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當心空無一物,它便無邊無涯。樹在,山在,大地在,歲月在,我在,你還要怎樣更好的世界。
2 . 美,是有系統的,慎重謹敬的、有脈絡有緣故的,丑卻草率邋遢,自暴自棄。雖然有時美偽裝得像後者,但其實不然,美的大自在來自「從心所欲不逾矩」的素養,而非邋遢。
3 . 剪水為衣,摶山為缽,山水的衣缽可授之何人?叩山為鐘鳴,撫水成琴弦,山水的清音誰是知者?山是千繞百折的璇璣圖,水是逆流而讀或順流而讀都美麗的迴文詩,山水的詩情誰來領管?
4 . 青春太好以至於做什麼事都覺得浪費。「而我要說:」正因為青春如此好,所以做什麼事都不必言悔。
5 . 風雨並肩處,曾是今春看花人。
6 . 似乎是四月,似乎是原野,似乎是蝶翅亂撲的花之谷。
7 . 太好的東西像天惠,在心情上我只敢相信自己是「暫借」來觀賞的人,借期一到,必須還給大化,如此一旦相失,才能自寬。
8 . 想來,生命之宴也是如此吧?我對生命中的涓滴每有一分賞悅。上帝總賜下萬道流泉。我為其中的某一個音符凝神他總賜下整匹的音樂如素錦。生命的厚禮,原來只賞賜給那些肯於一嘗的人。
9 . 想起十六歲那年,站在女子中學的花園裡所感到的眩暈。那年春天,波斯菊開得特別放浪,我站在花園中間,四望皆花,真怕自己會被那些美所擊昏。
10 . 長夏,隧道幽幽邃邃,有如長管狀的曼陀羅花,又如生死之間的甬道。
11 . 其實,世事皆可作如此觀,有浪,但船沒沉,何妨視作無浪;有陷阱,但人未失足,何妨視作坦途。
12 . 愛我更多,好嗎?愛我,不是因為我美好,這世間原有更多比我美好的人。愛我不是因為我的智慧,這世間自有數不清的智者。愛我,只因為我是我,有一點好有一點壞有一點癡的喔,古往今來獨一無二的我,愛我,只因為我們相遇。
13 . 我昂首而行,黑暗中沒有人能看見我的笑容。白色的蘆荻在夜色中點染著涼意——這是深秋了,我們的日子在不知不覺中臨近了。我遂覺得我的心像一張新帆,其中每一個角落都被大風吹得那樣飽滿。
14 . 懷念一個人有很多種方式,用文字來記錄的人,常常使我特別佩服,尤其是在看完後使這個人物形象立體起來的,更讓人敬佩。這篇「懷念世棠」,讓我看到了一個活靈活現的講故事者,也看到了他心中的寂寞。對好朋友的描寫不是幾句捨不得,我想你,我念你,而是發自內心對情感的一種抒發,當然可以借助很多的事和物。
15 . 滴答之間,躍起落下,許多生死禍福便已告完成。
16 . 願我的生命也是這樣的,沒有大多絢麗的春花、沒有太多飄浮夏雲、沒有喧嘩、沒有旋轉的五彩,只有一片安靜純樸的白色,只有成熟生命的深沉與嚴肅,只有夢,像一樣紅楓那樣熱切殷實的夢。
17 . 薔薇幾曾有定義,白雲何所謂其命運,誰又見過為劈頭迎來的巨石而焦灼的流水?
18 . 人間永遠有秦火焚不盡的詩書,法缽罩不住的柔情。
19 . 我慢慢走著,我走愛綠之上,我走在綠之間,我走在綠之下。綠在我裡,我在綠裡。
20 . 那個名叫「失敗」的媽媽,其實不一定生的出名叫「成功」的孩子——除非她能先找到那位名為「反省」的爸爸。
21 . 我不能永遠披著白紗,踏著花瓣,走向紅毯盡處的他,當我們攜手走下紅毯,迎人而來的是風是雨,是風雨聲中惻惻的哀鳴。但無論如何,我已舉步上路。
22 . 2025車停處有一家低簷的人家,在籬邊種了好幾棵復瓣的梔子花,那種柔和的白色是大桶的牛奶裡勾上那麼一點子蜜。在陽光的烤炙中鑿出一條香味的河。
23 . 2025父啊,叫我知道,你充滿萬有。叫我知道,你在山中,你在水中,你在風中,你在雲中。叫我的心在每一個角落向你下拜。當我年輕的時候,教我探索你的美。當我年老的時候,教我咀嚼你的美。終我一生,叫我常常舉目望山,好讓我在困厄之中,時時支取到從你而來的力量。
24 . 2025溝裡波瀾擁又推,亂成堆,一半兒春愁一半兒水。
25 . 生命原來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啊。
26 . 我在酒裡看到我自己,如果孔子是待沽的玉,則我便是那待斟的酒,以一生的時間去醞釀自己的濃度,所等待的只是那一剎的傾注。
27 . 愛一個人常是一串奇怪的矛盾,你會依他如父,卻又憐他如子;尊他如兄,又復寵他如弟;想師從於他,跟他學,卻又想教導他把他俘虜成自己的徒弟;親他如友,又復氣他如仇;希望成為他的女皇,他唯一的女主人,卻又甘心做他的小丫鬟小女奴。
28 . 孤獨的高山恍如虛懸空中夢裡和你一起醒來只有自己星星都到齊了你為何還遲遲不來……騎著駿馬奔跑一定會到達終點只要彼此相愛一定會成為伴侶。
29 . 其實,不管我們研究神秘,可貴的仍是那一點點對人的誠意。我們可以用讚歎的手臂擁抱一千條銀河,但當那燦爛的光流貼近我們的前胸,其中最動人的音樂仍是一分鐘七十二響的雄渾堅實如祭鼓的人類的心跳!
