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傳》24 二度迫害:她倆的去世和蘇東坡命運的逆轉,趕得極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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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傳》24 二度迫害

蘇東坡傳

24 二度迫害

在元佑八年(一○九三)秋天,有兩個女人逝世,就是蘇東坡的妻子和當政的皇太后,我們幾乎相信兩個女人都是蘇東坡的守護神,說來似乎神秘難解。

她倆的去世和蘇東坡命運的逆轉,趕得極巧。

蘇東坡的妻子死於八月初一,太后則死於九月初三。

蘇夫人死時,蘇東坡正洪運當頭,這時蘇夫人去世,正好躲開了蘇東坡一生中最為淒苦傷心的一段。

蘇東坡應一召離開揚州還朝之後,先做兩個月的兵部尚書,十個月的禮部尚書,他弟弟子由則官居門下侍郎。

蘇東坡的夫人曾陪同皇太后祭拜皇陵,享受她那等級貴婦所能享受的一切榮耀,兒子都已長大成一人,已然婚配,都在身旁。

邁是三十四歲,造是二十三歲,過是二十一歲。

次子娶的是歐一陽一修的孫女。

所以蘇夫人的喪禮是完全按著她的身份隆重舉行。

她的靈樞停後在京西一座寺院裡,一直停到十年以後,子由將她的遺骸和她丈夫埋在一個普通的墳墓裡。

蘇東坡給她寫的祭文措詞妥帖,典雅含蓄。

說她是賢德的妻子,賢德的母親,視前妻之子一如己出。

丈夫宦海浮沉,窮達多變,為妻子的一直心滿意足,絕無怨尤,蘇東坡誓言生則同室,死則同一穴一。

妻子死後百日,蘇東坡請名畫家李龍眠畫了十張羅漢像,在請和尚給她誦經超渡往生樂土時,將此十張佛像獻與亡魂。

說正格的,皇太后,也就是神宗之母,當今皇帝哲宗之祖母,也曾經是蘇東坡的守護神。

她之去世也就是蘇東坡的沒落之始,也是她當政期間那些賢臣的沒落之始。

這位賢能的老太后已經感覺到一種政情的改變,因為皇孫已經在她身邊長大,而且她對此皇孫之品一性一十分清楚。

這個孩子有點兒藝術天分,可是在別的方面則很輕率鹵莽,脾氣暴躁,頗容易被老一奸一巨猾的大臣玩一弄於股掌之間。

他養成了對祖母的反感,這頗為王安石一幫人所利用,並且很可能最初是由王安石那群小人挑一撥而起的。

在老太后去世前十天,六位大臣進宮探病,其中有范純仁、蘇子由。

老太后說:「我看我也好不了啦,與諸卿見面之日已經不多。

汝等要盡忠心扶保幼主。」

眾大臣將要退去之時,皇太后示意范純仁留下。

皇帝哲宗即命別人退下,只留下范純仁和呂大防。

皇太后捉到一個竊竊私語之下的謠言,說她一陰一謀不利於當今皇帝,想使自己的兒子取而代之。

她說:「先王神宗皇帝囑咐老身在當今皇帝年幼之時處理國政。

在過去九年,諸卿曾否看見我對我一娘一家高姓特施恩典?」

呂大防說:「沒有。

太后從未對一娘一家特別開恩,而是完全以國家利益為重。」

太后兩眼垂淚,她說:「我自信誠然如此。

也因此現在我臨終見不到我那親生的兒女。」

因為太后沒使自己的兒子在京為官。

呂大防說:「臣深信太后必可早日康復,要聽大夫的話,現在最好不要說這些事情。」

皇太后說:「我想在你們面前告訴皇帝幾句話。

