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出去會見那二府,拿出一張牌票來看了,附耳低言了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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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

儒林外史

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

話說向知府聽見摘印官來,忙將刑名、錢谷相公都請到跟前,說道:「諸位先生將房裡各樣稿案查點查點,務必要查細些,不可遺漏了事!」天二評:處之坦然,可知平素未做壞事說罷開了宅門匆匆出去了。

出去會見那二府,拿出一張牌票來看了,附耳低言了幾句。

二府上轎去了,差官還在外候著。

向太守進來,親戚和鮑文卿一齊都迎著問,向知府道:「沒甚事,不相干!是寧國府知府壞了,委我去摘印。」

當下料理馬伕連夜同差官往寧國去了。

衙門裡打首飾、縫衣服、做床帳被褥、糊房,打點王家女兒招女婿。

忙了幾日,向知府回來了,擇定十月十三大吉之期。

衙門外傳了一班鼓手、兩個儐相進來。

鮑廷璽插著花,披著紅,身穿綢緞衣服,腳下粉底皂靴,先拜了父親。

吹打著迎過那邊去,拜了丈人、丈母,小王穿著補服出來陪妹婿。

吃過三遍茶,請進洞房裡和新娘交拜合巹,不必細說。

次日清早,出來拜見老爺、夫人。

夫人另外賞了八件首飾,兩套衣服。

衙裡擺了三天喜酒,無一個人不吃到。

滿月之後,小王又要進京去選官,鮑文卿備酒替小親家餞行,鮑廷璽親自送阿舅上船,送了一天路才回來。

自此以後,鮑廷璽在衙門裡只如在雲端裡過日子。

黃評:折了福了,所以後面有許多疙瘩事

看看過了新年,開了印,各縣送童生來府考。

向知府要下察院考童生,向鮑文卿父子兩個道:「我要下察院去考童生。

這些小廝們若帶去巡視,他們就要作一弊。

你父子兩個是我心腹人,替一我去照顧幾天。」

黃評:信文卿一至於此鮑文卿領了命,父子兩個在察院裡巡場查號。

安慶七學共考三場。

見那些童生也有代筆的,也有傳遞的,天二評:安慶文風甚壞,至有繳卷時夾片求恩及錢粟者,至今猶然大家丟紙一團一,掠磚頭,擠眉弄眼,無所不為。

到了搶粉湯、包子的時候,大家推成一一團一、跌成一塊。

天二評:滔滔皆是,豈獨安慶鮑廷璽看不上眼。

黃評:戲子都看不上眼,罵殺有一個童生推著出恭,走到察院土牆跟前,把土牆挖個洞,伸手要到外頭去接文章,被鮑廷璽看見,要采他過來見太爺。

鮑文卿攔住道:「這是我小兒不知世事。

相公,你一個正經讀書人,快歸號裡去做文章。

倘若太爺看見了,就不便了。」

忙拾起些土來,把那洞補好,把那個童生送進號去。

天二評:盛德事也。

黃評:不敢多事,留其廉恥,士君子且難能之

考事已畢,發出案來,懷寧縣的案首叫做季萑。

天二評:季萑是後書要用之人,於此出現他父親是個武兩榜,同向知府是文武同年,在家候選守備。

發案過了幾日,季守備進來拜謝,向知府設席相留。

席擺在書房裡,叫鮑文卿同著出來坐坐。

當下季守備首席,向知府主位,鮑文卿坐在橫頭。

季守備道:「老公祖這一番考試,至公至明,閤府無人不服。」

向知府道:「年先生,這看文字的事,我也荒疏了。

倒是前日考場裡,虧我這鮑朋友在彼巡場,還不曾有甚麼弊竇。」

天二評:不沒人善此時季守備才曉得這人姓鮑。

黃評:妙在同席不問姓後來漸漸說到他是一個老梨園腳色*,季守備臉上不覺就有些怪物相,天二評:季守備知以梨園同席為非,尚非隨波逐流者,但不可概論耳向知府道:「而今的人,可謂江河日下。

