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喪國亡家兩樣人,家由嬖妾國閹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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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

醒世姻緣傳

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

第九回 匹一婦一含冤惟一自一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

喪國亡家兩樣人,家由嬖妾國閹臣。

略生巧計新離舊,用點微言疏間親。

賢作佞,假成真,忠良骨一肉一等灰塵。

被他弄死身無悔,空教旁人笑斷■。

高四嫂將晁大嫂勸進後邊家內,三句甜,兩句苦,把計氏勸得不出街上撒潑了。

晁大捨一自一己心裡也明知出去的原非和尚,小珍哥是瞎神搗鬼、捕影捉風的;但一來不敢別白那珍哥,二來只道那計氏是降怕了的,乘了這個瑕玷,拿這件事來壓住他,休了他,好離門離戶,省得珍哥剌惱,好叫他利亮快活,扶他為正。

不料老計父子說出話來,茁茁實實的沒些松氣。

計氏是有一性一氣的一婦一人,豈是受得這等冤屈的!所以晁大捨倒「蠟槍頭戳石塊,捲回半截去了」。

但那計氏豈肯善罷干休,算計要把珍哥剁成一肉一醬,再與晁大捨對了一性一命。

又轉想道:「我這等一個身小力怯的一婦一人,怎有力量下得這手?總然遂了志,一女一人殺害丈夫,不是好事。

且萬一殺了他,一自一己死不及,落了人手,這苦便受不盡了。

但只這個養道士和尚的污名,怎生消受!」展轉尋思道:「命是畢竟拚他不成的,強活在這裡也甚是無為。

就等得公婆回來,那公婆怎替我遮蔽得風雨?總不如死了倒也快活。」

定了九分九厘的主意。

適值老計爺兒兩個先到了前邊,傳與晁大捨道:「休書寫了不曾?我來領閨一女一回去。」

晁大捨推說著了氣惱,病倒在床 ,等身子好了再商議罷。

老計道:「只怕不早決斷了這事,不止於和尚道士要來,忘八戲子都要來哩!」一邊說著,走進計氏後頭去了。

計氏問道:「昨高四婆子說我昨日嚷的時節,爺和哥還在對門合禹明吾說話來?」

老計道:「可不正合禹明吾說著這件事,你就出去了。」

計氏道:「禹明吾說什麼來?」

老計道:「海姑子合郭姑子從你這裡出去,擦著禹明吾送出客來。

禹明吾還說:『這們毒日頭,你兩個沒得曬麼?』讓到家,歇了涼去。

您這裡反亂,那兩個姑子正還在禹明吾家吃飯哩。」

計氏從房裡取出一包袱東西來,解開放在桌上,說道:「這是五十兩銀子,這是二兩葉子金,這是二兩珠子,俱是昨日俺婆婆捎與我的。

爹與我捎的家去,等我到家一交一 一與我。

這三十兩碎銀子是我這幾年攢的,這是一包子戴不著的首飾:兩副鐲子合兩頂珍珠頭箍,合這雙金排環。

哥與我捎的家去,也替我收著。

把這匹藍段子快叫裁縫替我裁件大袖衫子;這一匹水紅絹,叫裁縫替我裁個半大襖,剩下的,叫俺嫂子替我做件綿小衣裳,把這二斤絲綿絮上;剩下的,哥也替我收著,明日趕晌午送己我,我好收拾往家去。」

老計道:「這們數伏天,你做這冬衣裳做甚麼?」

計氏道:「你這句話就躁殺我!你管我做甚麼?我不快著做了衣裳帶回家去,你爺兒兩個窮拉拉的,當了我的使了,我只好告丁官兒罷了!我別的零碎東西,待我收拾在櫃裡,您明日著人來抬。

做衣裳要緊,不留您吃飯罷。」

打發老計父子去了,在房收收拾拾,恰像真個回去一般,又發出了許多衣裳,一一都分散與伏事的這些養娘。

養娘道:「奶奶沒要緊,把東西都俵散了。

大爺說道要休,也只要快活嘴罷了。

老爺老奶奶明媒正禮與大爺娶的正頭妻,上邊見放著老爺老奶奶,誰敢休?就是大爺休了大一奶奶,你也不敢回去!」計氏道:「依您這們說起來,憑著人使棍往外攆,沒的賴著人家罷?」