我知道我死之後,大臣之中有很多人要愚弄皇帝。

孫子,你可要提防那些人。」

說著轉臉向呂、范二人說:「我的意思是,我死之後,你們二人最好辭官歸隱,因為幼主必然另用一批新人。」

然後她問近侍是否已邀請來探病諸大臣留此用膳,她向呂、范二大臣說:「現在去用飯。

明年今日,莫忘老身。」

皇太后剛一去世,蘇東坡即獲得外放。

一如他之所請,他的任所是個問題諸多號稱難治的地方。

他奉命統領河北西部,並指揮該地區的步兵騎兵,官行設在定州,離北平不遠。

按照宋朝制度,文官往往擔任軍職,而以武將為副手。

蘇東坡擔任此一官職一短時期,甚為有趣,因為可以看出一個詩人畫家如何在軍旅中發號施令。

當時軍中行政腐敗,兵餉過低,衣食俱差,軍營破爛。

處處腐敗,軍紀廢弛。

兵與軍官沉溺於酗酒賭一博。

遇敵不是潰不成軍,就是逃逸無蹤。

蘇東坡開始修繕營房,整飭紀律,對腐敗軍官予以懲處或革職,先使士兵吃好穿好。

有些低級軍官看見蘇東坡懲治腐敗的軍官,前去密告上級。

蘇東坡告訴他們說:「這個你們不要管,這是我分內之事。

若許下級官兵控告上級官長,軍紀豈不蕩然無存。

於是他也將此告密者一併懲處。

他任一地方軍之首長,對自己當受之禮貌尊敬,甚為重視。

他身著正式戎裝,舉行校閱,與將校副官按照階級站立。

當時軍中首領王光祖,乃一驕悍老將,在此統制此一駐軍多年,現在覺得自己的權力漸被剝奪。

在一次校間之時,拒不參加。

蘇東坡下令命他參加,老將只好聽從命令。

一個王朝若是不發生悲劇,若想保有此一王朝的權力,那些皇后則必須生一連串賢德多才的兒子、孫子、重孫子——但是這是無法保證的,是人問聞所未聞的,經所未經的。

天才不必然產生天才,英明之主早晚也難免生出庸弱邪惡的後代。

國家的太平安樂,甚至歷史發展的路線,完全要以一家遺傳基因偶然的改變為轉移。

造物不容許某一家一姓將英才獨佔,所以路易十六不同於路易十四,喬治三世也不同於喬治二世。

法國大革命和美利堅民一主國之得以成功,要拜謝這兩位法英帝王的神經質的頭腦之賜了。

現在身登王位的幼主,年只十八歲,而一性一好女色,時常輟學。

因為元佑年間的士大夫給大後和幼主上表進諫,勸幼主不應當沉溺於女色,應當研求治道,好學深思,因此小皇帝對元佑這些儒臣早存厭恨之心。

皇帝四周時常有二十個雙十年華的少女伺候,這也是皇家老例。

後來,皇帝告訴章停,說一天忽然發現十個宮女全都不見,另來了十個接替她們。

幾天之後,這十個又遭撤換,臨走告別時,顯得都曾哭過,好像曾被祖母嚴密盤問過。

這位年輕皇帝何以對兩位大臣如此痛恨,必須說明一下。

劉安世幾遭謀殺,幸遇一個好機會,才得活命,范祖禹則遭流放而死。

前四五年,出了一件事。

一天,劉安世想為他嫂子雇一一奶一媽一,居然不易找到。

徒然等了一個月,劉安世大發脾氣,向傭工介紹所的老婦人問為什麼找不到人。

老婦人說:「大人,小的正盡力找呢。

宮裡的總管大人要十個一奶一媽一,今天才找到送去。」

劉安世大驚道:「荒唐!皇帝還沒娶後,雇一奶一媽一幹什麼?」

老婦人解釋說,東宮門的老爺們向她嚴厲囑咐要她保守秘密。

劉安世還是不肯相信。

他給宮廷內總管辦公室的一個朋友寫了一封短信,那個朋友證明是確有其事,因此,劉安世上了一道表章,幾件事之中有一項,他說:「乃者民間歡傳宮中求一乳一一溫一,陛下富於春秋,未納後而親女色。

