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僉載
第五卷
貞觀中,左丞李行廉弟行詮前妻子忠,烝其後母,遂私將潛藏,雲敕追入內。
行廉不知,乃進狀問,奉敕推詰極急。
其後母詐以領巾勒項臥街中,長安縣詰之,雲有人詐宣敕喚去,一紫袍人見留宿,不知姓名,勒項送至街中。
忠惶恐,私就卜問,被不良 人疑之,執送縣。
縣尉王璥引就房內推問,不承。
璥先令一人於案褥下伏聽,令一人走報長使喚,璥鎖房門而去。
子母相謂曰:「必不得承。」
並私密之語。
璥至開門,案下之人亦起,母子大驚,並具承伏法雲。
李傑為河南尹,有寡一婦 告其子不孝。
其子不能自理,但云「得罪於母,死所甘分。
「傑察其狀,非不孝子,謂寡一婦 曰:「汝寡居,惟有一子,今告之,罪至死,得無悔乎「寡一婦 曰:「子無賴,不順母,寧復惜乎!」傑曰:「審如此,可買棺木來取兒一屍一。」
因使人覘其後。
寡一婦 既出,謂一道士曰:「事了矣。」
俄而棺至,傑尚冀有悔,再三喻之,寡一婦 執意如初。
道士立於門外,密令擒之,一問承伏:「某與寡一婦 私,嘗苦兒所制,故欲除之。」
傑放其子,杖殺道士及寡一婦 ,便同棺盛之。
衛州新鄉縣令裴子雲,好奇策。
部人王敬戍邊,留孛牛六頭於舅李進處,養五年,產犢三十頭,例十貫已上。
敬還索牛,兩頭已死,只還四頭老牛,余並非汝牛生,總不肯還。
敬忿之,經縣陳牒。
子雲令送敬府獄禁,教追盜牛賊李進。
進惶怖至縣,叱之曰:「賊引汝同盜牛三十頭,藏於汝家,喚賊共對。」
乃以布衫籠敬頭,立南牆下。
進急,乃吐款云「三十頭牛總是外甥孛牛所生,實非盜得「雲。
遣去布衫,進見是敬,曰:「此是外甥也。」
雲曰:「若是,即還他牛。」
進默然。
雲曰:「五年養牛辛苦,與數頭,余並與敬。」
一縣服其精察。
中書舍人郭正一破平壤,得一高麗婢,名玉素,極姝艷,令專知財物庫。
正一夜 須漿水粥,非玉素煮之不可。
玉素乃毒之而進,正一急曰:「此婢藥我!」索土漿、甘草服解之,良久乃止。
覓婢不得,並失金銀器物十餘事。
錄奏,敕令長安、萬年捉不良 脊爛求賊,鼎沸三日不獲。
不良 主帥魏昶有策略,取舍人家一奴一,選年少端正者三人,布衫籠頭至衛。
縛衛士四人,問十日內已來,何人覓舍人家。
衛士云:「有投化高麗留書,遣付舍人捉馬一奴一,書見在。」
檢云「金城坊中有一空宅」,更無語。
不良 往金城坊空宅,並搜之。
至一宅,封鎖正密,打鎖破開之,婢及高麗並在其中。
拷問,乃是投化高麗共捉馬一奴一藏之,奉敕斬於東市。
垂拱年,則天監國,羅織事起。
湖州佐史一江一 琛取刺史裴光判書,割字合成文理,詐為徐敬業反書以告。
差使推光,款書是光書,疑語非光語。
前後三使推,不能決。
敕令差能推事人勘當取實,僉曰「張楚金可」,乃使之。
楚金憂悶,仰臥西窗,日高,向看之,字似補作。
平看則不覺,向日則見之。
令喚州官集,索一甕水,令琛投書於水中,字一一解散,琛叩頭伏罪。
敕令決一百,然後斬之。