養娘道:「一自一然沒人敢攆。」

計氏又叫丫頭從床 下拉出那零碎攢的一捆錢來,也都分與那些伏事的一女一人,說道:「與你們做個思念。」

眾養娘道:「就是奶奶回去住些時,也只好把這門鎖了,我們跟去服事奶奶,難道又留個火煙在這裡?」

計氏道:「我也不帶你們去,你們也一自一然去不的。」

說到中間,一個個都哭了。

天約有辰牌時分,等莊上柴不送到,還不曾做得早飯,計氏一自一己把那頂新轎拆下幾扇,燒鍋做飯,又把那轎槓都用火燒的七斷八截的。

養娘道:「可惜的。

燒了那舊轎,坐這頂新轎,卻不好麼?」

計氏道:「我休了,不是晁家人了,怎好坐晁家的轎?」

晁大捨打聽得計氏收拾要回娘家去,倒也得計的緊,但又不知他幾時回去。

到了六月初八日晌午,老計父子果然做了衣裳,一一完備,用包袱包了,送與了計氏,又喚了幾個人來抬計氏的箱櫳。

計氏止挾出四個大包袱捎回,說道:「我想這幾件破櫃舊箱值得幾個銅錢,被街坊上看見,說你抵盜他的東西,不希罕他的罷了!」老計道:「你說的甚是。」

計氏道:「我還不曾收拾得完,大約只好明日回來。

你爺兒兩個明早且不要來,等我有人去喚你,方來接我。

天氣熱,要速速打發我進房裡去,等我進了房,你有話再說不遲。

昨日捎去那些東西要用便用,再不可把我賣錢使了!」老計道:「聽你這話,你莫非尋思短見?你若果然做出這事來,莫說他財大勢大,我敵他不過,就是敵得他過,他終沒有償命的理!你千萬聽我說!」又再三勸解了一通,去了。

又用那轎做柴燒,吃了午飯。

傍晚,計氏洗了浴,點了盤香,哭了一大場。

大家收拾睡了。

那些服事的婆娘死豬一般睡去。

計氏起來,又使冷水洗了面,緊緊的梳了個頭,戴了不多幾件簪環戒指,纏得腳手緊緊的;下面穿了新做的銀紅錦褲,兩腰白繡綾裙,著一肉一穿了一件月白綾機主腰,一件天藍小襖,一件銀紅絹襖,一件月白緞衫,外面方穿了那件新做的天藍段大袖衫,將上下一切衣裳鞋腳用針錢密密層層的縫著。

口裡含了一塊金子,一塊銀子,拿了一條桃紅鸞帶,悄悄的開出門來,走到晁大捨中門底下,在門桄上懸樑一自一縊。

消不得兩鍾熱茶時候:

半天聞得步虛聲,隔牆送過鞦韆影。

計氏在外面尋死,晁大捨正枕邊與珍哥算計說:「這是天不容他。

我倒說休不成了,他卻一自一己沒有面目,要回娘家去住。

等他去了,把那後邊房子開出到後門去,賃與人住。

一來每月極少也有三四兩房錢,二來又嚴緊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快活得緊,到了黎明,叫丫頭起去開門,好放家人媳一婦一進宅做飯。