臣初聞之,不以為信,數月以來,傳者益多。

言之所起,必有其端。」

他警告說,如果任憑閒話這樣傳下去,民間恐怕對此事不高興。

另一個大臣范祖禹,給皇帝上書說:「臣今秋聞外人言,陛下於後宮已有所近幸。

臣誠至愚,不能不惑。

陛下今年十四歲,此豈近女色之時乎?豈可不一愛一惜聖體哉?」

有人說這謠言是出乎誤會。

一天,散朝之後,皇太后要呂大防暫且留下,對他說:「關於宮中雇一奶一媽一之事,劉安世上了一道表章。

他用意至善,只是不瞭解其中實情。

皇帝並不需要一奶一媽一,是幾個小公主還要吃一奶一。

皇上一直和我在一起,夜裡睡在內宮。

這種謠言,毫無根據。

我問過宮女,問不出什麼。

告訴劉安世,不要再奏這件事。」

呂大防說:「劉安世是御史,按照一習一慣,我做宰相,是不能私下見御史的。」

皇太后說:「那麼怎麼把我的話告訴他呢?」

呂大防說:「我常在集英殿看見范祖禹。

我告訴他太后的意思,叫他告訴劉安世。

他倆也是同鄉。」

太后說:「范祖禹也奏過這件事。

你告訴他也不要再奏了。」

等這話傳到劉安世,他對范祖禹說:「這與聖德有關,我怎麼可以閉口無言呢?你為陛下近臣,也應當直言無隱才是。」

范祖禹回答說:「我已經說過。」

二人認為雇一奶一媽一之事雖然也許出於誤會,他們還是應當忠言直諫才是。

但是劉安世得罪的尚不僅是皇帝一個人。

在皇太后攝政期間,他還反對過對章停的赦免於罪,因而惹起此一邪惡一陰一險的小人畢生大恨。

在另一方面,章停,這個蘇東坡的故友,則利用年輕皇帝的好色。

後來有人因此彈劾他:「以娼優女色敗君德,以奇技一婬一巧蕩君心。」

他知道皇帝的一寵一姬是「劉美人」,並不是皇后。

我們不必詳敘此皇后的經歷,北宋滅亡之後,她還在世,她的榮枯滄桑史,可以寫成一部好小說。

我們只提她曾被誣告用邪術吧。

有人用道士的符咒紙人從窗口扔到她屋裡,恰巧又被調查者發現。

宮女在折磨答刑之下,被迫做證說,曾經看見皇后用針刺在劉美人的紙像心上,這是道士的邪術,能使本人心痛。

有三十個宮女幾乎被鞭答而死。

這件案子不由正式法廳審問,而是在宮中暗中進行的。

皇后於是正式貶為尼姑。

劉美人這才揚言心口不再疼痛。

她被立為皇后,而年輕皇帝也快活了。

可是,後來這位劉美人卻因故尋了短見。

帝國命運之所寄,國家治安之所繫的宋室皇孫,竟是這樣的一性一格。

幾個一奸一佞之臣來玩一弄這麼一個十八歲的孩子,國家陷於無可救藥的混亂,已可未卜先知了。

新朝的新口號是兩個字「紹述」,是率由舊章無違祖制之意,在中國人看來自然是合理合法的。

皇帝立刻就要將神宗的新政新經濟政策重新恢復了。

這樣,在皇太后攝政期間的老臣,都可以被控破壞他父王的德政之罪,這就是不忠於先王。

在以前控告蘇東坡時,就屢次以此為題。

但是神宗自己的生身之母,在皇帝和大臣面前,曾經證明神宗晚年已然深悔過去的錯誤,這反倒不足重要。

眾官員曾提醒皇帝皇后對他們所說的話,也不足為重。

對所有反對新政的政一一黨一一,都掛上破壞先王德政的罪名而貶謫之,倒是方便省事。

現在是哲宗紹聖元年(一○九四)的初夏,在「三面楊」推薦之下,章停官拜相位。

為了使皇帝深信所有元佑諸臣都是皇帝的敵人,章停以他們都犯有破壞先王的新政之罪,而予以控告,還嫌不夠。

章停這群人都是一精一明能幹的政客,他們必須使皇帝痛恨所有元佑諸臣不可。

