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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界現形記》第十六回 小玩耍獨出頭錢 大排場發行鈔票

商界現形記

第十六回 小玩耍獨出頭錢 大排場發行鈔票

卻說當日牛楚公在小青青家請了一個雙台,次日又舉定了職員名目,體制卻還不錯,不過終有點不倫不類。

譬如:名單上的王珊玉,叫做現任提調,苟子孝叫做房屋總理,算甚麼職業呢?其餘也可想而知了。

閒言少敘。

且說,牛楚公租了一所絕大的房屋,先把裝潢陳設置備得齊齊整整,馬扁人掌了協理的名目,一切收支都在他手裡。

但是這一番佈置,已花了二千多兩銀子,連忙說道:「攏總這幾個錢,這麼浪費怎好呢?」

牛楚公道:「毋須慮得,這個排場顯出來,是有一股討死的主兒,拿錢來送給我們使哩。

還有一層這個商部註冊,是萬萬少不了的。」

馬扁人道:「註冊原不難事,倒是派委員下來驗看資本,拿甚麼來給他瞧呢?」

牛楚公哈哈地大笑道:「笨伯,笨伯,你儘管兒做你的協理,我是會得佈置千妥萬當,不要你操一點兒心兒,多則半年,少則三月,還你商部裡注得明明白白。」

正說時,只見杜筱岑寫了「仁實公司」四個大字,原是做招牌的用處。

馬扁人、牛楚公極口讚譽道:「京裡的五大卷子也沒寫得足下這麼好!」(照應前文)杜筱岑道:「不是兄弟說句狂話,兄弟是寫天公先生的一路,現在時際是最時興的。

若說五大卷子不過寫點格同罷了,終竟呆板,是直顯的館閣體呢,這種樣兒已算超超等的了,既不是大家斷非傳作,天公先生是大家氣派,豈可同日而語。」

(一點不差,卻是杜筱岑口吻。

兄弟若是落了天公先生的名款,不要說別人認不真,就是天公先生自己也斷乎認不真。

馬扁人道:「這卻不是虛話,我端的信得過的,卻是極像的了。」

杜筱岑愕然道:「協理也認得天公先生嗎?」

扁人道:「你說的天公先生,不是姓尤名兒叫做士春的嗎?」

(原來就是此人,果然是同馬扁人最有密切關係人了。

諸君還記得嗎?不妨上一卷書中想想。

)筱岑道:「正是,正是。

協理同天公先生是親戚呢?還是朋友?」

扁人被筱岑這一問,卻問住了。

說不得實話了,只得說是十年前同過事的。

扁人道:「十年前天公先生還在外邊就館哩,他的歷史兄弟最熟,將來天公先生的年譜,少不得除了兄弟,沒人敢動筆的了。」

(要算天公不色頭,如今年未四旬,正待大展奇才,挽救頹亡之局,杜筱岑卻已經在哪裡預備替天公辦身後事了。

一笑。

)「協理只消說一個年個出來,兄弟就算得出在哪裡同事了。」

扁人道:「離這剛剛十五個年頭了。」

筱岑掄指一算道:「那時際恰在正阿中丞那邊辦奏折,協理也在阿中丞幕裡了?」

扁人把手一拍道:「一點不錯,我在那裡辦內收支。

分手之後,到京裡混了多年,如今此公在那裡你可知道?」

筱岑道:「那末真真不湊巧哩,如今天公先生手裡錢也多了,做官又不高興。

(名士不宜官)看看時局又憂煎得很,新舊一交一 哄邪說橫流,只怕不要等到十年八年,必定有個大變象。

因此天公先生說,第一要緊先要把國民的知識開通了。

這個原該從學校上入手,無奈目下學校雖多,毫無益處。

顯見得學校的害處,比較前兒的科舉,只怕不是十倍八倍的話頭呢。

譬如:學校改良斷斷來不及,而且也沒有改良學校的權力。

