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燒紅脊樑,成了爛瘡,流膿血居床 上。好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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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

醒世姻緣傳

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

何物毒婆娘!惡心腸,狠似狼,火攻忍向夫身上。

燒紅脊樑,成了爛瘡,流膿血居床 上。

好堪傷!旁人不憤,屎尿劈頭將。

——右調《黃鶯兒》

寄姐進衙內去了。

呂德遠手裡擎著個包袱,袖裡袖著兩封的二十兩銀子,來到書房。

狄希陳在床 上睡著,問道:「你拿的甚麼東西?」

呂德遠道:「是剛才兩個老婆子得去的銀綢,小人著人問他要回來了。」

狄希陳吃了一驚道:「你怎麼問他要得回來?他就肯善善的還與你不成?」

呂德遠道:「小的們料他也定是不肯善與,也費了許些的事,才問他要得轉來。

小人著了快手賈為道、畢環兩個,帶了各人一自一己的子弟,共有六個人,在城外半路裡邊,等他轎到,喝他走出轎來,他雙膝跪下哀求,用強留了他的。」

狄希陳道:「賈為道兩個曾說出我知道不曾?」

呂德遠道:「怎肯說是老爺曉得!這是扮了強盜劫了他的。」

狄希陳道:「苦哉!他豈肯輕捨了這許多銀物?必定要回到縣裡遞失盜狀,纏我與他緝捕追賠。

他必定還要進到衙裡告訴他的苦楚。

萬一走漏了消息,我這殘命定是難逃。

你這害我不小!」呂德遠道:「若做出這等事來,這也是真真的害了老爺。

但小人豈不能慮到這個田地?叫他留下銀綢,將轎子都叫他回進城來,押了兩個婆娘上了船,看他過了那岸,方才回報老爺。

又分付了門上的軍人,如有兩個山東半老一婦一人,老爺分付不許放進城門;又分付了大門皂隸,攔阻不許放入。

他除非是會插翅飛進來告訴不成?」

狄希陳道:「得他過一江一 去了不來告擾,目下倒也罷了。

萬一後日我回到家去,如何是處?」

呂德遠道:「老爺只管送了他的銀綢,打發他離了門戶。

難道他路上的拐帶走失,翻船被盜,都要老爺遞甘結,保他一路的平安不成?」

狄希陳道:「這也有理。

奪他銀子的時候,胥感上與畢騰雲兩個在那裡?」

呂德遠道:「畢騰雲就是畢環的叔子。

眾人跑出來截轎的時節,他兩個故意妝了害怕,遠遠的跑開去了。」

狄希陳道:「這事也做得周密。

只是要謹言,千萬不可對裡邊家人們說。

洩漏了機關,不當耍處。」

呂德遠道:「小人們豈有敢洩漏的理?倒是老爺要一自一己謹言才好。

就是童奶奶面前,也不可洩漏一字。」

狄希陳道:「我豈肯一自一己洩漏?」

呂德遠道:「不然。

聽得管家們說老爺有些混帳,不等奶奶略有些一溫一 存,恨不得將外邊沒有的事都與奶奶說了,叫奶奶將入惡口的咒罵。」

隨把那包袱裡的尺頭汗巾合那兩封銀子,都叫盛門子收藏別處,慰勞了呂書辦眾人。

狄希陳足足的臥床 將養了二十多日,方才勉強起來,出堂理事,赴各衙門銷假。

吳推官打點待茶,趕開了眾人,悄悄問道:「仁兄,你忒也老實。

『小杖則受,大杖則走。

』你也躲閃躲閃兒,就叫人坐窩子稜這們一頓?」

