事機,年侄你道如何?」
段玉道:「務急就是。」
陳道台即時傳令,著本署兵官,速速點齊兵馬,即去臬台署前聽調,無有延誤。
令畢,隨即與段玉上馬先行,直往按察衙門。
段玉下馬,走至報事鼓旁,雙手拿棒將鼓亂擊,衙役慌忙喝問何事?段玉道:「有軍機大事密稟大人,速速報知。」
衙役聞言不敢怠慢,急忙入內報知,鄒按察聞報大驚,未知什麼機密,忙傳話請見段玉、陳祥一同步入中堂。
鄒按察見陳祥軍裝打扮,復又吃了一驚,連忙問道:「這是何人,有何機密?因何如此裝束,快些說來。」
陳道台忙稟道:「他乃段運松之侄段玉是也。
緣聖駕下臨段府,卻被jiān賊葉振聲統領山賊,將段府前後重重圍住,仁聖天子被困,與日清力戰,不能抵敵。
現因事關緊急,不能延緩須臾,因此卑職先將本衙兵並調齊,在轅門候令,請大人定奪。」
臬台聽稟,依允,立傳值日書差上堂,著令草檄文呈上觀看。
其檄云:
欽命江南等處,原提刑,按察使兼理其傳事,鄒為檄飭各營士兵遵照事,現據淮揚海兵備道陳祥赴轅稟報,有jiān賊葉振聲,系前任兵部尚書葉洪基之子。
禍因本年,賊子葉振聲串通山賊,私設稅廠,害國殃民,情同叛逆。
偶值聖駕微行至此,洞燭其jiān,特將機廠燒燬,以除強暴而安善良。
詎料賊子狼虎威xing,不知悔過,膽敢聚集山賊等亡命之徒,借報仇為名,圍困段府,因此觸怒天顏,親臨退敵。
奈賊黨眾多,輪流誘戰,以致仁聖天子被困,及週日清將軍力怯被獲,有驚聖躬。
本司據稟各情,驚慌倍切,合亟出檄傳報,為此激爾各營士兵知悉,檄到即便遵照,立即點齊本部兵馬,前去救援,事機緊急,無稍延緩,致於罪愆,須至檄者,速速。
乾隆 年 月 日檄
各差役接了檄文,趕急分報各營,催取救兵,不消片刻,各路保駕之兵,一齊俱到鄒臬台處稟見。
參將馮忠、游府陳標、都司周江、守備李文到四營將官一同叩見,其千總、把總、雜長、隊長並四營馬步兵,俱在轅門候令,共計約一萬有餘。
臬台見將勇兵強,滿心歡喜,即時傳令放pao起行,登時拔營俱起,正是pao響三聲,旗分五色,人馬浩浩dangdang,殺奔段府而來。
話分兩頭,不能並說,只得放下此邊。
再講那邊週日清被擒,被陳仁、李忠等解到葉公子案前,公子大喝道:「你二人膽敢將吾稅廠燒燬,今日被擒,有何話講?」
日清罵道:「你這jiān賊,目無國法,妄上橫行,刻下死罪臨頭,猶未知悔,你好好將吾放出,萬事干休,如若不然,我們夥計知吾被陷在此,一定前來救應,斬草除根,爾等死無葬身之地矣,悔之何及?」
振聲聞言,只激得怒氣衝冠,即以手指日清罵道:「今日你rou在砧上,任我施為,尚敢胡言亂語,真正死有餘辜。」
即對陳仁說道:「某本yu將日清置之死地,以報深仇,奈他們餘黨尚多,未曾盡捉,恐防為害不淺,故yu待其餘黨前來接應,然後合力捉拿,一併治罪,尚未為遲,你等主意如何?」
各人皆道:「吾等亦正yu如此也。」
正是:
預備戈弓擒猛虎,安排香餌釣鰲魚。
公子即時吩咐家丁,將二人帶往左面囚房監押。
又撥家丁二十名輪流看守,以防疏漏走脫。
說完,隨與陳仁、李忠等,復至段家莊接應。
忽聞pao聲連響,驚天震地,各人正在狐疑,見家丁走來跪報道:「公子不好了,小的聽得鄒臬台命同四營將兵,約有萬餘人馬從四面殺來,不敢不報,請今定奪。」
振聲聞說,大驚失色。
陳仁勸曰:「公子不用驚慌,自古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用懼他?趁他現時兵馬未到,宜早預防迎敵,殺他片甲不回,方顯我們手段也。」