除此之外,唯有小說的魔力最很。

其次是舞台上的活劇,最感動人心。

於是天公先生集資十萬元,創辦一所小說社,這小說社的名字就叫……這個協理只怕在新聞廣告上見過了。」

扁人道:「呵,呵,這個……小說社就是天公先生創辦的?怪道有個『天』字在上面。

(隱隱約約妙不可言)如此說來,天公先生也在這裡?明兒須去拜他一拜。」

筱岑道:「原說不湊巧,為因這小說仿著前兒《新小說》的格局,按期刊發的余外譬改良舊時的和編的譯的。

不按期的也有。

那按期的裡面,有種仿著日本《萬朝報》、《二六新報》的宗旨,做的恐怕……所以這裡是個發行所,編輯印刷都在日京。

三天前天公先生帶了七、八位編輯員動身日京去了。」

扁人聽了倒也罷了。

省得在這兒有人仔細他底裡的人,其實方便了好多著呢。

筱岑又道:「協理昨兒說的最歡喜年紀大些的婊一子 ,兄弟想起一個來了,只是貌不十分美,協理可要去見識見識?」

扁人跳起來道:「好好,就去,就去。

在哪裡?叫什麼名字?」

筱岑正待說時,牛楚公道:「慢來,慢來。

我老頭子在花世界上,也算得最熟悉的了。

按著花世界全體而論,二百幾十家人家,一千三百多婊一子 。

大大小小,好好壞壞,雖不能通通認識,然而十之七八都明白在心上。

我也替扁翁想過一回了,倒沒有想著合式的人材。

你這無名後輩,難道倒想出來了嗎?你不過多玩了一門唱戲的什麼田月峰哩、白玉蘭哩。」

(照應前文,一絲不亂的,是記事好身手)筱岑笑道:「董事只怕想不起這個人來哩。」

楚公道:「敢是吉慶裡的扒牙齒謝韻芝嗎?」

筱岑笑道:「不敢舉薦這潑辣貨,而且身體也不乾淨,別的不要去說她,單是那毒蟲,彷彿繡球似的蠕蠕,然不曉得有多少,雖然不要緊,然而癢死了人也是討厭的。」

楚公大笑道:「老弟你光景身歷其境的了,不然哪裡知道這許多,還說癢死了人呢?我聽人家說,這門的東西,北方女子最盛的十有八九,那個田月峰哩、白玉蘭哩,不是北地燕支嗎?只怕也未能免俗。」

扁人聽他講話只是攏著頭,吃吃乾笑,筱岑道:「頭先起果然有的,如今兄弟發明了一個方法,使得這些東西無容身之地,不到三天就此死無噍類了。」

楚公詫異道:「這是富貴不斷頭的種類,怎樣收拾得乾淨呢?」

扁人道:「只消三文錢就可以剷除絕淨了。」

楚公道:「不濟事,不濟。」

(不愧為老識)筱岑笑道:「卻是孫吳戰策上胎化下來的,猶如殺賊,必先殺其巢穴,絕其根據,然後可以不致死灰復燃,因此叫剃頭的來剃得光光滑滑,不是董事跟前沒規矩,說句放肆的話,猶如董事嘴上一胡一 須一齊剃掉,使得他返老還童。

於是乎一般聚族而居的毒蟲失了根據,掀翻了巢穴,還不絕種嗎?」

扁人拍手大笑,直笑得打滾,眼淚多笑出來了。

楚公只叫著:「促狹鬼,罵得我好。」

笑了一陣,扁人道:「到底在哪裡?我們就去,假如果然合式,馬上碰他幾場和喝幾台酒。」

說猶未了,楚公直跳起來道:「在這裡了,一定不錯,一定不錯。

就在眼睛前的人,怎地想不到,一定是公和裡的謝寓了。」

筱岑笑道:「果然猜著。」

扁人道:「這謝寓還合式嗎?」

楚公道:「最合式的了,不過一句話先要說明,若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好在扁翁的眼界是很原諒人的,(明明是說眼界不高,這麼說來,何等圓融,得乎化工矣。