賞楚金絹百匹。
懷州河內縣董行成能策賊。
有一人從河陽長店盜行人驢一頭並皮袋,天欲曉,至懷州。
行成至街中見,嗤之曰:「個賊住,即下驢來。」
即承伏。
人問:「何以知之「行成曰:「此驢行急而汗,非長行也;見人則引驢遠過,怯也。
以此知之。」
捉送縣,有頃驢主蹤至,皆如其言。
張鷟陽縣尉日,有稱架人呂元偽作倉督馮忱書,盜糶倉糧粟。
忱不認書,元乃堅執,不能定。
鷟取呂元告牒,括兩頭,惟留一字,問:「是汝書,即注是,以字押;不是,即注非,亦以字押。」
元乃注曰「非」,去括即是元牒。
且決五下。
括詐馮忱書上一字以問之,注曰「是」,去括乃詐書也。
元連項赤,叩頭伏罪。
又有一客驢韁斷,並鞍失三日,訪不獲,經縣告。
鷟推勘急,夜放驢出而藏其鞍,可直五千已來。
鷟曰:「此可知也。」
令將卻籠頭放之,驢向舊喂處,鷟令搜其家,其鞍於草積下得之,人伏其計。
張松壽為長安令,時昆明池側有劫殺,奉敕十日內須獲賊,如違,所由科罪。
壽至行劫處尋蹤跡,見一老婆樹下賣食,至以從騎馱來入縣,供以酒食。
經三日,還以馬送舊坐處,令一腹心人看,有人共婆語,即捉來。
須臾一人來問,明府若為推逐,即披布衫籠頭送縣,一問具承,併贓並獲。
時人以為神明。
元嘉少聰俊。
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口誦經史,目數群羊,兼成四十字詩,一時而就,足書五言一絕:六事齊舉。
代號「神仙童子」。
并州人毛俊誕一男,四歲,則天召入內試字。
《千字文》皆能暗書,賜衣裳放還。
人皆以為精魅所托,其後不知所終。
納言婁師德,鄭州人,為兵部尚書。
使并州,接境諸縣令隨之。
日高至驛,恐人煩擾驛家,令就廳同食。
尚書飯白而細,諸人飯黑而粗,呼驛長嗔之曰:「飯何為兩種者「驛客將恐,對曰:「邂逅浙米不得,死罪。」
尚書曰:「卒客無卒主人,亦復何損「遂換取粗飯食之。
檢校營田,往梁州,先有鄉人姓婁者為屯官犯贓,都督許欽明欲決殺。
令眾鄉人謁尚書,欲救之,尚書曰:「犯國法,師德當家兒子亦不能捨,何況渠。」
明日宴會,都督與尚書俱坐,尚書曰:「聞有一人犯國法,雲是師德鄉里。
師德實不識,但與其父為小兒時共牧牛耳。
都督莫以師德寬國家法。」
都督遽令脫枷至,尚書切責之曰:「汝辭父娘,求覓官職,不能謹潔,知復奈何「將一碟槌餅與之曰:「吃卻,作個飽死鬼去。」
都督從此捨之。
後為納言、平章事,又檢校屯田,行者日矣。
諮執事早出,婁先足疾,待馬未來,於光政門外橫木上坐。
須臾有一縣令,不知其納言也,因訴身名,遂與之並坐。
令有一子遠覘之,走告曰:「納言也。」
令大驚,起曰:「死罪「納言曰:「人有不相識,法有何死罪。」
令因訴雲,有左嶷,以其年老眼暗奏解「某夜書表狀亦得,眼實不暗」。
納言曰:「道是夜書表狀,何故白日裡不識宰相「令大慚,曰:「願納言莫說向宰相,納言南無佛不說。」
公左右皆笑。
使至靈州,果驛上食訖,索馬,判官諮驛家漿水,亦索不得,全不祗承。
