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案
第六一回 李飛雄悔志投降 安金藏入朝報捷
卻說馬榮勸說了一會,便要自刎。
李飛雄聽了此言語,已是開口不得,心下暗想:「實是慚愧。」
見他如此情形,趕著上前把馬榮的刀奪下,說道:「大哥之言使我如夢方醒。
但是我從前受過許敬宗之恩,照你說來,不過想我同狄大人到京,將太子冤屈辨明,好令武後母子如初,並將武三思等人處治。
可知此事關係甚大,害了武許兩人,小弟依然沒有活命。
損人利己之事,固不可做,損人害己之事,更何必做。
老哥既將我擒入營中,焚燒山寨,尚有何面目去到京中?不如請狄大人將我梟首,免得進退兩難。」
馬榮道:「愚兄若想殺你,進營之時何不動手?直因你我結義之時,立誓定盟同生同死。
言猶在耳,今昔敢忘?你若能為太子辨明這冤情,狄大人自有救汝之策。
設若我言不實,有累賢弟九泉之下,也無顏去見汝面。」
李飛雄見他說得如此懇切,心下總是狐疑不定。
馬榮道:「賢弟,你莫要猶豫不決。
今將實話告你,狄大人帶兵來時,元行沖已到房州,此事你也知道。
只等他來至此地,便一齊起隊到京。
那時措手不及,先將一奸一黨一拿獲,然後奏明太子,救汝之死。
與他對質,還有何懼?」
馬榮說罷,見他只不開口,知他心下已經應允。
隨即挽著李飛雄的手腕道:「你我此時先見了大人,說明此意,好命人前去打聽廬陵王曾否前來。」
說畢,挽著飛雄便走。
飛雄到了此時,為他這派勸說,又因他連日如此慇勤,自是感激,當時只得隨他到了大帳。
馬榮先進帳報知狄公,然後出來領他人內。
李飛雄到了裡面,向著狄公納頭便拜,說道:「罪人李飛雄,蒙大人有不殺之恩。
方才聽馬榮一派言詞,如夢初醒,情願投降,在營效力。
俟後如有指揮,以及國家大事,我李某皆甘報效。」
狄公見他歸順,趕著起身將他扶起,命小軍端了一個座頭,命他坐下。
李飛雄謙遜了一會,方才敢坐。
狄公道:「本院看將軍相貌,自是不凡。
目今時事多艱,脫身落草,也是英雄末路之感。
本院一愛一才如命,又值朝廷大事,唐室江山,皆想在將軍身上挽回,豈有涉心殺害?本院已於前日派探前去,想日內當得房州消息。」
三人正在帳中談論,只見中軍進來說道:「元大人行沖現有差官公文來營投遞,說要面見大人,有活細稟。」
狄公聽了此言,趕命將原差帶進。
中軍領命下去,果然帶了一個年少差官,肩頭背著個公文包袱,短衣窄袖,身佩腰刀,到帳前單落膝跪下,口中報道:「房州節度使衙門差官劉豫,見大人請安。」
狄公聽他所言,不是元行沖派來之人,而且行衝出京時,只是主僕數人,那裡有這多使用,趕著問道:「汝方才說是元大人命汝前來投遞公件,何以見了本院,又說是節度衙門呢?」
那人道:「小人雖是節度差官,這公文卻是元大人差遣。
大人看畢,便知這裡面的細情了。」
狄公聽他所言,當時將來文命人取上。
自己拆開看畢,不禁怒道:「武承嗣,汝這個狗頭,如此喪心害理。
此地命李飛雄冒名作亂,幸得安全藏剖心自明,本院提兵到來,方將此事明白。
汝恐此事不成,復又暗通刺客,奔到房州,若非節度衙門有如此能人,豈不送了廬陵王一性一命。
本院不日定教你做個刀頭之鬼便了。」
看畢,向劉豫道:「原來將軍有救駕之功,實深可敬。
且在本營安歇一宵,本院定派人與將軍同去接駕。」
原來元行沖自奉旨到房州而去,武承嗣與許敬宗等人便恐他訪出情形,又值狄公提兵來到懷慶,那時將李飛雄擒獲,問出口供,兩下夾攻,進京回奏,追出許武兩人同謀之故,自己吃罪不起。
因此訪了個有名的刺客,名叫千里眼王熊,賞他二萬金銀,命他到房州行刺。
但將廬陵王送了一性一命,帶了證一件回京,再加二萬。
俟後等他登了大寶,封個大大前程。
誰知王熊到了房州,訪知廬陵王在節度衙門為行宮,這日夜間便去行刺。
不料劉豫雖是差官,從前也是個綠林的好手,改邪歸正,投在節度衙門當差,以圖進身。
這晚卻巧是他值班,聽見窗格微響一聲,一個黑影躥了進去,曉得不好,趕著隨後而至。
乃是一個山西胯漢,手執苗刀,已到一床一前。
劉豫恐來不及上去,順手取了一根格閂,打了過去。