那丫頭把門一開,大叫了一聲,倒在地下,再做聲不出了。

晁大捨道:「小夏景,因甚的大叫?」

問了好幾聲,那丫頭慌慌張張跑來說道:「我開了門,一像個媳一婦一子扳著咱那門桄打滴溜哩!」晁大捨道:「你就不認得是誰?」

丫頭道:「我只一見就唬殺了,那裡認得是誰!」晁大捨道:「那媳一婦一子如今在那裡?」

丫頭道:「如今還在門底下,沒去哩。」

晁大捨一箍轤扒起來,提上褲,趿了鞋,跑著往外,說道:「不好!後頭計家的吊殺了!」到跟前看了一看,一點猜得不差,使手摸了摸口,冰涼的嘴,一些油氣兒也沒了。

晁大捨慌了手腳,連忙叫起家人們來,叫把計氏解下,送到後邊停放。

七手八腳,正待亂解,倒是家人李成名說道:「不要解!快請計老爺父子來看過,才好卸一屍一,不過是吊死。

若是解下停放著,昨日好好的個人,怎會今早就死了?說咱謀死,有口也難分。

快著人請計老爺合計大舅!叫珍姨尋個去處躲躲,休在家裡,看他家一女一人們來番著了,吃他的虧。」

那時小珍哥平時威風已不知都往那裡去了,攏了攏頭,坎上個鬏髻,穿著一領家常半新不舊的生紗衫子,拖拉著一條舊月白羅裙,拉拉著兩隻舊鞋。

兩個養娘敲開了禹明吾的門,把珍哥送進去了。

計老頭睡到四更天氣,只是心驚一肉一跳,睡不著;直到五更將盡方才合眼。

只見計氏就穿著這做的衣裳,脖子纏著一拖羅紅帶子,走到跟前,說道:「爹,我來了,你只是別要饒那一婬婦一!」老計唬了一身冷汗。

方才醒轉,只見那計大官跑到老計窗下,說道:「爹,你快起來!俺妹子一定死了!做的夢不好!」說起來,合老計的夢半星兒不差。

爺兒兩個都叫喚了兩聲。

正梳著頭,只見晁家的一個家人,外邊敲得門一片聲響,說:「大一奶奶在家中痰,請老爺合大舅快去哩!」老計道:「方纔你大一奶奶穿著天藍大袖衫子,脖子拖拉著一根紅帶子,已是到了我家了。

我就去。」

火急梳上了頭,合計大官兩步只作了一步跑到晁家,只見計氏正在晁大捨住房門上提浮梁線哩。

父子放開喉嚨大叫喚了一頓,老計扯著晁大捨碰了一頓頭。

晁大捨這時也沒了那些旺氣,只是磕頭賠禮,聲聲說是快刀兒割不斷的親眷,只叫看他爹的分上。

計老頭又進去尋那珍哥不著,極得暴跳。

誰想到了這個時節,晁大捨相鼻涕一般,是不消說得;連那些狼虎家人,妖一精一僕一婦一,也都沒個敢上前支手舞腳的。

計大官道:「爹,你早作主好來,如今妹子死子,你才做主,遲了,枉一自一傷了親戚們的和氣。

就不為妹夫,也看晁大爺公母兩個的分上。

你只管這樣,是待怎的?這們大熱天,這是只管掛著的!」老計想起計氏囑咐,說天氣熱,叫速速打發他進房去,待進了房說話不遲,曉得兒子是「大軸子裹小軸子,畫裡有畫」的了,就依了兒子,束住口不罵了,也束住手不撩東撾西的了。

計大官道:「這使不的別人上前,妹夫,你來抱著,待我上頭解繩,收拾停放的所在。」

晁大捨道:「咱可停在那裡?不然,還停在他住的明間裡罷。」

計大道:「妹夫,你沒的說!家有長子哩,是你家的長兒媳一婦一,停在後頭,明日出殯,也不好走;開了正房,快打掃安停泊床 !快叫媳一婦一子們來抬一屍一!」果然抬到正房明間,停泊端正。