)此人很可以做得,原是好人家出身,沒有一點青一樓 一習一 氣。」

扁人道:「楚翁一定備細此人的底細了,請教,請教。」

楚公道:「咳,說起來也覺可憐,一個人所以要做得正,切不可存一點壞心術。

(足下心術卻不壞嗎?)這謝寓原不姓謝,真姓名也不要說他,存點忠厚吧。

他的老子二十年前也是赫赫的,頭先是做醫生的,說是外科,本領一點沒有,哪個去請教他呢?於是帶賣幾種丸藥。

只有一種壯一陽一丸卻很靈的,所以很有人去買。

那一天有個家丁模樣的去買了一丸,試了一試,果然靈驗。

於是時常去買,買了幾回,不是老主顧了嗎?因此搭訕起來。

豈知這人卻是衙門裡的大爺,那老爺最信任的。

謝寓的老子連忙恭維起來。

這個還說買這丸藥,並不是自己用的,是老爺報效姨太太的,姨太太倒只得一位年紀還不過十五、六歲,很容易對付,用不著丸藥。

倒是有兩位說不出的,把老爺纏死了。

謝寓的老子問是哪兩位,這個人道:『說不得。

』謝寓的老子知是奇聞了,便取了十丸雙料丸藥,說是送與老哥的。

這人瞧是雙料的,要三兩銀子一丸,十丸不是要三十兩嗎?據說十丸雙料,他自己的資本還不要五錢銀子,怕不發了嗎?且說這人得了十丸雙料丸,慢慢的買與主人,卻也不無小補,歡喜極了。

便道:『你我知己,(得了一小便宜,便稱知己,說盡世人。

)不妨告訴你,若說我們老爺用這丸藥,為因有二位徐娘的緣故。

一位是老太爺的愛妾,當初老太爺在的時際,已有了話靶了。

如今老太爺已死了十來年了,我們老爺更是肆無忌憚了,今年大約有三十七、八歲。

一位是老爺的嫡親寡嫂,也有四旬年紀。

這兩位比著狐狸一精一還厲害,我們太太為了這兩位活活的氣死的,也有五、六年了。

所以續絃太太也不娶。

這位姨太太本來也不娶的,只為遮遮別人的眼目,所以去年娶的,其實是備員而已。

這是心腹之言,切不可說出來,做官的名聲要緊。

這麼蔑理亂倫的典故,吃上司或是都老爺知道了,不方便的呀。

』謝寓的老子得著了這把柄,卻極有作用,於是慢慢的要求這人引進。

見了老爺,又源源的報效丸藥,須知這種老爺,既會幹這種事體的人,哪裡是正經的嗄。

吃謝寓的老子哄的知己起來,十分親熱。

一日酒後,那老爺自己說出這兩位來,又極說丸藥力量好。

謝寓的老子頭裡還是間接的把柄,如今更是直接的把柄了。

於是要求出告示保護,又是登新聞廣告。

人家賣一婬一藥是偷背的,恐怕官府禁止,並且賣一婬一藥是犯法的,按著老底子的律例,頂真起來還得軍罪哩。

唯有他是當官賣一婬一藥,很發了幾多財。

於是開了一座大大的藥鋪,他便捐起道銜來結一交一 官一場,濫嫖濫賭。

便借了藥鋪的牌子一倒倒了三十多萬。

不到十年把倒來的錢,真所為悖入悖出,使得一精一光大吉。

如今兒女落了這個地位,頭裡叫什麼花笑紅,嫁了人不多幾時,又出來在姓謝的院子裡做了兩三年。

如今自立門戶,牌子上就改了這個『梁溪謝寓』。

如今坐在堂屋裡的那個有兩撇小一胡一 子,就是他的老子。

不信停兒去時,包管他喊一聲:『客人上來』呢。

好在這謝寓很通文理,談談說說最有趣味。

這一套話說得馬扁人心花怒放,扯了牛杜二人立刻跑到公和裡謝寓那裡去。

謝寓見是牛大人同來的,而且又是杜大少一淘的,知是決非無名小卒。

又被筱岑吹了一陣什麼道台哩、什麼公司的東家哩,又是現在組織的仁實公司的協理哩,將來馬大人歡喜起來,花幾千銀子一天,算什麼稀奇呢?謝寓連忙馬大人長,馬大人短,叫:「金銀嵌老三,去叫三碗蝦仁過橋面。」

