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走到鼓樓坡上,他才上坡,遇著一個人下坡。鮑文卿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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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

儒林外史

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

話說鮑文卿到城北去尋人,覓孩子學戲。

走到鼓樓坡上,他才上坡,遇著一個人下坡。

鮑文卿看那人時:頭戴破氈帽,身穿一件破黑綢直裰,腳下一雙爛紅鞋;花白鬍鬚,約有六十多歲光景;手裡拿著一張破琴,琴上帖著一條白紙,紙上寫著四個字道:「修補樂器」。

鮑文卿趕上幾步,向他拱手道:「老爹是會修補樂器的麼?」

那人道:「正是。」

鮑文卿道:「如此,屈老爹在茶館坐坐。」

當下兩人進了茶館坐下,拿了一壺茶來吃著。

鮑文卿道:「老爹尊姓?」

那人道:「賤姓倪。」

鮑文卿道:「尊府在那裡?」

那人道:「遠哩,舍下在三牌樓。」

鮑文卿道:「倪老爹,你這修補樂器,三弦、琵琶都可以修得麼?」

倪老爹道:「都可以修得的。」

鮑文卿道:「在下姓鮑,舍下住在水西門,原是梨園行業。

因家裡有幾件樂器壞了,要借重老爹修一修!如今不知是屈老爹到舍下去修好,還是送到老爹府上去修?」

倪老爹道:「長兄,你共有幾件樂器?」

鮑文卿道:「只怕也有七八件。」

倪老爹道:「有七八件,就不好拿來,還是我到你府上來修罷,也不過一兩日功夫。

我只擾你一頓早飯,晚裡還回來家。」

鮑文卿道:「這就好了。

只是茶水不周,老爹休要見怪!」又道:「幾時可以屈老爹去?」

倪老爹道:「明日不得閒,後日來罷。」

當下說定了。

門口挑了一擔茯苓糕來,黃評:南京風景鮑文卿買了半斤,同倪老爹吃了,彼此告別。

鮑文卿道:「後日清晨專候老爹!」倪老爹應諾去了。

鮑文卿回來和渾家說下,把樂器都揩抹淨了,搬出來擺在客座裡。

到那日清晨,倪老爹來了,吃過茶點心,拿這樂器修補。

修了一回,家裡兩個學戲的孩子捧出一頓素飯來,鮑文卿陪著倪老爹吃了。

