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真逸史》第01回 高丞相直諫辟邪 林將軍急流勇退:魏帝逃禪建法幢,譖臣媚主激忠良。

古籍查詢

輸入需要查詢的關鍵字:

《禪真逸史》第01回 高丞相直諫辟邪 林將軍急流勇退

禪真逸史

第01回 高丞相直諫辟邪 林將軍急流勇退

詩曰:

魏帝逃禪建法幢,譖臣媚主激忠良。

縱橫鐵騎人難敵,-直金鑾氣莫當。

不肖游畋殘稼穡,英雄骯髒厲剛腸。

急流勇退真豪傑,樂道逍遙雲水鄉。

話說梁武帝即位以來,酷信佛教,崇尚虛無。

長齋斷葷,日止一食,輕儒重釋,朝政廢弛。

至天監十六年,詔宗廟用牲牢,有累冥道,今後皆以面易之,識者知其為廟不血食。

遍處建立寺廟。

改元大通,捨身同泰寺。

群臣以錢億萬贖之。

後賢有詩譏之曰:

梁武不知虛寂道,卻於心外覓真禪。

弒君篡國皆甘忍,煦煦求仁奚稗焉!

梁武帝於大通十一年正月,敕禁城內造一大寺,名曰妙相寺,極其壯麗寬敞。

頒詔天下文武官員,薦舉材德兼全高僧二員,為本寺正副住持。

消息傳入東魏來,時魏主臨朝,聞奏梁主建寺招僧、捨身作善一事,暗暗稱羨。

問侍臣道:「朕亦欽洛一陽一城外仿梁主所為,也創一個大剎,築起浮圖,召高僧廣行法事,上祝皇太后聖壽無疆,下亦可祈黎民之福。

卿等以為何如?」

眾臣等一齊俯伏讚揚道:「陛下立此善願,上延聖壽,下庇蒼生,乃天地仁孝之心也。」

魏主大喜,頒詔工部知道,擇日興工。

朝內大小官員,見了旨意,盡皆不悅,同聚集渤海王府中商議此事。

卻說渤海王乃是東魏大將軍左丞相,姓高名歡,因立清河王世子善見為帝有功,故封王爵,賜袞冕九錫,劍履上殿。

當下眾官見了高歡禮畢,共稟此事。

高歡低首無言,沉吟半晌,正與決不下。

只見班部中閃出一員大將,高聲稟道:「皇上新登大寶,眾心惶惶,正宜澄心窒慾,求賢禮士,官衣旰食,以副民望,以保金頤。

今乃不明君道,反信異端,建寺築塔,勞民傷財,甚非治體。

主公為朝廷柱石,若不極言諫阻,則社稷險危,恐非大臣事君之道也。」

眾官視之,卻是鎮南將軍林時茂也。

這將軍身長八尺五寸,碧眼虯鬚,狀貌魁偉,膂力絕輪。

猿臂善射,箭不空發。

使一枝方天畫戟,無一個對手。

能騎劣馬,上陣如飛。

立性鯁直,臨事不苟。

妻戈氏,甚相恩愛,蚤亡,誓不再娶。

昔曾隨高歡出征,與爾朱世隆大戰。

高歡兵敗,爾朱世隆率軍趕來,林時茂匹馬截住。

世隆部下六員健將:岳銘、程廷錫、王驕、陶釗、爾朱世寧、爾朱敬,一齊來戰。

林時茂獨戰六將,一戟將爾朱敬刺死回陣。

五將奮怒力追,林時茂又回身一箭,將程廷錫射於馬下,翻身又戰四將。

爾朱世隆在土山指麾眾軍,重重圍裹。

林時茂撇了四將,一馬奔上上山,勢如猛虎之人羊群,無人敢當,被他直殺上山頂。

爾朱世隆措手不及,林時茂話到,早中左足,翻身落馬,眾將校拚死救出。

四將亦不敢戀戰,救護主將而去。

因此高歡得脫大難。

班師之後,重加擢用,升為鎮南將軍,參贊軍務,次後屢建大功,不能盡述。

當日高歡聽了林時茂之言、心下大悅道:「將軍所言,甚合孤意。

明日早朝,必當面諍。

皇上如不聽孤言,只索掛冠而去。」

眾官俱各歡喜散訖。

次日魏主臨軒,百官齊集。

有詩為證:

龍煙日暖紫重重,宣政門當王殿風。

五刻閣前卿相出,下簾聲在半天中。

文武臣僚,皆隨著渤海王高歡,朝見已畢。

高歡俯伏金階奏事,魏主令內侍扶起,欽賜坐下,其餘宰臣侍立丹墀。

高歡道:「臣昨見聖諭,欲建寺築塔,延召僧眾,不知陛下聖意將欲何為?」

魏主道:「皇太后年高多恙,朕欲創寺召僧,廣修善事,為太后祝壽,以盡人子之心耳。」

高歡道:「陛下為皇太后祝壽,此乃堯舜之心。

但壽算在天,非釋氏所能延;孝道在人,亦非佞佛所能盡。

皇上聰明睿智,豈不聞帝王之孝,有虞舜可師,文武可法;布衣之孝,有聖門曾、閔,賢士奇、萊,皆未嘗諂佛修行,以為善事。

若夫持齋誦佛,造寺妝金,乃異端惑民之術,非聖主所宜留心也。

若尊釋教以為孝,則捨本而務末矣。」

魏主道:「朕聞藏經有云:『一人成佛,九族升天。

往生淨土,能超萬劫。

』又云:『帝王相繼以治天下,皆緣羅漢托生。

』可見佛力無邊,為三教之首。

相國反言其異端惑民,恐非確論。」

高歡道:「陛下身登九五,務要清心寡慾,親賢遠佞,成就聖德,何故信此虛浮妄誕之教,以為修善也?必有奸一黨一 蠱惑聖聰者。

臣請為陛下解之:夫佛氏崇尚虛無,絕滅人輪,悻逆天理,誤天下之蒼生者也。

人稟阻一陽一之氣,則生生化化,終始不窮,理所必有。

假令盡皈佛法,則滅而不生,人無遺類,成何世界?世俗子女難育,故借佛老之教以冀延旦夕之命,出乎不得已,諒非其本心也。

雖雲披緇削髮,而男女之欲,人孰無之?不能遂其所願,輕則慾火煎熬,憂患病死;甚且逾牆窺隙,貪瀅犯法而不之顧。

至於佛會之說,其惡尤著。

科斂人財,聚集男女,一陽一為拜佛看經,暗裡偷一情 壞法,傷風敗俗,紊亂綱常,莫此為甚,其罪一也。

天地生物,以滋養人群。

若從釋氏戒殺之說,則獸蹄鳥跡充斥宇宙,魚蟲鱗甲填滿一江一 河,人生又何賴焉?此堯、舜之所焦勞而治者也。

坐關實無罪之四,講經為聚物之藪,持戒者是貪一官污吏懺悔之私門,削髮者乃強暴奸頑避罪之活路。

聖人為民立教:仕祿於朝,農耕於野,商趨於市,工一習一 於藝。

莫不盡心彈力,以資國家之用。

惟此緇禿,暖衣飽食,游手好閒,口誦彌陀,心藏荊棘,蠹國害民,又莫此為甚,其罪二也。

凡人既脫紅塵,以皈淨覺,則宜布衣蔬食,隨緣而足。

今之沙門,貪鄙萬狀,有如叩頭乞食,剜肉點燈,屈膝橋欄,匍匐途路,沿門打坐。

送渡求錢,此喪廉失恥,僧而乞丐以求富者也;書符咒水,請聖參禪,慣分緣簿,善說因果,搖唇鼓舌,此僧而幻術以求富者也;談禪說法,塑佛印經,築寺建庵,修橋砌路,此又假公營私,托善緣以濟所欲者也。