扁人連喊:「碰和碰和,拿請客票,拿請客票。」

老三連忙端上硯田,杜筱岑搶來就寫,(活現群活現)嘴裡連說:「請誰,請誰?」

扁人道:「少鶴,少鶴。」

筱岑便寫:群玉坊謝青雲房,飛請陳大少爺。

其時已開火了,直等兩個鐘頭光景,陳少鶴同著周子言週三,克坦齋克大人一起來了。

扁人非常歡喜道:「二位倒一起了,已有六位了,再請二個朋友來,碰雙場和罷。」

便對筱岑道:「我卻沒主意了,你給我想想請誰?」

克坦齋克大人接過來道:「扁翁同住過棧房的艮翁心征君認識嗎?兄弟本約他棧裡去的。

如今既是要碰和,不能去了。

索性請他來,他碰和也極高興的。」

扁人道:「咦?華艮心,老哥同他知己嗎?日子正快,兄弟從商務旅館搬到公司去不覺一個月了。

再得一個月,公司也開市了。

商界上放一道五色繽紛的異彩了。」

(補筆妙甚)

坦齋道:「艮心從前在家兄幕裡五六年哩,如今家兄又放了巡撫哩,所以打電報來叫兄弟親自到無錫請他。

一打聽倒在這兒,因此便宜了,兄弟不須到無錫跑一趟了。

艮心這人真真糟了,倒說不答應,那末磋磨了好幾天。

稍微有點眉目了,又是那個雙姐不肯,又僵了。

今兒還得商量哩,能得把這雙姐勸的肯了,那末成功了。

兄弟著實為難。

若是不同了艮心去,家兄一定要罵兄弟不會辦事。

我們家的規矩,阿弟見了可嫂,同老子娘一般的。」

(此非言之過甚,且把紅樓夢一看便知)杜筱岑搖著頭道:「華艮心好大架子,撫台請他還不高興?假如我是求之不得哩,若說筆墨未嘗吃不住,至於楷法眼見得艮心不如我。

我托月峰去謀一個事體,光景督撫衙門是起碼了。」

別人卻沒留意,不知他嘰咕些甚麼。

謝寓卻聽得明白,不禁嫣然一笑。

筱岑道:「笑什麼?不是亂話呀!」扁人道:「很好,寫一張商務旅館九號官房,請華艮心華大老爺。

再寫一張七馬路風籐公司,請劉夢九劉大人。

假如出去了,送到人德一胡一 衕三小姐那裡去。」

筱岑依著一揮而就。

謝寓笑道:「果然寫得又好又快。」

於是克坦齋、牛楚公、陳少鶴、周子言,四人先碰一桌,說明不用抽頭錢,扁人先檢了四張十元的鈔票給了謝寓。

謝寓道:「馬大人要不了這許多呀!」扁人道:「我是不依規矩的,這裡原是做定十二塊錢一場和,我是同別人不同的,身份大了,應當多花幾個。」

筱岑瞟著謝寓道:「如何?我今薦了馬大人來做你,你拿些什麼來謝我呢?」

謝寓笑道:「我心上感激你就是了。」

老三笑道:「杜大少耐等來浪,還耐窩心阿好。」

筱岑扯了老三的手笑道:「金銀嵌可得做件袍子穿穿嗎?」

老三道:「耐個杜大少末,要說說嘸消頭哉。

啥介金銀嵌來做袍子穿穿介,你嘸撥該號綽號介。」