王熊正要下手,忽然後面有人,趕著轉身來看,劉豫已到面前,拔一出腰刀,在脊背砍了一下。
王熊已措手不及,帶了傷痕,復行躥出院落,欲想逃走。
劉豫一聲高叫:「拿刺客!」驚動了合衙門兵將,圍繞上來,將他拿住。
元行沖此時已到房州,審出口供,方知是武承嗣所使。
隨即梟首示眾,將首級帶回京中,以便使武承嗣知道。
次日廬陵王知道,對元行沖哭道:「本藩家庭多難,一奸一賊盈朝,致令遭貶至此。
設非眾卿家如此保奏,豈不冤沉海底。
但是目今到懷慶剿賊,這房州又無一精一兵良將,設若半途再有賊人暗害,那便如何?」
元行沖道:「殿下此去,萬不能不行。
無論狄仁傑提兵前去勝負如何,須得前往,方可水落石出。
若恐半途遭事,便命劉豫到懷慶送信,命狄仁傑派隊來接。」
因此劉豫到了狄公營內。
此時狄公知道此事,隨命裘萬里、方如海兩人,各帶部下十名,與劉豫星夜迎接。
不說他兩人前去,且說武承嗣自命王熊去後,次日朝罷,便到許敬宗衙門,向他說道:「老狄日前帶兵前去,不知連日勝負如何。
我看他也無什麼韜略,若能李飛雄將懷慶攻破,那時不怕老狄是什麼老臣,這失守城池的罪名也逃不過去。
連日李飛雄可有信前來?」
許敬宗道:「我也在此盼望。
若得了信息,豈有不通知你的道理。
老狄亦未有勝負稟報前來。
心想明日早朝,如此這般,奏他一本。
若聖上仍將狄調回,這事便萬無一失了。」
武承嗣聽了此言,大喜道:「這樣三面夾攻,若有一處能成,倘王熊之事辦妥,便省用許多心計。」
二人談了一會。
次日五鼓,各自臨朝。
山呼已畢,許敬宗出班奏道:「臣位居兵部,任重盤查,理合上下一心,以國事為重。
月前李飛雄奉廬陵王之命,兵犯懷慶。
陛下遺狄仁傑帶兵征剿,現已去有數日,勝負情形未有邊報前來。
設若狄仁傑與叛賊私通結兵之處,豈不是如虎添翼。
擬請陛下傳旨,勒令從速開兵,限日破賊。」
武後見他如此啟奏,尚未開言,見值殿官奏道:「太常工人安金藏,前因諫保太子剖腹自明,蒙聖上賜藥救治,越日甦醒,現在午門候旨。
並有狄仁傑報捷本章,請他代奏。」
武後此時正因許敬宗啟奏此事,隨道:「既狄卿家有報捷的本章,且命安全藏入朝見孤。」
值殿官領旨下來,頃刻安金藏入朝,俯伏金階,謝恩已畢,然後在懷中取出狄公的奏本,遞上御案。
武後看畢,不容不怒,向著許敬宗道:「汝這誤國一奸一臣,害我母子。
平日居官食祿,所為何事?李飛雄乃汝舊人,敢用這冒名頂替之計,詐稱廬陵王謀反,並勾結武氏弟兄,使我皇親國戚結怨於人,萬里江山幾為禍亂。
若非安金藏、狄仁傑等人保奏阻止,此事何以自明?現在李飛雄身已遭擒,直認不諱。
元行沖行抵房州,太子痛不欲生,嚎啕痛哭,立志單身獨騎馳赴懷慶,與狄仁傑破賊擒王,以明心跡。
現既將賊首拿獲,以俟太子駕到,得勝回朝。
孤家因汝屢有功勞,故每有奏章,皆曲如所請。
今日辜恩負國,幾將大統傾移,似此一奸一臣,本該斬首,且俟狄仁傑入朝,李飛雄對質明白,那時絕不寬容。」
說畢,在御案親筆寫了一道諭旨,向安金藏道:「卿家保奏有功,太子既往懷慶,著卿家傳旨前往,召廬陵王與狄仁傑一同入朝,以慰離別。」
安金藏接了此旨,當即謝恩出朝。
此時眾文武大臣,見武後如此發落,忠心報國的無不歡喜異常,不日可復見太子,那些孤群狗一黨一,見了這道旨意,無不大驚失色,為許敬宗、武承嗣擔擾。
當下武後傳旨已畢捲簾退朝,百官各散。
許敬宗了到了武三思家內,告知此事,彼此皆嚇得面如土色,說道:「這事如何是好?不料老狄手下有如此能人,竟將李飛雄生擒過馬。
若果太子還朝,我等還有什麼望想?但不知王熊前去如何,現在也該回來了。
聖上現已傳旨,召令還京,安全藏這廝斷不肯隨我等指使,必得設法在半路結果了一性一命,方保無事。」
兩人商議了一番,忽然武三思的家人在他耳邊說了許多話,三思不禁大喜,命他趕速前去。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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