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徐吾欲建嗣,謀於族人智果曰:「吾欲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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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

東周列國志

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

話說智伯名瑤,乃智武子躒之孫,智宣子徐吾之子。

徐吾欲建嗣,謀於族人智果曰:「吾欲立瑤何如?」

智果曰:「不如宵也。」

徐吾曰:「宵才智皆遜於瑤,不如立瑤。」

智果曰:「瑤有五長過人,惟一短耳。

美須長大過人,善射御過人,多技藝過人,強毅果敢過人,智巧便給過人,然而貪殘不仁,是其一短,以五長凌人,而濟之以不仁,誰能容之?若果立瑤,智宗必滅!」徐吾不以為然。

竟立瑤為適子。

智果歎曰:「吾不別族,懼其隨波而溺也!」乃私謁太史,求改氏譜,自稱輔氏。

及徐吾卒,瑤嗣位,獨專晉政。

內有智開、智國等肺腑之親,外有絺疵、豫讓等忠謀之士,權尊勢重,遂有代晉之志,召諸臣密議其事。

謀士絺疵進曰:「四卿位均力敵,一家先發,三家拒之。

今欲謀晉室,先削三家之勢。」

智伯曰:「削之何道?」

絺疵曰:「今越國方盛,晉失主盟。

主公託言興兵,與越爭霸。

假傳晉侯之命,令韓、趙、魏三家各獻地百里,率其賦以為軍資。

三家若從命割地,我坐而增三百里之封,智氏益強,而三家日削矣。

有不從者,矯晉侯之命,率大軍先除滅之。

此『食果去皮』之法也。」

智伯曰:「此計甚妙!但三家先從那家割起?」

絺疵曰:「智氏睦於韓、魏,而與趙有隙,宜先韓次魏,韓、魏既從,趙不能獨異也。」

智伯即遣智開至韓虎府中,虎延入中堂,叩其來意。

智開曰:「吾兄奉晉侯之命,治兵伐越,令三卿各割采地百里,入於公家,取其賦以充公用。

吾兄命某致意,願乞地界回復。」

韓虎曰:「子且暫回,某來日即當報命。」

智開去,韓康子虎召集群下謀曰:「智瑤欲挾晉侯以弱三家,故請割地為名。

吾欲興兵先除此賊,卿等以為何如?」

謀士段規曰:「智伯貪而無厭,假君命以削吾地。

若用兵,是抗君也,彼將藉以罪我,不如與之。

彼得吾地,必又求之於趙、魏。

趙魏不從,必相攻擊,吾得安坐而觀其勝負。」

韓虎然之。

次日,令段規畫出地界百里之圖,親自進於智伯。

智伯大喜,設宴於藍台之上,以款韓虎。

飲酒中間,智伯命左右取畫一軸,置於几上,同虎觀之,乃魯卞莊子刺三虎之圖。

上有題贊云:三虎啖羊,勢在必爭。

其斗可俟,其倦可乘。

一舉兼收,卞莊之能!

智伯戲謂韓虎曰:「某嘗稽諸史冊,列國中與足下同名者,齊有高虎,鄭有罕虎,今與足下而三矣。」

時段規侍側,進曰:「禮,不呼名,懼觸諱也。

君之戲吾主,毋乃甚乎?」

段規生得身材矮小,立於智伯之旁,才及一乳一下。

智伯以手拍其頂曰:「小兒何知,亦來饒舌!三虎所啖之餘,得非汝耶?」

言畢,拍手大笑。

段規不敢對,以目視韓虎。

韓佯醉,閉目應曰:「智伯之言是也。」

即時辭去。

智國聞之,諫曰:「主公戲其君而侮其臣,韓氏之恨必深,若不備之,禍且至矣。」

智伯瞋目大言曰:「我不禍人足矣,誰敢興禍於我?」

智國曰:「蚋蟻蜂蠆,猶能害人,況君相乎?主公不備,異日悔之何及!」智伯曰:「吾將效卞莊子一舉刺三虎,蚋蟻蜂蠆,我何患哉!」智國歎息而出。

史臣有詩云:

智伯分明井底蛙,眼中不復置王家。

宗英空進興亡計,避害誰如輔果嘉?