公子道:「全仗調遣。」
當時陳仁、李忠各教頭,俱各分四面,迎將上去,又傳齊莊丁,倘敵人一到,立即沖營截殺,我且不提。
回言鄒臬台率領四營兵勇,火急前行,不消半日,前哨官稟報:「離段家莊不遠,請令定奪。」
臬台聞言,即時傳令人馬,並著四營將官,前來聽令。
馮忠、陳標(周江、李文釗四人,一齊上帳請令,臬台吩咐道:「你四人各領本營兵馬,分為四路攻打,遇見聖駕,便為頭功。
若一路勝仗,即合兵相助,使敵人不能首尾相照。
料必大勝。」
又令段玉:「同兵備道陳祥,帶領本營兵馬,往來照應,捉拿jiān賊,方無脫漏也。」
各人遵令前行,看看將近段家莊門前,尚未紮下營寨,突遇陳仁、李炳由東面衝擊而來,馮忠先到,急忙接戰。
李忠、黃振又從西面衝來,陳標急忙迎住廝殺。
又有何安、勞彪自南面衝來,周江即刻上前擋住,又見葉振聲率領蘇昭從北方殺來,卻又撞了李文釗,兩家接住廝殺。
不提防鄒臬台」中軍兵又到,連忙左衝右突,四處幫助去了。
那裡段玉與兵備道陳祥兵到葉府,見無人把守,趁勢衝入府中,逢人便殺,各壯丁僕fu,人人惜命,個個逃生,段玉殺得xing起,不分男女老少,qiāng到就亡,血流遍地。
陳祥見此情形,又不能阻攔,因尋不著週日清,恐怕有誤大事,滿心焦躁,左思有想,莫可如何。
正是人急智生,偶然想出一條計策來,急忙衝入內堂,適遇一人慌張奔走出來,卻是官樣裝扮。
陳祥自忖此人必有來歷,待我捉住他,那怕他不說真情。
即忙將他拿住,那人便像殺豬一般叫喊起來,又值段玉趕到,見了便叫:「快將這jiān黨殺了,何用多言。」
陳道台道:「不可,我自有用處。」
隨轉口問道:「你是葉府何人,把週日清老爺困在何處,從實說來,饒你一死,不然就取你狗命!」那人慌忙答道:「好漢饒命,我我我姓莫名問誰,充當葉府師爺,你你你們週日清老爺,現下押在囚房裡頭,因公子yu盡獲餘黨然後報仇,故未有傷害也。」
陳祥聞言大喜,即著莫問誰引至囚房內,即將兵丁趕來,打破國門救出週日清,回頭將莫問誰一刀結果了。
與日清在後趕到段家莊。
正遇仁聖天子。
那葉振聲及各教頭,見了週日清在陣,一時摸不著頭腦。
又遇生力兵上來助戰,不能抵擋,俱各大敗。
葉公子與蘇昭力敵兩軍,並無怯戰,卻遇仁聖天子與日清到來助陣,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明。
葉公子一見,心忙無措,卻被李文釗一qiāng刺去,正中咽喉,結果了他的xing命。
日清將雙鑭照蘇昭頭上打來,丟了半個天靈蓋,嗚呼一命哀哉。
其餘家丁各自逃生,日清等也不來追趕。
仁聖天子回頭,見餘黨尚眾,即與日清等急趕上前,分頭幫助捉賊。
陳仁等被馮忠追逐,正在力怯,且擋且走,卻撞了日清衝來,攔腰一鑭,把陳仁打下地來,馮忠上前一刀取了首級。
李炳yu來救應,反被日清敵住,一來一往,一衝一撞,不提防馮忠取了陳仁首級,從後追來,舉刀一劈,去了李炳一隻左手,負痛而逃。
日清奮勇趕上,一鑭結果了李炳,那邊李忠、黃振又遇了仁聖天子生力軍,自思斷難抵擋,急急奔逃,卻撞了馮忠合兵上來,與陳標首尾夾攻,生擒李忠、黃振。
這裡周江與何安、勞彪戰鬥多時未能取勝,正值三路官兵得勝圍上前來,將何安、勞彪困在核心。
四面受敵,縱有七手八臂,焉能抵擋得住,yu待沖圍,又不得出,況且qiāng挑刀劈,亂砍下來,殺得何安、勞彪二人汗流浹背,眼目昏花,手下兵丁七零八落。
正是上天無路,人地無門,自知抵擋不住,束手受縛。