筱岑笑道:「不是金銀嵌,我知道,紫羔皮是有點點的。」

老三橫著眼道:「阿是耐看見介。」

說得眾人拍手大笑起來,扁人更是笑得打跌。

須臾劉夢九到來。

對謝寓一看道:「馬大嫂子,恭喜、恭喜。」

謝寓道:「怎的替我改起姓來了?」

夢九笑道:「你自己去想罷!」謝寓一時省悟過來道:「別瞎說,馬大人今兒坎坎第一次來哩,我也沒這福分呀!」忽聽得高喊一聲:「客人上來。」

扁人悄悄的和筱岑道:「這聲一定是他老子了?」

筱岑點了點頭。

這兒來的卻是華艮心。

扁人忙迎道:「艮翁多天不會了,今兒卻很早?」

艮心笑道:「扁翁呼召,不敢不到。

又是坦哥在座,老實說癮卻沒有過哩。」

扁人忙叫謝寓要極老的煙槍,頂好的膏子,艮心道:「煙我自己有,槍不知有靈的嗎?若是沒有,差人到棧裡去拿。」

謝寓忙道:「有、有、有、有,若是不怕骯髒時,裡間我抽的那裡去抽。」

艮心道:「更好了,你也有癮的,一定有好槍的。」

扁人方知謝寓抽煙的。

便道:「更合式了,我一定別處不去了,只在這裡玩玩罷。」

謝寓道:「華大少,請過癮。

可要我代碰和?」

艮心道:「很好,省得忙忙的抽得不舒服。」

說著取出一卷鈔票來,給謝寓做本錢。

謝寓道:「這裡多少呢?」

艮心笑道:「倒沒數,隨便取了些些。」

(淘氣)老三心上想道:「今番不得了,陳大少、杜大少,我願想釣的。

還沒主意釣陳的好呢?杜的好?如今這華大少更漂亮了,氣派又開闊。」

一回兒扁人、筱岑、夢九、謝寓,扳位入局,碰的五十塊二四。

老三看他們碰和了,便溜到後房來替艮心裝煙。

艮心原是雙姐裝慣的,且又不很裝得齊集,弄了一回,坎坎呼了一口煙。

老三卻是裝得十分好的,便非常歡喜,接連呼五七口,興致大來。

老三放出千百樣的風一騷一,沒數的挑逗。

豈知華艮心自從得了雙姐之後,這種事情卻很不在心上的了。

老三直弄得沒了主意,不知道艮心究竟有意也沒意。

這個當兒,忽聽得謝寓大聲叫道:「不得了輸光哉,華大少快點自己來罷。」

艮心道:「再抽兩口了來,輸完了再添本錢。」

老三道:「你先生會翻一副翻本格,耐儘管過癮未哉,麻雀倒灶,一副逃梢,阿是。」

艮心道:「這裡是馬大人的相好,我不好叫你們姑娘一直代去,馬大人心上可要不舒嗎?」

於是連抽兩口,便去碰和了。

老三卻呆了好一回,沒一精一沒彩的來到碰和台上瞎巴結。

一時碰和已畢,扁人又擺個雙台,直鬧到差不多天亮才散。

眾人已散。

謝寓把扁人留下,從此以後,馬扁人就在謝寓這邊做了起居注。

所以朱梅生、林幼竹那天有見直的改了馬公館的這句話。

(照應前文)