次日,智伯再遣智開求地於魏桓子駒,駒欲拒之。

謀臣任章曰:「求地而與之,失地者必懼,得地者必驕。

驕者則輕敵,懼則相親。

以相親之眾,待輕敵之人,智氏之亡可待矣。」

魏駒曰:「善。」

亦以萬家之邑獻之。

智伯乃遣其兄智宵,求蔡皋狼之地於趙氏。

趙襄子無恤,銜其舊恨,怒曰:「土地乃先世所傳,安敢棄之?韓、魏有地自矛,吾不能媚人也!」智宵回報,智伯大怒,盡出智氏之甲,使人邀韓、魏二家,共攻趙氏。

約以滅趙氏之日,三分其地。

韓虎、魏駒一來懼智伯之強,二來貪趙氏之地,各引一軍,從智伯征進。

智伯自將中車,韓軍在右,魏軍在左,殺奔趙府中,欲擒趙無恤。

趙氏謀臣張孟談預知兵到,奔告無恤曰:「寡不敵眾,主公速宜逃難!」無恤曰:「逃在何處方好?」

張孟談曰:「莫如晉陽。

昔董安於曾築公宮於城內,又經尹鐸經理一番,百姓受尹鐸數十年寬恤之恩,必能效死。

先君臨終有言:『異日國家有變,必往晉陽。

』主公宜速行,不可遲疑。」

無恤即率家臣張孟談、高赫等,望晉陽疾走。

智伯勒二家之兵,以追無恤。

卻說無恤有家臣原過,行遲落後,於中途遇一神人。

半雲半霧,惟見上截金冠錦袍,面貌亦不甚分明。

以青竹二節授之,囑曰:「為我致趙無恤。」

原過追上無恤,告以所見,以竹管呈之。

無恤親剖其竹,竹中有朱書二行:「告趙無恤,余霍山之神也。

奉上帝命,三月丙戌,使汝滅智氏。」

無恤令秘其事。

行至晉陽,晉陽百姓感尹鐸仁德,攜老扶幼,迎接入城,駐紮公宮。

無恤見百姓親附,又見晉陽城堞高固,倉廩充實,心中稍安。

即時曉諭百姓,登城守望。

點閱軍器,戈戟鈍敝,箭不滿千,愀然不樂。

謂張孟談曰:「守城之器,莫利於弓矢,今箭不過數百,不夠分給,奈何?」

孟談曰:「吾聞董安於之治晉陽也,公宮之牆垣,皆以荻1蒿楛楚,聚而築之。

主公何不發其牆垣,以驗虛實?」

無恤使人發其牆垣,果然都是箭簳之料。

無恤曰:「箭已足矣,奈無金以鑄兵器何?」

孟談曰:「聞董安於建宮之時,堂室皆練一精一銅為柱,卸而用之,鑄兵有餘也。」

無恤再發其柱,純是練過的一精一銅。

即使冶工碎柱,鑄為劍戟刀槍,無不一精一利,人情益安。

無恤歎曰:「甚哉,治國之需賢臣也!得董安於而器用備,得尹鐸而民心歸,天祚趙氏,其未艾乎?」

再說智、韓、魏三家兵到,分作三大營,連絡而居,把晉陽圍得鐵桶相似。

晉陽百姓,情願出戰者甚眾,齊赴公宮請令。

無恤召張孟談商之。

孟談曰:「彼眾我寡,戰未必勝,不如深溝高壘,堅閉不出,以待其變。

韓、魏無仇於趙,特為智伯所迫耳。

兩家割地,亦非心願,雖同兵而實不同心。

不出數月,必有自相疑猜之事,安能久乎?」

無恤納其言,親自撫諭百姓,示以協力固守之意。

軍民互相勸勉,雖婦女一童稚,亦皆欣然願效死力。

有敵兵近城,輒以強一弩一射之。

三家圍困歲余,不能取勝。

智伯乘小車周行城外,歎曰:「此城堅如鐵甕,安可破哉?」

正懷悶間,行至一山,見山下泉流萬道,滾滾望東而逝。

拘土人問之,答曰:「此山名曰龍山,山腹有巨石如甕,故又名懸甕山。

晉水東流,與汾水合,此山乃發源之處也。」

智伯曰:「離城幾何裡?」

土人曰:「自此至城西門,可十里之遙。」

智伯登山以望晉水,復繞城東北,相度了一回,忽然省悟曰:「吾得破城之策矣!」即時回寨,請韓、魏二家商議,欲引水灌城。

韓虎曰:「晉水東充,安能決之使西乎?」

智伯曰:「吾非引晉水也。

晉水發源於龍山,其流如注。

若於山北高阜處,掘成大渠,預為蓄水之地,然後將晉水上流壩斷,使水不歸於晉川,勢必盡注新渠。

方今春雨將降,山水必大發。

俟水至之日,決堤灌城,城中之人,皆為魚鱉矣。」

韓魏齊聲贊曰:「此計妙哉!」智伯曰:「今日便須派定路數,各司其事。

韓公守把東路,魏公守把南路,須早夜用心,以防奔突。

某將大營移屯龍山,兼守西北二路,專督開渠築堤之事。」

韓魏領命辭去。

智伯傳下號令,多備鍬鍤,鑿渠於晉水之北。

次將各處泉流下瀉之道,盡皆壩斷。

復於渠之左右,築起高堤,凡山坳洩水之處,都有堤壩。

那泉源泛溢,奔激無歸,只得望北而走,盡注新渠。

卻將鐵枋閘板,漸次增添,截住水口,其水便有留而無去,有增而無減了。

今晉水北流一支,名智伯渠,即當日所鑿也。

一月之後,果然春雨大降,山水驟漲,渠高頓與堤平。

智伯使人決開北面,其水從北溢出,竟灌入晉陽城來。

有詩為證:

向聞洪水汨山陵,復見壅泉灌晉城。

能令陽侯添膽大,便教神禹也心驚。

時城中雖被圍困,百姓向來富庶,不苦凍餒,況城基築得十分堅厚,雖經水浸,並無剝損。

過數日,水勢愈高,漸漸灌入城中,房屋不是倒塌,便是淹沒。

百姓無地可棲,無灶可爂,皆構巢而居,懸釜而炊。

公宮雖有高台,無恤不敢安居,與張孟談不時乘竹筏,周視城垣。

但見城外水聲淙淙,一望江湖,有排山倒峽之勢,再加四五尺,便冒過城頭了。

無恤心下暗暗驚恐。

且喜守城軍民,晝夜巡警,未嘗疏怠,百姓皆以死自誓,更無二心。

無恤歎曰:「今日方知尹鐸之功矣!」乃私謂張孟談曰:「民心雖未變,而水勢不退,倘山水再漲,闔城俱為魚鱉,將若之何?霍山神其欺我乎?」

孟談曰:「韓、魏獻地,未必甘心,今日從兵,迫於勢耳。

臣請今夜潛出城外,說韓、魏之君,反攻智伯,方脫此患。」

無恤曰:「兵圍水困,雖插翅亦不能飛出也。」

孟談曰:「臣自有計,吾主不必憂慮,主公但令諸將多造船筏,利兵器,倘徼天之幸,臣說得行,智伯之頭,指日可取矣。」

無恤許之。

孟談知韓康子屯兵於東門,乃假扮智伯軍士,於昏夜縋城而也,逕奔韓家大寨,只說「智元帥有機密事,差某面稟。」

韓虎正坐帳中,使人召入。

其時軍中嚴急,凡進見之人,俱搜簡乾淨,方才放進。

張孟談既與軍士一般打扮,身邊又無夾帶,並不疑心。

孟談既見韓虎,乞屏左右。

虎命從人閃開,叩其所以。

孟談曰:「某非軍士,實乃趙氏之臣張孟談也。

吾主被圍日久,亡在旦夕,恐一旦身死家滅,無由布其腹心。

故特遣臣假作軍士,夜潛至此,求見將軍,有言相告。

將車容臣進言,臣敢開口,如不然,臣請死於將軍之前。」

韓虎曰:「汝有話但說,有理則從。」

孟談曰:「昔日六卿和睦,同執晉政,自范氏、中行氏不得眾心,自取安滅,今存者,惟智、韓、魏、趙四家耳。

智伯無故欲奪趙氏蔡皋狼之地,吾主念先世之遺,不忍遽割,未有得罪於智伯也。

智伯自恃其強,糾合韓、魏,欲攻滅趙氏。

趙氏亡,則禍必次及於韓、魏矣。」

韓虎沉吟未答。

孟談又曰:「今日韓、魏所以從智伯而攻趙者,指望城下之日,三分趙氏之地耳。

夫韓、魏不嘗割萬家之邑,以獻智伯乎?世傳疆宇,彼尚垂涎而奪之,未聞韓、魏敢出一語相抗也,況他人之地哉?趙氏滅,則智氏益強。

韓魏能引今日之勞,與之爭厚薄乎?即使今日三分趙地,能保智氏異日之不復請乎?將軍請細思之!」韓虎曰:「子之意欲如何?」

孟談曰:「依臣愚見,莫若與吾主私和,反攻智伯,均之得地。

而智氏之地多倍於趙,且以除異日之患。

三君同心,世為唇齒,豈不美哉?」

韓虎曰:「子言亦似有理,俟吾與魏家計議。

子且去,三日後來取回復。」

孟談曰:「臣萬死一生,此來非同容易。

軍中耳目,難保不一洩。

願留麾下三日,以待尊命。」

韓虎使人密召段規,告以孟談所言。

段規受智伯之侮,懷恨未忘,遂深贊孟談之謀。

韓虎使孟談與段規相見,段規留孟談同幕而居,二人深相結納。

次日,段規奉韓虎之命,親往魏桓子營中,密告以趙氏有人到軍中講話,如此恁般……:「吾主不敢擅便,請將軍裁決!」魏駒曰:「狂賊悖嫚,吾亦恨之!但恐縛虎不成,反為所噬耳。」