到下午時候,鮑文卿出門,回來向倪老爹道:「卻是怠慢老爹的緊,家裡沒個好菜蔬,不恭。

我而今約老爹去酒樓上坐坐,這樂器丟著明日再補罷。」

倪老爹道:「為甚麼又要取擾!」當下兩人走出來,到一個酒樓上,揀了一個僻淨座頭坐下。

堂官過來問:「可還有客?」

倪老爹道:「沒有客了。

你這裡有些甚麼菜?」

走堂的疊著指頭數道:「肘子、鴨子、黃悶魚、醉白魚、雜膾、單雞、白切肚子、生炒肉、京炒肉、炒肉片、煎肉圓、悶青魚、煮鰱頭,還有便碟白切肉。」

倪老爹道:「長兄,我們自己人,吃個便碟罷。」

鮑文卿道:「便碟不恭。」

因叫堂官先拿賣鴨子來吃酒,再炒肉片帶飯來。

堂官應下去了。

須臾,捧著一賣鴨子、兩壺酒上來。

鮑文卿起身斟倪老爹一杯,坐下吃酒。

因問倪老爹道:「我看老爹像個斯文人,因甚做這修補樂器的事?」

天二評:有心人那倪老爹歎一口氣道:「長兄,告訴不得你!我從二十歲上進學,到而今做了三十七年的秀才。

黃評:秀才而會修樂器,可想就壞在讀了這幾句死書,齊評:一語傷心。

黃評:書是死的,人卻是活的,甘死於書下,不得怪書。

天二評:張靜齋雲禮有經有權,乃是活書拿不得輕,負不的重,一日窮似一日,兒女又多,只得借這手藝餬口。

原是沒奈何的事!」鮑文卿驚道:「原來老爹是學校中人,我大膽的狠了!黃評:文卿可愛請問老爹幾位相公?老太太可是齊眉?」

倪老爹道:「老妻還在。

從前倒有六個小兒,而今說不得了。」

鮑文卿道:「這是甚麼原故?」

倪老爹說到此處,不覺淒然垂下淚來。

齊評:閱者亦為淒然下淚鮑文卿又斟一杯酒,遞與倪老爹,說道:「老爹,你有甚心事,不妨和在下說。

我或者可以替你分憂。」

天二評:熱腸倪老爹道:「這話不說罷,說了反要惹你長兄笑。」

鮑文卿道:「我是何等之人,敢笑老爹!黃評:時時自以為何等之人。

人能自知為何等人,何得做非分事老爹只管說。」

倪老爹道:「不瞞你說,我是六個兒子。

死了一個,而今只得第六個小兒子在家裡。

那四個——」說著,又忍著不說了。

鮑文卿道:「那四個怎的?」

倪老爹被他問急了,說道:「長兄你不是外人,料想也不笑我。

我不瞞你說,那四個兒子,我都因沒有的吃用,把他們賣在他州外府去了!」鮑文卿聽見這句話,忍不住的眼裡流下淚來,天二評:好文卿說道:「這四個可憐了!」倪老爹垂淚道:「豈但那四個賣了,這一個小的,將來也留不住,也要賣與人去!」鮑文卿道:「老爹,你和你家老太太怎的捨得?」

