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傳
昭公(元年~三十二年)
◇昭公元年
【經】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叔孫豹會晉趙武、楚公子圍、齊國弱、宋向戌、衛齊惡、陳公子招、蔡公孫歸生、鄭罕虎、許人、曹人於虢。
三月,取鄆。
夏,秦伯之弟鍼出奔晉。
六月丁巳,邾子華卒。
晉荀吳帥師敗狄於大鹵。
秋,莒去疾自齊入於莒。
莒展輿出奔吳。
叔弓帥師疆鄆田。
葬邾悼公。
冬十有一月己酉,楚子麇卒。
公子比出奔晉。
【傳】元年春,楚公子圍聘於鄭,且娶於公孫段氏,伍舉為介。
將入館,鄭人惡之,使行人子羽與之言,乃館於外。
既聘,將以眾逆。
子產患之,使子羽辭,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從者,請墠聽命!」令尹命大宰伯州犁對曰:「君辱貺寡大夫圍,謂圍:『將使豐氏撫有而室。
圍布幾筵,告於莊、共之廟而來。
若野賜之,是委君貺於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於諸卿也!不寧唯是,又使圍蒙其先君,將不得為寡君老,其蔑以復矣。
唯大夫圖之!」子羽曰:「小一柄一無罪,恃實其罪。
將恃大國之安靖己,而無乃包藏禍心以圖之。
小一柄一失恃而懲諸侯,使莫不憾者,距違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懼!不然,敝邑,館人之屬也,其敢一愛一豐氏之祧?」
伍舉知其有備也,請垂橐而入。
許之。
正月乙未,入,逆而出。
遂會於虢,尋宋之盟也。
祁午謂趙文子曰:「宋之盟,楚人得志於晉。
今令尹之不信,諸侯之所聞也。
子弗戒,懼又如宋。
子木之信稱於諸侯,猶詐晉而駕焉,況不信之尤者乎?楚重得志於晉,晉之恥也。
子相晉國以為盟主,於今七年矣!再合諸侯,三合大夫,服齊、狄,寧東夏,平秦亂,城淳於,師徒不頓,國家不罷,民無謗讟,諸侯無怨,天無大災,子之力也。
有令名矣,而終之以恥,午也是懼。
吾子其不可以不戒!」文子曰:「武受賜矣!然宋之盟,子木有禍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駕於晉也。
今武猶是心也,楚又行僣,非所害也。
武將信以為本,循而行之。
譬如農夫,是穮是蓘,雖有饑饉,必有豐年。
且吾聞之:『能信不為人下。
』吾未能也。
《詩》曰:『不僣不賊,鮮不為則。
』信也。
能為人則者,不為人下矣。
吾不能是難,楚不為患。」
楚令尹圍請用牲,讀舊書,加於牲上而已。
晉人許之。
三月甲辰,盟。
楚公子圍設服離衛。
叔孫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鄭子皮曰:「二執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宮有前,不亦可乎?」
楚伯州犁曰:「此行也,辭而假之寡君。」
鄭行人揮曰:「假不反矣!」伯州犁曰:「子姑憂子皙之欲背誕也。」
子羽曰:「當璧猶在,假而不反,子其無憂乎?」
齊國子曰:「吾代二子愍矣!」陳公子招曰:「不憂何成,二子樂矣。」
衛齊子曰:「苟或知之,雖憂何害?」
宋合左師曰:「大國令,小一柄一共。
吾知共而已。」
晉樂王鮒曰:「《小旻》之卒章善矣,吾從之。」
退會,子羽謂子皮曰:「叔孫絞而婉,宋左師簡而禮,樂王鮒字而敬,子與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
齊、衛、陳大夫其不免乎?國子代人憂,子招樂憂,齊子雖憂弗害。
夫弗及而憂,與可憂而樂,與憂而弗害,皆取憂之道也,憂必及之。
《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
』三大夫兆憂,能無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謂矣。」
季武子伐莒,取鄆,莒人告於會。
楚告於晉曰:「尋盟未退,而魯伐莒,瀆齊盟,請戮其使。」
樂桓子相趙文子,欲求貨於叔孫而為之請,使請帶焉,弗與。
梁其脛曰:「貨以藩身,子何一愛一焉?」
叔孫曰:「諸侯之會,衛社稷也。
我以貨免,魯必受師。
是禍之也,何衛之為?人之有牆,以蔽惡也。
牆之隙壞,誰之咎也?衛而惡之,吾又甚焉。
雖怨季孫,魯國何罪?叔出季處,有自來矣,吾又誰怨?然鮒也賄,弗與,不已。」
召使者,裂裳帛而與之,曰:「帶其褊矣。」
趙孟聞之,曰:「臨患不忘國,忠也。
思難不越官,信也;圖國忘死,貞也;謀主三者,義也。
有是四者,又可戮乎?」
乃請諸楚曰:「魯雖有罪,其執事不辟難,畏威而敬命矣。
子若免之,以勸左右可也。
若子之群吏處不辟污,出不逃難,其何患之有?患之所生,污而不治,難而不守,所由來也。
能是二者,又何患焉?不靖其能,其誰從之?魯叔孫豹可謂能矣,請免之以靖能者。
子會而赦有罪,又賞其賢,諸侯其誰不欣焉望楚而歸之,視遠如邇?疆埸之邑,一彼一此,何常之有?王伯之令也,引其封疆,而樹之官。
舉之表旗,而著之制令。
過則有刑,猶不可壹。
於是乎虞有三苗,夏有觀、扈,商有姺、邳,周有徐、奄。
自無令王,諸侯逐進,狎主齊盟,其又可壹乎?恤大捨小,足以為盟主,又焉用之?封疆之削,何國蔑有?主齊盟者,誰能辯焉?吳、濮有釁,楚之執事豈其顧盟?莒之疆事,楚勿與知,諸侯無煩,不亦可乎?莒、魯爭鄆,為日久矣,苟無大害於其社稷,可無亢也。
去煩宥善,莫不競勸。
子其圖之!」固請諸楚,楚人許之,乃免叔孫。
令尹享趙孟,賦《大明》之首章。
趙孟賦《小宛》之二章。
事畢,趙孟謂叔向曰:「令尹自以為王矣,何如?」
對曰:「王弱,令尹強,其可哉!雖可,不終。」
趙孟曰:「何故?」
對曰:「強以克弱而安之,強不義也。
不義而強,其斃必速。
《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
』強不義也。
令尹為王,必求諸侯。
晉少懦矣,諸侯將往。
若獲諸侯,其虐滋甚。
民弗堪也,將何以終?夫以強取,不義而克,必以為道。
道以一婬一虐,弗可久已矣!」
夏四月,趙孟、叔孫豹、曹大夫入於鄭,鄭伯兼享之。
子皮戒趙孟,禮終,趙孟賦《瓠葉》。
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
穆叔曰:「趙孟欲一獻,子其從之!」子皮曰:「敢乎?」
穆叔曰:「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
及享,具五獻之籩豆於幕下。
趙孟辭,私於子產曰:「武請於塚宰矣。」
乃用一獻。
趙孟為客,禮終乃宴。
穆叔賦《鵲巢》。
趙孟曰:「武不堪也。」
又賦《采蘩》,曰:「小一柄一為蘩,大國省穡而用之,其何實非命?」
子皮賦《野有死麇》之卒章。
趙孟賦《常棣》,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無吠。」
穆叔、子皮及曹大夫興,拜,舉兕爵,曰:「小一柄一賴子,知免於戾矣。」
飲酒樂。
趙孟出,曰:「吾不復此矣。」
天王使劉定公勞趙孟於穎,館於洛汭。
劉子曰:「美哉禹功,明德遠矣!微禹,吾其魚乎!吾與子弁冕端委,以治民臨諸侯,禹之力也。
子盍亦遠績禹功,而大庇民乎?」
對曰:「老夫罪戾是懼,焉能恤遠?吾儕偷食,朝不謀夕,何其長也?」
劉子歸,以語王曰:「諺所為老將知而耄及之者,其趙孟之謂乎!為晉正卿,以主諸侯,而儕於隸人,朝不謀夕,棄神人矣。
神怒民叛,何以能久?趙孟不復年矣。
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即其事。
祀事不從,又何以年?」
叔孫歸,曾夭御季孫以勞之。
旦及日中不出。
曾夭謂曾阜曰:「旦及日中,吾知罪矣。
魯以相忍為國也,忍其外不忍其內,焉用之?」
阜曰:「數月於外,一旦於是,庸何傷?賈而欲贏,而惡囂乎?」
阜謂叔孫曰:「可以出矣!」叔孫指楹曰:「雖惡是,其可去乎?」