計大官道:「家裡有板沒有?」

晁大捨道:「家裡雖有收下的幾付,只怕用不過。」

計大官道:「妹夫一自一己忖量,要差不多,就使了也罷;要是念夫妻一情一分一場,叫人快買去!」晁大捨道:「就央大舅領著人往南關魏家看付好的罷。」

正說道,偏那些木匠已都知道,來了,跟到板店,一付八十兩的,一付一百七十兩的,一付三百兩的。

計大官道:「俺妹子雖是小人家閨一女一,卻是大人家的娘子,也稱的這付好板。」

講了二百二十兩銀子。

八個木匠一自一己磕了三十兩的拐,又與計大官圓成了三十兩謝禮,板店淨一情一一百六十兩。

雇了十來個人,扛的扛,抬的抬。

到了宅內,七手八腳,就做起來。

晁大捨見計大官說話圓通,倚了計大官為靠山一般。

莫說這板是二百二十兩,就是一千兩也是一情一願出的。

午後做完了,裡面掛了瀝青。

原來冤屈死的一屍一首是不壞的,放在傍晚,一些也沒有壞動。

雖是吊死,舌頭也不曾伸出,眼睛也不曾突出,倒比活的時節去了那許多的殺氣,反是善眉善眼的。

計老只因漂蕩失了家事,原是舊族人家,三四個親侄也還都是考起的秀才,房族中也還有許多成體面的人家,這時計家裡外的男一婦一也不下二百多人,都來看計氏入了斂,停在正房明間,掛上白綾帳面,供上香案桌幃。

一切停當,計大官跪下謝了他計家的本族,起來說道:「我的妹子已是入了房了,咱可亂哄一個兒!」外邊男人把晁大捨一把揪番,采的采,撏的撏,打桌椅,毀門窗,酒醋米面,作賤了一個稱心。

一夥一女一人,拿一棒一捶的、拿鞭子打的,家前院後,床 底下,柴垛上,尋打珍哥不著,把他臥房內打毀了個一精一光,叫晁大捨同了計家眾人跪在當面寫立服罪求饒文書。

寫道:

立伏罪文約晁源,因娶娼一婦一珍哥為妾,聽信珍哥讒言,時常凌一逼一正妻計氏,不與衣食,囚囤冷房,時常毆辱。

本月初六日,因計氏容海姑子郭姑子到家,珍哥誣執計氏與道士和尚有奸,挑唆晁源將計氏一逼一打休棄。

計氏受屈不過,本日夜,不知時分,用紅鸞帶在珍哥門上吊死。

今蒙岳父看親戚一情一分,免行告官。

晁源一情一願成禮治喪,不得苟簡。

六月初八日,晁源親筆。

將文書同眾看過,一交一 一付計老收了。

計大官道:「且叫他起去!還用著他發送妹子哩!留著咱慢慢的算帳!」擺上酒來,請了對門禹明吾來陪。

禹明吾道:「計老叔,聽我一言:論令一愛一實死的苦,晁大哥也極有不是。

但只令一愛一已是死了,令一愛一還要埋在他家墳裡,況您與晁老叔當初那樣的親家,比哥兒弟兒還不同,千萬看他老人家分上,只是叫晁大哥凡百的成禮,替令一愛一出齊整殯,往後把這叫罵的事別要行了。」

計老道:「禹大哥,你要不說俺那親家倒還罷了,你要說起那刻薄老獾兒叨的來,天下也少有!他那做窮秀才時,我正做著那富貴公子哩!我那媽前的周濟,咱別要提他!只說後來做了親家起到他做了官止,這幾年裡,吃是俺的米,穿是俺的綿花,做酒是俺的黃米,年下蒸饃饃包偏食是俺的麥子,插補房子是俺的稻草:這是刊成板,年年進貢不絕的。

及至你貢了,娶了小一女一過門,俺雖是跌落了,我還竭力賠嫁,也不下五六百金的妝奩。

我單單剩了四頃地,因小一女一沒了娘母子,怕供備不到他,還賠了一頃地與小一女一。

後來他往京裡廷試,沒盤纏,我饒這們窮了,還把先母的一頂珠冠換了三十八兩銀子,我一分也沒留下,全封送與他去。

他還把小一女一的地賣了二十畝,又是四十兩。

才貢出來了,從監候選也將及一年,他那一家子牙查骨吃的,也都是小一女一這一頃地裡的。

如今做了鄉宦了,有了無數的錢了,小輕薄就嫌媳一婦一兒丑,當不起他那大家;老輕薄就嫌親家窮,玷辱了鄉宦,合新親戚們坐不的。

從到華亭,這差不多就是五年,他沒有四指大的個帖兒,一分銀子的禮物,捎來問我一聲!」

禹明吾道:「據計老叔說將起來,難道晁老叔為人果然如此?」

計老道:「好禹大哥,我沒的因小一女一沒了,就枉口拔舌的纂他!我同著這們些親戚,合他家的這們些管家們都聽著。

枉說了人,也不當家!他爺兒們的刻薄也不止在我身上,咱城裡他那些舊親戚,他管甚麼有恩沒恩,他認的誰來?袁萬里家蓋房,他一個鄉宦家,少什麼木頭?他沒的奉承他,送他二十根大松梁!他不收,你再三央及著他!袁萬里說:『你要收我的價,我收你的木頭;你如不肯收價,這木頭我也不好收的。