倪老爹道:「只因衣食欠缺,留他在家跟著餓死,不如放他一條生路。」

鮑文卿著實傷感了一會,說道:「這件事我倒有個商議,只是不好在老爹跟前說。」

倪老爹道:「長兄,你有甚麼話只管說,有何妨?」

鮑文卿正待要說,又忍住道:「不說罷。

這話說了,恐怕惹老爹怪。」

天二評:倪老爹云「說了反要惹你長兄笑」,鮑文卿云「說了恐怕惹老爹怪」,前後相對倪老爹道:「豈有此理!任憑你說甚麼,我怎肯怪你?」

鮑文卿道:「我大膽說了罷。」

黃評:要說不敢說,斟酌再三猶宛轉言之,生怕唐突,以其不忘身為戲子也。

寫鮑文卿不惜筆墨,所以深愧士大夫而為戲子之所為者,醒世之心豈尋常小說所能夢見倪老爹道:「你說,你說。」

齊評:神氣逼真鮑文卿道:「老爹,比如你要把這小相公賣與人,若得賣到他州別府,就和那幾個相公一樣不見面了。

如今我在下四十多歲,生平只得一個女兒,並不曾有個兒子。

天二評:伏案你老人家若肯不棄賤行,把這小令郎過繼與我,我照樣送過二十兩銀子與老爹。

我撫養他成*人。

平日逢時遇節,可以到老爹家裡來。

後來老爹事體好了,依舊把他送還老爹。

這可以使得的麼?」

倪老爹道:「若得如此,就是我的小兒子恩星照命,我有甚麼不肯?但是既過繼與你,累你撫養,我那裡還收得你的銀子?」

鮑文卿道:「說那裡話?我一定送過二十兩銀子來。」

說罷,彼此又吃了一回。

會了賬,出得店門。

趁天色*未黑,倪老爹回家去了。

鮑文卿回來把這話向乃眷說了一遍,乃眷也歡喜。

天二評:此時是歡喜。

黃評:此喜非真,觀後文自知次日,倪老爹清早來補樂器,會著鮑文卿,說:「昨日商議的話,我回去和老妻說,老妻也甚是感激。

如今一言為定,擇個好日,就帶小兒來過繼便了。」

鮑文卿大喜。

自此兩人呼為親家。

過了幾日,鮑家備了一席酒請倪老爹。

倪老爹帶了兒子來,寫立過繼文書,憑著左鄰開絨線店張國重、右鄰開香蠟店王羽秋。

黃評:二人後文有用處兩個鄰居都到了。

那文書上寫道:「立過繼文書倪霜峰,今將第六子倪廷璽,年方一十六歲,因日食無措,夫妻商議,情願出繼與鮑文卿名下為義子,改名鮑廷璽。

此後成*人婚娶,俱系鮑文卿撫養,立嗣承祧,兩無異說。

如有天年不測,各聽天命。

今欲有憑,立此過繼文書,永遠存照。

嘉靖十六年十月初一日。

立過繼文書倪霜峰。

憑中鄰:張國重,王羽秋。」

都畫了押。

鮑文卿拿出二十兩銀子來付與倪老爹去了。

鮑文卿又謝了眾人。

自此兩家來往不覺。

這倪廷璽改名鮑廷璽,甚是聰明伶俐。

鮑文卿因他是正經人家兒子,不肯叫他學戲,送他讀了兩年書,幫著當家管班。

到十八歲上,倪老爹去世了,鮑文卿又拿出幾十兩銀子來替他料理後事,自己去一連哭了幾場,依舊叫兒子去披麻戴孝,送倪老爹入土。

天二評:文卿真不可及。

黃評:士大夫肯否自此以後,鮑廷璽著實得力。

他娘說他是螟蛉之子,不疼他,只疼的是女兒、女婿。

天二評:始初歡喜,此時又不疼他,寫婆子心性*如此,隱隱寫出女兒女婿之故。

黃評:其夫如此,其妻仍是戲子老婆鮑文卿說他是正經人家兒女,比親生的還疼些。

每日喫茶吃酒都帶著他,在外攬生意都同著他。

讓他賺幾個錢,添衣帽鞋襪。

又心裡算計,要替他娶個媳婦。

那日早上,正要帶著鮑廷璽出門,只見門口一個人,騎了一匹騾子,到門口下了騾子進來。

鮑文卿認得是天長縣杜老爺的管家姓邵的。