乃出見之。
鄭徐吾犯之妹美,公孫楚聘之矣,公孫黑又使強委禽焉。
犯懼,告子產。
子產曰:「是國無政,非子之患也。
唯所欲與。」
犯請於二子,請使女擇焉。
皆許之,子皙盛飾入,布幣而出。
子南戎服入。
左右射,超乘而出。
女自房觀之,曰:「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
夫夫婦婦,所謂順也。」
適子南氏。
子皙怒,既而櫜甲以見子南,欲殺之而取其妻。
子南知之,執戈逐之。
及沖,擊之以戈。
子皙傷而歸,告大夫曰:「我好見之,不知其有異志也,故傷。」
大夫皆謀之。
子產曰:「直鈞,幼賤有罪。
罪在楚也。」
乃執子南而數之,曰:「國之大節有五,女皆一奸一之:畏君之威,聽其政,尊其貴,事其長,養其親。
五者所以為國也。
今君在國,女用兵焉,不畏威也。
一奸一國之紀,不聽政也。
子皙,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貴也。
幼而不忌,不事長也。
兵其從兄,不養親也。
君曰:『余不女忍殺,宥女以遠。
』勉,速行乎,無重而罪!」
五月庚辰,鄭放游楚於吳,將行子南,子產咨於大叔。
大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彼,國政也,非私難也。
子圖鄭國,利則行之,又何疑焉?周公殺管叔而蔡蔡叔,夫豈不一愛一?王室故也。
吉若獲戾,子將行之,何有於諸游?」
秦後子有一寵一於桓,如二君於景。
其母曰:「弗去,懼選。」
癸卯,鍼適晉,其車千乘。
書曰:「秦伯之弟鍼出奔晉。」
罪秦伯也。
後子享晉侯,造舟於河,十里捨車,自雍及絳。
歸取酬幣,終事八反。
司馬侯問焉,曰:「子之車,盡於此而已乎?」
對曰:「此之謂多矣!若能少此,吾何以得見?」
女叔齊以告公,且曰:「秦公子必歸。
臣聞君子能知其過,必有令圖。
令圖,天所贊也。」
後子見趙孟。
趙孟曰:「吾子其曷歸?」
對曰:「鍼懼選於寡君,是以在此,將待嗣君。」
趙孟曰:「秦君何如?」
對曰:「無道。」
趙孟曰:「亡乎?」
對曰:「何為?一世無道,國未艾也。
國於天地,有與立焉。
不數世一婬一,弗能斃也。」
趙孟曰:「天乎?」
對曰:「有焉。」
趙孟曰:「其幾何?」
對曰:「鍼聞之,國無道而年谷和熟,天贊之也。
鮮不五稔。」
趙孟視蔭,曰:「朝夕不相及,誰能待五?」
後子出,而告人曰:「趙孟將死矣。
主民,玩歲而愒日,其與幾何?」
鄭為游楚亂故,六月丁巳,鄭伯及其大夫盟於公孫段氏,罕虎、公孫僑、公孫段、印段、游吉、駟帶私盟於閨門之外,實薰隧。
公孫黑強與於盟,使大史書其名,且曰七子。
子產弗討。
晉中行穆子敗無終及群狄於大原,崇卒也。
將戰,魏舒曰:「彼徒我車,所遇又厄,以什共車必克。
困諸厄,又克。
請皆卒,自我始。」
乃毀車以為行,五乘為三伍。
荀吳之嬖人不肯即卒,斬以徇。
為五陳以相離,兩於前,伍於後,專為右角,參為左角,偏為前拒,以誘之。
翟人笑之。
未陳而薄之,大敗之。
莒展輿立,而奪群公子秩。
公子召去疾於齊。
秋,齊公子鉏納去疾,展輿奔吳。
叔弓帥師疆鄆田,因莒亂也。
於是莒務婁、瞀胡及公子滅明以大厖與常儀一靡一奔齊。
君子曰:「莒展之不立,棄人也夫!人可棄乎?《詩》曰:『無競維人。
』善矣。」
晉侯有疾,鄭伯使公孫僑如晉聘,且問疾。
叔向問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實沈、台駘為祟。
』史莫之知,敢問此何神也?」
子產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沈,居於曠林,不相能也。
日尋干戈,以相征討。
後帝不臧,遷閼伯於商丘,主辰。
商人是因,故辰為商星。
遷實沈於大夏,主參。
唐一人是因,以服事夏、商。
其季世曰唐叔虞。
當武王邑姜方震大叔,夢帝謂己:『余命而子曰虞,將與之唐,屬諸參,而蕃育其子孫。
』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
及成王滅唐而封大叔焉,故參為晉星。
由是觀之,則實沈,參神也。
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為玄冥師,生允格、台駘。
台駘能業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大原。
帝用嘉之,封諸汾川。
沈、姒、蓐、黃,實守其祀。
今晉主汾而滅之矣。
由是觀之,則台駘,汾神也。
抑此二者,不及君身。
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於是乎禜之。
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雨之不時,於是乎禜之。
若君身,則亦出入飲食哀樂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為焉」?僑聞之,君子有四時:朝以聽政,晝以訪問,夕以修令,夜以安身。
於是乎節宣其氣,勿使有所壅閉湫底,以露其體。
茲心不爽,而昏亂百度。
今無乃壹之,則生疾矣。
僑又聞之,內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盡矣,則相生疾,君子是以惡之。
故《志》曰:『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
』違此二者,古之所慎也。
男一女辨姓,禮之大司也。
今君內實有四姬焉,其無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為也已。
四姬有省猶可,無則必生疾矣。」
叔向曰:「善哉!肸未之聞也。
此皆然矣。」
叔向出,行人揮送之。
叔向問鄭故焉,且問子皙。
對曰:「其與幾何?無禮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
晉侯聞子產之言,曰:「博物君子也。」
重賄之。
晉侯求醫於秦。
秦伯使醫和視之,曰:「疾不可為也。
是謂:『近女室,疾如蠱。
非鬼非食,惑以喪志。
良巨將死,天命不佑』」公曰:「女不可近乎?」
對曰:「節之。
先王之樂,所以節百事也。
故有五節,遲速本末以相及,中聲以降,五降之後,不容彈矣。
於是有煩手一婬一聲,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德也。
物亦如之,至於煩,乃捨也已,無以生疾。
君子之近琴瑟,以儀節也,非以慆心也。
天有六氣,降生五味,發為五色,征為五聲,一婬一生六疾。
六氣曰一陰一、一陽一、風、雨、晦、明也。
分為四時,序為五節,過則為災。
一陰一婬一寒疾,一陽一婬一熱疾,風一婬一末疾,雨一婬一腹疾,晦一婬一惑疾,明一婬一心疾。
女,一陽一物而晦時,一婬一則生內熱惑蠱之疾。
今君不節不時,能無及此乎?」
出,告趙孟。
趙孟曰:「誰當良臣?」
對曰:「主是謂矣!主相晉國,於今八年,晉國無亂,諸侯無闕,可謂良矣。
和聞之,國之大臣,榮其一寵一祿,任其一寵一節,有災禍興而無改焉,必受其咎。
今君至於一婬一以生疾,將不能圖恤社稷,禍孰大焉!主不能御,吾是以雲也。」
趙孟曰:「何謂蠱」對曰:「一婬一溺惑亂之所生也。
於文,皿蟲為蠱。
谷之飛亦為蠱。
在《周易》,女惑男,風落山,謂之《蠱》。
皆同物也。」
趙孟曰:「良醫也。」
厚其禮歸之。
楚公子圍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犨、櫟、郟,鄭人懼。
子產曰:「不害。
令尹將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
禍不及鄭,何患焉?」
冬,楚公子圍將聘於鄭,伍舉為介。
未出竟,聞王有疾而還。
伍舉遂聘。
十一月己酉,公子圍至,入問王疾,縊而弒之。
遂殺其二子幕及平夏。
右尹子幹出奔晉。
宮廄尹子皙出奔鄭。