納言曰:「師德已上馬,與公料理。」
往呼驛長,責曰:「判官與納言何別,不與供給索杖來。」
驛長惶怖拜伏,納言曰:「我欲打汝一頓,大使打驛將,細碎事,徒涴卻名聲。
若向你州縣道,你即不存生命。
且放卻。」
驛將跪拜流汗,狼狽而走。
婁目送之,謂判官曰:「與公躓頓之矣。」
眾皆怪歎。
其行事皆此類。
浮休子曰:司馬徽、劉寬無以加也。
英公李勣為司空,知政事,有一番官者參選被放,來辭英公。
公曰:「明朝早向朝堂見我來。」
及期而至,郎中並在傍,番官至辭,英公頻眉謂之曰:「汝長生不知事尚書、侍郎,我老翁不識字,無可教汝,何由可得留,深負愧汝。
努力好去。」
侍郎等惶懼,遽問其姓名,令南院看榜。
須臾引入,注與吏部令史。
英公時為宰相,有鄉人嘗過宅,為設食。
食客裂卻餅緣,英公曰:「君大少年。
此餅犁地兩遍熟,概下種鋤塒收刈打揚訖,磑羅作面,然後為餅。
少年裂卻緣,是何道此處猶可,若對至尊前,公作如此事,參差斫卻你頭。」
客大慚悚。
浮休子曰:宇文朝華州刺史王羆,有客裂餅緣者,羆曰:「此餅大用功力,然後入口。
公裂之,只是未饑,且擎卻。」
客愕然。
又台使致羆食飯,使人割瓜皮大厚,投地,羆就地拾起以食之。
使人極悚息。
刑部尚書李日知自為畿赤,不曾打杖行罰,其事亦濟。
及為刑部尚書,有令史受敕三日,忘不行者。
尚書索杖剝衣,喚令史總集,欲決之。
責曰:「我欲笞汝一頓,恐天下人稱你雲撩得李日知嗔,吃李日知杖。
你亦不是人,妻子亦不禮汝。」
遂放之。
自是令史無敢犯者,設有稽失,眾共謫之。
兵部郎中朱前疑貌醜,其妻有美色。
天後時,洛中殖業坊西門酒家有婢,蓬頭垢面,傴肩皤腹,寢惡之狀,舉世所無。
而前疑大悅之,殆忘寢食。
乃知前世言宿瘤蒙愛,信不虛也。
夫人世嗜欲,一何殊性。
前聞文王嗜昌<蜀犬>,楚王嗜芹菹,屈到嗜芰,曾皙嗜羊棗,宋劉雍嗜瘡痂,本傳曰:「雍詣前吳興太守孟靈休,靈休脫襪,黏炙瘡痂墜地,雍俯而取之餐焉。」
宋明帝嗜蜜漬 遂蛦,每啖數升。
是知海上逐臭之談,陳君愛丑之說,何足怪歟!夫亦其癖也。
太宗時,西國進一一胡一 ,善彈琵琶。
作一曲,琵琶弦撥倍粗。
上每不欲番人勝中國,乃置酒高會,使羅黑黑隔帷聽之,一遍而得。
謂一胡一 人曰:「此曲吾宮人能之。」
取大琵琶,遂於帷下令黑黑彈之,不遺一字。
一胡一 人謂是宮女也,驚歎辭去。
西國聞之,降者數十國。
王沂者,平生不解絃管。
忽旦睡,至夜乃寤,索琵琶弦之,成數曲:一名《雀啄蛇》,一名《一胡一 王調》,一名《一胡一 瓜苑》。
人不識聞,聽之者莫不流淚。
其妹請學之,乃教數聲,須臾總忘,不復成曲。
周有婆羅門僧惠范,奸矯狐魅,挾邪作蠱,咨趄鼠黠,左道弄權。
則天以為聖僧,賞繼甚重。
太平以為梵王,接納彌優,生其羽翼,長其光價。
孝和臨朝,常乘官馬,往還宮掖。
太上登極,從以給使,出入禁門,每入即賜綾羅、金銀器物。
氣岸甚高,風神傲誕,內府珍寶,積在僧家。
矯說妖祥,妄陳禍福。
神武斬之,京師稱快。