這些中進士、做翰林的,和他說到傳道窮經,他便說迂而無當。

和他說到通今博古,他便說雜而不精。

究竟事君交友的所在,全然看不得。

齊評:說盡世途弊病,時至末流,欲其返樸還原豈可得哉!t傳道窮經是八股,通今博古是八股,事君交友是八股中虛字眼。

黃評:舉世同之不如我這鮑朋友,他雖生意是賤業,倒頗多君子之行。」

因將他生平的好處,說了一番。

季守備也就肅然起敬。

酒罷,辭了出來。

過三四日,倒把鮑文卿請到他家裡吃了一餐酒。

考案首的兒子季萑也出來陪坐。

鮑文卿見他是一個美貌少年,便問:「少爺尊號?」

季守備道:「他號叫做葦蕭。」

當下吃完了酒,鮑文卿辭了回來,向向知府著實稱讚這季少爺好個相貌,將來不可限量。

黃評:季葦蕭因相貌而得名士之稱,故須先寫一筆

又過了幾個月,那王家女兒懷著身一子,要分娩,不想養不下來,死了。

天二評:廷璽福薄,此女命短,文卿時運已完鮑文卿父子兩個慟哭。

向太守倒反勸道:「也罷,這是他各人的壽數,你們不必悲傷了!你小小年紀,我將來少不的再替你娶個媳婦。

你們若只管哭時,惹得夫人心裡越發不好過了。」

鮑文卿也吩咐兒子,叫不要只管哭。

但他自己也添了個痰火疾,不時舉動,動不動就要咳嗽半夜。

意思要辭了向太爺回家去,又不敢說出來。

恰好向太爺升了福建汀漳道。

天二評:明時布政司有左右參政、左右參議,按察司有副使、僉事,皆即今之道員。

既托名明官,不當徑稱今制,此亦疏忽之過。

平步青評:此等皆稗官家故謬其辭,使人知為非明事。

亦如西遊演唐事,托名元人,而有鑾儀衛明代官制;紅樓夢演國朝事,而有蘭台寺大夫、九省總制節度使、錦衣衛也。

江秋珊《雜記》嫌其蕪雜,亦未識此。

此評可刪鮑文卿向向太守道:「太老爺又恭喜高昇!小的本該跟隨太老爺去,怎奈小的老了,又得了病在身上。

小的而今叩辭了太老爺回南京去,丟下兒子跟著太老爺伏侍罷。」

向太守道:「老友,這樣遠路,路上又不好走,你年紀老了,我也不肯拉你去。

你的兒子你留在身邊奉侍你,我帶他去做甚麼!我如今就要進京陛見。

我先送你回南京去,我自有道理。」

次日,封出一千兩銀子,叫小廝捧著,拿到書房裡來,說道:「文卿,你在我這裡一年多,並不曾見你說過半個字的人情。

齊評:可見前次如說人情,即要被人看不起的。

天二評:暗繳上文。

黃評:此層最難得我替你娶個媳婦,又沒命死了。

我心裡著實過意不去。

而今這一千兩銀子送與你,你拿回家去置些產業,娶一房媳婦,養老送終。

我若做官再到南京來,再接你相會。」

鮑文卿又不肯受,向道台道:「而今不比當初了,我做府道的人,不窮在這一千兩銀子。

你若不受,把我當做甚麼人?」

天二評:文卿不得不受了鮑文卿不敢違拗,方才磕頭謝了。

黃評:仍不受是正理,辭而後受亦是正理,凡以准乎人情而已向道台吩咐叫了一隻大船,備酒替他餞行,自己送出宅門。

鮑文卿同兒子跪在地下,灑淚告辭。

向道台也揮淚和他分手。

黃評:竟不異道義之交,何必以貴賤判然。

今之士大夫如此者有之乎?