殺大宰伯州犁於郟。
葬王於郟,謂之郟敖。
使赴於鄭,伍舉問應為後之辭焉。
對曰:「寡大夫圍。」
伍舉更之曰:「共王之子圍為長。」
子干奔晉,從車五乘。
叔向使與秦公子同食,皆百人之餼。
趙文子曰:「秦公子富。」
叔向曰:「厎祿以德,德鈞以年,年同以尊。
公子以國,不聞以富。
且夫以千乘去其國,強禦已甚。
《詩》曰:『不侮鰥寡,不畏強禦。
』秦、楚,匹也。」
使後子與子干齒。
辭曰:「鍼懼選,楚公子不獲,是以皆來,亦唯命。
且臣與羈齒,無乃不可乎?史佚有言曰:『非羈何忌?』」
楚靈王即位,薳罷為令尹,薳啟強為大宰。
鄭游吉如楚,葬郟敖,且聘立君。
歸,謂子產曰:「具行器矣!楚王汰侈而自說其事,必合諸侯。
吾往無日矣。」
子產曰:「不數年,未能也。」
十二月,晉既烝,趙孟適南一陽一,將會孟子余。
甲辰朔,烝於溫。
庚戌,卒。
鄭伯如晉吊,及雍乃復。
◇昭公二年
【經】二年春,晉侯使韓起來聘。
夏,叔弓如晉。
秋,鄭殺其大夫公孫黑。
冬,公如晉,至河乃復。
季孫宿如晉。
【傳】二年春,晉侯使韓宣子來聘,且告為政而來見,禮也。
觀書於大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
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
公享之。
季武子賦《綿》之卒章。
韓子賦《角弓》。
季武子拜,曰:「敢拜子之彌縫敝邑,寡君有望矣。」
武子賦《節》之卒章。
既享,宴於季氏,有嘉樹焉,宣子譽之。
武子曰:「宿敢不封殖此樹,以無忘《角弓》。」
遂賦《甘棠》。
宣子曰:「起不堪也,無以及召公。」
宣子遂如齊納幣。
見子雅。
子雅召子旗,使見宣子。
宣子曰:「非保家之主也,不臣。」
見子尾。
子尾見強,宣子謂之如子旗。
大夫多笑之,唯晏子信之,曰:「夫子,君子也。
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
自齊聘於衛。
衛侯享之,北宮文子賦《淇澳》。
宣子賦《木瓜》。
夏四月,韓須如齊逆女。
齊陳無宇送女,致少姜。
少姜有一寵一於晉侯,晉侯謂之少齊。
謂陳無宇非卿,執諸中都。
少姜為之請曰:「送從逆班,畏大國也,猶有所易,是以亂作。」
叔弓聘於晉,報宣子也。
晉侯使郊勞。
辭曰:「寡君使弓來繼舊好,固曰:『女無敢為賓!』徹命於執事,敝邑弘矣。
敢辱郊使?請辭。」
致館。
辭曰:「寡君命下臣來繼舊好,好合使成,臣之祿也。
敢辱大館?」
叔向曰:「子叔子知禮哉!吾聞之曰:『忠信,禮之器也。
卑讓,禮之宗也。
』辭不忘國,忠信也。
先國後己,卑讓也。
《詩》曰:『敬慎威儀,以近有德。
』夫子近德矣。」
秋,鄭公孫黑將作亂,欲去游氏而代其位,傷疾作而不果。
駟氏與諸大夫欲殺之。
子產在鄙,聞之,懼弗及,乘遽而至。
使吏數之,曰:「伯有之亂,以大國之事,而未爾討也。
爾有亂心,無厭,國不女堪。
專伐伯有,而罪一也。
昆弟爭室,而罪二也。
薰隧之盟,女矯君位,而罪三也。
有死罪三,何以堪之?不速死,大刑將至。」
再拜稽首,辭曰:「死在朝夕,無助天為虐。」
子產曰:「人誰不死?凶人不終,命也。
作凶事,為凶人。
不助天,其助凶人乎?」
請以印為褚師。
子產曰:「印也若才,君將任之。
不才,將朝夕從女。
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請焉?不速死,司寇將至。」
七月壬寅,縊。
一屍一諸周氏之衢,加木焉。
晉少姜卒。
公如晉,及河。
晉侯使士文伯來辭,曰:「非伉儷也。
請君無辱!」公還,季孫宿遂致服焉。
叔向言陳無宇於晉侯曰:「彼何罪?君使公族逆之,齊使上大夫送之。
猶曰不共,君求以貪。
國則不共,而執其使。
君刑已頗,何以為盟主?且少姜有辭。」
冬十月,陳無宇歸。
十一月,鄭印段如晉吊。
◇昭公三年
【經】三年春王正月丁未,滕子原卒。
夏,叔弓如滕。
五月,葬滕成公。
秋,小邾子來朝。
八月,大雩。
冬,大雨雹。
北燕伯款出奔齊。
【傳】三年春,王正月,鄭游吉如晉,送少姜之葬。
梁丙與張趯見之。
梁丙曰:「甚矣哉!子之為此來也。」
子大叔曰:「將得已乎?昔文、襄之霸也,其務不煩諸侯。
令諸侯三歲而聘,五歲而朝,有事而會,不協而盟。
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
夫人,士吊,大夫送葬。
足以昭禮命事謀闕而已,無加命矣。
今嬖一寵一之喪,不敢擇位,而數於守適,唯懼獲戾,豈敢憚煩?少姜有一寵一而死,齊必繼室。
今茲吾又將來賀,不唯此行也。」
張趯曰:「善哉!吾得聞此數也。
然自今,子其無事矣。
譬如火焉,火中,寒暑乃退。
此其極也,能無退乎?晉將失諸侯,諸侯求煩不獲。」
二大夫退。
子大叔告人曰:「張趯有知,其猶在君子之後乎!」
丁未,滕子原卒。
同盟,故書名。
齊侯使晏嬰請繼室於晉,曰:「寡君使嬰曰:『寡人願事君,朝夕不倦,將奉質幣,以無失時,則國家多難,是以不獲。
不腆先君之適,以備內官,焜耀寡人之望,則又無祿,早世殞命,寡人失望。
君若不忘先君之好,惠顧齊國,辱收寡人,徼福於大公、丁鮑,照臨敝邑,鎮撫其社稷,則猶有先君之適及遺姑姊妹若而人。
君若不棄敝邑,而辱使董振擇之,以備嬪嬙,寡人之望也。
』」韓宣子使叔向對曰:「寡君之願也。
寡君不能獨任其社稷之事,未有伉儷。
在縗絰之中,是以未敢請。
君有辱命,惠莫大焉。
若惠顧敝邑,撫有晉國,賜之內主,豈唯寡君,舉群臣實受其貺。
其自唐叔以下,實一寵一嘉之。」
既成昏,晏子受禮。
叔向從之宴,相與語。
叔向曰:「齊其何如?」
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
齊其為陳氏矣!鮑棄其民,而歸於陳氏。
齊舊四量,豆、區、釜、鐘。
四升為豆,各自其四,以登於釜。
釜十則鐘。
陳氏三量,皆登一焉,鍾乃大矣。
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之。
山木如市,弗加於山。
魚鹽蜃蛤,弗加於海。
民參其力,二入於公,而衣食其一。
公聚朽蠹,而三老凍餒。
國之諸市,屨賤踴貴。
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一愛一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欲無獲民,將焉辟之?箕伯、直一柄一、虞遂、伯戲,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齊矣。」
叔向曰:「然。
雖吾公室,今亦季世也。
戎馬不駕,卿無軍行,公乘無人,卒列無長。
庶民罷敝,而宮室滋侈。
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
民聞公命,如逃寇仇。
欒、郤、胥、原、狐、續、慶、伯,降在皂隸。
政在家門,民無所依,君日不悛,以樂慆憂。
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讒鼎之銘》曰:『昧旦丕顯,後世猶怠。
』況日不悛,其能久乎?」
宴子曰:「子將若何?」
叔向曰:「晉之公族盡矣。
肸聞之,公室將卑,其宗族枝葉先落,則公從之。
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
肸又無子。
公室無度,幸而得死,豈其獲祀?」
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囂塵,不可以居,請更諸爽塏者。」
辭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於臣侈矣。
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
敢煩裡旅?」
公笑曰:「子近市,識貴賤乎?」
對曰:「既利之,敢不識乎?」
公曰:「何貴何賤?」
於是景公繁於刑,有鬻踴者。
故對曰:「踴貴屨賤。」