道士史崇玄,懷州河內縣縫靴人也。
後度為道士,僑假人也,附太平為太清觀主。
金仙、玉真出俗,立為尊師。
每入內奏請,賞賜甚厚,無物不賜。
授鴻臚卿,衣紫羅裙帔,握象笏,佩魚符,出入禁闈,公私避路。
神武斬之,京中士女相賀。
嶺南風俗,家有人病,先殺雞鵝等以祀之,將為修福。
若不差,即次殺豬狗以祈之。
不差,即次殺太牢以禱之。
更不差,即是命,不復更祈。
死則打鼓鳴鐘於堂,比至葬訖。
初死,且走,大叫而哭。
景雲中,有長髮賀玄景,自稱五戒賢者。
同為妖者十餘人,於陸渾山中結草舍,幻惑愚人子女,傾家產事之。
紿雲至心求者必得成佛。
玄景為金簿袈裟,獨坐暗室,令愚者竊視,雲佛放光,眾皆懾伏。
緣於懸崖下燒火,遣數人於半崖間披紅碧紗為仙衣,隨風飛揚,令眾觀之。
誑曰:「此仙也。」
各令著仙衣以飛就之,即得成道。
剋日設齋,飲中置莨菪子,與眾餐之。
女子好發者,截取為剃頭,串仙衣,臨崖下視,眼花恍忽,推崖底,一時燒殺,沒取資財。
事敗,官司來檢,灰中得焦拳一屍一骸數百餘人。
敕決殺玄景,縣官左降。
景龍中,瀛州進一婦人,身上隱起浮圖塔廟諸佛形像。
按察使進之,授五品。
其女婦留內道場,逆韋死後,不知去處。
周證聖元年,薛師名懷義造功德堂一千尺於明堂北。
其中大像高九百尺,鼻如千斛船,中容數十人並坐,夾紵以漆之。
五月十五,起無遮大會於朝堂。
掘地深五丈,以亂彩為宮殿台閣,屈竹為胎,張施為楨蓋。
又為大像金剛,並坑中引上,詐稱從地湧出。
又刺牛血畫作大像頭,頭高二百尺,誑言薛師膝上血作之,觀者填城溢郭,士女雲會。
內載錢拋之,更相踏藉,老少死者非一。
至十六日,張像於天津橋南,設齋。
二更,功德堂火起,延及明堂,飛焰沖天,洛城光如晝日。
其堂作仍未半,已高七十餘尺,又延燒金銀庫,鐵汁流液,平地尺餘,人不知錯入者,便即焦爛。
其堂煨燼,尺木無遺。
至曉,乃更設會,暴風欻起,裂血像為數百段。
浮休子曰:梁武帝捨身同泰寺,百官傾庫物以贖之。
其夜欻電霹靂,風雨晦冥,寺浮圖佛殿一時蕩盡。
非理之事,豈如來本意哉!景雲中,西京霖雨六十餘日。
有一一胡一 僧名寶嚴,自雲有術法,能止雨。
設壇場,誦經咒。
其時禁屠宰,寶嚴用羊二十口、馬兩匹以祭。
祈請經五十餘日,其雨更盛。
於是斬逐一胡一 僧,其雨遂止。
周聖歷年中,洪州有一胡一 超僧出家學道,隱白鶴山,微有法術,自雲數百歲。
則天使合長生藥,所費巨萬,三年乃成。
自進藥於三陽宮,則天服之,以為神妙,望與彭祖同壽,改元為久視元年。
放超還山,賞賜甚厚。
服藥之後三年而則天崩。
則天時,調貓兒與鸚鵡同器食,命御史彭先覺監,遍示百官及天下考使。
傳看未遍,貓兒饑,遂咬殺鸚鵡以餐之,則天甚愧。
武者國姓,殆不祥之征也。
裴炎為中書令,時徐敬業欲反,令駱賓王畫計,取裴炎同起事。
賓王足踏壁,靜思食頃,乃為謠曰:「一片火,兩片火,緋衣小兒當殿坐。」
教炎莊上小兒誦之,並都下童子皆唱。
炎乃訪學者令解之。
召賓王至,數啖以寶物錦綺,皆不言。