至於涉險履危,梯山航海,賤人貴出,貿易開張,能思善算,以罔天下之利,此又僧而商賈者也。

更若鑽倉掘洞,鼠竊狗偷,據山擄掠,謀財害命,喪心肆惡,此則僧而賊盜者也。

又若鬼計神謀,爭日奪產,倚官托勢,賄賂公行,爭訟以求必勝,圖謀以期必得,博弈賭錢,酗酒宿娼,逞無厭之欲,以為師徒衣缽計,此則僧而貪婪奸險、持詐力以亂天下者也。

僧為世蠹,又莫此為甚。

其罪三也。

負此三大罪,重佛何為?臣素奉教於賢人君子,振綱肅紀,崇正辟邪,乃聖帝明王相沿之法。

釋教之謬,實所未聞。

臣愚戇,冒瀆天聽,伏乞聖涵。」

魏主聞奏,微笑道:「朕聞相國所言,已洞見緇流之妄。

但佛稱三教之魁,何也?往往顯靈護國,闡法濟民,亦似有益於人世,相國不可不察也。」

高歡道:「臣聞上古聖主御世,惟以仁義為重。

君臣敦睦於上,人民親愛於下,故熙(白皋)之治成焉。

彼時佛老不尚,何助國濟民之有?世祖永平年間,專尚釋氏,遠近承風,無不佞佛,十數郡中,共有壹萬三千餘寺。

後梁將陳慶之進兵榮一陽一,一路縱火,燒掠殆盡。

佛苟有靈,何不顯身救護,而使濟民利國之身,化成灰燼?可笑世間愚夫愚婦,不辭跋涉艱難,遠出燒香,邀福求祥,至於登山遇虎狼之噬,渡海道風濤之溺,損軀喪命,悔恨無及。

佛若有靈,又何不預先警覺以救之乎?設以此二端問彼愚人,彼必委之以數。

夫既有一定之數,則事佛又何益焉?蓋禪教易以惑人者,生前談果報之國,死後論地獄之苦。

富貴而修行,必獲來生祿壽;貧窮而敬佛,能消往昔冤愆。

女可轉男,禍堪為福。

猶恐智士達人不尊其說,故謬云:『謗經毀佛,必墮阿鼻。

』立此危言,以愚心志。

舉世受其迷妄籠絡而不覺,可勝歎哉!固亦有英雄傑士,功成名遂,而懷鳥盡弓藏之慮者,寄跡禪林,遨遊雲水,效子房之辟榖,仿蓮社之參禪,此明哲以保身,非實崇事於三乘也。

陛下萬民之主,社稷安危所繫,正宜肅綱紀,正百官,承天順民,創製立法,垂訓百世,以為子孫不拔之業。

豈可尊奉夷教,勞疲弊之民,靡費脂膏,構無益之寺乎?臣切為陛下不取焉。」

魏主大悅道:「若非相國良言,幾被眾佞所誤。

煩卿傳示諸臣,朕即繳旨,不復建寺矣。」

高歡謝恩出朝。

當晚聖旨批黜近臣二員:田有思、鄔泮,削職為民,永不錄用。

朝野盡皆相慶,遍處播揚高丞相、林鎮南有回天之力。

因此林時茂名聞四海,人人敬仰。

止有高歡世子高澄,心下不足,暗成仇隙。

看官,你道高澄為何不足林時茂?原來高澄為人狠毒,性如烈火,酒色財氣,博弈遊獵,無所不至。

侍妾數十,稍不如意,輒致之死,家丁憧僕,打死無算。

高歡每每教訓,只是縱性不改。

極好阿諛奉承,凡是逃亡死命、無籍之徒,投他府中,盡皆收用。

這一班人,狐假虎威,殘虐百姓,遠近人民,無不嗟怨。

因父親稱揚林時茂材能,暗裡不服,偏要滅他威風。

忽一日,正逢初夏天氣,四月初旬,到處村鄉田麥成熟,高澄帶領一班棍徒,擎鷹逐犬,擊鼓鳴鑼,騎著高頭駿馬,逕往東門外打獵作耍。

凡是高山峻嶺,無不遊遍。

哄至一山,名系舟山,乃大禹治水時,曾系舟於此。

山邊有一石如環軸,故名系舟嵬。

滿山樹木,遍嶺籐蔓,十分險峻。

但見:

巍巍萬丈,疊疊千層。

四圍翠柏參天,遍嶺蒼松蔽日。

翠柏上但見

猿呼,蒼松頂推聞鶴唳。

昏沌沌雲封山岫,黑沉沉霧鎖山巒。

蓁棘裡虎

狼逐隊,草叢中狐兔成群。

嗚嗚咽咽,山禽鳴古樹高枝;一習一 一習一 瀟瀟,嵐氣

吐-巖幽壑。

深林蔚秀,從教健翮飛騰;大麓寬平,一任良材馳騁。

心處,無非水怪山妖;觸目間,儘是閒花野草。

只見潺爰飛瀑布,屈曲路

囗囗。

不聞雞犬之一聲 ,罕見行人之跡。

正是:攀籐附葛猶難上,涉險登

危路怎行!