狄希陳道:「那日經歷已是脫了衣裳睡倒了,他擠到屋裡,給了個湊手不及,往那裡逃避?」

吳推官道:「仁兄,你只敢脫了衣裳先就睡了,這就是粗心。

一女一人們打漢子,就乘的是這點空兒。

或是哄咱先脫了衣裳睡下,或是他推說有事,比咱先要起來,這就是待打咱的苗頭來了。

憑他怎麼哄,咱只說:『奶奶不先睡,我敢先睡麼?我倒不先起去開門,放丫頭生火掃地的,敢叫奶奶先起去麼?』你只別叫他先起來,別叫他後睡。

咱穿著衣裳,還好跑動;他光著屁一股,咱還好招架。

我這不是相厚的鄉親,也不傳給仁兄這個妙法。」

狄希陳道:「經歷那敢在衙裡睡來,是在衙門外書房裡睡覺。

他偷了鑰匙,一自一家開出門來,趕了人個不穿褲。」

吳推官道:「我還強似仁兄。

我懼的是賤荊一個結髮嫡妻,怕他些兒罷了。

那兩個小妾,我不怕他。

在京裡觀政,賤荊在家,兩個也為了為王。

後來賤荊到了,就狗鬼聽提的都不敢了。

那象仁兄連妾也這們怕他!」

狄希陳道:「賤妾為王的時節,也是經歷的妻還不曾到。

昨日叫經歷吃虧的,是經歷的妻,不是前日那為王的妾。」

吳推官大驚道:「大老嫂多昝到的?」

狄希陳道:「到有一月多了。」

吳推官道:「大老嫂既到了,二老嫂也減些利害麼?」

狄希陳道:「『山難改,一性一難移』,怎麼減的?」

吳推官道:「苦呀!兩下裡齊攻,要招架哩!」狄希陳道:「招架甚麼?只是死挨罷了。

聞說新官有將到的信了,回到經歷一自一己衙內,合老大人鄰著牆,他怕老大人聽見,或者收斂些也不可知。」

吳推官道:「這個別要指望。

我這衙裡,要是安靜的,這倒也可以唬嚇他,說刑廳利害,別要惹他,惹的他惱,不替一人留體面。

就是我也好可以持故作威,鎮壓他鎮壓,如今我衙裡,晏公老兒下西洋,己身難保的,你唬唬他,他也不信,我也不敢作威作勢的鎮壓。

還是咱各人一自一家知道,好歹躲著些兒穩當。」

彼此笑了一場,開門辭出。

卻說成都縣新選的縣官姓李,名為政,湖廣黃岡縣人,少年新科進士,領了憑,便道回家,一自一黃岡起馬,前來赴任。

狄希陳將素姐、寄姐合一班家眷,盡數仍回本司衙門居住;狄希陳一自一己在縣,同周相公料理一交一 一代文冊,不日與新官一交一 一代明白,回到衙門,仍做那經歷的本等勾當。

素姐從家鄉乍到了官衙,也還是那正堂的衙捨,卻也寬綽。

如今回到一自一己首領衙宇,還不如在一自一己明水鎮上家中菜園裡那所書房,要掉掉屁一股,也不能掉的圓泛。

吳推官查盤公出,那邊衙內沒了招災攬禍的本人,頗極安靜。

眾人故把那刑廳間壁的勢力壓伏著他,也不免有些畏懼。

這般野猴的潑一性一,怎生受得這般悶氣?立一逼一住狄希陳叫他在外面借了幾根杉木條,尋得粗繩,括得畫板,紮起大高的一架鞦韆,素姐為首,寄姐為從,家人媳一婦一丫頭養娘終日猴在那鞦韆架上,你上我下,我下你上,循環無端打那鞦韆頑耍。

狄希陳再三央說:「間壁就是刑廳,千萬不可高起,恐那邊看見,不當穩便。」

寄姐眾人都也聽了指教,略略高揚,便就留住。

惟這素姐故意著實使力,兩隻手扳了彩繩,兩隻腳踹了畫板,將那腰一蹲一伸,將那身一前一後,登時起在半空之中,大梁之上。

素姐看得那刑廳衙內甚是分明,刑廳的人看得素姐極其事實,不止一日。

吳推府查盤完畢,回到衙中,素姐也絕不迴避。

分明亦見吳推府戴著魂亭樣縐紗巾子,穿著銀紅秋羅道袍,朝了牆看,素姐在上邊擺弄,吳推官在下面指手畫腳的笑談。

一日,吳推府做了一隻《臨一江一 仙》詞,說道:

隔牆送過鞦韆影,還教夢想神縈。

而今全體露輕盈,堆鴉蟬欲顫,舞鶴蝶爭輕。

裊娜細腰欺弱柳,應知蓮瓣難停。

遙看俊貌擬傾城,只嫌來往遽,願住少留一情一。

寫在一個折簡之上,用封簡封了,上寫「狄經歷親拆」,差人送了過來。

狄希陳看那「隔牆送過千秋影」,知道為這邊有人打鞦韆的緣故,所以寫此帖來。

但那詞裡的句讀,念他不斷,且那「影」字促急不能認得。

曾記得衫子的「衫」字有此三撇,但怎麼是隔牆送過鞦韆衫?猜道:「一定打鞦韆的時候,隔牆摔過個衫子到他那邊,如今差人送過來了。」

遍問家裡這幾個一女一人,都說並沒有人摔過衫子到牆那邊去。

狄希陳又叫人問那送字的來人,問他要送過來的衫子。

來人回說沒有,方回了個銜名手本去了。

心裡納悶,敬著了人往郭總兵公館請了周景楊來到,拿出吳推官的原帖,叫他看了解說。

周景楊看得是個《臨一江一 仙》詞,逐句解說與他,狄希陳對後邊兩個婆子說了。

寄姐道:「老吳看見的一定是我。

若是薛家素姐姐,先是沒鼻少眼,怎麼誇得這等齊整?」

素姐道:「你鞦韆打得不高,他那邊何嘗看見有你?誇的也還是我。」

以後素姐凡打鞦韆,起得更高,要在吳推官面前賣弄。

他那邊看的一女一人不止一個,憑他褒貶,有得說是風一流 俊俏,有的說是少個眼睛。

一日,吳推官又著人送一個柬帖過來,上面寫道:

金蓮踏動鞦韆板,彩索隨風轉。

紅裙綠襖新,乍看神魂撼。

細睨參,

卻原來少一個眼。

狄希陳拆開細看,又讀不能成句,只念得臨了一句「細睨參卻原來少一個眼。」

寄姐道:「這一情一管是個《清一江一 引》。

你照著《清一江一 引》的字兒,你就念成句了。」

狄希陳念成了一隻《清一江一 引》,素姐把吳推官背地裡惡口涼舌,無所不咒;但只依舊頑耍鞦韆,不肯住歇。

一日,吳推官又著人送過一個封口的柬套。

狄希陳看那裡面寫道:

喜殺俺東鄰嬌艷,淡抹濃妝,丰韻悠揚,遠遠飄來粉澤香。

剛好牆頭來往看,不耐端詳,空有紅顏,面部居中止鼻樑。

——右調《丑一奴一兒令》

狄希陳再三讀不成句,寄姐也除了《清一江一 引》別再不識牌名,又只得請了周相公講讀。

周相公笑道:「裡邊一女一眷,有人少鼻頭的麼?」

狄希陳道:「想帖上有此意麼?」

周相公從頭講了一遍,說道:「吳刑廳雖是個少年不羈之士,心裡沒有城府,外面沒有形跡,終須是個上司,隔一堵矮牆,打起鞦韆,彼此窺看,一連三次造了歌詞,這也是甚不雅。

以後還該有些顧忌才是。」

狄希陳將周相公的議論,說與後邊,素姐連吳刑廳、周相公、狄希陳三個人罵成一塊,咒的慘不可聞。

還是寄姐說道:「周相公是個老成的人,他往常凡說甚事,都有道理,這事應該聽他。

我們也頑夠了老大一向,叫人把這鞦韆架子拆了也罷。」

素姐道:「好妹妹!千萬不可拆去!這促織匣子般的去處,沒處行動,又拘著這狨官的腔兒,不叫我出外行走,再要不許我打個鞦韆頑耍,這就生生悶死我了。」

寄姐道:「頑耍也有個時節,難道只管頑麼?也不害個厭煩?我的主意定了要拆。」

素姐雖是個惡人,卻不敢在寄姐身上展爪,也便沒再敢做聲。

等得寄姐往房中奶孩子去了,方走向狄希陳說道:「這鞦韆,我只在你身上一情一,不許拆了我的。

要是不依,我不敢揉那東瓜,我揉馬勃,只是合你算帳,咱兩個都別想活。」

狄希陳知道寄姐的執一性一,說拆定是要拆,一定攔他不住;素姐出的告示又這們利害,又是個說出來做出來的主子。

搭拉著頭,坎上了頂愁帽。

狄希陳還沒得央及寄姐求他別拆鞦韆,次日剛只黎明,寄姐早起,使首帕踅了踅頭,出到外面,叫張樸茂、伊留雷、小選子七手八腳,看著登時把個鞦韆拆卸罄淨。

極的個素姐在屋裡又不敢當時發作,只咬的那牙各支各支的恨狄希陳。

恰好狄希陳從他跟前走過。

他說:「你既拆了我的鞦韆,外邊這景致,可要任我游耍。

前向我進來的促急,還有海棠樓、錦官樓兩個去處,我沒曾到得,你送我到那邊走一遭去。」

狄希陳沒敢答應,站了一會。

素姐道:「你一溫一 鱉妝燕似的不做聲,是不叫我去麼?不叫我去,你可也回我聲話,這長嗓黃一般不言語,就罷了麼?」

狄希陳道:「待我到外邊問聲人,看這堂上三廳合首領衙裡也有一女一人出來看景致的沒有。

要是曾也有人出去,我打發你出去;要是別衙裡沒有一女一人出去,這我也就不敢許了。

這會子叫我怎麼當時就能回話呀?」

素姐道:「你這就是相家那伙子人的臭扶聲!我合別人傢伙穿著一條褲子哩麼?別人去,才許我去!我不許你打聽別人,只是要憑的我!」狄希陳也沒答應,抽身往外去了。

寄姐梳洗了出來。

素姐道:「這府城裡有海棠樓合錦官樓,都是天下有名的景致,妹妹,你不出去看看?你要出去,我陪著你;你要不去,我一自一己出去走遭。

他要攔阻我,不叫出去,我可定不饒他。

妹妹,你只別管閒帳,與你不相干。」

寄姐道:「一個漢子,靠著他過日子的人,你不饒他,叫我別管呢!你再像那日下狠的打他,我就不依了!」素姐說:「我打聽的你一自一從我到了,你才覺善靜了些。

你常時沒打他呀?」

寄姐道:「你叫他本人拿出良心來說說,我照依你這們狠打他來?」

素姐說:「妹妹,你不知道,賊賤骨頭,不狠給他頓,服不下他來。

他叫出去就罷了,他要不叫我出去,只怕比那遭更還狠哩。」

寄姐道:「也難說!那一遭我沒堤防你,叫你打著他了。

這如今守著我,你看我許你打不!」寄姐也只當他是唬虎之言,又恃著一自一己是個護法伽藍,也不著在意思。

狄希陳外邊待了一會,回到寄姐房中。

寄姐道:「你叫他出去看甚麼海棠樓哩麼?」

狄希陳道:「他只是這們難為人。

一個做官的人叫老婆出去遙地裡一胡一 撞,誰家有這們事來?只嗔我不答應!」寄姐道:「你要不放他出去,你就小心著,讓著他些兒。

他安的心狠多著哩!」狄希陳道:「我好生躲避著他,要是他禁住我,你是百的快著搭救,再別似那一日倚兒不當的,叫他打個不數。」

從此狄希陳便也刻刻堤防,時時準備。

在裡邊合寄姐睡覺,必定是把門頂了又頂,閂了又閂。

如在外邊一自一己睡覺,必定先把房門頂關結實,然後脫一衣 去網;著裡的小衣,遵依了吳推官的憲約,不敢脫離。

素姐不得便當下手,屢次才待尋釁發作起來,不是寄姐上前攔護,就是狄希陳推著有甚官事,忙忙的跑出外面,成日家躲著。

素姐越發懷恨更深。

一日,是糧廳的壽日,狄希陳因奪掌了他的成都縣印,恐他計較,正待尋一個枝節奉承他奉承,買轉他的心來,除備了八大十二小的套禮之外,十五兩重的三隻爵杯,十六兩重的一柄銀如意,二十四兩重的一把銀壺,三十二兩重的一面洗手盆,要道他祝壽;又求了蜀殿下的一個畫卷,請周相公進衙做的前引後頌。

一一都收拾停妥,妝了兩大絨包,專等糧廳的消息。

狄希陳穿了吉服,在外邊與周相公說話。

若是在外面等糧廳開了門,送過禮見了出來,外邊脫了衣服,豈不也脫了這場大災?卻神差鬼使,恐留周相公,清辰早飯不甚齊整,特地一自一己進來,到寄姐房內,再四的囑付。

素姐見他進到寄姐房內,慌忙取了個熨斗,把爐子裡的炭火,都牽在裡面,站在房門口布簾裡面,等得狄希陳出寄姐房來,從後邊一把揪住衣領,右手把熨斗的炭火,盡數從衣領中傾在衣服之內。