當然,最足以傷害到皇帝個人的,莫如說某人當年曾與皇太后密謀奪取他的皇位。

由於死無對證,又由於對宮廷官吏採用刑一逼一,一陰一謀之輩自然能捏造莫須有的造反謠言。

當年老皇太后攝政之時,章停和蔡家弟兄皆投置閒散。

蔡確因怨生恨,因而傳播太后要使自己的兒子身登皇位。

蔡確的一陰一謀敗露,被流放而死。

現在皇太后已死,謠言復熾,成了重要的政治問題。

現在他們控告的,是司馬光和王桂是此一一陰一謀的共犯。

但除去據說有兩段對話之外,別無證據。

已死之人既不能證實,也不能否認。

據說司馬光曾經和范祖禹討論過此一問題。

范祖禹而今正貶謫遠方,即便受到盤問,一定堅決否認。

總之,現在已經捏造出一個印象,就是老祖母在世之時,一直想排斥自己的孫子。

她的兩個私人秘書,一個叫陳衍,已經貶謫到南方,他不在京都時,把他的案子審問判決的,判處死刑。

另一個調進京來。

章停和他有一段一一交一一道。

在使他受了一段苦刑之後,章停告訴他面前有兩條路走,一是死,一是以皇太后秘書的身份,為這次訴訟,證明皇太后曾經密謀排斥她的孫子。

那位秘書大呼道:「天哪,我怎麼能證明皇太后沒做的事呢!」他不肯屈服,調查就必須再往深進行。

但是章停和蔡氏弟兄,卻弄得皇帝對司馬光和元佑諸臣覺得疑雲重重了。

皇帝問:「所有元佑諸首腦人物都會如此嗎?」

章停回答說:「他們都有此意,只是沒機會實行罷了。」

一個推翻皇帝的大一陰一謀已經揭開,年輕的帝王沖沖大怒。

一群一奸一一一黨一一甚至說要把太后的靈牌排除在祖廟之外,幸虧幼主還沒糊塗到誤聽此等讒言的地步。

他對章停說:「你要我永遠不進英宗先皇帝的祖廟嗎?」

但是罷黜、監禁、貶謫的聖旨,簡直密如雨下。

與蘇東坡同時,有三十幾個元佑期間的大臣受了降官或貶謫。

懲處大臣人數之眾,為往古所未有。

章停報仇的機會終於到來。

他現在冒著惡魔般的怒火在瘋狂般進行,因為皇太后攝政期間,他曾身遭監禁,當年蘇東坡預測會犯謀殺罪的人,現在當權了。

正如同他當年橫過下臨不測之深澗的一條獨木橋,他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在京都之時,他曾和他族叔的情一婦通一奸一,他曾經從窗子跳出來,砸傷一個街上的行人,但是那件事情沒有認真起訴。

在王安石當權之時,正人君子派的大臣都因進忠言而丟官,章停則左右逢源,步步高陞。

現在章停剛在四月官拜宰相之職,他立刻把舊日的狐朋狗一一黨一一都召還京都,界予重位。

這一群人,也非比尋常,都是一精一力過人,長於為惡。

「三面楊」是他的莫逆之一一交一一。

蔡確已死,但是別的人還活著。

巨一奸一呂惠卿又已得勢,但因過去名聲狼藉,並未能飛黃騰達。

其他王安石的親信,如曾布,也已經奉召還朝。

北宋的歪才巨率蔡氏兄弟,現在又跨踞政壇的津要之位,以其虐政引導北宋走上了滅亡之路。

倘若中國歷史上要找一個時期以其極端的殘暴混亂著稱,則非蔡京當政時期莫屬。

他給皇帝建造一座一精一美的花園,因此使百姓遭受的荼毒,在中國歷史上,到了使人一毛一骨驚然的地步。

皇家一座樂園也無須乎壓搾那麼多的民脂民膏,使老百姓那麼肝腦塗地呀!園中的奇花異石,每一件都要了幾條人命。

讀徽宗的賦,和大臣作的詩,讚美御花園猶如神仙世界般的美麗,以及其假山、溪流、岩石等等,使人脊椎打戰,感覺到中國文學史上無可比擬的悲劇意味。

其悲劇意味,是在於這些詩賦作者並不知道那背景之淒慘可悲!