段規曰:「智伯不能相容,勢所必然,與其悔於後日,不如斷於今日。

趙氏將亡,韓、魏存之,其德我必深,不猶愈於與凶人共事乎?」

魏駒曰:「此事當熟思而行,不可造次。」

段規辭去。

到第二日,智伯親自行水,遂治酒於懸翁山,邀請韓、魏二將軍,同視水勢。

飲酒中間,智伯喜形於色,遙指著晉陽城,謂韓、魏曰:「城不沒者,僅三版1矣!吾今日始知水之可以亡人國也。

晉國之盛,表裡山河,汾、澮、晉、絳,皆號巨川。

以吾觀之,水不足恃,適足速亡耳。」

魏駒私以肘撐韓虎,韓虎躡魏駒之足,二人相視,皆有懼色。

須臾席散,辭別而去。

絺疵謂智伯曰:「韓、魏二家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

絺疵曰:「臣未察其言,已觀其色。

主公與二家約,滅趙之日,三分其地。

今趙城旦暮必破,二家無得地之喜,而有慮患之色,是以知其必反也。」

智伯曰:「吾與二氏方歡然同事,彼何慮焉?」

絺疵曰:「主公言水不足恃,適速其亡。

夫晉水可以灌晉陽,汾水可以灌安邑,絳水可以灌平陽。

主公言及晉陽之水,二君安得不慮乎?」

至第三日,韓虎、魏駒亦移酒於智伯營中,答其昨日之情、智伯舉觴未飲,謂韓、魏曰:「瑤素負直一性一,能吐不能茹2。

昨有人言,二位將車有中變之意,不知果否?」

韓虎、魏駒齊聲答曰:「元帥信乎?」

智伯曰:「吾若信之,豈肯面詢於將軍哉?」

韓虎曰:「聞趙氏大出金帛,欲離間吾三人,此必讒臣受趙氏之私,使元帥疑我二家,因而懈於攻圍,庶幾脫禍耳。」

魏駒亦曰:「此言甚當。

不然,城破在邇,誰不願剖分其土地,乃捨此目前必獲之利,而蹈不可測之禍乎?」

智伯笑曰:「吾亦知二位必無此心,乃絺疵之過慮也。」

韓虎曰:「元帥今日雖然不信,恐早晚復有言者,使吾兩人忠心無以自明,寧不墮讒臣之計乎?」

智伯以酒酹1地曰:「今後彼此相猜,有如此酒!」虎駒拱手稱謝。

是日飲酒倍歡,將晚而散。

絺疵隨後入見智伯曰:「主公奈何以臣之言,洩於二君耶?」

智伯曰:「汝又何以知之?」

絺疵曰:「適臣遇二君於轅門,二君端目2視臣,已而疾走。

彼謂臣已知其情,有懼臣之心,故遑遽如此。」

智伯笑曰:「吾與二子酹酒為誓,各不相猜,子勿妄言,自傷和氣。」

絺疵退而歎曰:「智氏之命不長矣!」乃詐言暴得寒疾,求醫治療,遂逃奔秦國去訖。

髯翁有詩詠絺疵云:

韓、魏離心已見端,絺疵遠識詎3能滿?

一朝托疾飄然去,明月清風到處安。

再說韓虎、魏駒從智伯營中歸去,路上二君定計,與張孟談歃血訂約:「期於明日夜半,決堤洩水,你家只看水退為信,便引城內軍士,殺將出來,共擒智伯。」

孟談領命入城,報知無恤。

無恤大喜,暗暗傳令,結束停當,等待接應。

至期,韓虎、魏駒暗地使人襲殺守堤軍士,於西面掘開水口,水從西決,反灌入智伯之寨。

軍中驚亂,一片聲喊起,智伯從睡夢中驚醒起來,水已及於臥榻,衣被俱濕。

還認道巡視疏虞,偶然堤漏,急喚左右快去救水塞堤。

須臾,水勢益大,卻得智國、豫讓率領水軍,駕筏相迎,扶入舟中。

回視本營,波濤滾滾,營疊俱陷,軍糧器械,飄蕩一空。

營中軍士,盡從水中浮沉掙命。

智伯正在淒慘,忽聞鼓聲大震,韓、魏兩家之兵,各乘小舟,趁著水勢殺來,將智家軍亂砍,口中只叫:「拿智瑤來獻者重賞!」智伯歎曰:「吾不信絺疵之言,果中其詐!」豫讓曰:「事已急矣!主公可從山後逃匿,奔入秦邦請兵。

