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外儲說左上第三十二:明主之道,如有若之應密子也。明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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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子》外儲說左上第三十二

韓非子

外儲說左上第三十二

【經一】

明主之道,如有若之應密子也。

明主之聽言也,美其辯;其觀行也,賢其遠。

故群臣士民之道言者迂弘,其行身也離世。

其說在田鳩對荊王也。

故墨子為木鳶,謳癸築武宮。

夫藥酒忠言,明君聖主之以獨知也。

【經二】

人主之聽言也,不以功用為的,則說者多「棘刺「、「白馬「之說;不以儀的為關,則射者皆如羿也。

人主於說也,皆如燕王學道也;而長說者,皆如鄭人爭年也。

是以言有纖察微難而非務也。

故季、惠、宋、墨皆畫策也;論有迂深閎大,非用也。

故畏震膽車言而拂難堅確,非功也,故務、卞、鮑、介、田仲皆堅瓠也。

且虞慶詘匠也而屋壞,范且窮工而弓折。

是故求其誠者,非歸餉也不可。

【經三】

挾夫相為則責望,自為則事行。

故父子或怨譙,取庸作者進美羹。

說在文公之先宣言,與勾踐之稱如皇也。

故桓公藏蔡怒而攻楚,吳起懷瘳實而一吮一傷。

且先王之賦頌,鐘鼎之銘,皆播吾之跡,華山之博也。

然先王所期者利也,所用者力也。

築社之諺,自辭說也。

請許學者而行宛曼於先王,或者不宜今乎?如是,不能更也。

鄭縣人得車厄也,衛人佐弋也,卜子妻寫弊褲也,而其少者也。

先王之言,有其所為小而世意之大者,有其所為大而世意之小者,未可必知也。

說在宋人之解書,與梁人之讀記也。

故先王有郢書,而後世多燕說。

夫不適國事而謀先王,皆歸取度者也。

【經四】

利之所在民歸之,名之所彰士死之。

是以功外於法而賞加焉,則上不信得所利於下;名外於法而譽加焉,則士勸名而不畜之於君。

故中章、胥己仕,而中牟之民棄田圃而隨文學者邑之半;平公腓痛足痺而不敢壞坐,晉國之辭仕托者國之錘。

此三士者,言襲法則官府之籍也,行中事則如令之民也,二君之禮太甚。

若言離法而行遠功,則繩外民也,二君有何禮之?禮之當亡。

且居學之士,國無事不用力,有難不被甲,禮之則惰修耕戰之功;不禮則周主上之法。

國安則尊顯,危則為屈公之威,人主奚得於居學之士哉?故明主論李疵視中山也。

【經五】

《詩》曰:「不躬不親,庶民不信。」

傅說之以「無衣紫「,緩之以鄭簡、宋襄,責之以尊厚耕戰。

夫不明分,不責誠,而以躬親位下,且為「下走睡臥「,與去「掩弊微服「。

孔丘不知,故稱猶盂;鄒君不知,故先自脩。

明主之道,如叔向賦獵,與昭侯之奚聽也。

【經六】

小信成則大信立,故明主積於信。

賞罰不信,則禁令不行,說在文公之攻原與箕鄭救餓也。

是以吳起須故人而食,文侯會虞人而獵。

故明主表信,如曾子殺彘也。

患在厲王擊警鼓,與李悝謾兩和也。

【說一】

宓子賤治單父。

有若見之曰:「子何臞也?」

宓子曰:「君不知齊不肖,使治單父,官事急,心憂之,故#也。」

有若曰:「昔者舜鼓五弦、歌《南風》之詩而天下治。

今以單父之細也,治之而憂,治天下將奈何乎?故有術而御之,身坐於廟堂之上,有處一女子之色,無害於治;無術而御之,身雖瘁臞,猶未益也。」

楚王謂田鳩曰:「墨子者,顯學也。

其身一體則可,其言多而不辯,何也?」

曰:「昔秦伯嫁其女於晉公子,令晉為之飾裝,從衣文之媵七十人。

至晉,晉人一愛一其妾而賤公女。

此可謂善嫁妾而未可謂善嫁女也。

楚人有賣其珠於鄭者,為木蘭之櫝,薰以桂椒,綴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翡翠。

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

此可謂善賣櫝矣,未可謂善鬻珠也。

今世之談也,皆道辯說文辭之言,人主覽其文而忘有用。

墨子之說,傳先王之道,論聖人之言,以宣告人。

若辯其辭,則恐人懷其文,忘其直,以文害用也。

此與楚人鬻珠、秦伯嫁女同類,故其言多不辯。」

墨子為木鳶,三年而成,蜚一日而敗。

弟子曰:「先生之巧,至能使木鳶飛。」

墨子曰:「吾不如為車輗者巧也。

用咫尺之木,不費一朝之事,而引三十石之任,致遠力多,久於歲數。

今我為鳶,三年成,蜚一日而敗。」

惠子聞之曰:「墨子大巧,巧為輗,拙為鳶。」

宋王與齊仇也,築武宮,謳癸倡,行者止觀,築者不倦。

王聞,召而賜之。

對曰:「臣師射稽之謳又賢於癸。」

王召射稽使之謳,行者不止,築者知倦。

王曰:「行者不止,築者知倦,其謳不勝如癸美,何也?」

對曰:「王試度其功。」

癸四板,射稽八板;擿其堅,癸五寸,射稽二寸。

夫良藥苦於口,而智者勸而飲之,知其入而已己疾也。

忠言拂於耳,而明主聽之,知其可以致功也。

【說二】

宋人有請為燕王以棘刺之端為母猴者,必三月齋,然後能觀之。

燕王因以三乘養之。

右御冶工言王曰:「臣聞人主無十日不燕之齋。

今知王不能久齋以觀無用之器也,故以三月為期。

凡刻削者,以其所以削必小。

今臣冶人也,無以為之削,此不然物也。

王必察之。」

王因囚而問之,果妄,乃殺之。

冶人又謂王曰:「計無度量,言談之士多棘刺之說也。」

一曰:燕王征巧術之人,衛人諸以棘刺之端為母猴。

燕王說之,養之以五乘之奉。

王曰:「吾試觀客為棘刺之母猴。」

客曰:「人主欲觀之,必半歲不入宮,不飲酒食肉,雨霽日出,視之晏陰之間,而棘刺之母猴乃可見也。」

燕王因養衛人,不能觀其母猴。

鄭有台下之冶者謂燕王曰:「臣為削者也。

諸微物必以削削之,而所削必大於削。

今棘刺之端不容削鋒,難以治棘刺之端。

王試觀客之削,能與不能可知也。」

王曰:「善。」

謂衛人曰:「客為棘刺之?」

曰:「以削。」

王曰:「吾欲觀見之。」

客曰:「臣請之捨取之。」

因逃。

兒說,宋人,善辯者也,持「白馬非馬也「服齊稷下之辯者。

乘白馬而過關,則顧白馬之賦。

故籍之虛辭則能勝一國,考實按形不能謾於一人。

夫新砥礪殺矢,彀一弩一而射,雖冥而妄發,其端未嘗不中秋毫也,然而莫能復其處,不可謂善射,無常儀的也;設五寸之的,引十步之遠,非羿、逄蒙不能必全者,有常儀的也;有度難而無度易也。

有常儀的,則羿、逄蒙以五寸為巧;無常儀的,則以妄發而中秋毫為拙。

故無度而應之,則辯士繁說;設度而持之,雖知者猶畏失也,不敢妄言。

今人主聽說不應之以度,而說其辯,不度以功,譽其行而不入關。

此人主所以長欺,而說者所以長養也。

客有教燕王為不死之道者,王使人學之,所使學者未及學而客死。

王大怒,誅之。

王不知客之欺己,而誅學者之晚也。

夫信不然之物而誅無罪之臣,不察之患也。

且人所急無如其身,不能自使其無死,安能使王長生哉?