黃評:伏筆遙遙遞到兩杜便道:「邵大爺,你幾時過江來的?」

邵管家道:「特過江來尋鮑師父。」

鮑文卿同他作了揖,叫兒子也作了揖。

請他坐下,拿水來洗臉,拿茶來吃。

吃著,問道:「我記得你家老太太該在這年把正七十歲,想是過來定戲的?你家大老爺在府安?」

邵管家笑道:「正是為此。

老爺吩咐要定二十本戲。

鮑師父,你家可有班子?若有,就接了你的班子過去。」

鮑文卿道:「我家現有一個小班,自然該去伺候。

只不知要幾時動身?」

邵管家道:「就在出月動身。」

說罷,邵管家叫跟騾的人把行李搬了進來,騾子打發回去。

邵管家在被套內取出一封銀子來,遞與鮑文卿道:「這是五十兩定銀,鮑師父,你且收了。

其餘的,領班子過去再付。」

文卿收了銀子。

當晚整治酒席,大盤大碗,留邵管家吃了半夜。

次日,邵管家上街去買東西。

買了四五天,雇頭口先過江去了。

鮑文卿也就收拾,帶著鮑廷璽,領了班子,到天長杜府去做戲。

做了四十多天回來,足足賺了一百幾十兩銀子。

父子兩個,一路感杜府的恩德不盡。

那一班十幾個小戲子,也是杜府老太太每人另外賞他一件棉襖、一雙鞋襪。

各家父母知道,也著實感恩,又來謝了鮑文卿。

鮑文卿仍舊領了班子在南京城裡做戲。

那一日在上河去做夜戲,五更天散了戲,戲子和箱都先進城來了。

他父子兩個在上河澡堂子裡洗了一個澡,吃了些茶點心,慢慢走回來。

到了家門口,鮑文卿道:「我們不必攏家了。

內橋有個人家,定了明日的戲。

我和你趁早去把他的銀子秤來。」

天二評:已可遞入杜少卿矣,偏不入脈,但作一伏筆,留之數回以後。

蓋全書總不肯使一直筆也當下鮑廷璽跟著,兩個人走到坊口。

只見對面來了一把黃傘,兩對紅黑帽,一柄遮陽,一頂大轎,知道是外府官過。

父子兩個站在房簷下看,讓那傘和紅黑帽過去了。

遮陽到了跟前,上寫著「安慶府正堂」。

鮑文卿正仰臉看著遮陽,黃評:「仰臉」,所以轎子裡看得真,極細轎子已到。

那轎子裡面的官看見鮑文卿,吃了一驚。

鮑文卿回過臉來看那官時,原來便是安東縣向老爺,他原來升了。

轎子才過去,那官叫跟轎的青衣人到轎前說了幾句話,那青衣人飛跑到鮑文卿跟前,問道:「太老爺問你可是鮑師父麼?」

鮑文卿道:「我便是。

太老爺可是做過安東縣升了來的?」

那人道:「是。

太爺公館在貢院門口張家河房裡,請鮑師父在那裡去相會。」

說罷,飛跑趕著轎子去了。

鮑文卿領著兒子走到貢院前香蠟店裡,買了一個手本,上寫「門下鮑文卿叩」。

走到張家河房門口,知道向太爺已經回寓了,把手本遞與管門的,說道:「有勞大爺稟聲,我是鮑文卿,來叩見太老爺。」

門上接了手本,說道:「你且伺候著。」

鮑文卿同兒子坐在板凳上。

坐了一會,裡面打發小廝出來問道:黃評:先出來問,其不忘文卿可想「門上的,太爺問有個鮑文卿可曾來?」

齊評:寫出渴念情形。

天二評:恐門上不知而阻隔也門上人道:「來了,有手本在這裡。」

慌忙傳進手本去。

只聽得裡面道:「快請!」黃評:「快請」二字,可見念念不忘鮑文卿叫兒子在外面候著,自己跟了管門的進去。

進到河房來,向知府已是紗帽便服,迎了出來,笑著說道:「我的老友到了!」齊評:寫出喜慰情形。

黃評:徑稱老友鮑文卿跪下磕頭請安,向知府雙手扶住,說道:「老友,你若只管這樣拘禮,我們就難相與了。」

再三再四拉他坐。