既已告於君,故與叔向語而稱之。
景公為是省於刑。
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
晏子一言而齊侯省刑。
《詩》曰:『君子如祉,亂庶遄已。
』其是之謂乎!」
及宴子如晉,公更其宅,反,則成矣。
既拜,乃毀之,而為裡室,皆如其舊。
則使宅人反之,曰:「諺曰:『非宅是卜,唯鄰是卜。
』二三子先卜鄰矣,違卜不祥。
君子不犯非禮,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
吾敢違諸乎?」
卒復其舊宅。
公弗許,因陳桓子以請,乃許之。
夏四月,鄭伯如晉,公孫段相,甚敬而卑,禮無違者。
晉侯嘉焉,授之以策,曰:「子豐有勞於晉國,余聞而弗忘。
賜女州田,以胙乃舊勳。」
伯石再拜稽首,受策以出。
君子曰:「禮,其人之急也乎!伯石之汰也,一為禮於晉,猶荷其祿,況以禮終始乎?《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其是之謂乎!」
初,州縣,欒豹之邑也。
及欒氏亡,范宣子、趙文子、韓宣子皆欲之。
文子曰:「溫,吾縣也。」
二宣子曰:「自郤稱以別,三傳矣。
晉之別縣不唯州,誰獲治之?」
文子病之,乃捨之。
二子曰:「吾不可以正議而自與也。」
皆捨之。
及文子為政,趙獲曰:「可以取州矣。」
文子曰:「退!二子之言,義也。
違義,禍也。
余不能治余縣,又焉用州?其以徼禍也?君子曰:『弗知實難。
』知而弗從,禍莫大焉。
有言州必死。」
豐氏故主韓氏,伯石之獲州也,韓宣子為請之,為其復取之之故。
五月,叔弓如滕,葬滕成公,子服椒為介。
及郊,遇懿伯之忌,敬子不入。
惠伯曰:「公事有公利,無私忌,椒請先入。」
乃先受館。
敬子從之。
晉韓起如齊逆女。
公孫蠆為少姜之有一寵一也,以其子更公女而嫁公子。
人謂宣子:「子尾欺晉,晉胡受之?」
宣子曰:「我欲得齊而遠其一寵一,一寵一將來乎?」
秋七月,鄭罕虎如晉,賀夫人,且告曰:「楚人日征敝邑,以不朝立王之故。
敝邑之往,則畏執事,其謂寡君『而固有外心。
』其不往,則宋之盟雲。
進退罪也。
寡君使虎布之。」
宣子使叔向對曰:「君若辱有寡君,在楚何害?修宋盟也。
君苟思盟,寡君乃知免於戾矣。
君若不有寡君,雖朝夕辱於敝邑,寡君猜焉。
君實有心,何辱命焉?君其往也!倍有寡君,在楚猶在晉也。」
張趯使謂大叔曰:「自子之歸也,小人糞除先人之敝廬,曰子其將來。
今子皮實來,小人失望。」
大叔曰:「吉賤,不獲來,畏大國,尊夫人也。
且孟曰:『而將無事。
』吉庶幾焉。」
小邾穆公來朝。
季武子欲卑之,穆叔曰:「不可。
曹、滕、二邾,實不忘我好,敬以逆之,猶懼其貳。
又卑一睦,焉逆群好也?其如舊而加敬焉!《志》曰:『能敬無災。
』又曰:『敬逆來者,天所福也。
』」季孫從之。
八月,大雩,旱也。
齊侯田於莒,盧蒲弊見,泣且請曰:「余發如此種種,余奚能為?」
公曰:「諾,吾告二子。」
歸而告之。
子尾欲復之,子雅不可,曰:「彼其發短而心甚長,其或寢處我矣。」
九月,子雅放盧蒲弊於北燕。
燕簡公多嬖一寵一,欲去諸大夫而立其一寵一人。
冬,燕大夫比以殺公之外嬖。
公懼,奔齊。
書曰:「北燕伯款出奔齊。」
罪之也。
十月,鄭伯如楚,子產相。
楚子享之,賦《吉日》。
既享,子產乃具田備,王以田江南之夢。
齊公孫灶卒。
司馬灶見晏子,曰:「又喪子雅矣。」
晏子曰:「惜也!子旗不免,殆哉!姜族弱矣,而媯將始昌。
二惠競爽,猶可,又弱一個焉,姜其危哉!」
◇昭公四年
【經】四年春王正月,大雨雹。
夏,楚子、蔡侯、陳侯、鄭伯、許男、徐子、滕子、頓子、鬍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會於申。
楚子執徐子。
秋七月,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鬍子、沈子、淮夷伐吳,執齊慶封,殺之。
遂滅賴。
九月,取鄫。
冬十有二月乙卯,叔孫豹卒。
【傳】四年春,王正月,許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鄭伯,復田江南,許男與焉。
使椒舉如晉求諸侯,二君待之。
椒舉致命曰:「寡君使舉曰:『日君有惠,賜盟於宋,曰:晉、楚之從,交相見也。
以歲之不易,寡人願結歡於二三君。
』使舉請間。
君若苟無四方之虞,則願假一寵一以請於諸侯。」
晉侯欲勿許。
司馬侯曰:「不可。
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罰,未可知也。
其使能終,亦未可知也。
晉、楚唯天所相,不可與爭。
君其許之,而修德以待其歸。
若歸於德,吾猶將事之,況諸侯乎?若適一婬一虐,楚將棄之,吾又誰與爭?」
曰:「晉有三不殆,其何敵之有?國險而多馬,齊、楚多難。
有是三者,何鄉而不濟?」
對曰:「恃險與馬,而虞鄰國之難,是三殆也。
四岳、三塗、一陽一城、大室、荊山、中南,九州之險也,是不一姓。
冀之北土,馬之所生,無興國焉。
恃險與馬,不可以為固也,從古以然。
是以先王務修德音以亨神人,不聞其務險與馬也。
鄰國之難,不可虞也。
或多難以固其國,啟其疆土;或無難以喪其國,失其守宇。
若何虞難?齊有仲孫之難而獲桓公,至今賴之。
晉有裡、丕之難而獲文公,是以為盟主。
衛、邢無難,敵亦喪之。
故人之難,不可虞也。
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於不暇,又何能濟?君其許之!紂作一婬一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隕,周是以興,夫豈爭諸侯?」
乃許楚使。
使叔向對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獲春秋時見。
諸侯,君實有之,何辱命焉?」
椒舉遂請昏,晉侯許之。
楚子問於子產曰:「晉其許我諸侯乎?」
對曰:「許君。
晉君少安,不在諸侯。
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
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許君,將焉用之?」
王曰:「諸侯其來乎?」
對曰:「必來。
從宋之盟,承君之歡,不畏大國,何故不來?不來者,其魯、衛、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魯,魯、衛一逼一於齊而親於晉,唯是不來。
其餘,君之所及也,誰敢不至?」
王曰:「然則吾所求者,無不可乎?」
對曰:「求逞於人,不可;與人同欲,盡濟。」
大雨雹。
季武子問於申豐曰:「雹可御乎?」
對曰:「聖人在上,無雹,雖有,不為災。
古者,日在北陸而藏冰;西陸,朝覿而出之。
其藏冰也,深山窮谷,固一陰一冱寒,於是乎取之。
其出之也,朝之祿位,賓食喪祭,於是乎用之。
其藏之也,黑牲、秬黍,以享司寒。
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災。
其出入也時。
食肉之祿,冰皆與焉。
大夫命婦,喪浴用冰。
祭寒而藏之,獻羔而啟之,公始用之。
火出而畢賦。
自命夫、命婦,至於老疾,無不受冰。
山人取之,縣人傳之,輿人納之,隸人藏之。
夫冰以風壯,而以風出。
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遍,則冬無愆一陽一,夏無伏一陰一,春無淒風,秋無苦雨,雷不出震,無災霜雹,癘疾不降,民不夭札。
今藏川池之冰,棄而不用。
風不越而殺,雷不發而震。
雹之為災,誰能御之?《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也。」
夏,諸侯如楚,魯、衛、曹、邾不會。
曹、邾辭以難,公辭以時祭,衛侯辭以疾。
鄭伯先待於申。
六月丙午,楚子合諸侯於申。
椒舉言於楚子曰:「臣聞諸侯無歸,禮以為歸。
今君始得諸侯,其慎禮矣。