燒得個狄希陳就似落在滾湯地獄裡的一樣,聲震四鄰,趕攏了許多人。

偏生那條角帶三揪拔不開,圓領的那個結又著忙不能解脫,亂哄哄剝脫了衣裳,把個狄希陳脊樑,不專那零碎小瘡,足足夠蒲扇一塊燒得一胡一 焦稀爛。

轟動了周景楊,也避不得內外,急跑進來,叫:「快拿鹽來!」使水泡了濃濃的鹽鹵,用雞翎醮了,掃在燒的瘡上。

狄希陳覺得通身滲涼,略可禁受。

周景楊問是素姐將火故意燒害丈夫,高聲罵道:「世間那有此等惡一婦一!天雷不誅,官法不到,留這樣惡畜在世!狄友蘇,你也過於無用!如此畜類,就如狼虎蛇蠍一樣,見了就殺,先下手為強!受他的毒害,還要留在世上?」

素姐在房罵道:「賊扯淡的蠻囚!你掙人家二兩倒包錢使罷了,那用著你替一人家管老婆!他不殺我,你替他殺了我罷!」周相公道:「我就殺你,除了這世間兩頭蛇的大害,也是一陰一騭!我這不為扯淡!古人中這樣事也盡多!蘇東坡打陳慥的老婆,陳芳洲打高相公的老婆,都是我們這俠氣男子幹的事,殺你何妨!我想狄友蘇也奇得緊,何所取義,把個名字起做狄希陳!卻希的是那個陳?這明白要希陳季常陳慥了!陳季常有甚麼好處,卻要希他?這分明是要希他怕老婆!且是取個號,又叫是甚麼友蘇,是要與蘇東坡做友麼?我就是蘇東坡,慣打柳氏不良 惡一婦一!你敢出到我跟前麼!」

周景楊只管一自一己長三丈闊八尺的發作,不堤防被素姐滿滿的一盆連尿帶屎黃呼呼劈頭帶臉,澆了個「不亦樂乎」,還說道:「我這敢到了你跟前,你敢怎麼的我!」眾人見潑了周相公一臉尿屎,大家亂作一一團一 。

周相公待要使手抹了臉上,又怕污了一自一己的手,待要不使手去抹他,那尿屎只要順了頭從上而下,流到口內。

狄希陳躺在一根偏凳上面,一邊唉哼害痛,一邊看了周景楊止不住嗤嗤的笑。

寄姐喝道:「韶道呀!人為你報不平,惹得這們等的,還有甚麼喜處,用著這們笑?」

叫張樸茂、伊留雷請周相公到外伺候洗括,叫媳一婦一子們流水燒湯,叫小選子伺候端水,房裡生上火。

周相公沐了頭面,浴了身體,拿出狄希陳內外衣裳,上下巾履,更換齊整,對了張樸茂眾人說道:「好利害得緊!我那裡也算是一婦一人為政的所在,沒有這等毒惡婆娘!我想一婦一人至惡的也不過如高夫人、柳氏罷了,所以我一時間動了不平之氣。