他又跪下告了坐,方敢在底下一個凳子上坐了。

黃評:先不敢坐,今卻敢坐者,以漸次熟習,且知向知府一片實心,必有話問,不得不暫坐,以便對答向知府坐下,說道:「文卿,自同你別後不覺已是十餘年。

我如今老了,你的鬍子卻也白了許多。」

天二評:真是老友相逢的說話鮑文卿立起來道:「太老爺高昇,小的多不知道,不曾叩得大喜。」

向知府道:「請坐下,我告訴你。

我在安東做了兩年,又到四川做了一任知州,轉了個二府,今年才升到這裡。

你自從崔大人死後,回家來做些什麼事?」

天二評:可知用心鮑文卿道:「小的本是戲子出身,黃評:口口不忘戲子回家沒有甚事,依舊教一小班子過日。」

向知府道:「你方才同走的那少年是誰?」

天二評:可知用心鮑文卿道:「那就是小的兒子,帶在公館門口,不敢進來。」

向知府道:「為甚麼不進來?」

叫人「快出去請鮑相公進來!」

當下一個小廝領了鮑廷璽進來。

他父親叫他磕太老爺的頭。

向知府親手扶起,問:「你今年十幾歲了?」

鮑廷璽道:「小的今年十七歲了。」

向知府道:「好個氣質,像正經人家的兒女!」叫他坐在他父親旁邊。

向知府道:「文卿,你這令郎,也學戲行的營業麼?」

鮑文卿道:「小的不曾教他學戲。

他念了兩年書,而今跟在班裡記帳。」

向知府道:「這個也好。

我如今還要到各上司衙門走走。

你不要去,同令郎在我這裡吃了飯,我回來還有話替你說。」

說罷,換了衣服,起身上轎去了。

鮑文卿同兒子走到管家們房裡,管宅門的王老爹本來認得,彼此作了揖,叫兒子也作了揖。

看見王老爹的兒子小王已經長到三十多歲,滿嘴有鬍子了。

王老爹極其歡喜鮑廷璽,拿出一個大紅緞子釘金線的鈔袋來,裡頭裝著一錠銀子送與他。

天二評:為結親張本。

黃評:伏後文鮑廷璽作揖謝了。

坐著說些閒話,吃過了飯。

向知府直到下午才回來,換去了衣服,仍舊坐在河房裡,請鮑文卿父子兩個進來坐下,說道:「我明日就要回衙門去,不得和你細談。」

因叫小廝在房裡取出一封銀子來遞與他道:「這是二十兩銀子,你且收著。

我去之後,你在家收拾收拾,把班子托與人領著,你在半個月內,同令郎到我衙門裡來,我還有話和你說。」

鮑文卿接著銀子,謝了太老爺的賞,黃評:前次不受,今為數無多,且不敢再負向知府之意,極有斟酌說道:「小的總在半個月內,領了兒子到太老爺衙門裡來請安。」

當下又留他吃了酒。

鮑文卿同兒子回家歇息。

天二評:今日內橋人家定的戲不曾照看,銀子亦未往秤。

不知是鮑家父子忘記,不知是作者失筆?次早又到公館裡送了向太爺的行。

回家同渾家商議,把班子暫托與他女婿歸姑爺同教師金次福領著,他自己收拾行李衣服,又買了幾件南京的人事:頭繩、肥皂之類,帶與衙門裡各位管家。

又過了幾日,在水西門搭船。

到了池口,只見又有兩個人搭船,艙內坐著。

彼此談及,鮑文卿說要到向太爺衙門裡去的。

那兩人就是安慶府裡的書辦,一路就奉承鮑家父子兩個,買酒買肉請他吃著。

晚上候別的客人睡著了,便悄悄向鮑文卿說:「有一件事,只求太爺批一個「准」字,就可以送你二百兩銀子。

又有一件事,縣裡詳上來,只求太爺駁下去,這件事竟可以送三百兩。

天二評:此輩遇事生風,無所不至你鮑太爺在我們太老爺跟前懇個情罷!」鮑文卿道:「不瞞二位老爹說,我是戲子,乃下賤之人,黃評:自知戲子,自知下賤,自知不配說情蒙太老爺抬舉,叫到衙門裡來。