卻說眾人打攢趕上山頂,放鷹逐犬。

正打圍之間,見一隻大白鹿睡在草內,眾人吶喊捕捉。

那白鹿失驚,跳起來,衝開人,逕往山下奔走。

真個是疾同鷹隼,快似流星。

高澄喝眾軍士放箭。

內中有一個善射的弓一弩一手,連忙彎弓搭箭,覷清射去,正中白鹿背上。

這鹿帶箭負疼,沒魂的亂竄,一直趕到山下田畈裡。

高澄與眾人騎馬一齊趕來,追得這鹿慌了,一味地亂滾,將這田內結成的麥子,盡皆滾倒,約有一二十畝寬闊。

眾人那裡肯捨,不顧人田麥,吶喊圍將攏來,鋼叉、苦竹槍、長刀、大棍,併力亂戳,登時將這白鹿結果了性命。

高澄即教軍士將索捆縛扛去。

正要抬起,只見一人蓬頭跣足,叫苦連天,兩腳似碾車兒一般,飛也趕來。

這人是誰?原來此人姓齊名德,就是本村農夫。

正在沙溝裡籪蟹,鄰近牧童報說此事,慌忙跑來看時,眾人兀自未散。

見了這景象,不覺心內火生,腮邊淚落,捶胸跌腳,痛哭道:「天呀!這幾畝田麥將已成熟,一家男女十餘口性命,全賴此過活。

如今被你眾人踏倒了,怎生是好!」高澄怒道:「汝是甚人?敢這等撒賴無狀!軍校們,著實打這廝。」

眾棍徒聽得公子喝打,一齊動手,卻如眾虎攢羊,將這齊德打得皮開肉綻,面腫血流,橫倒地上。

高澄還嚷道:「將這廝鎖了,送到縣衙去。」

此時過往人眾,見齊德受虧,俱忿忿不平,奈是渤海王世子,何等勢耀,誰敢向前,只得遠遠站立觀望,互相唧噥道:「沒天理,這時候雷公那裡去了!」

正在喧鬧之間,只見林時茂騎一匠黃馬,隨著蒼頭,因往城外訪友,打從系舟山前經過。

見這夥人喧嚷,問蒼頭:「這是什麼人在此廝哄?」

蒼頭打一看時,覆道:「高公子領著軍士,打一個村夫。」

林時茂就下馬來見高澄。

禮畢,問:「公子為何打這村人?」

高澄道:「林將軍,你不知道,這狗才無狀,不識尊卑,導言穢罵,因此打這廝。」

林時茂又問齊德道:「你這村人,為何不知上下,辱罵高爺?若送官司,罪責不小。」

齊德大哭道:「老爺呀,你只看這些田麥就是了。」

林時茂抬頭看時,見滿田麥子,盡皆踹壞,驚道:「這卻為何?」

齊德道:「小人滿家男女,全靠此田麥過活,被高爺帶這伙不達事的軍士,因捉鹿放馬,將小人麥子盡情踹壞。

如今麥已成空,又被痛打,不如就死也罷。

不然,日後免不得做個餓死鬼也。」

說罷,號啕大哭。

林時茂聽說,激得怒氣衝天,嚷道:「高公子忒沒分曉,他的田禾被你人馬踏壞了。

人若無糧,豈不餓死!他來哭訴,出乎不得已,你們知事的,就當賠償安慰他才是,為何反打他這般模樣?忍心害理,不體民情。」

高澄罵道:「你這狗職,也與村牛一樣。

汝在我父王麾下為將,是何等樣抬舉你?得到今日,不思報本,反與村牛分疏,牴觸俺,可惡,可惡!」眾棍徒一齊嚷道:「這是什麼鳥官,敢來觸犯公子!」林時茂罵道:「都是你這伙無籍棍徒引誘公子。

