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史話》黃巾:「賊」的事跡,料來諸位都知道的了,用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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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史話》黃巾

三國史話

黃巾

後漢的亂源,還有一個「賊」。

「賊」的事跡,料來諸位都知道的了,用不著在下來談。

在下卻想借這機會和諸位談一談道教。

大家不都知道,在江西的龍虎山上,有一個張天師麼?這天師的稱號,從何而來?據《魏書·釋老志》說,是這樣的:當魏世祖時,有道士寇謙之,少修張魯之術,後來太上老君下凡,授以天師之位,據太上老君說:自從天師張陵去世,地上久已無修善之人。

因為寇謙之為人好,修道誠,所以特將此位授給他的。

然則張陵是第一位天師了。

張陵是誰?便是三國時代割據漢中的張魯的祖父。

據《三國誌》說,張陵是在四川的鵠鳴山中學道的。

要學他的道的人,都要出五斗米,所以時人稱為「米賊」。

張陵的道,傳給他的兒子張衡,張衡又傳給他的兒子張魯,然而《後漢書·靈帝紀》說:中平元年(184)七月,巴郡妖巫張修反。

注引劉艾說:張修替人治病,病好的給他五斗米,號為五斗米師。

《三國誌·張魯傳》注引魏文帝所做的《典略》也說:靈帝時妖賊大起。

在現在陝西省城一帶,就是漢朝人所稱為三輔的地方,有駱曜。

在東方有張角。

在漢中有張修。

張修之道,稱為五斗米道。

並沒有說起什麼張陵和張衡。

張修和張魯都是益州牧劉焉手下的軍官,劉焉差他倆去奪取漢中的。

既得漢中之後,張魯又將張修殺卻,而並其眾。

《典略》說五斗米道,本起於張修,張魯在漢中,因百姓相信張修的道,把他增加修飾的。

倘使張魯之道,真系受之於其父祖,則三代相傳,歷時不為不久,為什麼魏文帝和他是同時代人,絕不提及其父祖?而且張魯是江蘇豐縣人。

魏文帝說五斗米道和張角的太平道,大略相同,張角是巨鹿人,巨鹿是現在河北的寧晉縣;還有被孫策殺掉的於吉,是琅邪人,琅邪是現在山東的諸城縣;其地亦都在東方,為什麼五斗米道獨出於四川?江蘇人跑到四川去傳道,固然不是沒有的事,為什麼其道在四川又並無影響呢?《三國誌》和《後漢書》的《劉焉傳》都說張魯的母親是懂得鬼道的,因此在劉焉家中進出,亦不說她的鬼道和她的丈夫張衡、公公張陵有何關係。

然則張陵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殊不可知。

似乎張魯既據漢中之後,因人民信奉五斗米道,不能不行,而又不願意承認此道出於其仇敵張修;五斗米道既為人民所尊奉,把來裝在自己的祖父和父親身上,至少在當時的環境裡是光榮的;而且三代相傳,則根柢深厚,又可以引起人民信仰之心;於是妄言其道出於父祖。

然則張陵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殊不可知,而後世自稱為他子孫的人,居然代代以天師自居;歷代的政府,也居然多加以天師、真人等封號。

倘使張陵有知,怕也要覺得出於意外罷?

替人治病,使人思過,給他符水吃,這是張修和張角相同的。

就是於吉,也用符水替人治病的。

然而他們的行徑,也有大不相同的地方。

張角是要煽動人民造反,奪取天下的。

他分遣弟子八人,傳道於四方。

據《後漢書·皇甫嵩傳》說,相信他的人,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都有。

後漢時這八州,要包括現在江蘇、安徽、江西、湖南、湖北、山東、河南、河北八省。

他的信徒有幾十萬人。

他把他們部署為三十六方。

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

一朝事洩,他一個命令傳出去,這些信徒就同時並起了。

他又謠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這句話,《三國演義》上有,《後漢書》上也是有的。

諸位讀了,一定要覺得奇怪,怎麼天會得死呢?也不過以為草寇的說話,是不通的,不求甚解,一笑便置之罷了。

其實不然。

搖惑人為的話,也是要人家懂得的。

倘使沒有人懂,還造作他做什麼?就使造的人不通,這話又何能風行呢?