霸之濟否,在此會也。
夏啟有鈞台之享,商湯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一陽一之搜,康有酆宮之朝,穆有塗山之會,齊桓有召陵之師,晉文有踐土之盟。
君其何用?宋向戌、鄭公孫僑在,諸侯之良也,君其選焉。」
王曰:「吾用齊桓。」
王使問禮於左師與子產。
左師曰:「小一柄一習之,大國用之,敢不薦聞?」
獻公合諸侯之禮六。
子產曰:「小一柄一共職,敢不薦守?」
獻伯、子、男會公之禮六。
君子謂合左師善守先代,子產善相小一柄一。
王使椒舉侍於後,以規過。
卒事,不規。
王問其故,對曰:「禮,吾所未見者有六焉,又何以規?」
宋大子佐後至,王田於武城,久而弗見。
椒舉請辭焉。
王使往,曰:「屬有宗祧之事於武城,寡君將墮幣焉,敢謝後見。」
徐子,吳出也,以為貳焉,故執諸申。
楚子示諸侯侈,椒舉曰:「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諸侯禮也,諸侯所由用命也。
夏桀為仍之會,有緡叛之。
商紂為黎之蒐,東夷叛之。
周幽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
皆所以示諸侯汰也,諸侯所由棄命也。
今君以汰,無乃不濟乎?」
王弗聽。
子產見左師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諫,不過十年。」
左師曰:「然。
不十年侈,其惡不遠,遠惡而後棄。
善亦如之,德遠而後興。」
秋七月,楚子以諸侯伐吳。
宋大子、鄭伯先歸。
宋華費遂、鄭大夫從。
使屈申圍朱方,八月甲申,克之。
執齊慶封而盡滅其族。
將戮慶封。
椒舉曰:「臣聞無瑕者可以戮人。
慶封唯逆命,是以在此,其肯從於戮乎?播於諸侯,焉用之?」
王弗聽,負之斧鉞,以徇於諸侯,使言曰:「無或如齊慶封,弒其君,弱其孤,以盟其大夫。」
慶封曰:「無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圍,弒其君、兄之子麇而代之,以盟諸侯。」
王使速殺之。
遂以諸侯滅賴。
賴子面縛銜璧,士袒,輿櫬從之,造於中軍。
王問諸椒舉,對曰:「成王克許,許僖公如是,王親釋其縛,受其璧,焚其櫬。」
王從之。
遷賴於鄢。
楚子欲遷許於賴,使斗韋龜與公子棄疾城之而還。
申無宇曰:「楚禍之首,將在此矣。
召諸侯而來,伐國而克,城竟莫校。
王心不違,民其居乎?民之不處,其誰堪之?不堪王命,乃禍亂也。」
九月,取鄫,言易也。
莒亂,著丘公立而不撫鄫,鄫叛而來,故曰取。
凡克邑不用師徒曰取。
鄭子產作丘賦。
國人謗之,曰:「其父死於路,己為蠆尾。
以令於國,國將若之何?」
子寬以告。
子產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且吾聞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濟也。
民不可逞,度不可改。
《詩》曰:『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
』吾不遷矣。
渾罕曰:「國氏其先亡乎!君子作法於涼,其敝猶貪。
作法於貪,敝將若之何?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一逼一而無禮。
鄭先衛亡,一逼一而無法。
政不率法,而制於心。
民各有心,何上之有?」
冬,吳伐楚,入棘、櫟、麻,以報朱方之役。
楚沈尹射奔命於夏汭,鹹尹宜咎城鍾離,薳啟強城巢,然丹城州來。
東國水,不可以城。
彭生罷賴之師。
初,穆子去叔孫氏,及庚宗,遇婦人,使私為食而宿焉。
問其行,告之故,哭而送之。
適齊,娶於國氏,生孟丙、仲壬。
夢天壓己,弗勝。
顧而見人,黑而上僂,深目而豭喙。
號之曰:「牛!助余!」乃勝之。
旦而皆召其徒,無之。
且曰:「志之。」
及宣伯奔齊,饋之。
宣伯曰:「魯以先子之故,將存吾宗,必召女。
召女,何如?」
對曰:「願之久矣。」
魯人召之,不告而歸。
既立,所宿庚宗之婦人,獻以雉。
問其姓,對曰:「余子長矣,能奉雉而從我矣。」
召而見之,則所夢也。
未問其名,號之曰:「牛!」曰:「唯」。
皆召其徒,使視之,遂使為豎。
有一寵一,長使為政。
公孫明知叔孫於齊,歸,未逆國姜,子明取之。
故怒,其子長而後使逆之。
田於丘蕕,遂遇疾焉。
豎牛欲亂其室而有之,強與孟盟,不可。
叔孫為孟鐘,曰:「爾未際,饗大夫以落之。」
既具,使豎牛請日。
入,弗謁。
出,命之日。
及賓至,聞鐘聲。
牛曰:「孟有北婦人之客。」
怒,將往,牛止之。
賓出,使拘而殺諸外,牛又強與仲盟,不可。
仲與公御萊書觀於公,公與之環。
使牛入示之。
入,不示。
出,命佩之。
牛謂叔孫:「見仲而何?」
叔孫曰:「何為?」
曰:「不見,既自見矣。
公與之環而佩之矣。」
遂逐之,奔齊。
疾急,命召仲,牛許而不召。
杜洩見,告之饑一渴,授之戈。
對曰:「求之而至,又何去焉?」
豎牛曰:「夫子疾病,不欲見人。」
使置饋於個而退。
牛弗進,則置虛,命徹。
十二月癸丑,叔孫不食。
乙卯,卒。
牛立昭子而相之。
公使杜洩葬叔孫。
豎牛賂叔仲昭子與南遺,使惡杜洩於季孫而去之。
杜洩將以路葬,且盡卿禮。
南遺謂季孫曰:「叔孫未乘路,葬焉用之?且塚卿無路,介卿以葬,不亦左乎?」
季孫曰:「然。」
使杜洩捨路。
不可,曰:「夫子受命於朝,而聘於王。
王思舊勳而賜之路。
覆命而致之君,君不敢逆王命而復賜之,使三官書之。
吾子為司徒,實書名。
夫子為司馬,與工正書服。
孟孫為司空,以書勳。
今死而弗以,是棄君命也。
書在公府而弗以,是廢三官也。
若命服,生弗敢服,死又不以,將焉用之?」
乃使以葬。
季孫謀去中軍。
豎牛曰:「夫子固欲去之。」
◇昭公五年
【經】五年春王正月,捨中軍。
楚殺其大夫屈申。
公如晉。
夏,莒牟夷以牟婁及防、茲來奔。
秋七月,公至自晉。
戊辰,叔弓帥師敗莒師於蚡泉。
秦伯卒。
冬,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沈子、徐人、越人伐吳。
【傳】五年春,王正月,捨中軍,卑公室也。
毀中軍於施氏,成諸臧氏。
初作中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
季氏盡征之,叔孫氏臣其子弟,孟氏取其半焉。
及其捨之也,四分公室,季氏擇二,二子各一。
皆盡征之,而貢於公。
以書。
使杜洩告於殯,曰:「子固欲毀中軍,既毀之矣,故告。」
杜洩曰:「夫子唯不欲毀也,故盟諸僖閎,詛諸五父之衢。」
受其書而投之,帥士而哭之。
叔仲子謂季孫曰:「帶受命於子叔孫曰:『葬鮮者自西門。
』」季孫命杜洩。
杜洩曰:「卿喪自朝,魯禮也。
吾子為國政,未改禮,而又遷之。
群臣懼死,不敢自也。」
既葬而行。
仲至自齊,季孫欲立之。
南遺曰:「叔孫氏厚則季氏薄。
彼實家亂,子勿與知,不亦可乎?」
南遺使國人助豎牛以攻諸大庫之庭。
司宮射之,中目而死。
豎牛取東鄙三十邑,以與南遺。
昭子即位,朝其家眾,曰:「豎牛禍叔孫氏,使亂大從,殺適立庶,又披其邑,將以赦罪,罪莫大焉。
必速殺之。」
豎牛懼,奔齊。
孟、仲之子殺諸塞關之外,投其首於寧風之棘上。
仲尼曰:「叔孫昭子之不勞,不可能也。
周任有言曰:『為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
』《詩》云:『有覺德行,四國順之。
』」
初,穆子之生也,莊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謙》,以示卜楚丘。
曰:「是將行,而歸為子祀。
以讒人入,其名曰牛,卒以餒死。
《明夷》,日也。
日之數十,故有十時,亦當十位。
自王已下,其二為公,其三為卿。
日上其中,食日為二,旦日為三。
《明夷》之《謙》,明而未融,其當旦乎,故曰:『為子祀』。
日之《謙》,當鳥,故曰『明夷于飛』。
明之未融,故曰『垂其翼』。
象日之動,故曰『君子於行』。
當三在旦,故曰『三日不食』。