又賂以音樂、女妓、駿馬,亦不語。
乃對古忠臣烈士圖共觀之,見司馬宣王,賓王欻然起曰:「此英雄丈夫也。」
即說自古大臣執政,多移社稷,炎大喜。
賓王曰:「但不知謠讖何如耳。」
炎以謠言「片火緋衣「之事白,賓王即下,北面而拜曰:「此真一人矣。」
遂與敬業等合謀。
揚州兵起,炎從內應,書與敬業等合謀。
惟有「青鵝」,人有告者,朝廷莫之能解,則天曰:「此『青』字者十二月,『鵝』字者我自與也。」
遂誅炎,敬業等尋敗。
逆韋之妹馮太和之妻號七姨,信邪,見豹頭枕以辟邪,白澤枕以去魅,作伏熊枕以為宜男。
太和死,嗣虢王娶之。
韋之敗也,虢王斫七姨頭送朝堂,則知辟邪之枕無效矣。
後魏高流之為徐州刺史,決滹沱河水繞城。
破一古墓,得銘曰「吾死後三百年,背底生流泉,賴逢高流之,遷吾上高原。」
流為造棺 巋衣物,取其柩而改葬之。
東都豐都市在長壽市之東北。
初築市垣,掘得古塚,土藏無砧甓,棺木陳朽,觸之便散。
一屍一上著平上幘,朱衣。
得銘云「筮道居朝,龜言近市,五百年間,於斯見矣。
「當時達者參驗,是魏黃初二年所葬也。
寇天師謙之,後魏時得道者也,常刻石為記,藏於嵩山。
上元初,有洛州郜城縣民因採藥於山,得之以獻。
縣令樊文言於州,州以上聞,高宗皇帝詔藏於內府。
其銘記文甚多,奧不可解,略曰「木子當天下」;又曰「止戈龍」;又曰「李代代,不移宗」;又曰「中鼎顯真容」;又曰「基千萬歲」。
所謂「木子當天下」者,蓋言唐氏受命也。
「止戈龍」者,言太后臨朝也,止戈為武,武,天後氏也。
「李代代,不移宗」者,謂中宗中興,再新天地。
「中鼎顯真容」者,實中宗之廟諱,真為睿聖之徽謚,得不信乎「基千萬歲」者,基,玄宗名也,千萬歲,蓋歷數久長也。
後中宗御位,樊文男欽賁以石記本上獻,上命編於國史。
辰州東有三山,鼎足直上,各數千丈。
古老傳曰,一鄧一 誇父與日競走,至此煮飯,此三山者,誇父支鼎之石也。
寶歷元年乙巳歲,資州資陽縣清弓村山有大石,可三間屋大。
從此山下忽然吼踴,下山越澗,卻上坡,可百步。
其石走時,有鋤禾人見之,各手把鋤,趁至所止。
其石高二丈。
趙州石橋甚工,磨礱密緻如削焉。
望之如初日出雲,長虹飲澗。
上有勾欄,皆石也,勾欄並有石獅子。
龍朔年中,高麗諜者盜二獅子去,後復募匠修之,莫能相類者。
至天後大足年,默啜破趙、定州,賊欲南過,至石橋,馬跪地不進,但見一青龍臥橋上,奮迅而怒,賊乃遁去。
永昌年,太州敷水店南西坡,白日飛四五里,直塞赤水。
坡上桑畦麥隴依然仍舊。
鄒駱駝,長安人。
先貧,常以小車推蒸餅賣之。
每勝業坊角有伏磚,車觸之即翻,塵土涴其餅,駝苦之。
乃將斸去十餘磚,下有瓷甕,容五斛許,開看,有金數鬥,於是巨富。
其子昉,與蕭佺一交一 厚,時人語曰:「蕭佺駙馬子,鄒昉駱駝兒。
非關道德合,只為錢相知。」
先天年,洛下人牽一牛奔,腋下有一人手,長尺餘,巡坊而乞。
隋文皇帝時,大宛國獻千里馬,曳地,號曰「師子驄」。
上置之馬群,陸梁人莫能制。