』送了四十兩銀子,晁大官兒收了。

論平價,這木頭勻滾著也值五六兩一根。

昨日袁萬里沒了,說他該下木頭根,二百銀三百銀掐把著,要連他夫人合七八歲的孩子、管家,都是呈子呈著。

這人做不出來的事!禹大哥,你是知道的。」

禹明吾說:「這件事晁大哥也沒得了便宜,叫大爺己了個極沒體面。

這事晁大叔也不得知道,是晁大哥干的。」

計老道:「這是晁親家不知道的事,別提。

我再說一件晁親家知道的事。

那一年得罪著辛翰林,不應付他夫馬,把他的『龍節』都失落了。

辛翰林覆命要上本參,剛撞著有他快手在京,聽見這事,得七八百兩銀子按按,咱縣裡鄭伯龍正在京裡做兵馬,快手合他商議。

鄭伯龍道:『虧你打聽,這事上了本還了的哩!一個封王的符節,你撩在水裡,這是什麼頑!用銀子咱刷括。

』那鄭伯龍把一自一家見有的銀子,銀酒器,首飾,婆子合兒一婦一物珠箍,刷括了淨,湊了八百兩銀子,把事按住了;後來零碎把銀子還了,他也沒收一厘一分的利錢。

後來鄭伯龍干陛,也向他借八百兩銀子,寫了兩張四百兩的文約。

他把文約誆到手裡,銀子又沒己他。

過了一年,晁大官兒拿著文書問他要銀子,叫鄭伯龍要合他開老爺廟裡發牒哩,說誓哩,才丟開手了。

京裡數起來的東西,什麼是不貴的?這幾年差往京去的,一去就是五六個,七八個,都在鄭伯龍家管待,一住就是兩三月。

晁大官兒一自一己去了兩三遭,都在鄭伯龍家安歇,每日四碟八碗的款待。

待要買什麼東西,丟個四指大的帖子與他,一五一十的買了捎將來。

昨鄭伯龍回到家,晁大官兒連拜也沒拜他拜,水也沒己他口喝!他那年京裡坐監,害起傷寒來,咱縣裡黃明庵在京,就似他兒一般,恐怕別人不用心,晝夜伏事了他四十日。

新近往通州去看他,送了他大大的二兩銀,留吃了一頓飯,打發的來了,惱的在家害不好哩!」告訴不了。

大家都起來散了。

晁大官被計家的人們采打了一頓,也有好幾分吃重,起不來,也沒打門幡。

珍哥躲在禹明吾家,清早晚上都不敢出門,恐怕計家有人踅著要打,幸得與禹明吾都是舊相知,倒也不寂寞。

禹明吾的娘子又往莊上看收稷子去了,禹明吾故此也不多著珍哥。

老計與那些族人商議告狀,族人說:「這憑你一自一己主意。

你一自一己忖量著,若罩的過他,就告上狀。

若忖量罩不過他,趁著剛才那個意思,做個半截漢子罷了。

若是冬月,咱留著一屍一別要入斂,和他慢慢講話。

這是什麼時月?只得入了斂。

既是入了斂,這事也就鬆了好幾分。」

那幾個秀才道:「說的什麼話!他拿著咱計家不當人待,生生的把個人一逼一殺了,就沒個人喘口氣,也叫人笑下大牙來!咱也還有閨一女一在人家哩!不己個樣子,都叫人家掐巴殺了罷!不消三心二意,明日就遞上狀!他那立的文書就是供案!」老計道:「咱這狀可在那裡遞好?」