須知古人的見解,和今人不同。

今人說天子,只是一句空話。

古人說天子,則真當他是天的兒子的。

這種思想起源很早。

到漢朝時候,其迷信還未盡破除。

諸位大概都知道漢高祖斬蛇起義這句話。

這件事《史記》《漢書》上是這樣說的:漢高祖夜行,前有白蛇當道,漢高祖拔劍斬之,高祖走過之後,又有人走過這地方,見有老嫗夜哭。

問她為什麼事情。

她說:我的兒子被人家殺了。

過路的人問她:你的兒子是什麼人?給什麼人殺掉?她說:我的兒子是白帝的兒子,現在給赤帝的兒子殺掉了。

過路的人聽她這話奇怪,覺得她不老實,正要給些苦頭她吃,她卻忽然不見了。

這話自然是假造的。

然而為什麼要造這段話?就可見得當時的人有此思想,造出來足以搖惑人心了。

什麼叫做赤帝、白帝呢?這正和張角所說的蒼天、黃天,是一個道理。

把天和地當作整個的,天上只有一個總的天神,地下也只有一個總的地神,這是業經進化後的宗教思想,古人卻不是這樣。

古人所祭的地,只是自己所居住、所耕種的一片土地。

這便是現在的社祭。

所祭的天,也只是代表一種生物的功用。

農作物是靠著四時氣候的變化,才能夠生長成熟的。

古人看了這種變化,以為都有一個天神在暗中主持著,所以有青、赤、白、黑四個天帝,青帝主春生,赤帝主夏長,白帝主秋收,黑帝主冬藏。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都是要靠土地的,所以又有一個黃帝,以主土地的隨時變化。

古人又很早就有五行的思想,把物質分成五類,那便是水、火、木、金、土。

把五行來配五方和四時,則木在東方,屬春;火在南方,屬夏;金在西方,屬秋;水在北方,屬冬。

這大約因春天草木生長;夏天炎熱,火的性質也熱;秋天草木都死了,其性質為肅殺,而金屬是做兵器的;冬天寒冷,水亦是寒冷的,所以如此配合。

至於土,則古人每以自己住居的地方為中心,自然只好位置之於中央;其次序,自然在木火和金水之間了。

古人認為天上的五帝,是應該依著次序來管理人間之事的。

為天下之主的,必須是天帝的兒子。

所以朝代的更換,便是這一個天帝的子孫,讓位給那一個天帝的子孫。

這就是所謂「五德終始」。

所以我們看古史,往往說某一個帝王是以某德王,如以木德王、以火德王之類。

五德終始又有兩種說法:一種是依相剋的次序,木德之後該金德,金德之後該火德,火德之後該水德,水德之後該土德,土德之後又該木德的。

一種是依相生的次序,木德之後該火德,火德之後該土德,土德之後該金德,金德之後該水德,水德之後又該木德的。

在秦朝和西漢的前半期,是依著相剋的次序。

所以秦朝以周朝為火德,自己為水德,漢朝又自以為土德。

到西漢的末年,卻改用相生之說了,於是以周朝為木德,自己為火德,而把秦朝去掉不算。

後來魏文帝代漢,又自以為是土德。

張角說什麼蒼天、黃天,自然也是想做皇帝的,不過依相剋的次序,應該說黑天已死,黃天當立;依相生的次序,應該說赤天已死,黃天當立;總不該說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不知道是張角另有說法呢,還是做歷史的人弄錯了一個字?不過他說到這一類的話,其有取漢朝而代之之心總是顯而易見的了。