上令並群驅來,謂左右曰:「誰能馭之。」
郎將裴仁基曰:「臣能制之。
「遂攘袂向前,去十餘步,踴身騰上,一手撮耳,一手摳目,馬戰不敢動,乃鞴乘之。
朝發西京,暮至東洛。
後隋末,不知所在。
唐文武聖皇帝敕天下訪之,同州刺史宇文士及訪得其馬,老於朝邑市面家挽磑,驄尾焦禿,皮肉穿穴,及見之悲泣。
帝自出長樂坡,馬到新豐,向西鳴躍。
帝得之甚喜,齒口並平,飼以鐘乳,仍生五駒,皆千里足也。
後不知所在矣。
德州刺史張訥之一白馬,其色如練,父雄為荊州刺史常乘。
雄薨,子敬之為考功郎中,改壽州刺史,又乘此馬。
敬之薨,弟訥之從給事中、相府司馬改德州刺史,入為國子祭酒,出為常州刺史,至今猶在。
計八十餘年,極肥健,行驟腳不散。
廣平宋察娶同郡游昌女。
察先代一胡一 人也,歸漢三世矣。
忽生一子,深目而高鼻,疑其非嗣,將不舉。
須臾赤草馬生一白駒,察悟曰:「我家先有白馬,種絕已二十五年,今又復生。
吾曾祖貌一胡一 ,今此子復其先也。」
遂養之。
故曰「白馬活一胡一 兒」,此其謂也。
東海有蛇丘,地險多漸洳,眾蛇居之,無人民。
蛇或有人頭而蛇身。
嶺南有報冤蛇,人觸之,即三五里隨身即至。
若打殺一蛇,則百蛇相集,將蜈蚣自防乃免。
顧渚山赬石洞有綠蛇,長可三尺餘,大類小指,好棲樹杪。
視之若鞶帶,纏於柯葉間。
無螫毒,見人則空中飛。
山南五溪黔中皆有毒蛇,烏而反鼻,蟠於草中。
其牙倒勾,去人數步,直來疾如繳箭,螫人立死。
中手即斷手,中足則斷足,不然則全身腫爛,百無一活。
謂蝮蛇也。
有黃喉蛇,好在捨上,無毒,不害人,惟善食毒蛇。
食飽則垂頭直下,滴沫地墳起,變為沙虱,中人為疾。
額上有「大王「字,眾蛇之長,常食蝮蛇。
種黍來蛇,燒羖羊角及頭髮則蛇不敢來。
隋絳州夏縣樹提家新造宅,欲移之。
忽有蛇無數,從室中流出門外,其稠如箔上蠶,蓋地皆遍。
時有行客,雲解符鎮,取桃枝四枝書符,繞宅四面釘之,蛇漸退,符亦移就之。
蛇入堂中心,有一孔大如盆口,蛇入並盡。
令煎湯一百斛灌之。
經宿以鍬掘之,深尺,得古銅錢二十萬貫。
因陳破鑄新錢,遂巨富。
蛇乃是古銅之精。
開元四年六月,郴州馬嶺山側有白蛇長六七尺,黑蛇長丈餘。
須臾二蛇鬥,白者吞黑蛇,到粗處,口兩嗌皆裂,血流滂沛。
黑蛇頭入,嚙白蛇肋上作孔,頭出二尺餘。
俄而兩蛇並死。
後十餘日大雨,山水暴漲,漂破五百餘家,失三百餘人。
左補闕畢乾泰,瀛州任丘人。
父母年五十,自營生藏訖。
至父年八十五,又自造棺,稍高大,嫌藏小,更加磚二萬口。
開藏欲修之,有蛇無數。
時正月尚寒,蟄未能動,取蛇投一空井中,仍受蛇不盡。
其蛇金色。
秦自與一奴一開之,尋病而卒。
月餘,父母俱亡。
此開之不得其所也。
滄州東光縣寶觀寺常有蒼鶻集重閣。
每有鴿數千,鶻冬中每夕取一鴿以暖足,至曉放之而不殺。
自余鷹鶻不敢侮之。
太宗養一白鶻,號曰「將軍」。
取鳥常驅至於殿前,然後擊殺,故名「落雁殿」。
上恆令送書,從京至東都與魏王,仍取報,日往反數回。
亦陸機黃耳之徒歟!