各兵丁急將何安、勞彪二人捆縛,即時解上,送仁聖天子案前,請旨發落。
斯時,仁聖天子見jiān黨剿除,十分大喜,即傳令鳴金收軍,安下營盤,再作商議。
鄒臬台聞命,立即傳齊馮忠等四營將官,點視三軍,有無受傷事情,於是各自回營查明,一同稟覆道:「各營弁兵,托賴大人恩蔭,又值天威下臨,所以jiān賊一律肅清,兵丁並無損傷,皆國家鴻福所致也。」
鄒臬台聞稟十分大喜,即將擒來jiān賊李忠、黃振、何安、勞彪等四名奏明,請旨定奪。
「再葉振聲等四命,均繫在陣上當場殺斃,如何辦理之處,出自聖裁,臣等理合一併陳明,恭請聖旨發落,不勝待命之至。」
仁聖天子聞奏,龍顏大悅道:「卿等救駕有功,朕心甚嘉。
可恨這班jiān賊,害國殃民,復yu謀害朕躬,實屬罪大惡極,不容寬赦。
至首惡葉振聲等業經殺斃,著無庸議,惟李忠等四賊,著即行正法示眾,以儆jiān暴傚尤,而安良善。」
鄒臬台等,即將四賊遵旨正辦,割下頭顱,揭竿示眾。
仁聖天子見諸事辦妥,十分歡喜,著令各官將兵勇,散回營中,以重職守,又令鄒文盛暫行回行供職,俟有旨下之日,另行升賞,以表功勞,兼註銷此案。
「聯與日清仍舊要往別處遊玩,不能在此耽誤太久,卿等切勿揚言出外,致生事端。」
說完正yu與日清出營,恰遇段運松尋著回來,仁聖夭子吩咐段運松道:「朕已草密旨一道,段卿可從速回京,帶往軍機處,jiāo劉墉開讀,自然仍著你在翰林院供職。
待朕回京之日,再作升賞,卿家從速回莊,打點一切。」
說完,即與日清別了各官,出營前去。
鄒臬台yu率同文武遠送一程,仁聖天子不準備官送行,就去了。
回言段翰林,見天子已去,自己又有王命在身,急急與段玉拜別各官,回莊打點去了。
然後鄒臬台飭令兵備道陳祥及四營將官,各人帶領兵勇,回衙供職,恭候旨下不提。
再說段運松叔侄回到莊上,見四處頹牆敗瓦,屋宇悄然,不覺潸然下淚,說道:「古道君臨臣宅,一定有鬥殺。
此語非誣也,今日雖然家散人離,猶幸剪除jiān賊,報還此恨,也領天恩,復還原職。」
正在思想,忽見家人fu子陸續回來,運松因一家團聚,十分歡樂,隨即吩咐段玉道:「我現在有聖旨在身,不能耽擱,刻日就要起程進京,你可在家謹守田園,照顧家務,並趕緊雇工匠來莊,修理各處jiāo壁為要。
我因京差緊急,不能在家經理,親自打點一切。」
再三叮囑,然後吩咐家人段祿,收拾行李、馬匹齊備,主僕二人望北京進發。
沐雨餐風,曉行夜宿。
正是有話則長,無話則短,不一日,來到皇都內地,已是黃昏時候了,主僕二人商議、現在日已西沉,不如尋得客寓,歇過今宵,明晨再到軍機處可也。
主僕連忙人店,用過晚膳,一宿無話。
次日清晨起個黑早,梳洗已畢,用些點心,運松穿起衣冠,著家人段祿帶齊手本,同往軍機處。
段祿領命引路到軍機房來,將手本傳入,傳帖官拿起一看,上寫著前翰林院侍讀段運松稟叩,見是太史公手本,不敢延慢,急忙上前稟明各大人得知。
劉墉聞稟,滿腹狐疑,他系被革翰林,何以又來此地?莫非有甚機密,立著傳帖官請見,運松一聞請字,急忙舉步入堂,即有陳宏謀、劉墉等一班大臣接見道:「不知先生遠臨、有何教諭?」
段運松拱手對道:「不敢,學生有密旨在身,不能全禮,請劉軍機跪接。」
劉墉聞說大驚,即排列香案,恭接諭旨。
不知劉墉如何迎接之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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