那些秀才道:「人命事,離不了縣裡,好往那裡遞去!索一性一說是珍哥一逼一勒的吊殺了!不要說是打殺,問虛了,倒不好的。」

商議了,與眾人別過。

計老父子也不曾往家去,竟到了縣門口,尋著了寫狀的孫野雞,與了他二錢銀子,央他寫狀,寫道:

告狀人計都,年五十九歲,本縣人。

告為賤妾一逼一死正妻事:都一女一計氏一自一幼嫁與晁源為妻,向來和睦。

不幸晁源富享百萬,貴為監生,突嫌都一女一家貧貌醜,用銀八百兩,另娶一女一戲班正旦珍哥為妾;將都一女一囚囤冷房,斷絕衣食,不時捏故毆打。

今日初六日,偶因師姑海會郭氏進門,珍哥造言都一女一姦通僧道,唆勒晁源將都一女一拷打休棄,致一女一在珍哥門上吊死。

痛一女一無辜屈死,鳴冤上告。

計開被告:晁源、珍哥、小梅紅、小杏花、小柳青、小桃紅、小夏景、趙氏、楊氏。

干證:海會、郭姑子、禹承先、高氏。

於六月初十日,候武城縣官升了堂,拿出投文牌來,計老抱了牌,跟進去遞了,點過了名,發放外面看牌伺候。

十一日,將狀准出,差了兩個快手,一個伍小川,一個邵次湖,拘喚一干人犯。

兩個差人先會過了計老父子,方到晁家。

門上人見是縣裡差人,不敢傲慢,請到廳上坐下,傳於晁大捨得知。

晁大捨忍了痛,坎了頂孝頭巾,穿了一件白生羅道袍,出來相見。

差人將出票來看了,就陪著款待了酒飯,坐間告訴了前後事一情一。

差人道:「吊死是真,這有甚帳!沒的有償命不成?只是大爺沒有正經行款,十條路憑他老人家斷哩!晁相公,你一自一己安排,明日也就該遞訴狀了。」

要作別辭去。

晁大捨取出二兩銀來,說:「以後還要走哩。

這薄禮,權當驢錢,明日遞過訴狀,專意奉屈致敬,再商議別事。」

差人虛遜了一遜,叫過他跟馬的人來,將銀收過,送別去了。

即刻請過禹明吾來商議,一面叫人往縣門前請了寫狀的宋欽吾來到,與他說了緣故,送了他五錢銀子,留了他酒飯。

宋欽吾寫道:

訴狀監生晁源,系見任北直通州知州晁思孝子,訴為指命圖財事:不幸取刁惡計都一女一為妻,本一婦一素一性一不賢,忤逆背倫,不可悉數。

昨因家事小嫌,手持利刀,要殺源對命。

源因躲避,隨出大街撒潑。

禹承先、高氏等勸證。

一自一知理屈,無顏吊死。

計都率領虎子計巴拉併合族二百餘人蜂擁入家,將源痛毆幾死,門窗器皿打毀無存,首飾衣服搶劫一空。

仍要詐財,反行刁告,鳴冤上訴。

被訴:計都、計巴拉、計氏族棍二百餘人。

干證:禹承先、高氏。

於十二月,亦赴武城縣遞准,僉了票,仍給了原差拘喚。

晁源雖有錢有勢,但甚是孤立。

他平時相厚那些人又都不是那老成有識見的人,脫不了都是幾個暴發戶,初生犢兒。

別的倒有許多親朋,禁不得他父子們刻薄傲慢,那個肯強插來管他?真是個「親戚畔之」的人。

計老頭雖然窮了,族中也還成個體面,只看昨日入斂的時節,不招而來的男一婦一不下二百多人,所以晁大官也甚是有些著忙。

但俗語說得好:「天大的官司倒將來,使那磨大的銀子罨將去」,怕天則甚?只是人心雖要如此,但恐天理或者不然。

且看後來怎生結束。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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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捨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第二回 晁大捨傷狐致病 楊郎中鹵莽行醫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第四回 童山人脅肩諂笑 施珍哥縱慾崩胎第五回 明府行賄典方州 戲子恃權驅吏部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捨赴京納粟第七回 老夫人愛子納娼 大官人棄親避難第八回 長舌妾狐媚惑主 昏監生鶻突休妻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縊 老鰥報怨狠投詞第一十回 恃富監生行賄賂 作威縣令受苞苴第十一回 晁大嫂顯魂附話 貪酷吏見鬼生瘡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 褚推官執法翻招第十三回 理刑廳成招解審 兵巡道允罪批詳第十四回 囹圄中起蓋福堂 死囚牢大開壽宴第十五回 刻薄人焚林撥草 負義漢反面傷情第十六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第十七回 病瘧漢心虛見鬼 黷貨吏褫職還鄉第十八回 富家顯宦倒提親 上捨官人雙出殯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婦 小鴉兒勇割雙頭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凶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鶯女誕子延宗第二十二回 晁宜人分田睦族 徐大尹懸扁旌賢第二十三回 繡江縣無儇薄俗 明水鎮有古淳風第二十四回 善氣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報太平時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第二十六回 作孽眾生填惡貫 輕狂物類鑿良心第二十七回 禍患無突如之理 鬼神有先洩之機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第三十一回 縣大夫沿門持缽 守錢虜閉戶封財第三十二回 女菩薩賤糶賑饑 眾鄉宦愧心慕義第三十三回 劣書生廁上修樁 程學究中遺便第三十四回 狄義士掘金還主 貪鄉約婪物消災第三十五回 無行生賴牆爭館 明縣令理枉伸冤第三十六回 沈節婦操心守志 晁孝子股療親第三十七回 連春元論文擇婿 孫蘭姬愛俊招郎第三十八回 連舉人擬題入彀 狄學生唾手游庠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第四十二回 妖狐假惡鬼行兇 鄉約報村農援例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第四十四回 夢換心方成惡婦 聽撒帳早是癡郎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陳乘機取鼎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第五十三回 期絕戶本婦盜財 逞英雄遭人捆打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賢主 天爺秋裡殛凶人第五十五回 狄員外饔飧食店 童奶奶慫恿皰人第五十六回 狄員外納妾代皰 薛素姐毆夫生氣第五十七回 孤兒將死遇恩人 凶老禱神逢惡報第五十八回 多心婦屬垣著耳 淡嘴漢圈眼游營第五十九回 孝女于歸全四德 悍妻逞毒害雙親第六十回 相妗子痛打甥婦 薛素姐監禁夫君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第六十三回 智姐假手報冤仇 如卞托鷹懲悍潑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懺罪 白姑子造孽漁財第六十五回 狄生遭打又陪錢 張子報仇兼射利第六十六回 尖嘴監打還傷臂 狠心賠酒又捱椎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脫主顧 陳少潭舉薦良醫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伙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里山希陳哭母第七十回 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第七十一回 陳太監周全夥計 宋主事逼死商人第七十二回 狄員外自造生墳 薛素姐伙游遠廟第七十三回 眾婦女合群上廟 諸惡少結黨攔橋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狀 悍婆娘捏念活經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第七十六回 狄希陳兩頭娶大 薛素姐獨股吞財第七十七回 饞小廝爭嘴唆人 風老婆撒極上吊第七十八回 陸好善害怕賠錢 寧承古詐財捱打第七十九回 希陳誤認武陵源 寄姐大鬧葡萄架第八十回 童寄姐報冤前世 小珍珠償命今生第八十一回 兩公差憤抱不平 狄希陳代投訴狀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喪婢經官 劉振白失銀走妾第八十三回 費三千援納中書 降一級調出外用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駱舅舅舉薦幕賓第八十五回 狄經歷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第八十六回 呂廚子回家學舌 薛素姐沿路趕船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第九十三回 晁孝子兩口焚修 嶧山神三番顯聖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里親征 狄希陳一驚致病第九十五回 素姐洩數年積恨 希陳捱六百沉椎第九十六回 兩道婆騙去人財 眾衙役奪回官物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第九十九回 郭將軍奉旨賜環 狄經歷回家致仕第一百回 狄希陳難星退捨薛素姐惡貫滿盈●凡例●弁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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