臣當以死拒敵。」

智伯從其言,遂與智國掉小舟轉出山背。

誰知趙襄子也料智伯逃奔秦國,卻遣張孟談從韓、魏二家追逐智軍,自引一隊,伏於龍山之後,湊巧相遇。

無恤親縛智伯,數其罪斬之。

智國投水溺死。

豫讓鼓勵殘兵,奮勇迎戰,爭奈寡不敵眾,手下漸漸解散。

及聞智伯已擒,遂變服逃往石室山中。

智氏一軍盡沒。

無恤查是日,正三月丙戌日也。

天神所賜竹書,其言驗矣。

三家收兵在於一處,將各路壩閘,盡行拆毀。

水復東行,歸於晉川,晉陽城中之水,方才退盡。

無恤安一撫居民已畢,謂韓、魏曰:「某賴二公之力,保全殘城,實出望外。

然智伯雖死,其族尚存,斬草留根,終為後患。」

韓、魏曰:「當盡滅其宗,以洩吾等之恨!」無恤即同韓、魏回至絳州,誣智氏以叛逆之罪,圍其家,無男一女少長,盡行屠戮,宗族俱盡。

惟智果已出姓為輔氏,得免於難,到此方知果之先見矣。

韓、魏所獻地,各自收回。

又將智氏食邑,三分均分,無一民尺土,入於公家。

此周貞定王十六年事也。

無恤論晉陽之功,左右皆推張孟談為首,無恤獨以高赫為第一。

孟談曰:「高赫在圍城之中,不聞畫一策,效一勞,而乃居首功,受上賞,臣竊不解。」

無恤曰:「吾在厄困中,眾俱慌錯,惟高赫舉動敬謹,不失君臣之禮。

夫功在一時,禮垂萬世,受上賞,不亦宜乎?」

孟談愧服。

無恤感山神之靈,為之立祠於霍山,使原過世守其祀。

又憾智伯不已,漆其頭顱為溲便之器。

豫讓在石室山中,聞知其事,涕泣曰:「『士為知己者死。

』吾受智氏厚恩,今國亡族滅,辱及遺骸,吾偷生於世,何以為人?」

乃更姓名,詐為囚徒服役者,挾利匕首,潛入趙氏內廁之中,欲候無恤如廁,乘間刺之。

無恤到廁,忽然心動,使左右搜廁中,牽豫讓出見無恤。

無恤乃問曰:「子身藏利器,欲行刺於吾耶?」

豫讓正色答曰:「吾智氏亡臣,欲為智伯報仇耳!」左右曰:「此人叛逆宜誅!」無恤止之曰:「智伯身死無後,而豫讓欲為之報也,真義士也!殺義士者不祥。」

令放豫讓還家。

臨去,復召問曰:「吾今縱子,能釋前仇否?」

豫讓曰:「釋臣者,主之私恩;報仇者,臣之大義。」

左右曰:「此人無禮,縱之必為後患。」

無恤曰:「吾已許之,可失信乎?今後但謹避之可耳。」

即日歸治晉陽,以避豫讓之禍。

卻說豫讓回至家中,終日思報君報,未能就計。

其妻勸其再仕韓、魏,以求富貴。