所以我說:張角是要煽動人民造反,奪取天下的。

至於張修,則其規模大不相同。

據《三國誌》和注引魏文帝《典略》說:他隔了若干裡,就設立一個義捨,以便行人歇宿。

又把米和肉置於其中謂之義米肉。

過路的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量吃飽。

但是不能多取的,多取的鬼會罰他。

他又禁酒。

春夏則禁殺生。

有小罪的人罰他修路一百步。

如此,人民的經濟,頗可因之而寬余。

張魯據漢中,亦有二十餘年,始終未曾出兵爭奪別的地方。

後來曹操去伐他,他的意思還不願抗拒。

可見其宗旨只要保守一地方,與民相安。

於吉又和張修、張魯不同。

張魯雖無意於爭奪天下,擴充地盤,畢竟還帶過兵,打過仗。

張修並還造過反。

至於於吉,則大約是個文人,所以《三國誌·孫策傳》注引《江表傳》說:他在現在的蘇州,設立精舍,這精舍乃是漢人讀書講學之處。

他的被殺,《江表傳》和注所引的《搜神記》,說法亦有不同。

《江表傳》說:孫策在城樓上聚會諸將賓客,於吉從樓下走過,諸將賓客有三分之二都下樓迎拜他。

孫策大怒,說他搖惑眾心,使自己手下之人失掉君臣之禮,就把他捉起來。

信奉於吉的人,都使家中的婦女去見孫策的母親,替他求情。

諸將又連名請求孫策,要替他保全他性命。

孫策不聽,竟把他殺了。

《搜神記》說:孫策要乘虛襲擊許昌,帶著於吉同行,時適大旱,舟行困難。

孫策一清早就自出督促。

將吏卻多在於吉處,不能依時聚集。

孫策大怒,說他敗壞部伍,就把他綁在地上曬,叫他求雨,說午時以前得雨就赦他。

果然大雨傾盆,大家以為孫策要赦他了,孫策卻竟把他殺掉。

這兩說誰真誰假,連寫《三國誌注》的裴松之,也不能決斷。

依我看來,都未必確實。

因為《江表傳》說:諸將替他求情時,孫策說,你們不要信他。

從前有個交州刺史(交州是現在的越南地方,在唐以前,也是中國的郡縣)張津,就是相信這般邪道的,後來到底為外夷所殺。

據裴松之說:張津確是死在於吉之後的,就可見得《江表傳》的不確。

至於《搜神記》說孫策要襲擊許都,依我看來,根本沒這一回事。

這話另有一段考據,只好將來再談。

現在假定我的說法是正確的,《搜神記》的話也是靠不住的了。

但《江表傳》和《搜神記》,畢竟是離於吉年代不遠的人所做。

他們想像中,以為於吉是怎樣一個人,畢竟不會錯的,據他們的想像,則於吉是一個術士,或者也可以說是一個江湖醫生。

他至多只能以幕友的資格隨軍,決不能帶兵打仗的。

看孫策手下的諸將賓客如此信奉他,可見他專和闊人來往。

和張角、張修、張魯等,專在小百姓面上做工夫的,又有不同。

須知宗教是有這三種:一種是在小百姓面上做工夫,而想煽動了他們,以圖大事的,如近代洪秀全所創的上帝教便是。

一種亦是在小百姓面上做工夫,確有些勸人為善的意思的。

如波斯的摩尼教,在唐朝時候曾經輸入中國。

後來被唐武宗禁止了,然而到宋朝時候,人民仍有信奉他的。

其教徒都不吃肉,而且還要互相救濟,所以多有致富的,能維持一部分人的信仰。

還有一種,則是專和上、中流社會中人交接的。

如在距今十餘年以前,風行一時的同善社就是。

這三件年代比較近的事,恰好和漢未的張角、張魯、於吉做一個比喻。

這種宗教,因其教理大都淺陋;而且既是宗教,總不免有些迷信的地方。

迷信這件事,是在本團體以內便被視為神聖,在本團體以外就會被視為邪道的。

再加張角一類人,借此煽動人民以圖大事,就更被一般人所痛惡,要目為邪教;而政府也要加以禁止了。

然第三種不過可鄙,並不會有什麼大害。

第二種可以說是有些益處的,只有第一種危險些。

然而第一種的危險,實由於社會的不安,和宗教的本身並無多大關係。

《後漢書·楊震傳》說:他的孫兒楊賜,在靈帝時位居司徒,曾上疏說張角所煽惑的全是流民。

這件事,但懲治張角,是無用的。

要令各地方的官吏把流民都送還本鄉。

然後把太平道的頭目懲治幾個,其事就不勞而定了。

可見得張角的能夠發動人民,全由於社會的不安。

宗教的本身並無多大力量。

還有,後世所謂道教,其根源,分明是出於張角、張修、張魯、於吉一班人的,和老子毫無相干,他們卻都奉老子為始祖。

因為老子這一派學問,古代稱為道家,他們的教就稱為道教;而且竟有稱佛道為釋老的,如《魏書》的《釋老志》便是,這又是什麼道理呢?我說:這是因黃帝而牽及老子的。

據《後漢書》說,張角所奉的道,稱為黃老道,而《典略》說張修在漢中,並不置官吏,但令教中的祭酒治理百姓,祭酒要將老子的五千言教人學習。

老子的五千言和張修之道有何關係,而要使人學習呢?原來秦漢時的方士,就是教秦始皇、漢武帝派人到海外去尋神仙、煉合丹藥服之以求不死的,都依附於黃帝。

黃帝是沒有書的,老子卻有五千言。

黃老在秦漢時代是並稱的。

張角、張修、張魯、於吉等的道術,本來和方士有相當的關係,就因黃帝而牽及老子,把老子的書來使人誦習了。

反正是當他咒語念,管什麼意義合不合,念的人懂不懂呢?而老子,就這麼糊里糊塗地被人牽去,作為他們教中的始祖了。

倘使老子地下有知,怕更要莫名其妙罷?

分類:四大文學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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