30 . 愛一個人,就不免生出共同的、霸佔的慾望。想認識他的朋友,想瞭解他的事業,想知道他的夢。希望共有一張餐桌,願意同用一雙筷子,喜歡輪飲一杯茶,合穿一件衣,並且同衾共枕,奔赴一個命運,共寢一個墓穴。
31 . 一些稚拙的美,一些驚人的醜,以一種牢不可分的天長地久的姿態棲居的某一個深深的巷底。
32 . 春花的世界似乎離我漸遠了,那種悠然的歲月也向我揮手作別。而今而後,我只能生活在你的世界裡,守著你的搖籃,等待你的學步,直到你走出我的視線。
33 . 愛一個人就是在撥通電話時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才知道原來只是想聽聽那熟悉的聲音,原來真正想撥通的,只是心底的一根弦。
34 . 一旦你達成了,你就完成了世界上所有的經典。那麼就沒有印度教經典、猶太教經典、基督教經典;那麼突然,你變成了所有經典的頂點。
35 . 可憐的浮士德,學究天人,卻不知道生命是一樁太好的東西,好到你無論選擇什麼方式度過,都像是一種浪費。
36 . 2025沒有那種大喜大悲的滄桑,亦不含那種亦快亦痛的宕跌——但也許這樣更好一點,讓它只是一樁小小的機密,一團悠悠的期待,恰如一疊介於在乎與不在乎之間可發表亦可不發表的個人手稿。
37 . 把孔子所不屑的「三思而行」的躊躇讓給老年人吧!年輕不就是有莽撞往前去的勇氣嗎?年輕就是手裡握著大把歲月的籌碼那麼,在命運的賭局裡作乾坤一擲的時候,雖不一定贏,氣勢上總該能壯闊吧?
38 . 你看到的這篇台北,充滿形容詞,充滿成語,如一紙小學生寫的文章,努力想把自己寫好,卻看來處處裝模作樣、虛矯誇張。
39 . 2025至於所有的花,已交給蝴蝶去點數。所有的蕊,交給蜜蜂去編冊。所有的樹,交給風去縱寵。而風,交給簷前的老風鈴去一一記憶、一一垂詢。
40 . 2025一飲一啄無不循天之功,因人之力,思之令人五內感激;至於一桌之上,含哺之恩,共箸之情,鄉關之愛,泥土之親,無不令人莊嚴。
41 . 月亮 西斜了,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有鳥啼,粗嘎嘶啞,是烏鴉。那月亮被它一聲聲叫得更黯淡了。江岸上,想已霜結乾草。夜空裡,星子亦如清霜,一粒粒冷艷淒絕。
42 . 這密雨的初夏,因一室的貝殼而憂愁了,那些多色的軀殼,似乎只宜於迴響一首古老的歌,一段被人遺忘的詩。但人聲嘈雜,人潮洶湧,有誰回顧那曾經蠕動的生命,有誰憐惜那永不能回到海中的旅魂。
43 . 命運,你要給我砂礫嗎?好,我就報之以珍珠。命運陷我於窯火嗎?我就偏偏生出火中蓮花。一隻陶皿,是大悲痛大磨難大創痕之定慧。那一度經火的陶皿,此刻已涼如古玉,婉似霜花。
44 . 我望著那些人,他們究竟知道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呢?當我們快被緊張和忙碌扼死的時候,當寬坦的街市上樹立著被速度造成的傷亡牌,為什麼他們獨有那樣悠閒的歲月,用最原始的鑿子,在無人的山間,敲打出最遲緩的時鐘?
45 . 想想年輕是多麼好,因為一切可以發生,也可以消弭,因為可以行可以止可以歌可以哭,那麼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46 . 我所挽留不住的,只能任由永恆取回。而我,我是那因為一度擁有貝殼而聆聽了整個海潮音的小孩。
47 . 生命的紅酒永遠搾自破碎的葡萄,生命的甜汁永遠來自壓干的蔗莖。
48 . 人不到山裡去,不到水裡去,那真是活得冤枉。
49 . 愛一個人就是在他的頭銜、地位、學歷、經歷、善行、劣跡之外,看出真正的他不過是個孩子——好孩子或壞孩子——所以疼了他。
50 . 人要活很多年後才知道感恩的,才知道萬事萬物包括投眼而來的翠色,附耳而至的清風,無一不是榮華的天寵,才知道生命中的每一霎時間都是向永恆借來的片羽,才知道胸襟中的每一縷柔情都是無限天機所流瀉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