我等之人,敢在太老爺跟前說情?」

那兩個書辦道:「鮑太爺,你疑惑我這話是說謊麼?只要你肯說這情,上岸先兌五百兩銀子與你。」

黃評:斷想不到真不要銀子鮑文卿笑道:「我若是歡喜銀子,當年在安東縣曾賞過我五百兩銀子,我不敢受。

自己知道是個窮命,須是骨頭裡掙出來的錢才做得肉。

齊評:語語本分,如此之人真不多得。

天二評:好文卿!此是天地間至理,但人不肯想到此我怎肯瞞著太老爺拿這項錢?況且他若有理,斷不肯拿出幾百兩銀來尋情。

若是准了這一邊的情,就要叫那邊受屈,豈不喪了-陰-德!天二評:慣說人情者念之依我的意思:不但我不敢管,連二位老爹也不必管他。

天二評:必須如此透過一層,方免歪纏不清自古道,「公門裡好修行」,你們伏侍太老爺,凡事不可壞了太老爺清名,也要各人保著自己的身家性*命。」

齊評:言恢之而彌廣,說至此竟是警世名言。

天二評:真語者,實語者,妙語者。

然而此輩聞之則不入耳之言。

黃評:面面想到,且為向大守惜名聲,天下有如此戲子乎?幾句說的兩個書辦一毛一骨悚然,一場沒趣,扯了一個淡,罷了。

次日早晨,到了安慶,宅門上投進手本去。

向知府叫將他父子兩人行李搬在書房裡面住,每日同自己親戚一桌吃飯。

又拿出許多綢和布來,替他父子兩個裡裡外外做衣裳。

一日,向知府走來書房坐著,問道:「文卿,你令郎可曾做過親事麼?」

天二評:直接上文,心裡算計要替他娶個媳婦鮑文卿道:「小的是窮人,這件事還做不起。」

向知府道:「我倒有一句話,若說出來恐怕得罪你。

黃評:「恐怕得罪」,重文卿一至於是這事你若肯相就,倒了我一個心願。」

鮑文卿道:「太老爺有甚麼話吩咐,小的怎敢不依?」

向知府道:「就是我家總管姓王的,他有一個小女兒,生得甚是乖一巧。

老妻著實疼愛他,帶在房裡,梳頭、裹腳都是老妻親手打扮。

今年十七歲了,和你令郎是同年。

這姓王的在我家已經三代,我把投身紙都查了賞他,已不算我家的管家了。

黃評:恐嫌他出身不好,並忘記鮑文卿是戲子矣,重文卿一至於是他兒子小王,我又替他買了一個部裡書辦名字,五年考滿,便選個典史雜職。

你若不棄嫌,便把你令郎招給他做個女婿。

將來這做官的便是你令郎的阿舅了。

這個你可肯麼?」

黃評:惟恐他不肯鮑文卿道:「太老爺莫大之恩,小的知感不盡!只是小的兒子不知人事,不知王老爹可肯要他做女婿?」

向知府道:「我替他說了,他極歡喜你令郎的。

這事不要你費一個錢,你只明日拿一個帖子同姓王的拜一拜。

一切床帳、被褥、衣服、首飾、酒席之費都是我備辦齊了,替他兩口子完成好事,你只做個現成公公罷了。」

鮑文卿跪下謝太老爺,向知府雙手扶起來,說道:「這是甚麼要緊的事?將來我還要為你的情哩。」

黃評:俗雲報答不盡,向太守真有此心,兩人實是難得

次日鮑文卿拿了帖子拜王老爹,王老爹也回拜了。

到晚上三更時分,忽然撫院一個差官,一匹馬,同了一位二府,抬了轎子一直走上堂來,叫請向太爺出來。

滿衙門的人都慌了,說道:「不好了,來摘印了!」天二評:故作驚人之筆,此文家狡獪伎倆,然而正與前文崔按察題參事相照,則向知府感恩報德亦其宜也只因這一番,有分教:榮華富貴,享受不過片時;潦倒摧頹,波瀾又興多少。

不知這來的官果然摘印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自科舉之法行,天下人無不銳意求取科名。

其實千百人求之,其得手者不過一二人。

天二評:選舉無善法,即不用八股文,亦豈能人人得意不得手者,不稂不莠,既不能力田,又不能商賈,坐食山空,不至於賣兒鬻女者幾希矣,倪霜峰云:「可恨當年誤讀了幾句死書」。

天二評:書固不死,讀者自死之「死書」二字,奇妙得未曾有,不但可為救時之良藥,亦可為醒世之晨鐘也。

向太守之謙光,鮑文卿之卑下,可謂賢主嘉賓矣。

寫太守之愛文卿父子,出於衷心之誠,而文卿父子一種感激不望報之心,又歷歷如見。

詩云:「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太守有焉。

易云:「謙謙君子,卑以自牧。」

文卿有焉。

黃評:批得恰稱。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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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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