鄭人有相與爭年者。

一人曰:「吾與堯同年。」

其一人曰:「我與黃帝之兄同年。」

訟此而不決,以後息者為勝耳。

客有為周君畫筴者,三年而成。

君觀之,與髹筴者同狀。

周君大怒。

畫筴者曰:「築十版之牆,鑿八尺之牖,而以日始出時加之其上而觀。」

周君為之,望見其狀,盡成龍蛇禽一獸車馬,萬物狀備具。

周君大悅。

此筴之功非不微難也,然其用與素髹筴同。

客有為齊王畫者,齊王問曰:「畫孰最難者?」

曰:「犬馬最難。」

「孰易者?」

曰:「鬼魅最易。」

夫犬馬,人所知也,旦暮罄於前,不可類之,故難。

鬼魅無形者,不罄於前,故易之也。

齊有居士田仲者,宋人屈谷見之,曰:「谷聞先生之義,不恃仰人而食,今谷有巨瓠之道,堅如石,厚而無竅,獻之。」

仲曰:「夫瓠所貴者,謂其可以盛也。

今厚而無竅,則不可以剖以盛物;而任重如堅石,則不可以剖而以斟。

吾無以瓠為也。」

曰:「然,谷將棄之。」

今田仲不恃仰人而食,亦無益人之國,亦堅瓠之類也。

虞慶為屋,謂匠人曰:「屋太尊。」

匠人對曰:「此新屋也,塗濡而椽生。」

虞慶曰:「不然。

夫濡塗重而生椽撓,以撓椽任重塗,此宜卑。

更日久,則塗干而椽燥。

塗干則輕,椽燥則直,以直椽任輕塗,此益尊。」

匠人詘,為之而屋壞。

一曰:虞慶將為屋,匠人曰:「材生而塗濡。

夫材生則橈,塗濡則重,以橈任重,今雖成,久必壞。」

虞慶曰:「材干則直,塗干則輕。

今誠得干,日以輕直,雖久必不壞。」

匠人詘,作之成,有間,屋果壞。

范且曰:「弓之折,必於其盡也,不於其始也。

夫工人張弓也,伏檠三旬而蹈弦,一日犯機,是節之其始而暴之其盡也,焉得無折?且張弓不然:伏檠一日而蹈弦,三旬而犯機,是暴之其始而節之其盡也。」

工人窮也,為之,弓折。

范且、虞慶之言,皆文辯辭勝而反事之情。

人主說而不禁,此所以敗也。

夫不謀治強之功,而艷乎辯說文麗之一聲,是卻有術之士而任「壞屋「、「折弓「也。

故人主之於國事也,皆不達乎工匠之構屋張弓也。

然而士窮乎范且、虞慶者,為虛辭,其無用而勝,實事,其無易而窮也。

人主多無用之辯,而少無易之言,此所以亂也。

今世之為范且、虞慶者不輟,而人主說之不止,是貴「敗「、「折「之類,而以知術之人為工匠也。

工匠不得施其技巧,故壞屋折弓;知治之人不得行其方術,故國亂而主危。

夫嬰兒相與戲也,以塵為飯,以塗為羹,以木為胾,然至日晚必歸餉者,塵飯塗羹可以戲而不可食也。

夫稱上古之傳頌,辯而不愨,道先王仁義而不能正國者,此亦可以戲而不可以為治也。

夫慕仁義而弱亂者,三晉也;不慕而治強者,秦也,然而未帝者,治未畢也。

【說三】

人為嬰兒也,父母養之簡,子長人怨。

子盛壯成一人,其供養薄,父母怒而誚之。

子父至親也,而或譙或怨者,皆挾相為而不周於為己也。

夫賣庸而播耕者,主人費家而美食,調布而求易錢者,非一愛一庸客也,曰:如是,耕者且深,耨者熟耘也。

庸客致力而疾耘耕者,盡巧而正畦陌畦畤者,非一愛一主人也,曰:如是,羹且美,錢布且易雲也。

此其養功力,有父子之澤矣,而心調於用者,皆挾自為心也。

故人行一事施予,以利之為心,則越人易和;以害之為心,則父子離且怨。

文公伐宋,乃先宣言曰:「吾聞宋君無道,蔑侮長老,分財不中,教令不信,余來為民誅之。」

越伐吳,乃先宣言曰:「我聞吳王築如皇之台,掘淵泉之池,罷苦百姓,煎一靡一財貨,以盡民力,余來為民誅之。」

蔡女為桓公妻,桓公與之乘舟,夫人盪舟,桓公大懼,禁之不止,怒而出之。

乃且復召之,因復更嫁之。

桓公大怒,將伐蔡。

仲父諫曰:「夫以寢席之戲,不足以伐人之國,功業不可冀也,請無以此為稽也。」

桓公不聽。

仲父曰:「必不得已,楚之菁茅不貢於天子三年矣,君不如舉兵為天子伐楚。

楚服,因還襲蔡,曰:'余為天子伐楚,而蔡不以兵聽從',遂滅之。

此義於名而利於實,故必有為天子誅之名,而有報仇之實。」

吳起為魏將而攻中山,軍人有病疽者,吳起跪而自一吮一其膿。

傷者之母立而泣,人問曰:「將軍於若子如是,尚何為而泣?」

對曰:「吳起一吮一其父之創而父死,今是子又將死也,今吾是以泣。」

趙主父令工施鉤梯而緣播吾,刻疏人跡其上,廣三尺,長五尺,而勒之曰:「主父常游於此。」

秦昭王令工施鉤梯而上華山,以松柏之心為博,箭長八尺,棋長八寸,而勒之曰:「昭王嘗與天神博於此矣。」

文公反國至河,令籩豆捐之,席蓐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者後之。

咎犯聞之而夜哭。

公曰:「寡人出亡二十年,乃今得反國。

咎犯聞之,不喜而哭,意不欲寡人反國耶?」

犯對曰:「籩豆所以食也,而君捐之;席蓐所以臥也,而君棄之。

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勞有功者也,而君後之。

今臣有與在後,中不勝其哀。

故哭。

且臣為君行詐偽以反國者眾矣。

臣尚自惡也,而況於君。」

再拜而辭。

文公止之曰:「諺曰:'築社者攐撅而置之,端冕而祀之。

'今子與我取之,而不與我治之,與我置之,而不與我祀之焉。」

乃解左驂而盟於河。

鄭縣人卜子使其妻為褲,其妻問曰:「今褲何如?」

夫曰:「像吾故褲。」

妻子因毀新令如故褲。

鄭縣人有得車軛者,而不知其名,問人曰:「此何種也?」

對曰:「此車軛也。」

俄又復得一,問人曰:「此何種也?」

對曰:「此車軛也。」

問者大怒曰:「曩者曰車軛,今又曰車軛,是何眾也?此女欺我也!「遂與之鬥。

衛人有佐弋者,鳥至,因先以其裷濬麾之,鳥驚而不射也。

鄭縣人卜子妻之市,買鱉以歸。

過穎水,以為渴也,因縱而飲之,遂亡其鱉。

夫少者侍長者飲,長者飲,亦自飲也。

一曰:魯人有自喜者,見長年飲酒不能釂則唾之,亦效唾之。

一曰:宋人有少者亦欲效善,見長者飲無餘,非堪酒飲也,而欲盡之。

書曰:「紳之束之。」

宋人有治者,因重帶自紳束也。

人曰:「是何也?」

對曰:「書言之,固然。」

書曰:「既雕既琢,還歸其樸。」

梁人有治者,動作言學,舉事於文,曰:「難之。」

顧失其實。

人曰:「是何也?」

對曰:「書言之,固然。」

郢人有遺燕相國書者,夜書,火不明,因謂持燭者曰:「舉燭「而誤書「舉燭「。

舉燭,非書意也。

燕相國受書而說之,曰:「舉燭者,尚明也;尚明也者,舉賢而任之。」

燕相白王,王大說,國以治。

治則治矣,非書意也。

今世學者,多似此類。

鄭人有且置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一操一之。

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反歸取之。」

及反,市罷,遂不得履。

人曰:「何不試之以足?」

曰:「寧信度,無自信也。」

【說四】

王登為中牟令,上言於襄主曰:「中牟有士曰中章、胥己者,其身甚修,其學甚博,君何不一舉之?」

主曰:「子見之,我將為中大夫。」

相室諫曰:「中大夫,晉重列也。

今無功而受,非晉臣之意。

君其耳而未之邪!「襄主曰:「我取登,既耳而目之矣,登之所取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絕無已也。」