明日對丞相面講,把你這干人盡行驅逐,方豁俺胸中之忿。」

高澄喝眾人:「與我打這廝。」

眾軍士見說,素知林時茂手段高強,都不敢動手。

林時茂發話道:「今日不與你角嘴。

明日早朝後,同你到會議堂高爺處說個明白。」

回頭分付齊德道:「你且去,俺明日將些銀兩賠償你便了。」

齊德磕頭道:「深謝老爺恩德。」

爬起來,一步一跌,叫苦連天的自回去了。

林時茂策馬帶蒼頭向西而行。

這高澄帶領軍士,扛著大鹿,慢不為意,一頭笑一頭罵,也進城中去了。

眾人領賞散訖。

次日,林時茂同眾官早朝已罷,齊赴會議堂,參見高歡,共議朝政,至已時皆散。

高歡將欲退堂,林時茂向前道:「總參有事稟上主公。」

高歡問:「有何事說?」

林時茂將高浪打獵踏壞民田,打傷齊德之情,循頭至尾,細說一遍。

又道:「公子終日遊蕩,不理正務,瀅人一妻 女,僭人產業,為害不淺。

不知何處尋來一夥無籍惡少,引誘公子,無所不為。

若使聖上聞知,主公面上須不好看。

速宜把這班棍徒流徙邊遠,曉諭公子改過,不惟主公之幸,天下亦幸甚矣。」

高歡聽罷,道:「孤已知道,將軍請回。」

林時茂拜辭自回。

高丞相上轎回府,廳上坐定,喚管門官進來,問:「公子在外,一向作何事業?」

管門官道:「公子在府則攻書史,出外則一習一 弓馬,並無他事。」

高歡怒道:「總是你一班蠢材蒙蔽引誘。

若不直言,先斬汝首!」管門官見丞相發怒懼怕,只得跪稟說:「公子近來與一夥花拳繡腿無賴之徒,終日飲酒作樂,出獵遊戲。

常打鄉村百姓,壞了田中禾稼,吃了人家雞犬。

這些百姓,一來感老爺德政,二來懼老爺法度,敢怒而不敢言。

街坊上亂紛紛說公子的過失,此事是實,餘者不知。」

高歡將管門官喝退,當下怒髮衝冠,坐在堂上。

午牌時分,只見高澄醉醺醺回來了,高歡罵道:「你這畜生,在外做得好事!若非林總參稟知,幾被汝所誤。」

喝令軍士拿下斬首。

原來高歡的軍令極嚴,眾軍士不敢不遵,只得將高澄鬆鬆縛了,且未動手。

早有人報入衙裡。

只聽得當地一聲,雲板響傳出堂來,夫人請老爺議緊要話,高歡帶怒退入私行。

原來這高歡的夫人婁氏,所生四子,獨愛高澄。

當下聞報,驚惶無措,急請高歡,勸道:「丞相差矣。

父子天性之恩,況兒子不犯軍法,何故致之死地?只是訓誨一番,教他改過便了。」

高歡道:「夫人不知,這畜生帶領一起棍徒,在外生事害民,非止一端,為禍不小。

異日幹出事來,孤與夫人為他所累。

今日不若早除,免致後悔。」

言罷,即傳令刀斧手速斬報來。

婁氏雙膝跪下道:「看妾薄面,饒他死罪,但重責這言生,戒他下次。

把這些無籍之徒重治,連夜配發遠方,無人引誘,便沒後患。」

高歡思想一會道:「夫人請起,孤自有處。」

即出堂,叫軍士拿轉不肖子來,開了綁跪下,喝道:「你這畜生,罪不勝誅。

且看夫人之面,把你這頭,權寄在頸,以後再蹈前轍,必然誅戮。

今日死罪既饒,活罪不恕2」教軍士行杖。

眾軍士跪下道:「公子雖然犯罪,小的們焉敢行刑。」

高歡喝散軍士,令虞候帶進衙裡,自打至數十餘下,怒氣不息。

夫人又力勸,方才住手。