《離》,火也。
《艮》,山也。
《離》為火,火焚山,山敗。
於人為言,敗言為讒,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言必讒也。
純《離》為牛,世亂讒勝,勝將適《離》,故曰『其名曰牛』。
謙不足,飛不翔,垂不峻,翼不廣,故曰『其為子後乎』。
吾子,亞卿也,抑少不終。」
楚子以屈申為貳於吳,乃殺之。
以屈生為莫敖,使與令尹子蕩如晉逆女。
過鄭,鄭伯勞子蕩於汜,勞屈生於菟氏。
晉侯送女於邢丘。
子產相鄭伯,會晉侯於邢丘。
公如晉,自郊勞至於贈賄,無失禮。
晉侯謂女叔齊曰:「魯侯不亦善於禮乎?」
對曰:「魯侯焉知禮?」
公曰:「何為?自郊勞至於贈賄,禮無違者,何故不知?」
對曰:「是儀也,不可謂禮。
禮所以守其國,行其政令,無失其民者也。
今政令在家,不能取也。
有子家羈,弗能用也。
一奸一大國之盟,陵虐小一柄一。
利人之難,不知其私。
公室四分,民食於他。
思莫在公,不圖其終。
為國君,難將及身,不恤其所。
禮之本末,將於此乎在,而屑屑焉習儀以亟。
言善於禮,不亦遠乎?君子謂:「叔侯於是乎知禮。」
晉韓宣子如楚送女,叔向為介。
鄭子皮、子大叔勞諸索氏。
大叔謂叔向曰:「楚王汰侈已甚,子其戒之。」
叔向曰:「汰侈已甚,身之災也,焉能及人?若奉吾幣帛,慎吾威儀,守之以信,行之以禮,敬始而思終,終無不復,從而不失儀,敬而不失威,道之以訓辭,奉之以舊法,考之以先王,度之以二國,雖汰侈,若我何?」
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晉,吾仇敵也。
苟得志焉,無恤其他。
今其來者,上卿、上大夫也。
若吾以韓起為閽,以羊舌肸為司宮,足以辱晉,吾亦得志矣。
可乎?」
大夫莫對。
薳啟強曰:「可。
苟有其備,何故不可?恥匹夫不可以無備,況恥國乎?是以聖王務行禮,不求恥人,朝聘有珪,享覜有璋。
小有述職,大有巡功。
設機而不倚,爵盈而不飲;宴有好貨,飧有陪鼎,入有郊勞,出有贈賄,禮之至也。
國家之敗,失之道也,則禍亂興。
城濮之役,晉無楚備,以敗於邲。
邲之役,楚無晉備,以敗於鄢。
自鄢以來,晉不失備,而加之以禮,重之以睦,是以楚弗能報而求親焉。
既獲姻親,又欲恥之,以召寇仇,備之若何?誰其重此?若有其人,恥之可也。
若其未有,君亦圖之。
晉之事君,臣曰可矣:求諸侯而麇至;求昏而薦女,君親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
猶欲恥之,君其亦有備矣。
不然,奈何?韓起之下,趙成、中行吳、魏舒、范鞅、知盈;羊舌肸之下,祁午、張趯、籍談、女齊、梁丙、張骼、輔躒、苗賁皇,皆諸侯之選也。
韓襄為公族大夫,韓須受命而使矣。
箕襄、邢帶、叔禽、叔椒、子羽,皆大家也。
韓賦七邑,皆成縣也。
羊舌四族,皆強家也。
晉人若喪韓起、楊肸,五卿八大夫輔韓須、楊石,因其十家九縣,長轂九百,其餘四十縣,遺守四千,奮其武怒,以報其大恥,伯華謀之,中行伯、魏舒帥之,其蔑不濟矣。
君將以親易怨,實無禮以速寇,而未有其備,使群臣往遺之禽,以逞君心,何不可之有?」
王曰:「不谷之過也,大夫無辱。」
厚為韓子禮。
王欲敖叔向以其所不知,而不能,亦厚其禮。
韓起反,鄭伯勞諸圉。
辭不敢見,禮也。
鄭罕虎如齊,娶於子尾氏。
晏子驟見之,陳桓子問其故,對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
夏,莒牟夷以牟婁及防茲來奔。
牟夷非卿而書,尊地也。
莒人愬於晉。
晉侯欲止公,范獻子曰:「不可。
人朝而執之,誘也。
討不以師,而誘以成之,惰也。
為盟主而犯此二者,無乃不可乎?請歸之,間而以師討焉。」
乃歸公。
秋七月,公至自晉。
莒人來討,不設備。
戊辰,叔弓敗諸蚡泉,莒未陳也。
冬十月,楚子以諸侯及東夷伐吳,以報棘、櫟、麻之役。
薳射以繁揚之師,會於夏汭。
越大夫常壽過帥師會楚子於瑣。
聞吳師出,薳啟強帥師從之,遽不設備,吳人敗諸鵲岸。
楚子以馹至於羅汭。
吳子使其弟蹶由犒師,楚人執之,將以釁鼓。
王使問焉,曰:「女卜來吉乎?」
對曰:「吉。
寡君聞君將治兵於敝邑,卜之以守龜,曰:『余亟使人犒師,請行以觀王怒之疾徐,而為之備,尚克知之。
』龜兆告吉,曰:『克可知也。
』君若歡焉,好逆使臣,滋敝邑休殆,而忘其死,亡無日矣。
今君奮焉,震電馮怒,虐執使臣,將以釁鼓,則吳知所備矣。
敝邑雖羸,若早修完,其可以息師。
難易有備,可謂吉矣。
且吳社稷是卜,豈為一人?使臣獲釁軍鼓,而敝邑知備,以御不虞,其為吉孰大焉?國之守龜,其何事不卜?一臧一否,其誰能常之?城濮之兆,其報在邲。
今此行也,其庸有報志?」
乃弗殺。
楚師濟於羅汭,沈尹赤會楚子,次於萊山。
薳射帥繁揚之師,先入南懷,楚師從之。
及汝清,吳不可入。
楚子遂觀兵於坻箕之山。
是行也,吳早設備,楚無功而還,以蹶由歸。
楚子懼吳,使沈尹射待命於巢,薳啟強待命於雩婁,禮也。
秦後子復歸於秦,景公卒故也。
◇昭公六年
【經】六年春王正月,杞伯益姑卒。
葬秦景公。
夏,季孫宿如晉。
葬杞文公。
宋華合比出奔衛。
秋九月,大雩。
楚薳罷帥師伐吳。
冬,叔弓如楚。
齊侯伐北燕。
【傳】六年春,王正月,杞文公卒,吊如同盟,禮也。
大夫如秦,葬景公,禮也。
三月,鄭人鑄刑書。
叔向使詒子產書,曰:「始吾有虞於子,今則已矣。
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懼民之有爭心也。
猶不可禁御,是故閒之以義,糾之以政,行之以禮,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為祿位以勸其從,嚴斷刑罰以威其一婬一。
懼其未也,故誨之以忠,聳之以行,教之以務,使之以和,臨之以敬,蒞之以強,斷之以剛。
猶求聖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長,慈惠之師,民於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禍亂。
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並有爭心,以征於書,而徼幸以成之,弗可為矣。
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
今吾子相鄭國,作封洫,立謗政,制參辟,鑄刑書,將以靖民,不亦難乎?《詩》曰:『儀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
』又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
』如是,何辟之有?民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征於書。
錐刀之末,將盡爭之。
亂獄滋豐,賄賂並行,終子之世,鄭其敗乎!肸聞之,國將亡,必多制,其此之謂乎!」復書曰:「若吾子之言,僑不才,不能及子孫,吾以救世也。
既不承命,敢忘大惠?」
士文伯曰:「火見,鄭其火乎?火未出而作火以鑄刑器,藏爭辟焉。
火如象之,不火何為?」
夏,季孫宿如晉,拜莒田也。
晉侯享之,有加籩。
武子退,使行人告曰:「小一柄一之事大國也,苟免於討,不敢求貺。
得貺不過三獻。
今豆有加,下臣弗堪,無乃戾也。」
韓宣子曰:「寡君以為歡也。」
對曰:「寡君猶未敢,況下臣,君之隸也,敢聞加貺?」
固請徹加而後卒事。
晉人以為知禮,重其好貨。
宋寺人柳有一寵一,大子佐惡之。
華合比曰:「我殺之。」
柳聞之,乃坎、用牲、埋書,而告公曰:「合比將納亡人之族,既盟於北郭矣。」
公使視之,有焉,遂逐華合比,合比奔衛。
於是華亥欲代右師,乃與寺人柳比,從為之征,曰「聞之久矣。」
公使代之,見於左師,左師曰:「女夫也。
必亡!女喪而宗室,於人何有?人亦於女何有?《詩》曰:『宗子維城,毋俾城壞,毋獨斯畏。
』女其畏哉!」
六月丙戌,鄭災。
楚公子棄疾如晉,報韓子也。
過鄭,鄭罕虎、公孫僑、游吉從鄭伯以勞諸柤。