王登一日而見二中大夫,予之田宅。

中牟之人棄其田耘、賣宅圃而隨文學者,邑之半。

叔向御坐平公請事,公腓痛足痺轉筋而不敢壞坐。

晉國聞之,皆曰:「叔向賢者,平公禮之,轉筋而不敢壞坐。」

晉國之辭仕托,慕叔向者國之錘矣。

鄭縣人有屈公者,聞敵,恐,因死;恐已,因生。

趙主父使李疵視中山可攻不也。

還報曰:「中山可伐也。

君不亟伐,將後齊、燕。」

主父曰:「何故可攻?」

李疵對曰:「其君見好巖一穴一之士,所傾蓋與車以見窮閭陋巷之士以十數,伉禮下布衣之士以百數矣。」

君曰:「以子言論,是賢君也,安可攻?」

疵曰:「不然。

夫好顯巖一穴一之士而朝之,則戰士怠於行陣;上尊學者,下士居朝,則農夫惰於田。

戰士怠於行陣者,則兵弱也;農夫惰於田者,則國貧也。

兵弱於敵,國貧於內,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伐之不亦可乎?」

主父曰:「善。」

舉兵而伐中山,遂滅也。

【說五】

齊桓公好服紫,一國盡服紫。

當是時也,五素不得一紫。

桓公患之,謂管仲曰:「寡人好服紫,紫貴甚,一國百姓好服紫不已,寡人奈何?」

管仲曰:「君欲止之,何不試勿衣紫也?謂左右曰:'吾甚惡紫之臭。

'於是左右適有衣紫而進者,公必曰:'少卻,吾惡紫臭。

'「公曰:「諾。」

於是日,郎中莫衣紫,其明日,國中莫衣紫;三日,境內莫衣紫也。

一曰:齊王好衣紫,齊人皆好也。

齊國五素不得一紫。

齊王患紫貴,傅說王曰:「《詩》云:'不躬不親,庶民不信。

'今王欲民無衣紫者,王請自解紫衣而朝,群臣有紫衣進者,曰:'益遠!寡人惡臭。

'「是日也,郎中莫衣紫;是月也,國中莫衣紫;是歲也,境內莫衣紫。

鄭簡公謂子產曰:「國小,迫於荊、晉之間。

今城郭不完,兵甲不備,不可以待不虞。」

子產曰:「臣閉其外也已遠矣,而守其內也已固矣,雖國小,猶不危之也。

君其勿憂。」

是以沒簡公身無患。

一曰:子產相鄭,簡公謂子產曰:「飲酒不樂也。

俎豆不大,鐘鼓竽瑟不鳴,寡人之事不一,國家不定,百姓不治,耕戰不輯睦,亦子之罪。

子有職,寡人亦有職,各守其職。」

子產退而為政五年,國無盜賊,道不拾遺,桃棗廕於街者莫有援也,錐刀遺道三日可反。

三年不變,民無饑也。

宋襄公與楚人戰於涿谷上,宋人既成列矣,楚人未及濟,右司馬購強趨而諫曰:「楚人眾而宋人寡,請使楚人半涉,未成列而擊之,必敗。」

襄公曰:「寡人聞君子曰:'不重傷,不擒二一毛一,不推人於險,不迫人於厄。

不鼓不成列。

'今楚未濟而擊之,害義。

請使楚人畢涉成陣而後鼓士進之。」

右司馬曰:「君不一愛一宋民,腹心不完,特為義耳。」

公曰:「不反列,且行法。」

右司馬反列,楚人已成列撰陣矣,公乃鼓之。

宋人一大敗,公傷股,三日而死。

此乃慕自親仁義之禍。

夫必恃人主之自躬親而後民聽從,是則將令人主耕以為上,服戰雁行也民乃肯耕戰,則人主不泰危乎!而人臣不泰安乎!

齊景公游少海,傳騎從中來謁曰:「嬰疾甚,且死,恐公後之。」

景公遽起,傳騎又至。

景公曰:「趨駕煩且之乘,使騶子韓樞御之。」

行數百步,以騶為不疾,奪轡代之御;可數百步,以馬為不進,盡釋車而走。

以且煩之良而騶子韓樞之巧,而以為不如下走也。

魏昭王欲與官事,謂孟嘗君曰:「寡人欲與官事。」

君曰:「王欲與官事,則何不試習讀法?」

昭王讀法十餘簡而睡臥矣。

王曰:「寡人不能讀此法。」

夫不躬親其勢一柄一,而欲為人臣所宜為者也,睡不亦宜乎。

孔子曰:「為人君者猶盂也,民猶水也。

盂方水方,盂圜水圜。」

鄒君好服長纓,左右皆服長纓,纓甚貴。

鄒君患之,問左右,左右曰:「君好服,百姓亦多服,是以貴。」

君因先自斷其纓而出,國中皆不服纓。

君不能下令為百姓服度以禁之,乃斷纓出以示先民,是先戮以蒞民也。

叔向賦獵,功多者受多,功少者受少。

韓昭侯謂申子曰:「法度甚不易行也。」

申子曰:「法者,見功而與賞,因能而受官。

今君設法度而聽左右之請,此所以難行也。」

昭侯曰:「吾自今以來,知行法矣,寡人奚聽矣。」

一日,申子請仕其從兄官。

昭侯曰:「非所學於子也。

聽子之謁,敗子之道乎?亡其用子之謁。」

申子辟捨請罪。

【說六】

晉文公攻原,裹十日糧,遂與大夫期十日。

至原十日,而原不下,擊金而退,罷兵而去。

士有從原中出者,曰:「原三日即下矣。」

群臣左右諫曰:「夫原之食竭力盡矣,君姑待之。」

公曰:「吾與士期十日,不去,是亡吾信也。

得原失信,吾不為也。」

遂罷兵而去。

原人聞曰:「有君如彼其信也,可無歸乎?」

乃降公。

衛人聞曰:「有君如彼其信也,可無從乎?」

乃降公。

孔子聞而記之曰:「攻原得衛者,信也。」

文公問箕鄭曰:「救餓奈何?」

對曰:「信。」

公曰:「安信?」

曰:「信名,信事,信義。

信名則群臣守職,善惡不逾,百事不怠;信事則不失天時,百姓不逾;信義則近親勸勉,而遠者歸之矣。」

吳起出,遇故人而止之食。

故人曰:「諾「期返而食。」

吳子曰:「待公而食。」

故人<至暮>不來,起不食而待之。

明日早,令人求故人。

故人來,方與之食。

魏文侯與虞人期獵。

明日,會天疾風,左右止文侯,不聽,曰:「不可以風疾之故而失信,吾不為也。」

遂自驅車往,犯風而罷虞人。

曾子之妻之市,其子隨之而泣,其母曰:「女還,顧反為女殺彘。」

妻適市來,曾子欲捕彘殺之。

妻止之曰:「特與嬰兒戲耳。」

曾子曰:「嬰兒非與戲也。

嬰兒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學者也,聽父母一之教。

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

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以成教也。」

遂烹彘也。

楚厲王有警鼓與百姓為戒,飲酒醉,過而擊之也。

民大驚。

使人止之曰:「吾醉而與左右戲擊之也。」

民皆罷。

居數月,有警,擊鼓而民不赴,乃更令明號而民信之。

李悝警其兩和,曰:「謹警敵人,旦暮且至擊汝。」

如是者再三而敵不至,兩和懈怠,不信李悝。

居數月,秦人來襲之,至幾奪其軍。

此不信患也。

一曰:李悝與秦人戰,謂左和曰:「速上!右和已上矣。」

又馳而至右和曰:「左和已上矣。」

左右和曰:「上矣。」

於是皆爭上。

其明年,與秦人戰。

秦人襲之,至幾奪其軍。

此不信之患。

有相與訟者。

子產離之,而毋使通辭,到至其言以告而知也。

惠嗣公使人偽關市,關市呵難之,因事關市以金,關市乃合之。

嗣公謂關市曰:「某時有客過而予汝金,因譴之。」

關市大恐,以嗣公為明察。

譯文:

【一】

明君治理國家的原則,像有若回答密子所說的那樣,要有辦法。

君主聽取言論時,一味欣賞說話人的口才,觀察行動時,一味讚賞遠離實際的作風。

所以臣子和民眾講起話來,就高深莫測,做起事來就遠離實際。

這章的解說反映在「說一」中田鴻回答楚王一段。

所以有墨子用木頭做茸巧而無用,謳癸用唱歌鼓舞修築武宮的故事。

藥酒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這是只有明君聖主才能理解的。

【二】

君主聽取意見,不把功效作為目的,進說的人就多半說些在棘刺上刻猴子、白馬不是馬那樣的話;不把箭靶作為射擊目標,射箭的人就都成為像羿一樣的射箭能手了。

君主對待進說,都像燕王派人學習不死之道一樣被欺騙;而擅長辯說的人,都像鄭人爭論年齡長短一樣沒完沒了。

因此,言談也有細緻、明察、微妙、難能但卻不是迫切需要的,所以像季良、惠施、末研、墨翟這些人的學說,都像一精一繪竹簡一樣,華麗而無用;議論也有深遠闊大但卻不切實用的,所以像魏牟、長盧子、詹何、陳駢、莊周這些人的學說,都是像亂畫鬼怪一樣,空洞而失真;行動也有違反常規,一般人難以做到,表現十分堅定固執的,但對於國家並不實用,所以像務光、卞隨、鮑焦、介子推、田仲這些人的作為,都和堅一硬的實心葫蘆一樣,厚重而無益。

再說虞慶雖能把匠人駁得無話可說,匠人照他的話造出屋來最終還得坍塌;范且雖能把匠人說得無言可對,匠人照他的話造出弓來最終還得折斷。

因此要想得到真實的東西,不能像小孩做遊戲那樣把泥巴當飯吃,最終還是不得不回去吃飯的。

【三】

懷著互相依賴的心理,就會責備和埋怨;懷著自己依靠自己的心理,事情就能辦成。

所以父子之間有時也會埋怨和責怪,而為了爭取雇工多幹活卻給他們豐美的飯萊。

有關的解說在「說三「中文公伐宋先宣佈宋君的罪狀,越王勾踐伐吳之前先宣佈吳王築如皇之台的罪狀。

所以齊桓公隱藏對蔡國的惱怒,而以攻楚為幌子去滅掉蔡國;吳起懷著使士兵傷癒去拚命作戰的念頭而為他們一吮一吸傷口。

再說頌揚先王的賦頌,鑄刻在鐘鼎上的銘文,都和趙武靈王在播吾山上刻的大腳印、秦昭襄王在華山上刻的大棋局一樣,是虛假的。

然而前代帝王所期求的是利益,需要使用的是氣力。

運用修築社壇的諺語,是晉文公為自己辯解而鼓動他人賣力的辦法。

允許學者瞎說,實行渺茫迂闊的先王之道,恐怕不適用於現在吧?雖然這樣,卻又不能改變它。

這就像鄭縣人得到車扼卻誤以為被人所欺,掌管射飛禽的衛國人射不到鳥,卜子之妻照舊褲子的樣子毀壞新褲子,以及年輕人侍侯年紀大的人喝酒而機械模仿一樣愚蠢。

先王的言論,有涉及小事,當今社會上卻理解為意義重大的;有涉及大事,當今社會上卻理解為意義小的;這是沒有人能夠真正弄清楚的。

有關的解說是宋國人誤解書意做了蠢事,以及梁國人讀書變呆。

所以先王的話有時像鄂人寫信那樣,而後人理解起來,卻多屬燕相看信時胡亂解釋一類。

不適合國家政事需要,卻要謀求先王之道,全都如同鄭人買鞋不相信自己的腳,卻要回家去拿尺碼一樣。

【四】

利益在什麼地方,民眾就歸向什麼地方;宣揚什麼好名聲,士人就拚死為它奮鬥。

因此對不符合法制的功勞給予賞賜,君主就不能從臣下那裡得到利益;對不符合法制的名聲給予讚譽,士人就會追求名譽而不順從君主。

所以中章、胥已做了官,中牟縣的人就放棄田地而追隨私學人士,人數佔到全縣的一半;晉平公敬重叔向,坐得腿痛腳麻也不敢違禮,晉國辭去官職和對貴族的依附,以便倣傚叔向的人,就佔到國家的一半。

這三個人,假如言論合法,那也不過是照官府中的法典講話;行為合宜,那也不過是遵從法令的人;而兩個君主對他們的禮遇太過分了。

如果他們的言論背離法制而行動沒有什麼功勞,那就是法度之外的人了,兩個君主又為什麼要敬重他們呢?敬重這種人,國家必定要滅亡。

況且那些隱居而從事私學的人,國家沒有戰爭時不耕田出力,國家有難時又不披甲打仗。

敬重這種人,就會使那些守法的民眾不再努力從事耕戰;不敬重這種人,他們就會危害君主的法制。

國家安定,他們就尊貴顯赫;國家遭到危難,他們就像屈公一樣感到畏懼;君主從這些隱居而從事私學的人那裡能得到什麼呢?所以明君肯定李疵對中山國君的看法。

【五】

《詩》上說:「君主不以身作則,民眾就不會相信。」

齊王的師傅用君主自己有不穿紫衣服以影響民眾來說明這個道理;可以援引鄭簡公委任臣子做事而國治、宋襄公親自參戰而兵敗的事例印證得失,根據尊重耕戰的觀點來加以批評。

如果不明確君臣名分,不要求臣下真心實意地效力,反要親自出馬管理臣下,那將會像齊景公不用車子而下去奔跑,魏昭王讀簡學法而昏昏睡去,以及那種秘密巡視、微服出行的事情一樣愚蠢。

孔子不懂這個道理,所以會說出君主像盂之類的話;鄒君不懂這個道理,所以會做出先行羞辱自己的事情。

明君的治國原則,就要像叔向分配獵獲物和韓昭侯聽取意見那樣。

【六】

在小事上能夠講求信用,在大事上就能夠建立起信用,所以明君要在遵守信用上逐步積累聲望。

賞罰不講信用,禁令就無法推行。

有關的解說在「說六」中晉文公攻打原國和箕鄭談論救濟饑荒。

因此吳起寧願餓著肚子也要按照約會等老朋友來吃飯。

魏文侯寧願冒著大風也要守約和虞人說罷獵。

所以明君表明信用,要像曾子殺豬那樣說到做到。

不講信用的禍患表現在楚厲王酒醉誤擊報警軍鼓以及李悝欺騙左右兩軍。

以上是經文部分。

【說一】

宓子賤治理單父,有若會見他說:「您為什麼瘦了?」

路子賤說:「君王不知道我沒有德才,派我治理單父,政務緊急,心裡憂愁,所以瘦了。」

有若說:「從前舜彈奏著五絃琴,歌唱著《南風》詩,天下就太平了。

現在單父這麼個小地方,治理起來卻要發愁,那麼治理天下該怎麼辦呢?所以有了辦法來統治國家,就是安閒地坐在朝廷裡,臉上有少女般紅一潤的氣色,對治理國家也沒有什麼妨害;沒有辦法去統治國家,身一體即便又累又瘦,也還是沒有什麼好處。」