隨將高澄監禁在書房,不許足跡出門。

當晚升堂,凡是高澄平日親近的軍士,相隨的棍徒,盡發有司問罪,驅遣刺配。

又著虞候繼白銀十兩,送與齊德。

因此鄉村百姓互相傳揚,感歎林時茂的恩德。

且說高澄監禁在書房中,悶悶不已,又無一個心腹人在身旁,咬牙切齒,深恨林時茂,痛入骨髓。

只待身子掙扎些,決尋釁隙,害他性命,方洩此恨。

不題。

再說林時茂已知高澄被父責打,棍徒俱已趕逐,心裡暗想:「是我一時路見不平,將此事對丞相說知。

這伙兇徒趕逐,卻也罷了;只是他父子至親,高澄雖然被責,日後相合時,必進讒言,終須有禍,不如及早尋一個避禍計策。」

心下躊躕半晌,點頭道:「是了,是了。

俺如今妻妾雙亡,又無男女,單只此身。

平生不知害了多少生靈性命,罪業深重。

今此一計,一者避禍保身。

二者消魔解瘴。

想這魏國裡安身不得了,聞知梁武帝最重佛教,不如走入中國,削髮為僧,逃災躲難,免遭暗害。」

當下預將金銀財物藏頓區內,隨身衣服包裹停當,又修下一封辭職的文書。

次日聚集本行虞候軍士人等,分忖道:「俺今日要去訪一親故,路途遙遠,來往須費月餘。

若辭丞相,必定羈留不放。

俺今不辭而去,汝眾人須要謹慎,各守執事。

如丞相爺差人問時,有書一封,著個一精一細的去呈上,自然明白。

不可有誤。」

分付畢,即改換衣妝,扮做道人模樣,令一蒼頭向上挑了行囊,一主一僕,悄悄離家,出了城門,逕望東南而進。

且不題林時茂主僕二人遠行,再表往事。

梁朝建康城外,有一村民,姓鍾名子遠,娶妻朱氏,兩口兒極是好善。

年至四十餘,並無子嗣,典因賣地,齋僧塑佛,不吝施捨,願求子息接續香火。

梁武帝普通二年,朱氏忽作一夢,夢一猛虎入宅,因而有孕。

於十二月初五日丑時,產下一子。

生得眉清目秀,相貌奇俊,人人稱羨可愛,就取名叫作愛兒。

年至七歲,聰明乖巧。

無所不知,讀書過目成誦,只是稟弱多病。

一日,鍾子遠在家無事,與朱氏商議道:「我與你兩個年紀許大,求神拜佛,生得這個兒子。

雖然聰明,卻是常有疾病,未知養得成一人 否。

畢竟我夫妻二人,命裡不該招子,以此多恙。

聞得過繼在外,改姓移名,便養得大。

不如將愛兒送與近村寺院,出家為僧,不但他有所傳靠,抑且我和你存這點骨血,死亦瞑目。

未知你心下何如?」

朱氏道:「兒子是你生的,由你張主。

但是千難萬難,止得這點骨血。

如今送他出家,心下一時怎地割捨。

倘有緣,遇得個忠厚的師父,庶可度日;若撞著不知冷熱的人,朝捶暮打,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子遠道:「渾家,你的言語也說得是。

且不必性急,慢慢地打聽,擇一個忠厚老成的師父,送與他便了。

若無好的,且留在身邊,另作區處。」

也是這愛兒命該出家,子遠夫婦商議之後,未及半月,一日,子運往地上灌種,將及已牌,朱氏閉上門,正要到廚房內整治午膳,只聽得有人敲門。

朱氏笑道:「老人家終不耐饑,出門不多時,就回來吃午飯了。」

走出來開門看時,原來不是丈夫,卻是一個年老的和尚。

朱氏看那長老時,生得:

眉長耳大,體健神清。

手持小磐,項掛數珠。

身穿一領不新不舊褊

衫,腳著一雙半黑半黃僧履。

卻似阿難降世,猶如彌勒臨凡。

原來這和尚是本村圓慧寺中法主,姓閻,法名智覺,每常來鍾家打齋米的。

這長老合掌向前,叫一聲:「施主問訊了。」

朱氏連忙回禮道:「師父請坐。」

智覺坐下,擊動小磬,誦了數卷經,念了幾句咒,吃了茶,問道:「鍾檀越那裡去了?」

朱氏答道:「他去地上種菜,還未回來。」

智覺又問道:「二位施主都一向安樂否?」

朱氏道:「仗托三寶庇-,近日而已。」

正說之間,只聽得笑聲漸近,卻是愛兒讀書回來。

對和尚唱個喏,智覺回禮道:「好位小官,回來吃午飯了?」

愛兒道:「師父猜得著。」

這智覺定睛看了一會,猛失聲道:「咬咬,可惜!」朱氏問道:「師父為何歎惜?」

智覺道:「施主莫怪,貧僧有一句話,不好出口,怕施主見責。」

朱氏道:「師父有話,但說不妨。」

智覺道:「令郎相貌甚清,只嫌額角上多了一塊華蓋骨,此為孤相。

若在俗門中,恐無受用,又且壽夭。

貧僧有一個救他的道理,但恐施主見怪,故此失聲歎惜。」

朱氏道:「多承師父好意,指示迷途,焉敢見怪。」

正說話間,鍾子遠回來了。

智覺即起身問訊,袖手相別而去。

子遠吃飯畢,依舊往地上種作,直至天晚方回。

臨睡時,問渾家道:「日間曾有人來尋我麼?」

朱氏道:「並無人來。

有一事說起,到也湊巧。」

子遠道:「甚事湊巧?」

朱氏道:「就是日間看經的長老,把愛兒相了半晌,驀然歎道:『可惜!』我問他為何歎惜,他說:『好一位清秀賢郎,只嫌額角上多了華蓋骨,大抵壽少,恐無受用。

貧僧有個好方子救他,只是怕怪難說。

』我正欲問時,你卻回了,隔斷了話頭,他就相別去了。

察他的念頭,想是要愛兒出家的意思。

我正欲與你議此一事如何。」

子遠道:「這機會卻也湊巧。

我前日與你商議,正沒個好師父出家,倒將這位長者忘記了。

譚家,你不知這智覺是個篤實老成的長老,況且寺又鄰近,不如選個吉日,送愛兒與他為徒孫絕好。」

夫妻二人商量停當,次日侵早,鍾子遠徑行圓慧寺中來。

進了山門,只見殿門半開半掩,靜悄悄並沒個人影。

子遠咳嗽一聲,也不見有人答應。

子遠就佛殿門檻上坐了一會,心裡想道:「這些和尚著實快活,日高三丈,尚兀自安睡未起。」

正想之間,猛聽得哈的一聲響,子遠吃了一驚。

也是機緣輻揍,遇著響這一下。

正是:

有意種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陰。

畢竟響的什麼東西,且聽下回分解——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

共2頁 上壹頁 1 2 下壹頁
禪真逸史
第01回 高丞相直諫辟邪 林將軍急流勇退第02回 鍾愛兒圓慧出家 梁武帝金鑾聽講第03回 林長老除孽安民 丘縣尹薦賢禮釋第04回 妙相寺王妃祝壽 安平村苗二設謀第05回 大俠夜闌降盜賊 淫僧夢裡害相思第06回 說風情趙尼畫策 赴佛會賽玉中機第07回 繡閨禪室兩心通 淫婦奸僧雙願逐第08回 信婆唆沈全逃難 全友誼澹然直言第09回 害忠良守淨獻讒 逃災難澹然遇舊第10回 貪利工人生歹意 知恩店主犯官刑第11回 彌勒寺苗龍敘情 武平郡杜帥訪信第12回 都督巧計解僧頭 守淨狼心驗枕骨第13回 桂姐遺腹誕佳兒 長老借宿擒怪物第14回 得天書符救李秀 正夫綱義激沈全第15回 佞子妙相寺遭殃 奸黨風尾林中箭第16回 奪先鋒諸將鬥勇 定埋伏陳玉鏖兵第17回 古崤關啜守存孤 張老莊伏邪皈正第18回 梁武帝愎諫納降 虞天敏感妻死節第19回 司農忠憤大興兵 梁武幽囚甘餓死第20回 都督冥府指翁孫 阿丑書堂弄師父第21回 竊天書後園遣將 破妖術古剎誅邪第22回 張氏園中三義俠 隔塵溪畔二仙舟第23回 清虛境天主延賓 孟門山杜郎結義第24回 伏威計奪勝金姐 賢士教唆桑皮筋第25回 遭屈陷叔侄下獄 反囹圄俊傑報仇第26回 山徑逃蹤鋤禿惡 黃河訪故阻官兵第27回 計詐降薛舉破敵 圖霸業伏威求賢第28回 湯府丞中計敗兵 杜元帥納言正位第29回 軒轅廟蘇樸遭擒 延州府伏威遇弟第30回 沈蘭劫寨陷全軍 牛進迎街懲大惡第31回 報仇瀝血祭先靈 釋怨營墳安父骨第32回 張善相夢中配偶 段春香月下佳期第33回 計入香閨貽異寶 俠逢朔郡慶良緣第34回 善相破法斬馮謙 士開解圍推段帥第35回 元帥兵陷苦株灣 眾俠同心歸齊國第36回 雙玉人重逢合巹 三義俠衣錦還鄉第37回 羅默伽肆凶受戮 尹氏女盡節還魂第38回 土地爭位動陰兵 孽虎改邪皈釋教第39回 順天時三俠稱王 宴李諤諸賢逞法第40回 禪師坐化證菩提 三主雲遊成大道
 
漢語學習
漢語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