鮑文卿父子兩個,帶著銀子,一路來到南京。

到家告訴渾家向太老爺這些恩德,舉家感激。

鮑文卿扶著病出去尋人,把這銀子買了一所房子、兩副行頭,租與兩個戲班子穿著,剩下的家裡盤纏。

又過了幾個月,鮑文卿的病漸漸重了,臥床不起。

自己知道不好了,那日把渾家、兒子、女兒、女婿都叫在跟前,吩咐他們:「同心同意,好好過日子。

不必等我滿服,就娶一房媳婦進來要緊。」

說罷,瞑目而逝。

閤家慟哭,料理後事。

把棺材就停在房子中間,開了幾日喪。

四個總寓的戲子都來弔孝。

鮑廷璽又尋-陰-陽先生尋了一塊地,擇個日子出殯,只是沒人題銘旌。

黃評:戲子而有銘旌耶?然以鮑文卿之為人論,竟不妨用之。

向太守題曰「老友」,不愧也正在躊躇,只見一個青衣人飛跑來了,問道:「這裡可是鮑老爹家?」

鮑廷璽道:「便是。

你是那裡來的?」

那人道:「福建汀漳道向太老爺來了,轎子已到了門前。」

鮑廷璽慌忙換了孝服,穿上青衣,到大門外去跪接。

向道台下了轎,看見門上貼著白,問道:「你父親已是死了?」

鮑廷璽哭著應道:「小的父親死了。」

向道台道:「沒了幾時了?」

鮑廷璽道:「明日就是四七。」

向道台道:「我陛見回來,從這裡過,正要會會你父親,不想已做故人。

齊評:所謂「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也 你引我到柩前去!」鮑廷璽哭著跪辭,向道台不肯,一直走到柩前,叫著:「老友文卿!」黃評:四個字有無限深情,我閱之亦欲慟哭。