楚王對田鳩說:「墨子是個聲名顯赫的學者。

他親自實踐起來還是不錯的,他講的話很多,但不動聽,為什麼?」

田塢說:「過去秦國君主把女兒嫁給晉國公子,叫晉國為他女兒準備好裝飾,衣著華麗的陪嫁女子有七十人。

到了晉國,晉國人喜歡陪嫁媵妾,卻看不起秦君的女兒。

這可以叫做善於嫁妄,不能說是善於嫁女。

楚國有個在鄭國出賣寶珠的人,他用木蘭做了一個匣子,匣子用香料熏過,用珠玉作綴,用玫瑰裝飾,用翡翠連結。

鄭國人買了他的匣子,卻把珠子還給了他。

這可以叫做善於賣匣子,不能說是善於賣寶珠。

現在社會上的言論,都是一些漂亮動聽的話,君主只看文采而不管它是否有用。

墨子的學說,傳揚先王道術,闡明聖人言論,希望廣泛地告知人們。

如果修飾文辭的話,他就擔心人們會留意於文采而忘了它的內在價值,從而造成因為文辭而損害實用的惡果。

這和楚人賣寶珠、秦君嫁女兒是同一類型的事,所以墨子的話很多,但不動聽。」

墨子用木頭製作了一隻飛聾,經過三年才製成,飛了一天就壞了。

弟子說:「先生手藝真巧,竟能達到讓木鳶高飛的境界。」

墨子說:「我比不上製造車的人手藝高超。

他們用細小的木頭,不費一天功夫,就能牽引三十石的重量,走很遠的路,出很大的力,並且可以用很多年。

現在我做了木鳶,三年做成,才飛了一天就壞了。」

惠子聽到後說:「墨子真一精一明——他知道做車較是一精一明的,做木聾是笨拙的。」

宋王和齊國作對時,專為習武修建宮殿。

謳癸唱起歌來,走路的人停下來觀看,建築的人不感到疲勞。

宋王聽說後,召見謳癸並加以賞賜。

謳癸回答說:「我老師射稽的歌,唱得比我還好。」

宋王召來射稽讓他唱歌,但走路的人還不停地走,建築的人也感到疲倦。

宋王說:「走路的人還不停地走,建築的人也感到疲勞,射稽唱得不如你好,這是為什麼?」

謳癸回答說:「大王可以檢查一下我們兩人的功效。」

謳癸唱歌時建築的人只築了四板,射稽唱歌時卻築了八板;再檢查牆的堅固程度,謳癸唱歌時築的牆能打進去五寸,射稽唱歌時築的牆只能打進去兩寸。

良藥苦口,但聰明人卻要努力喝下去,這是因為他知道喝下去後能使自己疾病痊癒。

忠言逆耳,但明智君主願意聽取,這是因為他知道由此可以獲得成功。

【說二】

宋國有個請求替燕王在棘刺尖上雕刻獼猴的人,讓燕王一定要在齋戒三個月以後才能觀看,燕王就用近二十平方里土地的俸祿來供養他、右御屬下的冶鐵工匠對燕王說:「我聽說君主沒有十天不喝酒作樂的齋戒。