辭不敢見,固請見之,見,如見王,以其乘馬八匹私面。
見子皮如上卿,以馬六匹。
見子產,以馬四匹。
見子大叔,以馬二匹。
禁芻牧採樵,不入田,不樵樹,不採刈,不一抽一屋,不強丐。
誓曰:「有犯命者,君子廢,小人降。」
捨不為暴,主不慁賓。
往來如是。
鄭三卿皆知其將為王也。
韓宣子之適楚也,楚人弗逆。
公子棄疾及晉竟,晉侯將亦弗逆。
叔向曰:「楚辟我衷,若何效辟?《詩》曰:『爾之教矣,民胥效矣。
』從我而已,焉用效人之辟?《書》曰:『聖作則。
』無寧以善人為則,而則人之辟乎?匹夫為善,民猶則之,況國君乎?」
晉侯說,乃逆之。
秋九月,大雩,旱也。
徐儀楚聘於楚。
楚子執之,逃歸。
懼其叛也,使薳洩伐徐。
吳人救之。
令尹子蕩帥師伐吳,師於豫章,而次於乾溪。
吳人敗其師於房鐘,獲宮廄尹棄疾。
子蕩歸罪於薳洩而殺之。
冬,叔弓如楚聘,且吊敗也。
十一月,齊侯如晉,請伐北燕也。
士丐相士鞅,逆諸河,禮也。
晉侯許之。
十二月,齊侯遂伐北燕,將納簡公。
晏子曰:「不入。
燕有君矣,民不貳。
吾君賄,左右諂諛,作大事不以信,未嘗可也。」
◇昭公七年
【經】七年春王正月,暨齊平。
三月,公如楚。
叔孫婼如齊蒞盟。
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
秋八月戊辰,衛侯惡卒。
九月,公至自楚。
冬十有一月癸未,季孫宿卒。
十有二月癸亥,葬衛襄公。
【傳】七年春,王正月,暨齊平,齊求之也。
癸巳,齊侯次於虢。
燕人行成,曰:「敝邑知罪,敢不聽命?先君之敝器,請以謝罪。」
公孫皙曰:「受服而退,俟釁而動,可也。」
二月戊午,盟於濡上。
燕人歸燕姬,賂以瑤甕、玉櫝、斗耳,不克而還。
楚子之為令尹也,為王旌以田。
芋尹無宇斷之,曰:「一國兩君,其誰堪之?」
及即位,為章華之宮,納亡人以實之。
無宇之閽入焉。
無宇執之,有司弗與,曰:「執人於王宮,其罪大矣。」
執而謁諸王。
王將飲酒,無宇辭曰:「天子經略,諸侯正封,古之制也。
封略之內,何非君土?食土之一毛一,誰非君臣?故《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
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台。
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
今有司曰:『女胡執人於王宮?』將焉執之?周文王之法曰:『有亡,荒閱』,所以得天下也。
吾先君文王,作僕區之法,曰:『盜所隱器,與盜同罪』,所以封汝也。
若從有司,是無所執逃臣也。
逃而捨之,是無陪台也。
王事無乃闕乎?昔武王數紂之罪,以告諸侯曰:『紂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故夫致死焉。
君王始求諸侯而則紂,無乃不可乎?若以二文之法取之,盜有所在矣。」
王曰:「取而臣以往,盜有一寵一,未可得也。」
遂赦之。
楚子成章華之台,願與諸侯落之。
大宰薳啟強曰:「臣能得魯侯。」
薳啟強來召公,辭曰:「昔先君成公,命我先大夫嬰齊曰:『吾不忘先君之好,將使衡父照臨楚國,鎮撫其社稷,以輯寧爾民』。
嬰齊受命於蜀,奉承以來,弗敢失隕,而致諸宗祧。
日我先君共王,引領北望,日月以冀。
傳序相授,於今四王矣。
嘉惠未至,唯襄公之辱臨我喪。
孤與其二三臣,悼心失圖,社稷之不皇,況能懷思君德!今君若步玉趾,辱見寡君,一寵一靈楚國,以信蜀之役,致君之嘉惠,是寡君既受貺矣,何蜀之敢望?其先君鬼神,實嘉賴之,豈唯寡君?君若不來,使臣請問行期,寡君將承質幣而見於蜀,以請先君之貺。」
公將往,夢襄公祖。
梓慎曰:「君不果行。
襄公之適楚也,夢周公祖而行。
今襄公實祖,君其不行。」
子服惠伯曰:「行。
先君未嘗適楚,故周公祖以道之。
襄公適楚矣,而祖以道君,不行,何之?」
三月,公如楚,鄭伯勞於師之梁。
孟僖子為介,不能相儀。
及楚,不能答郊勞。
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
晉侯問於士文伯曰:「誰將當日食?」
對曰:「魯、衛惡之,衛大魯小。」
公曰:「何故?」
對曰:「去衛地,如魯地。
於是有災,魯實受之。
其大咎,其衛君乎?魯將上卿。」
公曰:「《詩》所謂『彼日而食,於何不臧』者,何也?」
對曰:「不善政之謂也。
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於日月之災,故政不可不慎也。
務三而已,一曰擇人,二曰因民,三曰從時。」
晉人來治杞田,季孫將以成與之。
謝息為孟孫守,不可。
曰:「人有言曰:『雖有挈瓶之知,守不假器,禮也』。
夫子從君,而守臣喪邑,雖吾子亦有猜焉。」
季孫曰:「君之在楚,於晉罪也。
又不聽晉,魯罪重矣。
晉師必至,吾無以待之,不如與之,間晉而取諸杞。
吾與子桃,成反,誰敢有之?是得二成也。
魯無憂而孟孫益邑,子何病焉?」
辭以無山,與之萊、柞,乃遷於桃。
晉人為杞取成。
楚子享公於新台,使長鬣者相,好以大屈。
既而悔之。
薳啟強聞之,見公。
公語之,拜賀。
公曰:「何賀?對曰:「齊與晉、越欲此久矣。
寡君無適與也,而傳諸君,君其備御三鄰。
慎守寶矣,敢不賀乎?」
公懼,乃反之。
鄭子產聘於晉。
晉侯疾,韓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寢疾,於今三月矣,並走群望,有加而無瘳。
今夢黃熊入於寢門,其何厲鬼也?」
對曰:「以君之明,子為大政,其何厲之有?昔堯殛鯀於羽山,其神化為黃熊,以入於羽淵,實為夏郊,三代祀之。
晉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也乎?」
韓子祀夏郊,晉侯有間,賜子產莒之二方鼎。
子產為豐施歸州田於韓宣子,曰:「日君以夫公孫段為能任其事,而賜之州田,今無祿早世,不獲久享君德。
其子弗敢有,不敢以聞於君,私致諸子。」
宣子辭。
子產曰:「古人有言曰:『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負荷』。
施將懼不能任其先人之祿,其況能任大國之賜?縱吾子為政而可,後之人若屬有疆場之言,敝邑獲戾,而豐氏受其大討。
吾子取州,是免敝邑於戾,而建置豐氏也。
敢以為請。」
宣子受之,以告晉侯。
晉侯以與宣子。
宣子為初言,病有之,以易原縣於樂大心。
鄭人相驚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則皆走,不知所往。
鑄刑書之歲二月,或夢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將殺帶也。
明年壬寅,余又將殺段也。」
及壬子,駟帶卒,國人益懼。
齊、燕平之月壬寅,公孫段卒。
國人愈懼。
其明月,子產立公孫洩及良止以撫之,乃止。
子大叔問其故,子產曰:「鬼有所歸,乃不為厲,吾為之歸也。」
大叔曰:「公孫洩何為?」
子產曰:「說也。
為身無義而圖說,從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
不媚,不信。
不信,民不從也。」
及子產適晉,趙景子問焉,曰:「伯有猶能為鬼乎?」
子產曰:「能。
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一陽一曰魂。
用物一精一多,則魂魄強。
是以有一精一爽,至於神明。
匹夫匹婦強死,其魂魄猶能馮依於人,以為一婬一厲,況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孫,子耳之子,敝邑之卿,從政三世矣。
鄭雖無腆,抑諺曰『蕞爾國』,而三世執其政一柄一,其用物也弘矣,其取一精一也多矣。
其族又大,所馮厚矣。
而強死,能為鬼,不亦宜乎?」
子皮之族飲酒無度,故馬師氏與子皮氏有惡。
齊師還自燕之月,罕朔殺罕魋。
罕朔奔晉。
韓宣子問其位於子產。