上元中,華容縣有象入莊家中庭臥。
其足下有槎,人為出之,像乃伏,令人騎。
入深山,以鼻掊土,得象牙數十,以報之。
吏部侍郎鄭愔,初托附來俊臣。
俊臣誅,即托張易之。
易之被戮,托韋庶人。
後附譙王,竟被斬。
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長史李晉,中書令崔湜、蕭至忠、岑羲等,並外飾忠鯁,內藏諂媚,翕肩屏氣,舐痔折肢。
附太平公主,並騰遷雲路,鹹自以為得志,保泰山之安。
七月三日,破家身斬,何異鴛鴦棲於葦苕,大風忽起,巢折卵破。
後之君子,可不鑒哉!趙履一溫一 為司農卿,諂事安樂公主,氣勢回山海,呼吸變霜雪。
客謂張文成曰:「趙司農何如人「曰:「猖獗小人,心佞而險,行僻而驕,折支勢族,舐痔權門,諂於事上,傲於接下,猛若饑虎,貪若餓狼。
性愛食人,終為人所食。
為公主奪百姓田園,造定昆池,言定天子昆明池也,用庫錢百萬億。
斜褰紫衫,為公主背挽金犢車。
險諛皆此類。
誅逆韋之際,上御承天門,履一溫一 詐喜,舞蹈稱萬歲。
上令斬之,刀劍亂下,與男同戮。
人割一臠,肉骨俱盡。」
天後時,張岌諂事薛師,掌擎黃帕,隨薛師後。
於馬傍伏地,承薛師馬鐙。
侍御史郭霸嘗來俊臣糞穢,宋之問捧張易之溺器,並偷媚取容,實名教之大弊也。
天後時,太常博士吉頊父皙易州刺史,以贓坐死。
頊於天津橋南要內史魏王承嗣,拜伏稱死罪。
承嗣問之,曰:「有二妹,堪事大王。」
承嗣然之,遂犢車載入。
三日不語,承嗣怪問之,二人曰:「兒父犯國法,憂之無復聊賴。」
承嗣既幸,免其父極刑,遂進頊籠馬監,俄遷中丞、史部侍郎。
不以才升,二妹請求承嗣故也。
天後內史宗楚客性諂佞。
時薛師有嫪毐之一寵一 ,遂為作《傳》二卷,論薛師之聖從天而降,不知何代人也。
釋迦重出,觀音再生。
期年之間,位至內史。
天後梁王武三思為張易之作《傳》,雲是王子晉後身。
於緱氏山立廟,詞人才子佞者為詩以詠之,舍人崔融為最。
週年,易之族,佞者並流於嶺南。
崔湜諂事張易之與韋庶人。
及韋氏誅,附太平,有馮子都、董偃之一寵一 。
妻美,與二女並進儲闈,為中書侍郎、平章事。
或有人榜之曰:「托庸才於主第,進艷婦於春宮。」
燕國公張說,幸佞人也。
前為并州刺史,諂事特進王毛仲,餉致金寶不可勝數。
後毛仲巡邊,會說於天雄軍大設,酒酣,恩敕忽降,授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說謝訖,便把毛仲手起舞,嗅其靴鼻。
將軍高力士特承玄宗恩一寵一 。
遭母喪,左金吾大將軍程伯獻、少府監馮紹正二人直就力士母喪前披髮哭,甚於己親。
朝野聞之,不勝恥笑。
前侍御史王景融,瀛州平舒人也。
遷父靈柩就洛州,於隧道掘著龍窟,大如甕口。
景融俯而觀之,有氣如煙直上,沖損其目。
遂失明,旬日而暴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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