文章之感人如是,惟真也慟哭了一場,上了一炷香,作了四個揖。

鮑廷璽的母親也出來拜謝了。

向道台出到廳上,問道:「你父親幾時出殯?」

鮑廷璽道:「擇在出月初八日。」

向道台道:「誰人題的銘旌?」

鮑廷裡道:「小的和人商議,說銘旌上不好寫。」

向道台道:「有甚麼不好寫!取紙筆過來。」

當下鮑廷璽送上紙筆,向道台取筆在手,寫道:「皇明義民鮑文卿<享年五十有九>之柩。

天二評:何不竟題老友某人之柩。

義民未甚妥。

黃評:義字足以該之賜進士出身中憲大夫福建汀漳道老友向鼎頓首拜題。」

黃評:斟酌至當,真是通才。

今之大人先生敢為之乎?寫完遞與他道:「你就照著這個送到亭彩店內去做。」

又說道:「我明早就要開船了,還有些少助喪之費,今晚送來與你。」

說罷,吃了一杯茶,上轎去了。

鮑廷璽隨即跟到船上,叩謝過了太老爺回來。

晚上,向道台又打發一個管家,拿著一百兩銀子送到鮑家。

黃評:情至義盡那管家茶也不曾吃,匆匆回船去了。

這裡到出月初八日,做了銘旌。

吹手、亭彩、和尚、道士、歌郎,替鮑老爹出殯,天二評:細寫者所以榮鮑文卿也一直出到南門外。

同行的人,都出來送殯,在南門外酒樓上,擺了幾十桌齋。

喪事已畢。

過了半年有餘,一日,金次福走來請鮑老太說話。

鮑廷璽就請了在堂屋裡坐著,進去和母親說了。

鮑老太走了出來說道:「金師父,許久不見。

今日甚麼風吹到此?」

金次福道:「正是。

好久不曾來看老太,老太在家享福。

你那行頭而今換了班子穿著了?」

老大道:「因為班子在城裡做戲,生意行得細。

如今換了一個文元班,內中一半也是我家的徒弟,在盱眙、天長這一帶走。

他那裡鄉紳財主多,還賺的幾個大錢。」

金次福道:「這樣你老人家更要發財了。」

當下吃了一杯茶,金次福道:「我今日有一頭親事來作成你家廷璽,娶過來,倒又可以發個大財。」

齊評:此語最足動聽。

黃評:娶親先講發財,不知正是倒運鮑老太道:「是那一家的女兒?」

金次福道:「這人是內橋胡家的女兒。

胡家是布政使司的衙門,起初把他嫁了安豐典管當的王三胖,不到一年光景,王三胖就死了。

這堂客才得二十一歲,出奇的人才,就上畫也是畫不就的。

因他年紀小,又沒兒女,所以娘家主張著嫁人。

這王三胖丟給他足有上千的東西:大床一張、涼床一張、四箱、四櫥。

箱子裡的衣裳盛的滿滿的,手也插不下去。

黃評:戲子口角逼真金手鐲有兩三副,赤金冠子兩頂,真珠、寶石不計其數。

還有兩個丫頭,一個叫做荷花,一個叫做採蓮,都跟著嫁了來。

你若娶了他與廷璽,他兩人年貌也還相合,這是極好的事。」

天二評:說得如火如荼,老太婆已麻倒一番話說得老太滿心歡喜,向他說道:「金師父,費你的心!我還要托我家姑爺出去訪訪。

訪的確了,來尋你老人家做媒。」

金次福道:「這是不要訪的。

也罷,訪訪也好,我再來討回信。」

說罷去了。

鮑廷璽送他出去。

到晚,他家姓歸的姑爺走來,老太一五一十把這些話告訴他,托他出去訪。

歸姑爺又問老太要了幾十個錢帶著,明日早上去喫茶。

次日,走到一個做媒的沈天孚家。

沈天孚的老婆也是一個媒婆,有名的沈大腳。

歸姑爺到沈天孚家,拉出沈天孚來,在茶館裡喫茶,就問起這頭親事。

沈天孚道:「哦!你問的是胡七喇子麼?黃評:一「哦」字便妙,加以「喇子」之稱,便知有許多妙文在內他的故事長著哩!你買幾個燒餅來,等我吃飽了和你說。」

歸姑爺走到隔壁,買了八個燒餅,拿進茶館來同他吃著,說道:「你說這故事罷。」

沈天孚道:「慢些,待我吃完了說。」

當下把燒餅吃完了,說道:「你問這個人怎的?莫不是那家要娶他?這個堂客是娶不得的!若娶進門,就要一把天火!」天二評:先排場一番.以見此事直為歸姑爺所誤。

黃評:奇談,然不奇也,敗家與天火何異歸姑爺道:「這是怎的?」

沈天孚道:「他原是跟布政使司胡偏頭的女兒。

偏頭死了,他跟著哥們過日子。

他哥不成*人,賭錢吃酒,把布政使的缺都賣掉了。

因他有幾分顏色*,從十七歲上就賣與北門橋來家做小。

他做小不安本分,人叫他新娘,他就要罵,要人稱呼他是太太。

齊評:此婦立志頗高,後文也算有才不遇。

黃評:做小尚要稱太太,何況做大被大娘子知道,一頓嘴巴子趕了出來。

復後嫁了王三胖,王三胖是一個候選州同,他真正是太太了。

黃評:從此一直太太了他做太太又做的過了,把大呆的兒子、媳婦,一天要罵三場,家人、婆娘兩天要打八頓,這些人都恨如頭醋。

不想不到一年,三胖死了。

兒子疑惑三胖的東西都在他手裡,那日進房來搜,家人、婆娘又幫著,圖出氣。

這堂客有見識,預先把一匣子金珠首飾,一總倒在馬桶裡。

那些人在房裡搜了一遍,搜不出來,又搜太太身上,也搜不出銀錢來。

他借此就大哭大喊,喊到上元縣堂上去了,出首兒子。

上元縣傳齊了審,把兒子責罰了一頓,又勸他道:「你也是嫁過了兩個丈夫的了,還守甚麼節!看這光景,兒子也不能和你一處同住,不如叫他分個產業給你,另在一處。

你守著也由你,你再嫁也由你。」

天二評:善知識當下處斷出來,他另分幾間房子在胭脂巷住。

天二評:胭脂巷宜有虎就為這胡七喇子的名聲,沒有人敢惹他。

這事有七八年了,他怕不也有二十五六歲。

天二評:於廷璽十年以長他對人自說二十一歲。」

歸姑爺道:「他手頭有千把銀子的話,可是有的?」

沈天孚道:「大約這幾年也花費了。

他的金珠首飾、錦緞衣服,也還值五六百銀子,這是有的。」

歸姑爺心裡想道:「果然有五六百銀子,我丈母心裡也歡喜了。

若說女人會撒潑,我那怕磨死倪家這小孩子!」黃評:大有吞傢俬之意因向沈天孚道:「天孚,這要娶他的人,就是我丈人抱養這個小孩子。

這親事是他家教師金次福來說的。

你如今不管他喇子不喇子,替他撮合成了,自然重重的得他幾個媒錢。

你為甚麼不做?」

沈天孚道:「這有何難!我到家,叫我家堂客同他一說,管包成就。

只是謝媒錢在你。」

歸姑爺道:「這個自然。

我且去罷,再來討你的回信。」

當下付了茶錢,出門來彼此散了。

沈天孚回家來和沈大腳說,沈大腳搖著頭道:「天老爺!黃評:又是「天老爺」,與前「哦」字合起來,此人娶得娶不得?這位奶奶可是好惹的!天二評:你既曉得,何故惹他他又要是個官,又要有錢,又要人物齊整,又要上無公婆,下無小叔、姑子。