現在他知道君主不能長時間齋戒去觀看那件沒有用處的東西,所以定了三個月期限。

凡是需要刻削的東西,用來刻削它的東西一定更小。

我是個鐵匠,沒有辦法給他製作刻刀。

那獼猴是不可能有的東西,大王一定要予以明察才是。」

燕王於是把那個宋人拘禁起來加以盤問,那個宋人果然在弄虛作假,燕王隨後就殺了他。

鐵匠對燕王說:「計謀是沒有一定的標準加以衡量的。

進說獻計人士說的話,多半是這種要在棘刺尖上刻制稱霸之類的胡言亂語。」

另一種說法:燕王喜歡小一巧一玲一瓏的東西。

有個衛人說:「我能在棘刺尖上雕刻獼猴。」

燕王很高興,用三十平方里土地的俸祿去供養他。

燕王說:「我想看看你雕刻在棘刺尖上彌猴。」

衛人說:「君王要想看它,必須在半年中不到內宮住宿,不飲酒吃肉。

在雨停日出、陰晴交錯的時候再觀賞,只有這樣,才能看清楚我在棘刺尖上刻的獼猴。」

燕王因而把這個衛人供養了起來,但不能看他刻的獼猴。

鄭國有個台下地方的鐵匠對燕王說:「我是做削刀的人。

各種微小曲東西一定要用削刀來雕刻,被雕刻的東西一定會比削刀大。

現在的情形是棘刺尖上容納不下削刀的刀鋒,削刀的刀鋒難以刻削棘刺的頂端,大王不妨看看他的削刀,能不能在棘刺尖上刻東西也就清楚了。」

燕王說:「好。」

於是對那個衛人說:「你在棘刺尖上製作獼猴,用什麼來刻削?」

衛人說:「用削刀。」

燕王說:「我想看看你的削刀。」

衛人說:「請您允許我到到處去取削刀。」

趁機就逃跑了。

兒說是宋國人,是個善於辯說的學者。

他曾經提出「白馬不是馬」的命題說服了稷下的辯說家們。

他有一煙著白馬過關口,終究得交納白馬稅。

所以,憑借虛浮言辭,他可以壓倒一個國家;考察實際情形,他連一個人也欺騙不了。

用新磨出的利箭,張滿弓一弩一發射一出去,即使閉著眼睛胡亂發射,箭頭沒有不射中細小東西的。

然而他不能再次射中原處,是不能認為該人善於射箭的,因為沒有固定的箭靶作目標。

設置一個直徑五寸的箭靶,射程只有十步那麼遠,不是后羿和逢蒙這樣的射箭能手,就不一定能全部射中了,因為已有固定的箭靶作為目標。

設靶射箭是困難的,無靶射箭是容易的。

有固定的箭靶作為目標,人們會把后羿和逢蒙射中五寸直徑的範圍認作一精一巧;沒有固定的箭靶作為目標,人們會把亂射射中細小的東西認作笨拙。

所以,沒有一定的標準加以衡量的話,辯士們就會用繁言絮語進說;設置一定的標準加以衡量的話,即便是很有智慧的人也怕言辭有,失,不敢亂說。

現在君主聽取言論,不是用一定的標準去衡量,而是喜歡他們動聽的言辭;不是用功效去衡量,而是讚賞他們的行為,不問是否合乎準則。

這是君主長期受欺騙,而遊說的人長期被供養的原因。

有個願教燕王學習長生不死道術的客人,燕王派人去向他學習。

派去學習的人還沒來得及學到手,那個客人先死了。

燕王非常惱怒,殺了去學的人。

燕王不明白客人在欺騙自己,卻怪罪去學的人太遲笨。

相信沒有根據的東西,而殺掉沒有罪過的臣子,這就是不能明察的危害。

況且人們最看重的無過於自己的生命,那個客人不能使自己不死,又怎能使燕王長生呢? 鄭國有一對相互爭論年齡大小的人。

一個說;「我和唐堯同歲。」

另一說:「我和黃帝的哥哥同歲。」

為此爭執不下,只能是把最後停止爭辯的人作為勝利者罷了。

有個為周君畫竹簡的客人,過了三年才完成。

周君前去觀看,和漆過的竹簡一樣,周君非常氣憤。

畫竹簡的人說;「築一道十板高的牆,在牆上鑿一個八尺大的窗,然後等到太陽剛出來時把竹簡放在窗上對著陽光看看。」

周君照他的話做了,看見竹簡上畫的形狀都成了龍、蛇、飛禽、走獸、車馬等,萬事萬物的形狀全都具備,周君非常高興。

畫這個竹簡的功夫並非不微妙和難能,然而它的用途和未畫花紋或只用漆漆過的竹簡完全一樣。

有個替齊王畫畫的客人,齊王問道:「畫什麼最難?」

客人說:「畫狗馬難。」

「畫什麼容易?」

客人說:「畫鬼怪容易。」

狗馬是人們都知道的,天天在人們的面前出現,不可能畫得很像,所以難;鬼怪是無形的東西,不會在人們面前出現,所以畫起來很容易。

齊國有個隱士叫田仲,宋人屈谷見到他說:「我聽說您很有骨氣,不依靠別人吃飯。

現在我有一個大葫蘆,堅一硬得像塊石頭,厚實得沒有空隙,把它獻給您了。」

田仲說:「葫蘆可貴的地方在於可以用它裝東西。

現在它厚實得沒有空隙,就不能剖開來裝東西了;它重得像塊堅一硬的石頭,就不能剖開來斟酒了。

我拿這個葫蘆是毫無用處的。」

屈谷說:「說得對,我準備把它扔了。」

現在田仲不依靠別人吃飯,同時對國家也沒有什麼用處,正和堅一硬的實心葫蘆同一類型。

趙人虞卿建造房子,對工匠說:「房頂太高了。」

工匠回答說:「這是新房子,泥巴是潮一濕的,椽木也沒有乾透。」

虞卿說:「不對。

潮一濕的泥巴重量大,不幹的椽木形體曲,用彎曲的椽木承受很重的泥巴,房頂就應當造得低一些。

再過很長一段時間,泥巴也干了,椽木也干了。

泥巴干了就會變輕,椽木干了就會變直,用變直的椽木承受變輕的泥巴,房頂就會逐漸增高。」

工匠無話可說,按照虞卿的話造出房子來,房子坍塌了。

另一種說法:虞慶打算造房子,工匠說:「木材沒有乾透,泥巴是潮一濕的。

木材沒乾透就會彎曲,泥巴潮一濕重量就大;用彎曲的木材承受重量大的泥巴,現在即使造成了,時間一長,必然坍塌。」

虞慶說:「木材干了就會變直,泥巴干了就會變輕。

現在情形是,木材和泥巴如果確實幹起來後,它們會一天比一天變直變輕;即使是經時歷久,房子一定不會坍塌。」

工匠無話可說,就把房子造了起來。

又過了些時候,房子果然坍塌了。

范瞄說:「弓折斷的時候,一定是在製作的最後階段,而不是在製作的開始階段。

工匠張弓時,把弓放在校正器一具上三十天,然後裝上弦,卻在一天內就把箭發射一出去了。

這是開始調節時緩慢而最後使用時急促,怎麼能不折斷呢?我范睢張弓時就不是這樣:用校正工具校上一天,隨即裝上弦,上弦三十天後才把箭發射一出去,這就是開始的時候粗率,而最後有所節制。」

工匠無言可對,照范睢的話去做,結果弓折斷了。

范睢、虞慶的言論,都能做到文辭動聽過人,但卻違背了實際情況。

君主對這一類話喜一愛一而不加禁止,這就是事情敗壞的根源。

不謀求治國強兵的實際功效,卻羨慕那種華麗動聽詭辯,這就是排斥有法術的人士,而去採納那種導致屋塌、弓折之類的胡說。

所以君主處理國事時,總也不能通曉工匠造屋和張弓的道理。

然而有術之士之所以被范睢、虞慶那樣的人物所困窘。

是因為他們講起虛浮的話來,雖屬毫無用處,卻能取得勝利,幹起實際的事來,雖屬不可改變,卻會受到失敗。

君主看重毫無用處的詭辯,看輕不可改變的言論,這也就是國家危亂的原因。

當代像范睢、虞慶那樣的人物還在不斷出現,而君主對他們仍然欣賞不止,這就是尊重導致屋塌、弓折之類的議論,而把懂得法術的人當作被動的工匠看待。

工匠不能施展技巧,所以會有屋塌、弓折的結果;懂得治理國家的人不能實行自己的方略,所以國家混亂而君主處於險境。

小孩在一起做遊戲時,把塵土當飯食,用泥巴當肉汁,用木頭當肉塊。

但他們到了晚上是一定要回家吃飯的,因為泥巴做的飯菜可以玩耍,卻不能真吃。

稱說上古傳頌的東西,動聽卻不真實;稱道先王的仁義道德,卻不能使國家走上正路,這樣的情形也只能用來作遊戲,而不能真的用來治國。

因追求仁義而使國家衰弱混亂的,韓、趙、魏三國就是例子;不追求仁義而把國家治理得強盛的,秦國就是例子。

然而秦國至今沒有稱帝,只是因為治理還不完善。

【說三】

人在嬰兒時,父母對他扶養馬虎,兒子長大了就要埋怨父母;兒子長大成一人,對父母的供養微薄,父母就要怒責兒子。

父子是至親骨肉,但有時怒責,有時埋怨,都是因為懷著相互依賴的心理而又認為對方不能周到地照顧自己,僱用工人來播種耕耘,主人花費家財準備美食,挑選布幣去交換錢幣以便給予報酬,並不是喜歡雇工,而是說:這樣做,耕地的人才會耕得深,鋤草的人才會鋤得淨。