誰知撩這等的虎尾!」周相公倒不甚著惱,只是讚歎而已。

狄希陳被人燒得要死不活,還管甚麼周旋人事。

周相公叫人取出禮去,央了照磨,稟知糧廳,說他偶然被了火毒,不能穿衣,代他給假送禮。

糧廳點收了後邊四樣銀器,又央照磨與他在堂上兩廳跟前給假。

狄希陳在衙養病,郭總兵與周相公都也時常進來看望。

撫院牌行成都府,說:「省城缺毀甚多,叫作急修整堅固,聽候本院不時親到城上稽察。」

堂上太守酌量了城工的多寡,分派了本府首領合成都縣佐貳典史,成都衛經歷知事,各照派定信地,分工管修。

府三廳合成都知縣各總理一面,俱各遞了依準,剋日興工。

惟有狄希陳把個脊樑弄得稀爛,被也不敢粘著,那裡穿得衣裳?剩了這工,沒人料理。

太守心裡甚不喜歡,問是感得甚病,回說是被炭火所傷,不能穿得衣服。

只得改委了稅課大使代理。

一日,太守合三廳都在城上看工。

都是府首領,縣佐貳,就是衛首領,也還風力有權,也還有皂隸可使,修得那城上頗是堅固,工完又早。

那稅課大使東不管軍,西不管民,匠人伕役在他手下的,都沒有甚麼怕懼。

別人每日修得一丈,他一日盡力只好六尺;別人磚灰顏料只使得八分,偏他十分也不足用。

若人手方便,或分人管理,或跟隨催督,再有頑梗的夫匠,不要論那該管不該管,且拿出那委官的氣勢,扳將倒,挺他幾板,他也還知些畏懼。

先是人手最不方便,幾個手下的巡攔,難道且不去四下裡巡綽商貨,且跟到城上來閒晃不成?太守見他的工完得甚遲,又修得不好,著實把那大使呵斥了一頓,要打他跟的下人,大使磕了一頓響頭才罷。

遷怒到狄經歷時常害病,不理官事,甚有計較之一情一。

又說:「因甚一自一不謹慎小心,以致被了湯火?聞說他的懼內,出於尋常之外。

前日署縣時,將近一月,睡在衙裡,不出來理事,聞得是他媳一婦一子打的。

不知怎樣的打,打得這樣重,一月不起!聞說從家鄉來了一個,更是利害。」

吳推官道:「先隨了來的是妾,姓童,京裡娶的。

昨日新來的,是他的嫡妻。」

太守問道:「聞說隨來的是妻,姓童;昨日來的是妾,姓薛。」

吳推官道:「不然。

先來的是妾,童氏,京師人,晚生曾考察過來,他一自一己供的腳一色一如此。

後來的是他的正妻,堂翁說他姓薛。

他的姓是隨時改的:到的時候姓薛,不多時改了姓潘,認做了潘丞相的一女一兒,潘公子的姊妹;如今又不姓潘,改了姓諸葛,認了諸葛武侯的後代。」

太守笑道:「吳老寅翁慣會取笑,一定又有笑話了。」

吳推官笑道:「不是潘公子的姊妹,如何使得好一棒一椎,六百下打得狄經歷一月不起?他還嫌這一棒一椎不利害,又學了諸葛亮的火攻,燒了狄經歷片衣不掛!」

太守合軍糧二廳一齊驚詫道:「只道是他一自一己錯誤,被了湯火,怎麼是被一婦一人燒的?見教一見教,倒也廣一廣異聞。」

吳推官道:「滿滿的一熨斗火,提了後邊的衣領,盡數傾將下去。

那時正穿著吉服,要伺候與童寅翁拜壽,一時間衣帶又促急脫不下,把個脊樑盡著叫他燒,燒的比『籐甲軍』可憐多著哩。」

太守都道:「天下怎有這般怪事?有如此惡一婦一?老寅翁與他是緊鄰,他難道也沒些忌憚,敢於這等放肆?」

吳推府笑道:「晚生衙內也不忌憚他,他衙裡也就不忌憚晚生了。」

軍廳道:「他衙內不顧上司住在間壁,就唱《鸚鵡記》,又唱《三國誌》,絕無怕懼。

可從不曾見老寅翁衙裡扮出這兩本戲來。」

大家倒也笑了一場。

太守卻燈台不照一自一己,說道:「我們等狄經歷好了出來的時候,分付叫他整起夫綱,不要這等委靡。

他若畢竟歿茸不才,開壞他的考語,叫他家去,冠帶閒住。

官評就是吳老寅翁開起。」

吳推官笑道:「還是堂翁一自一己開罷。

晚生不好開壞他的考語,萬一叫他反唇起來,也說晚生被人打破鼻子,成了鼻衄,吹上甚麼驢糞;或再說晚生被人打的躲在堂上,蓬著頭,光著腳,半日不敢家去;再說甚麼被人捻到堂上,央書辦門子說分上;晚生就沒話答應他了。

還是我不揭他的禿,他也不揭我的瞎罷。」

太守還道吳推官是真話,童通判伶俐,笑道:「這個老寅翁倒是不怕他說的。

只怕他說道:『不出來大家行香,卻在臥房中短站。

』這便應他不得了。」

同僚們又笑了一頓。

不知狄希陳何日好了脊樑,太守果否如何分付,其話尚多,此回不能詳悉。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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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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