齊評:一層深一層他每日睡到日中才起來,橫草不拿,豎草不拈,每日要吃八分銀子藥。

黃評:南京實有此等婆娘他又不吃大葷,頭一日要鴨子,第二日要魚,第三日要茭兒菜鮮筍做湯。

閒著沒事,還要橘餅、圓眼、蓮米搭嘴。

酒量又大,每晚要炸麻雀、鹽水蝦,吃三斤百花酒。

黃評:儘夠儘夠,抵得天火矣上一床睡下,兩個丫頭輪流著捶腿,捶到四更鼓盡才歇。

我方才聽見你說是個戲子家,戲子家有多大湯水,弄這位奶奶家去?」

沈天孚道:「你替他架些空罷了!」沈大腳商議道:「我如今把這做戲子的話藏起不要說,也並不必說他家弄行頭。

只說他是個舉人,天二評:舉人亦戲子耳不日就要做官,家裡又開著字號店,廣有田地。

這個說法好麼?」

沈天孚道:「最好!最好!你就這麼說去。」

當下沈大腳吃了飯,一直走到胭脂巷,敲開了門,丫頭荷花迎著出來問:「你是那裡來的?」

沈大腳道:「這裡可是王太太家?」

荷花道:「便是。

你有甚麼話說?」

沈大腳道:「我是替王太太講喜事的。」

黃評:太太而講喜事荷花道:「請在堂屋裡坐。

太太才起來,還不曾停當。」

沈大腳說道:「我在堂屋裡坐怎的?我就進房裡去見太太。」

當下揭開門簾進房,只見王太太坐在床沿上裹腳,採蓮在旁邊捧著礬盒子。

王太太見他進來,曉得他為媒婆,就叫他坐下,叫拿茶與他吃。

看著太太兩隻腳足足裹了有三頓飯時才裹完了,又慢慢梳頭、洗臉、穿衣服,直弄到日頭趖西才清白。

天二評:沈大腳早已餓了因問道:「你貴姓?有甚麼話來說?」

沈大腳道:「我姓沈。

因有一頭親事來效勞,將來好吃太太喜酒。」

王太太道:「是個甚麼人家?」

沈大腳道:「是我們這水西門大街上鮑府上,人都叫他鮑舉人家。

家裡廣有田地,又開字號店,足足有千萬貫傢俬。

黃評:意在必成,不妨任意誇張本人二十三歲,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兒女,要娶一個賢慧太太當家,久已說在我肚裡了。

我想這個人家,除非是你這位太太才去得,所以大膽來說。」

王太太道:「這舉人是他家甚麼人?」

沈大腳道:「就是這要娶親的老爺了。

他家那還有第二個!」王太太道:「是文舉,武舉?」

沈大腳道:「他是個武舉。

天二評:偏說武舉,斟酌盡善扯的動十個力氣的弓,端的起三百斤的制子,好不有力氣!」齊評:王太太頗有見解.其奈沈大腳會說何?說文舉不像娶再醮之人,不如說武舉的像;又添有力氣一句話,遂覺活靈活現,如見其人。