雇工賣力而快速地耘田耕田,使盡技巧整理畦埂,目的並不是一愛一主人,而是說:這樣做,飯菜才會豐美,錢幣才容易得到。

主人這樣供養雇工,一愛一惜勞力,有父子之間的恩惠,而雇工專心一意地工作,都是懷著為自己的打算。

所以人們辦事給人好處,如果從對人有利處著想,那麼疏遠的人也容易和好;如果從對人有害處著想,那麼父子間也會分離並相互埋怨。

文公討伐宋國。

預先就公開宣佈說:「我聽說宋君昏亂,輕視侮辱德高望重的人,分配財產不公平,教誨和命令不守信用。

我來此目的是為民除害。」

越國討伐吳國,事先就公開宣佈說:「我聽說吳王修築如皇台觀,挖掘深池,使百姓疲勞困苦,耗費財物,竭盡人力。

我前來為民除害。」

蔡侯的女兒是齊桓公的夫人。

桓公和夫人一起坐船,夫人搖晃小船,桓公非常害怕,制止她但她也不停下來,桓公忿怒地離棄了她。

後來桓公想再召回她,蔡國卻進而把她改嫁了。

桓公非常氣憤,準備討伐蔡國。

管仲勸諫說:「為了夫妻之間的一個玩笑,不值得討伐人家的國家,既然不能指望因此建立什麼功業,就請不要計較這件事了。」

桓公不聽勸諫。

管仲說:「必不得已的話,楚國不向周王朝進貢菁茅已有三年了,您不如起兵替天子討伐楚國。

楚劇順服了,隨後回兵襲擊蔡國,就說「我替天子討伐楚國,而你們卻不率領軍隊聽命助攻。」

然後就滅掉它。

這樣在名義上是正義的,在實際上是有利的,所以一定會有替天子討伐的名義,同時有報仇的實效。」

吳起擔任魏軍將領攻打中山國。

士兵中有一個患了毒瘡的人,吳起跪著親自為他吸掉膿血。

這個士兵的母親馬上哭起來,有人問道:「將軍如此對待你的兒子,還有什麼可哭的?」

這位母親回答說:「吳起吸他父親的傷口,他父親奮戰而死;現在這孩子又會奮戰而死了,現在我就是為此哭泣的。」

趙武靈王命令工匠用鉤梯攀登播吾山,在山上刻上腳印,寬三尺,長五尺,並刻上字說:「主父曾在此遊玩。」

秦昭王命令工匠用鉤梯登上華山,用松柏的心做成一副棋,銀子長八尺,棋子長八寸,並刻上字說;「昭王曾在這裡和天神下過棋。」

晉文公回國,到黃河邊,命令把流亡過程 中用舊的食物用具、睡覺角具都丟掉,叫手腳磨出老繭和臉色黑的人退到後面去。

狐偃聽說後,就在晚上哭了起來,文公說:「我流亡二十年,現在才得以回國。

你聽說後不高興,反而哭,你的意思是不想我回國吧?」

狐偃回答說:「籩豆是用來盛食物的,席蓐是用來睡覺的,您卻把它們扔了;手腳上有老繭,臉色發黑的,是勞而有功的人,您卻讓他們遲到後面。

現在我也有理由被歸在後面,心中有說不出的哀痛,所以哭了。

況且我為您返回曾多次採用詐偽欺騙的手段,我自己都感到討厭自己,何況您呢?」

連拜兩拜就要告辭。

文公阻止他說:「俗話說:「修築土地神壇的人,撩一起衣服樹立社神,穿起禮服、戴上禮帽又去祭審訊祀。」

現在你為我取得了國家,而不和我一起去治理;好比為我樹立了社神,卻不和我一起去祭祀一樣。

這怎麼行呢?」

文公解下車子左邊的馬沉到河裡,對著河神起了誓。

鄭縣有個叫卜子的人,叫他的妻子做褲子,他妻子問:「現衣這條褲子做成什麼樣子?」

卜子說:「像我的舊褲子。」

他妻子因而把新褲子弄一破,使它像舊褲子。

鄭縣有人得到一個車輛,但不知它的名稱,就問別人說:「這是什麼東西?」

別人回答說:「這是車輛。」

不久他又得到一個車軛,又問別人說:「這是什麼?」

別人回答說:「這是車軛。」

問話的人非常氣憤地說:「剛才說是車扼,現在又說是車輛,車軛怎麼這樣多呢?你在欺騙我!」於是和答話人發生了爭鬥。

衛國有個管射飛禽的小官,鳥落下後,就先用頭巾向鳥揮動,鳥受驚飛去而無法射中。

鄭縣人卜子的妻子來到集市,買廠甲魚回家,過穎河時,以為甲魚渴了,就放它到河裡去喝水,結果丟一了買的甲魚。

年紀輕的侍侯年紀大的人喝酒,年紀大的人喝,他自己也喝。

另—種說法:魯國有個自以為高明的人,看見年紀大的人沒能把杯中酒喝完就嘔吐,也倣傚著嘔吐起來。

另一種說法:宋國有個年輕的人也想倣傚高明的樣子,看見年紀大的人喝酒一飲而盡,自己不會喝酒也想一飲而盡。

古書上說:「反覆約束自己。」

宋國有個研究這部書的人,就用重迭的帶子把自己束縛起來。

別人問:「這是為什麼?」

他回答說:「書上是這樣說的,當然要這樣做。」

古書上說:「又雕又琢,還原它的本來面目。」

魏國有個研究這部書的人,一言一行都學習這句話,做任何事都講求修飾,說道:「真是困難啊。」

結果反而失掉了他原來的樣子。

別人說;「這是為什麼?」

他回答說:「書上是這樣說的,當然要這樣做。」

郢地有個給燕相寫信的人,晚上正在寫著,燭火不亮,就對拿燭的人說:「舉燭。」

嘴裡說著「舉燭」,信中也誤寫上了「舉燭」。

舉燭,並不是信的本意。

燕相收到信後卻解釋說:「舉燭,也就是祟尚光明;所謂崇尚光明,也就是要選拔賢人加以任用。」

燕相告訴燕王,燕王非常高興。

國家因此治理好了。

治理是治理好了,但這並不是信的本意。

當代被提拔的學者大多都像這類人。

鄭國有個打算買鞋的人,先自己量好腳的尺碼,然後把它放在座位上,等到去集市時卻忘了帶上。

已經挑好了鞍,才說道:「我忘記拿尺碼了。」

於是返回家裡去取。

等到再返回集市時,集市已經散了,結果沒有買到鞋。

有人說!「為什麼不用腳試試?」

他說:「我寧願相信尺碼,不能相信自己的腳。」

【說四】

王登任中牟縣縣令時,向趙襄子進言說:「中牟有中章和胥己兩位文士,他們的品行很好,學識很淵博,您何不一舉用他們呢?」

趙襄子說:「你讓他們來見我,我將任命他們為中大夫。」

趙襄子的家臣頭目勸他說:「中大夫是晉國的重要官位,現在他們沒有功勞就接受這麼高的職權,不符合晉國提拔大臣的原意。

您恐也只是耳聞他們的名聲,沒有親眼看到他們的實效吧!」趙襄子說:「我取用王登,就是既用耳聽又用眼看的;王登選拔的人,又要我親自用耳聽和用眼看。

這樣親自考察,就永遠沒有個完了。」

王登在一天內使兩個人見到趙襄子,被任命為中大夫,授予他們土地和房屋。

中牟縣裡的人放棄耕田除草的農活,賣掉住宅和菜園,以便追隨搞私學的文士,佔了這個地區人口的一半。

叔向在晉平公處陪坐,平公和他商量事情,平公腿痛腳麻以至一抽一筋,還是不敢坐得不端正。

晉國人聽說後,都說:「叔向是個賢人,平公對他有禮,以致一抽一筋也不敢坐得不端正。」

晉國辭去官職以及對於貴族的依附而倣傚叔向的人,一時間佔了全國的一半。

鄭縣有個叫屈公的人,聽到敵人來了,很害怕,嚇得死了過去;害怕的情緒一過去,又活了過來。

趙武靈王派李疵察看中山國可不可以攻打。

李疵回來報告說;「中山國可以攻打。

您不趕快攻打的話,就要落在齊國和燕國的後面。」

武靈王說:「根據什麼說可以攻打?」

李疵回答說:「中山國君親近隱居的人。

他親自驅車拜訪並和他們同車,以便顯揚居住在小街小巷裡的讀書人,人數要用十來計算。

他用平等的禮節來對待不做官的讀書人,人數要用百來計算了。」

趙武靈王說:「按你的話來判斷,中山國君是個賢明的君主,怎麼可以攻打呢?」

李疵說:「不是這樣的,喜歡顯揚隱士並讓他們參加朝會,戰士們打仗時就會懈怠;君主尊重學者,文士高居朝廷,農夫就懶於拼作。

戰士打仗時懈怠、兵力就削弱了、農夫懶於耕作,國家就貧窮了。

兵力比敵人弱,國家內部又窮,這樣還不衰亡的,從未有過。

攻打中山不是可行的嗎?」

趙武靈王說:「很好。」

起兵攻打中山,隨後滅亡了它。

【說五】

齊桓公喜歡穿紫衣服,全國的人就都穿紫衣服。

在那時,五匹素布還抵不上一匹紫布。

桓公為此事擔憂,對管仲說:「我喜歡穿紫衣服,紫衣服特別貴,全國百姓喜歡穿紫衣服,日甚一日,不能停止,我對此怎麼辦?」

管仲說:「君王想要制止這種狀況,為何不嘗試著自己不去穿紫衣服呢?您就對近侍說:「我特別厭惡紫衣服的氣味。」

如果在這個時候近侍中恰巧有穿紫衣服進見的人,您一定要說:「稍微退後一點,我厭惡紫衣服的氣味。」

」桓公說:「好吧。」

在這一天,君主的侍從官沒有一個人穿紫衣服;第二天,國都中沒有一個人穿紫衣服;第三天,齊國境內沒有一個人穿紫衣服。

另一種說法:齊王喜歡穿紫衣服,齊國人都喜歡穿紫衣服。

齊國五匹素布抵不上一匹紫布。

齊王擔心紫布太貴。

太傅規勸齊王說:「《詩》上說:「君主不以身作則,民眾就不會相信。」

現在大王要想使民眾不穿紫衣服,就請先自己脫一下紫衣服去上朝。

群臣中有穿紫衣服進見的人,就說:「再離我遠些,我厭惡那種氣味。」

」這一天,侍從官再沒有一個穿紫衣服的;這個月,國都中再沒有一個穿紫衣服的;這一年,齊國境內再沒有一個穿紫衣服的。

鄭簡公對於產說:「鄭國小;又夾在楚國和晉國的中間。

現在內城外城不完整,兵器鎧甲不齊備,不能用來應付意外事變。」

子產說:「我對外關閉得已足夠嚴了,在內防衛得已足夠牢了,雖然國家不大,也還不認為會有什麼危險。

請您不必為這件事擔憂。」

因此直到鄭簡公去世,國家一直沒有禍患。

另一種說法:子產擔任鄭相,鄭簡公對子產說:「喝起酒來都沒法盡興。

放祭品的器一具不夠大,鐘鼓竿瑟不夠響,我的事務不能專一,國家不安定,百姓不太平,耕戰之士不能和睦相處,過些也算你的過失了。

你有你的職事,我也有我的職事,咱們各自管好自己的職事吧。」

子產下朝後,經過五年的政事經營,國內沒有盜賊,路不拾遺,桃樹棗樹的果實遮蔽街道,也沒人伸手去摘,錐子刀子丟在路上,三天內就「有人送回,這種情形,其後三年不曾改變,民眾沒有挨餓的。

宋襄公和楚人在涿谷上打仗,宋人已經擺好了陣勢,楚人還沒有完全過河。

宋右司馬官購強快步上前進言道:「敵眾我寡,請在楚人半渡,尚未擺好陣勢時出擊,一定能把他們打垮。」

宋襄公說:「我聽君子說過,「不要再傷害已經受了傷的人,不要捉拿年事已高的人,不要在別人危險時再推一把,不要在別人困迫時再加一碼,不要進攻沒有擺好陣勢的敵軍。」

現在楚軍沒有完全過河就去攻打,是有傷義理的。

還是等到楚人全部過了河,擺好陣勢,然後再擊鼓讓戰士們進攻吧。」

右司馬說:「君王不一愛一惜宋國民眾,不保全國家根本,只不過為的仁義虛名罷了。」

襄公說:「不快回到隊伍裡去,將按軍法處置!」右司馬回到隊伍時,楚人已經排好行列、擺好陣勢了、襄公這才擊鼓進攻。

宋人一大敗,宋襄公傷及大一腿,三天後就死了。

這就是追求親自實行仁義帶來的禍害。

一定要依靠君主親自去幹,然後民眾才聽從,這就是要君主自己種田吃飯,自己排在隊伍裡打仗,然後民眾才肯從事耕戰。

這樣一來,君主不是太危險了嗎?而臣子不是太安全了嗎?