子產曰:「君之羈臣,苟得容以逃死,何位之敢擇?卿違,從大夫之位,罪人以其罪降,古之制也。
朔於敝邑,亞大夫也,其官,馬師也。
獲戾而逃,唯執政所置之。
得免其死,為惠大矣,又敢求位?」
宣子為子產之敏也,使從嬖大夫。
秋八月,衛襄公卒。
晉大夫言於范獻子曰:「衛事晉為睦,晉不禮焉,庇其賊人而取其地,故諸侯貳。
《詩》曰:『鶺鴒在原,兄弟急難。
』又曰:『死喪之威,兄弟孔懷。
』兄弟之不睦,於是乎不吊,況遠人,誰敢歸之?今又不禮於衛之嗣,衛必叛我,是絕諸侯也。」
獻子以告韓宣子。
宣子說,使獻子如衛吊,且反戚田。
衛齊惡告喪於周,且請命。
王使成簡公如衛吊,且追命襄公曰:「叔父陟恪,在我先王之左右,以佐事上帝。
余敢高圉、亞圉?」
九月,公至自楚。
孟僖子病不能相禮,乃講學之,苟能禮者從之。
及其將死也,召其大夫曰:「禮,人之干也。
無禮,無以立。
吾聞將有達者曰孔丘,聖人之後也,而滅於宋。
其祖弗父何,以有宋而授厲公。
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茲益共。
故其鼎銘云:『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
循牆而走,亦莫余敢侮。
饘於是,鬻於是,以糊余口。
』其共也如是。
臧孫紇有言曰:『聖人有明德者,若不當世,其後必有達人。
』今其將在孔丘乎?我若獲沒,必屬說與何忌於夫子,使事之,而學禮焉,以定其位。」
故孟懿子與南宮敬叔師事仲尼。
仲尼曰:「能補過者,君子也。
《詩》曰:『君子是則是效。
』孟僖子可則效已矣。」
單獻公棄親用羈。
冬十月辛酉,襄、頃之族殺獻公而立成公。
十一月,季武子卒。
晉侯謂伯瑕曰:「吾所問日食,從矣,可常乎?」
對曰:「不可。
六物不同,民心不一,事序不類,官職不則,同始異終,胡可常也?《詩》曰:『或燕燕居息,或憔悴事國。
』其異終也如是。」
公曰:「何謂六物?」
對曰:「歲、時、日、月、星、辰,是謂也。」
公曰:「多語寡人辰,而莫同。
何謂辰?」
對曰:「日月之會,是謂辰,故以配日。」
衛襄公夫人姜氏無子,嬖人婤姶生孟縶。
孔成子夢康叔謂己:「立元,余使羈之孫圉與史苟相之。」
史朝亦夢康叔謂己:「余將命而子苟與孔烝鉏之曾孫圉相元。」
史朝見成子,告之夢,夢協。
晉韓宣子為政聘於諸侯之歲,婤姶生子,名之曰元。
孟縶之足不一良,能行。
孔成子以《周易》筮之,曰:「元尚享衛國主其社稷。」
遇《屯》。
又曰:「余尚立縶,尚克嘉之。」
遇《屯》之比。
以示史朝。
史朝曰:『元亨』,又何疑焉?」
成子曰:「非長之謂乎?」
對曰:「康叔名之,可謂長矣。
孟非人也,將不列於宗,不可謂長。
且其繇曰『利建侯』。
嗣吉,何建?建非嗣也。
二卦皆雲,子其建之。
康叔命之,二筮襲於夢,武王所用也,弗從何為?弱足者居,侯主社稷,臨祭祀,奉民人,事民人,鬼神,從會朝,又焉得居?各以所利,不亦可乎?」
故孔成子立靈公。
十二月癸亥,葬衛襄公。
◇昭公八年
【經】八年春,陳侯之弟招殺陳世子偃師。
夏四月辛丑,陳侯溺卒。
叔弓如晉。
楚人執陳行人干征師殺之。
陳公子留出奔鄭。
秋,蒐於紅。
陳人殺其大夫公子過。
大雩,冬十月壬午,楚師滅陳。
執陳公子招,放之於越。
殺陳孔奐。
葬陳哀公。
【傳】八年春,石言於晉魏榆。
晉侯問於師曠曰:「石何故言?」
對曰:「石不能言,或馮焉。
不然,民聽濫也。
抑臣又聞之曰:『作事不時,怨讟動於民,則有非言之物而言。
』今宮室崇侈,民力凋盡,怨讟並作,莫保其一性一。
石言,不亦宜乎?」
於是晉侯方築虒祁之宮。
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徵,故怨遠於其身。
小人之言,僣而無征,故怨咎及之。
《詩》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
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處休。
』其是之謂乎?是宮也成,諸侯必叛,君必有咎,夫子知之矣。」
陳哀公元妃鄭姬,生悼大子偃師,二妃生公子留,下妃生公子勝。
二妃嬖,留有一寵一,屬諸徒招與公子過。
哀公有廢疾。
三月甲申,公子招、公子過殺悼大子偃師,而立公子留。
夏四月辛亥,哀公縊。
干征師赴於楚,且告有立君。
公子勝愬之於楚,楚人執而殺之。
公子留奔鄭。
書曰「陳侯之弟招殺陳世子偃師」,罪在招也;「楚人執陳行人干征師殺之」,罪不在行人也。
叔弓如晉,賀虒祁也。
游吉相鄭伯以如晉,亦賀虒祁也。
史趙見子大叔,曰:「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賀之?」
子大叔曰:「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賀,將天下實賀。」
秋,大蒐於紅,自根牟至於商、衛,革車千乘。
七月甲戌,齊子尾卒,子旗欲治其室。
丁丑,殺梁嬰。
八月庚戌,逐子成、子工、子車,皆來奔,而立子良氏之宰。
其臣曰:「孺子長矣,而相吾室,欲兼我也。」
授甲,將攻之。
陳桓子善於子尾,亦授甲,將助之。
或告子旗,子旗不信。
則數人告。
將往,又數人告於道,遂如陳氏。
桓子將出矣,聞之而還,游服而逆之。
請命,對曰:「聞強氏授甲將攻子,子聞諸?」
曰:「弗聞。」
「子盍亦授甲?無宇請從。」
子旗曰:「子胡然?彼孺子也,吾誨之猶懼其不濟,吾又一寵一秩之。
其若先人何?子盍謂之?《周書》曰:『惠不惠,茂不茂。
』康叔所以服弘大也。」
桓子稽顙曰:「頃、靈福子,吾猶有望。」
遂和之如初。
陳公子招歸罪於公子過而殺之。
九月,楚公子棄疾帥師奉孫吳圍陳,宋戴惡會之。
冬十一月壬午,滅陳。
輿嬖袁克,殺馬毀玉以葬。
楚人將殺之,請置之。
既又請私,私於幄,加絰於顙而逃。
使穿封戌為陳公,曰:「城麇之役,不諂。」
侍飲酒於王,王曰:「城麇之役,女知寡人之及此,女其辟寡人乎?」
對曰:「若知君之及此,臣必致死禮,以息楚國。」
晉侯問於史趙,曰:「陳其遂亡乎?」
對曰:「未也。」
公曰:「何故?」
對曰:「陳,顓頊之族也。
歲在鶉火,是以卒滅,陳將如之。
今在析木之津,猶將復由。
且陳氏得政於齊而後陳卒亡。
自幕至於瞽瞍,無違命。
舜重之以明德,置德於遂,遂世守之。
及胡公不一婬一,胡周賜之姓,使祀虞帝。
臣聞盛德必百世祀,虞之世數未也。
繼守將在齊,其兆既存矣。」
◇昭公九年
【經】九年春,叔弓會楚子於陳。
許遷於夷。
夏四月,陳災。
秋,仲孫玃如齊。
冬,築郎囿。
【傳】九年春,叔弓、宋華亥、鄭游吉、衛趙黶會楚子於陳。
二月庚申,楚公子棄疾遷許於夷,實城父,取州來淮北之田以益之。
伍舉授許男田。
然丹遷城父人於陳,以夷濮西田益之。
遷方城外人於許。
周甘人與晉閻嘉爭閻田。
晉梁丙、張趯率一陰一戎伐穎。
王使詹桓伯辭於晉曰:「我自夏以後稷,魏、駘、芮、岐、畢,吾西土也。
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東土也;巴、濮、楚、鄧,吾南土也;肅慎、燕、亳,吾北土也。
吾何邇封之有?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亦其廢隊是為,豈如弁髦而因以敝之?先王居檮杌於四裔,以御螭魅,故允姓之一奸一,居於瓜州,伯父惠公歸自秦,而誘以來,使一逼一我諸姬,入我郊甸,則戎焉取之。
戎有中國,誰之咎也?後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難乎?伯父圖之。
我在伯父,猶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謀主也。
伯父若裂冠毀冕,拔本塞原,專棄謀主,雖戎狄其何有餘一人?」
叔向謂宣子曰:「文之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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