行文有旁觀一句十分得力者.所謂頰上三毫也。

黃評:笑倒王太太道:「沈媽,你料想也知道,我是見過大事的,不比別人。

想著一初到王府上,才滿了月,就替大女兒送親,送到孫鄉紳家。

那孫鄉紳家三間大敞廳,點了百十枝大蠟燭,擺著糖斗、糖仙,吃一看二眼觀三的席。

戲子細吹細打,把我迎了進去。

孫家老太太戴著鳳冠、穿著霞帔,把我奉在上席正中間,臉朝下坐了。

我頭上戴著黃豆大珍珠的拖掛,把臉都遮滿了,黃評:得不噴飯一邊一個丫頭拿手替一我分開了,才露出嘴來吃他的蜜餞茶。

黃評:閱者腸子要笑斷否?我服先生寫得出。

天二評:還要兩個丫頭來,一個捧頭,一個捧頦唱了一一夜戲,吃了一一夜酒。

第二日回家,跟了去的四個家人婆娘,把我白綾織金裙子上弄了一點灰,我要把他一個個都處死了。

他四個一齊走進來跪在房裡,把頭在地板上磕的撲通撲通的響,天二評:與安東縣裡暖閣板上驢子走的格登格登聲相應我還不開恩饒他哩。

沈媽,你替一我說這事,須要十分的實。

若有半些差池,我手裡不能輕輕的放過了你。」

齊評:鮑老太要歸家姑爺去訪,而王太太竟不一訪者.一則婦女沒腳蟹,二則七喇子名聲,媒人如空谷足音.已等待七、八年,一遇沈大腳生花之口,遂滿心快活,不暇細詳矣。

天二評:若媒人說謊,其死必矣沈大腳道:「這個何消說?我從來是一點水一個泡的人,比不得媒人嘴。

黃評:妙在自說「比不得媒人嘴」若扯了一字謊,明日太太訪出來,我自己把這兩個臉巴子送來給太太掌嘴。」

天二評:噫嘻,臉巴子危矣。

該先掛一號。

黃評:雖喇子亦不得不信王太太道:「果然如此,好了。

你到那人家說去,我等你回信。」

當下包了幾十個錢,又包了些黑棗、青餅之類,叫他帶回去與娃娃吃。

黃評:娃娃是南京土語只因這一番,有分教:忠厚子弟,成就了惡姻緣;骨肉分張,又遇著親兄弟。

不知這親事說成否,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前半寫向觀察哭友,堂皇鄭重,黃評:「堂皇」兩字,「鄭重」兩字,不配。

此亦評者之謬可歌可泣,乃顏魯公作書,筆力直欲透過紙背。

金次福初來說親,其於王太太,蓋略得其概,故但能言其奩資之厚,箱籠之多,蓋此事已七八年,而次福新近始知之,其意不過慫恿成局以圖酒食而已,本無他想。

沈天孚即能知其根底,是以歷歷言之,然猶是外像三爻。

至沈大腳,然後識其性*情舉動,和盤托出。

作三段描寫,有前有後,有詳有略,用意之新穎,措辭之峭拔,非惟稗官中無此筆,伏求之古名人紀載文字,亦無此奇妙也。

天二評:浮話

沈大腳生花之口,不由太太不墮術中。

觀後文杜慎卿江郡納姬,而沈大腳又換一番詞語,令慎卿不得不墮術中,如讀長短書,那得不拍案叫絕!

王太太未嘗見,而已將他之性*情舉動,一一描摹盡致,試思如此一個人,而鮑廷璽竟娶他來家,將何以處之?閱者且掩卷細思,此後當用何等筆墨,不幾何思路皆窮,觀後文娶進門來許多疙瘩事,真非錦繡之心不能佈置,然後歎服作者才力之大。

【天二評】

鮑廷璽做親寫得如此熱鬧何也?所以重文卿也,所以著向知府之所以報文卿也;而又有意焉。

文卿父子此番遭際可謂極盛,乃廷璽不久喪妻,文卿哀傷發病,向知府升任陛見,從此永別.迨至廷璽再娶.終身受累。

天下事盛衰興廢遷變無常,此日花一團一錦簇.他時不堪回首。

極寫熱鬧正為後日蕭索張本,所以喚醒世間「雲端裡過日子」者,須知不是立腳處也。

回末極寫王太太一番說謊,正可與匡超人、牛浦郎鼎足而三,豈非女中丈夫。

【黃評】

向太守感激文卿出於至誠,固是難得,然究屬私恩,且讀書成進士者也。

寫文卿之守本分,曰義,曰廉,兼而有之,求之讀書成進士者曾見幾人?而乃出於戲子乎!此先生嫉世之深心,激而為此,以愧天下之讀書成進士耳。

嗚呼!與其著無用之書,無寧作此等小說。

然而解者鮮矣,尚何言哉!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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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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