齊景公在渤海邊遊玩,釋使從國都跑來謁見說:「曼嬰病得很重,快要死了,恐怕您趕不上見他了。」

景公立刻起身,又有驛使到達。

景公說:「趕快駕上煩且拉的車,叫馬車官韓柩駕車。」

才跑了幾百步,景公認為韓樞趕得不快,奪過韁繩,代他駕車,又跑了幾百步路,景公認為馬不往前奔,就乾脆丟下車子,自己向前奔跑。

憑煩且這樣的好馬和車馬官韓柩這樣高超的駕馭本領,而齊景公竟會認為不如自已下車跑得快。

魏昭王想親自參與國家事務的管理,就對孟嘗君說:「我想參與國家事務的管理。」

孟嘗君說:「大王想參與管理國家的事務,那麼為什麼不試著學習法令呢?」

昭王才讀過十幾條法令就躺下打瞌睡了。

昭王說:「我不能閱讀這些法令。」

君主不親自掌握權勢,卻想做臣子應當做的事情,那麼打磕睡不也是很自然的嗎?

孔子說:「做君主的人好像盂,民眾好像水。

盂是方的,水就成方的;盂是圓的,水就成圓的。」

鄒國國君一愛一用長長的帽帶,近侍也都跟著用上了長長的帽帶,帽帶價格很高。

鄒君為此擔憂,問近侍,近侍說:「您喜歡佩帶,百姓也都跟著佩帶,因此責了起來。」

鄒君於是先把自己的帽帶割斷,然後到外面出巡,鄒國民眾全都不再用長帽帶了。

君主不能下令定出民眾佩帶標準來加以禁止,卻割斷自己的帽帶出巡,以示為民先導,這是先行侮辱自己,再去指導民眾的做法。

叔向分配獵獲物時,功勞多的分得多,功勞少的分得少。

韓昭侯對申不害說:「法度非常不容易推行。」

申不害說:「所謂法,就是驗明功勞而給予賞賜,依據才能而授予官職。

現在君主設立了法度,卻又聽從近侍的請求,這是法度難以推行的原因。」

昭侯說:「我從今以後知道如何推行法度了,知道聽取什麼意見了。」

一天,申不害請求委任他的堂兄做官。

昭侯說:「這不是我從你那兒學來的做法。

要是聽從你的請求,不就破壞你的治國原則了嗎?我沒法採納你的請求:」申不害誠惶誠恐地請求給予處罰。

【說六】

晉文公攻打原國時,攜帶了十天的糧食,於是和大夫約定在十天內收兵。

到達原地十天,卻沒有攻下原國,文公鳴金後退,收兵離開原因。

有個從原國都城中出來的文士說:「原國三天內就可攻下了。」

群臣近侍進諫說:「原國城內已經糧食枯竭,力量耗盡了,君主暫且等一等吧。」

文公說:「我和武士約期十天,還不離開的話,那就失掉了我的信用。

得到原國而失掉信用,我是不幹的。」

於是收兵離去。

原國人聽到後說:「君主有像他那樣守信用的,怎好不歸順呢?」

就向晉文公投降了。

衛國人聽到後說:「君主有像他那樣守信用的,怎麼能不跟從他呢?」

隨後投降了晉文公。

孔子聽到後記下來說:「攻打原國而得到衛國,靠的是信用。」

晉文公問箕鄭說:「怎樣救濟饑荒?」

箕鄭回答說:「守信用。」

文公說:「怎樣守信用呢?」

箕鄭說:「在名位、政事、道義上都要守信用:名位上守信用,群臣就會盡職盡責,好的壞的不會混雜,各種政事不會懈怠;政事上守信用,就不會錯過天時季節,百姓不會三心二意;道義上守信用,親近的入就會努力工作,疏遠的人就會前來歸順了。」

吳起出門,碰到了老朋友,就留人家一起吃飯。

老朋友說:「好吧。

馬上就會回來吃飯的。」

吳起說:「我等您來吃飯。」

老朋友到晚上還沒來,吳起不吃飯等候著他。

第二天早上,派人去請老朋友。

老朋友來了,吳起才和他一起吃飯。

魏文侯和守山的人約定了打獵時間。

第二天,正巧碰上天颳大風,近侍勸阻文侯不要再去,文侯不聽,說:「不可因風大的緣故而失掉信用,我不能那樣處身行一事。」

於是親自駕車前去,冒風告訴守山人打獵的事作罷。

曾子的妻子上集市去,小兒子跟在後面哭泣。

孩子母親說:「你回去,等我回來給你殺個豬吃。」

她去集市回來,曾子打算抓豬來殺。

妻子阻止說:「不過是和小孩開玩笑罷了。」

曾子說:「小孩可不是開玩笑的對象。

小孩沒什麼才智,要靠父母作出樣子才會跟著學,完全聽從父母的教誨。

現在你欺騙了他,也就是教兒子學會騙人。

做母親的欺騙孩子,孩子就不相信母親了,這不是進行教育的方法。」

於是就把豬殺掉煮了。

楚厲王遇到軍情警報,就立起軍鼓作為號召,通知民眾一起防守。

他喝酒喝醉後,錯誤地敲響了軍鼓,民眾都非常驚慌。

厲王派人安抗大家說:「我是醉酒後和近侍開玩笑,才錯誤地擊了鼓。」

於是民眾都鬆懈了下來。

過了幾個月,又遇到軍情警報,厲王擊鼓,民眾卻不去備戰。

於是他更改命令,明確信號,這樣民眾才信從了。

李悝警告左有壁壘的軍隊說;「小心地警惕敵人,他們早晚就會來襲擊你們。」

像這樣的警告說了好多次,但敵人卻沒有來。

左右壁壘的軍隊都鬆懈了下來,不再相信李悝,過了幾個月,秦人前來襲擊他們,打起來後,幾乎消滅李埋全軍,這是不講信用的禍害。

另一種說法:李悝和秦人就要交戰。

他對左邊壁壘的軍隊說:「快上。

右邊壁壘的軍隊已經上陣了。」

又騎馬到右邊壁壘的軍隊說:「左邊壁壘的軍隊已經上陣了。」

兩翼軍隊都說:「上陣吧。」

於是都爭先恐後地上了陣。

過後第二年,和秦人交戰。

秦人前來偷襲,一交手,差點兒消滅魏軍。

這是不講信用的禍害。

有兩個有爭吵,請子產為他們評理。

了產把他們隔離在兩處,使他們互相不能交談。

然後把他們兩人的話都顛倒其詞告訴對方,是非曲直很快就知道了。

衛嗣公派人扮成經過關卡的人,這個人在過關時受到了主管官吏的非難,該人於是賄賂這個官吏,才得以順利過關。

後來,衛嗣公對那官吏說:「某月某日,有個人給了你金錢,你就放他過關了。」

關卡上管理官吏特別害怕,認為衛嗣公明察下情。

分類:諸子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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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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