若把這第二次對儒臣的迫害和王安石的放逐政敵相比,第一次迫害,只是小孩子的把戲而已。

司馬光和呂公著已死,但不得在九泉之下安眠。

這兩位當年的宰相,躺在墳墓之中,仍兩度遭受降級,並剝奪爵位和榮銜。

但是這還不夠。

章停曾正式提請皇帝下詔掘開司馬光之墓,砸爛棺木,鞭答一一屍一一體,以為不忠於君者誡。

在年輕皇帝的心目中,司馬光是元佑年間不忠不信、邪惡一奸一夜的徵象。

在朝廷上這樣討論之時,所有其他大臣全都認可。

只有一個人,許將,一言不發。

年輕的帝王對他打量一番。

散朝之後,命許將留下。

皇帝問他:「你剛才為何閉口不言?」

「因為臣認為說話並無用處,而且只為本朝留下一個污點。」

皇帝並未下此詔書,章停並未如願以償,但是他的其他迫害一陰一謀卻成功了。

司馬光家的財產沒收了,他子孫的俸祿官銜取消了,朝廷給司馬光墳墓上踢建的榮耀牌坊拆除了,皇太后為司馬光賜建的碑文給磨平了。

一個官員甚至奏請朝廷應把司馬光的歷史巨著《資治通鑒》於以毀滅,有人反對,說當今皇帝的父親曾經為《資治通鑒》寫過一篇序。

這條駁不倒的道理似乎那個白癡皇帝還很重視,這部宋前的正史才得保全。

章停要把司馬光開棺鞭一一屍一一的夢想落了空,他堅持,凡是對司馬光後代有害的措施則絕不可放寬。

曾布屢次勸章停和蔡氏兄弟不要過為已甚。

他說:

「我想削除朝廷官員後代子孫的官爵榮銜等一事,我們不要開其端。

不要忘記,這種情形也許有一天會落在我們後代的身上。

再者,司馬光和韓琦的子孫受皇家恩賜已經十年左右。

一旦削除,近乎殘忍。」

章停說:「不然,韓琦辭官也不過在數年之前。」

曾布又接著說:「已經有六七年之久了。

再者,他當權的時間也不久。

要堅持懲處後代,那就只懲處司馬光和呂公著的後代好了。

我覺得咱們不應當懲罰所有他們的後人,只要削除死者的爵位也就夠了。」

章停說:「這又有什麼用!甚至開棺鞭一一屍一一對他們也沒有什麼害處。

把死人降級,他們又吃了什麼虧?咱們能做到的最實際的,就是懲處他們的後人。」

曾布說:「你若那麼做才滿意,可是咱們還再多想一想,我也沒有別的,只要咱們千萬別創下先例。」

曾布以富有經驗者的聲音這樣說,章停後來果然作法自斃。

他對蘇東坡兄弟苛酷無情,在蘇氏兄弟流放期間,他都不願人家有一個舒服的住處。

子由貶謫在雷州時,他把子由從官捨中逐出,迫得人家向民家租房居住。

章停立刻利用這個機會,控告蘇氏兄弟藉用官勢,強租民房。

這個案子又經官家調查,子由拿出租約為證,才算了事。

後來,章停也流放到雷州同一地方,也輪到他租房居住。

當地老百姓恨此一奸一賊,對他說:「我們焉敢把房子租給你?以前我們把房子租給蘇氏兄弟,幾乎惹上了麻煩。」

章停並不是有虐一待狂,他只是一心想報仇。

又怕不把敵方斬草除根,怕有一天會東山再起。

除去韓維之外,所有官吏都遠貶到南方或西南,以種種不同的方式,或充軍,或當酒監,仇恨不太深者擔任太守職務。

甚至年邁蒼蒼的文彥博,與人無冤無仇,四朝為官,在九十一歲高齡,也降級罷黜,遭受屈辱,一個月之後,便嗚呼哀哉了。

呂大防、范祖禹、劉摯、梁帶,都在流放中喪命。

以上最後二人同死在七日之內,而此時章停曾派出兩個特使向各流放中的官員暗示自一殺之意,使人相信他們都是被暗殺而死的。

章停胸中仇恨會如此之大,他竟發出命令不許梁泰運一一屍一一回籍,歸葬祖熒。

這是中國人認為最殘忍的一類行為。

章停最恨之入骨的莫如劉安世,因劉安世曾反對朝廷赦免他。

朝廷曾派一個使臣遠至南方把老太后的一名秘書處決,章停也要他去看劉安世,因為當時劉安世也流放在南方,讓使臣暗示劉安世自一殺。

劉安世是有名的好人,使臣竟不忍心開口。

章停不能達到目的,乃和當地一商人勾結,給他一個稅吏的職位,讓他前去謀害劉安世。

這個商人已經在前去害人的途中,匆匆忙忙之下去完成此項殺人的任務,以使劉安世來不及逃脫。

劉安世家已聽到有此消息,全家正在哭泣,但是劉安世本人則泰然自若,飲食如常。

半夜時分,此商人到達,走到門口,竟口吐鮮血,倒地而亡。

劉安世後來竟得壽終正寢。

在此慘酷的迫害鬼影的幽冥地界裡,范純仁的一性一格人品還放出一道光明。

蘇東坡遇見名相范仲淹之子范純仁甚早,那是在蘇東坡和父親弟弟三人入京途中,在一江一陵小住休息之時。

後來一直相一一交一一甚善,彼此敬慕。

但是蘇東坡與他的一一交一一情不像和另外那兩個姓范的朋友,范鎮和范祖禹之間那麼親密。

范純仁為官清白,為名相之子,而且是接受太后遺詔的兩位大臣之一。

年輕的皇帝知道他的名望,所以迄今還未予加害。

在四月,蘇東坡與另外三十人同遭流放之時,范純仁請辭官歸隱。

在他力請之下,皇帝允許他退隱於京都附近家中,而章停則想把他和那三十人一同流放。

章停說:「他也屬於那一一一黨一一。」

皇帝說:「純仁公忠體國,並非元佑一一黨一一人;他只是要辭官退隱而已。」

章停說:「但是他之辭官表示不服,顯然他與元佑一一黨一一人同調。」

范純仁並未家居甚久。

呂大防,他雖然並非重要領一導一人物,但為政斐然可觀,現在已經七十多歲,身老多病,已然在外一流放一年有餘。

按照儒家人道一精一神,如此相待,實屬不仁。

但是沒別人敢挺身而出,為此老人一言相救,只有范純仁肯冒此風險。

范純仁的親友都設法阻止他,但是他說:「我年近古稀,兩眼將近失明,難道還願貶謫外地跋涉千里嗎?但是此事我義不容辭。

我知道後果如何,但是勢在必行。」

他上書當朝,請恕此老相,自己當然也被流放到南方去了。

老人欣然就道,由孝順和睦的一家人跟著。

每逢子女痛罵章停,他就制止他們。

一次,翻了船,他被救上來,衣服全都濕一透,他轉身向子女們戲謔道:「你們把這次翻船也賴章停嗎?」

他幾乎眼睛已經看不見,但是仍然和家裡人過得很快活。

後來,這位年輕皇帝去世後,新皇帝即位,對他一愛一顧有加。

朝廷派御醫前往診治,井想要他重任宰相,但是他謝絕不就。

在他遇赦之時,他家已經有十餘人貧病而死,他自己則死於北歸途中。

這次迫害自然也包括蘇門四學士。

流放出去的人也難落個消停,因為他們在流放中時,官位還繼續貶低,而且還隨處調動。

朝廷為迫害元植大臣,還特別設立機構,所以元佑大臣無一得以倖免。

此一機構把由神宗元豐八年(一○八五)五月至哲宗紹聖元年(一○九四)四月十年,太后攝政期間官方的資料,全予臼檔,甄別管理。

只要開口反對王安石的財政經濟政策,即以譭謗神宗論罪。

在他們經詳細調查之後,先後懲處了官吏八百三十人,分類檔案計有一百五十二卷。

終於在建立元佑一一黨一一人碑時,迫害達於極點。

元佑一一黨一一人碑見第一章。

三月裡,子由遭到罷黜,他是一直反對歸回祖制的「紹述」政策。

但是他遭罷黜的方式,足以證明那位年輕皇帝的昏庸。

子由從歷史引證前例,表明後代帝王往往修正前代帝王的政策。

在那些偉大帝王之中,他引證的是漢武帝,在漢武帝統治下,中國的疆土開拓到突厥以外各地。

那時章停尚未拜相,當時有一李姓官員,想把子由的地位取而代之。

他向年輕的皇帝說,子由把神宗比為漢武帝,是對神宗不敬。

小皇帝對歷史無知,便信以為真,便削除子由的官職,發到汝州為太守。

數月之後,又調到高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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