有話即長,無話便短。

光一陰一苒苒,不覺已是初冬時候,仁實公司又興出一個新方法來。

大凡富人有了銀錢,就可以成千整百的放在錢鋪裡去,或是銀行家去生利錢。

於是越弄越多了,可惜一般窮人沒有整數兒的資本。

常言道:食在口邊,錢在手裡。

終要吃掉使掉了才罷。

如今利濟貧民起見,哪怕一個銅元,一角小銀元,都可送到公司中代為存貯,按月結髮二分錢利息。

譬如:一個銅元長存三年,利上加利,到期便可以加倍,直有對本對利的好處。

你想許多窮苦之人,聽到這麼著厚利,而且不論多少終可存放生息,於是乎大家去存放一角、兩角、三元、四元的都有。

到底拿幾個銅元去存放的卻沒有哩,還有貪小便宜的人,為因公司中利息較尋常加厚,於是都去存放。

並且知道這公司著實可靠,資本充足,誰也想不到是滑的。

開張第一個月,馬扁人一算,暗暗叫聲詫異,哪裡想得到存款有如此之多,就是貧戶裡頭差不多也有五、六千兩銀子。

正是眾擎易舉,集腋成裘了。

貧戶且有這許多,富戶裡頭至少也得一百倍呢。

這時節祁茂承也在那裡開張了總公司,自然也是仁實兩字做招牌了。

居然也仿著銀行款式發行鈔票,寫信給馬扁人,也開議鈔票之事。

牛楚公道:「這個恐怕不行,我這裡是公司,並非銀行。

且看上邊祁總理發行鈔票市上通用,我們跟著他,假如不行再做道理。」

過了幾天,祁茂承發行的鈔票果然不行。

牛楚公道:「如何?我說不行的。」

豈卻又過了幾天,茂承來信說:「鈔票現已通行,利息最好,這邊須得照辦。」

扁人自然又同楚公商量。

楚公道:「祁茂承那邊既已通行,我這裡自然照辦。」

於是把股東及有職事人員,就是這一般:

一胡一 君須德

尤君心三

金君子青

謝君一山

蕭君伍桂

蕭君和貴

張君莫君

張君宛君

苟君子孝

王君珊玉

陸君叔六

杜君筱岑

黃君鴻承

蕭君連生

龍君長勝

伍君芝弼

劉君夢九

克君坦齋

錢君欽三

王君幼香

陳君少鶴

趙君勤夫

張君益丹

徐君琴史

共是二十四人二十四分帖子由

總董 牛楚公

總理 祁茂承

協理 馬扁人

三個人出面訂定,十二月初四日下午二點鐘開臨時大會。

這二十四個人裡頭,只有書記員杜筱岑明白集議原因,其餘二十三個都不知道,深為詫異。

發帖的一天,乃是上一天十二月初三下半日,二十三個人接到帖兒,連忙先到公和裡,梁溪謝寓那裡來探聽探聽為了何事。

知道了原因可以預備著臨時的對答,或贊成、或反對,不致茫無頭緒。

於是不約而同都在七點鐘之後,七點二刻之前,齊齊整整二十三個人,半個也不少,幾乎把謝寓的房間擠破了。

扁人說明要發行鈔票之事,所以請諸君集議。

眾人都說這是極贊成的事,倒弄成我唬了一跳,認是出了甚麼岔子,還是吃了倒帳裡。

(過天有呢)內中唯有陳少鶴最高興道:「我們自己做了鈔票生意還怕短了鈔票使嗎?(想來小方紙上畫幾畫之勞,也不須了)扁人笑道:「既累諸君吃了一唬,難得又是聚在一起。」

說著吩咐謝寓擺雙台,謝寓老三一時忙得人仰馬翻。

筱岑道:「既如此,索性請了牛楚翁來。

這一會就算大眾贊成了,明日之約可以取消了,省得又跑一趟。」

眾人都舉手贊成道:「究竟筱翁有才情。」

坦齋也說:「我竟忘了,明兒已約定華艮心動身去,家兄盡年裡要接印哩,明兒卻沒得暇了。」

筱岑道:「前天還沒定決,怎地明兒忽然動身了?雙姐一起去嗎?」

坦齋道:「說來話長。」

要知華艮心這一去,就把仁實公司的大局,大大的受了一個影響,以致於總公司支持不住倒閉下來,這裡的分公司自然也只好拉倒,累及了許多的人,商場上大失其信用,被外人恥笑,究竟如何?今日還是十二月初三,華艮心還沒動身,就是林幼竹看見的那個電報,直要下一年的三月中哩。

實在情形,還得調查調查。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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