豫讓怒,拂衣而出。

思欲再入晉陽,恐其識認不便,乃削須去眉,漆其身為癩子之狀,乞丐於市中。

妻往市跟尋,聞呼乞聲,驚曰:「此吾夫之一聲也!」趨視,見豫讓,曰:「其聲似而其人非。」

遂捨去。

豫讓嫌其聲音尚在,復吞炭變為啞喉,再乞於市。

妻雖聞聲,亦不復訝。

有友人素知豫讓之志,見乞者行動,心疑為讓,潛呼其名,果是也。

乃邀至家中進飲食,謂曰:「子報仇之志決矣!然未得報之術也。

以子之才,若詐投趙氏,必得重用。

此時乘隙行一事,唾手而得,何苦毀形滅一性一,以求濟其事乎?」

豫讓謝曰:「吾既臣趙氏,而復行刺,是貳心也。

今吾漆身吞炭,為智伯報仇,正欲使人臣懷貳心者,聞吾風而知愧耳!請與子訣,勿復相見。」

遂奔晉陽城來,行乞如故,更無人識之者。

趙無恤在晉陽觀智伯新渠,已成之業,不可復廢,乃使人建橋於渠上,以便來往,名曰赤橋。

赤乃火色,火能克水,因晉水之患,故以赤橋厭1之。

橋既成,無恤駕車出觀。

豫讓預知無恤觀橋,復懷利刃,詐為死人,伏於橋樑之下。

無恤之車,將近赤橋,其馬忽悲嘶卻步。

御者連鞭數策,亦不前進。

張孟談進曰:「臣聞『良驥不陷其主。

』今此馬不渡赤橋,必有一奸一人藏伏,不可不察。」

無恤停車,命左右搜簡。

回報:「橋下並無一奸一細,只有一死人僵臥。」

無恤曰:「新築橋樑,安得便有死一屍一?必豫讓也。」

命曳出視之,形容雖變,無恤尚能識認。

罵曰:「吾前已曲法2赦子,今又來謀刺,皇天豈佑汝哉!」命牽去斬之。

豫讓呼天而號,淚與血下。

左右曰:「子畏死耶?」

讓曰:「某非畏死,痛某死之後,別無報仇之入耳!」無恤召回問曰:「子先事范氏,范氏為智伯所滅,子忍恥偷生,反事智伯,不為范氏報仇。

今智伯之死,子獨報之甚切,何也?」

豫讓曰:「夫君臣以義合。

君待臣如手足,則臣待君如腹心;君待臣如犬馬,則臣待君如路人。

某向事范氏,止以眾人相待,吾亦以眾人報之。

及事智伯,蒙其解一衣推食,以國士相待,吾當以國士報之。

豈可一例而觀耶?」

無恤曰:「子心如鐵石不轉,吾不復赦子矣!」遂解佩劍,責令自裁。

豫讓曰:「臣聞『忠臣不憂身之死,明主不掩人之義。

』蒙君赦宥,於臣已足。

今日臣豈望再活?但兩計不成,憤無所洩。

請君脫一衣與臣擊之,以寓報仇之意,臣死亦瞑目矣!」無恤憐其志,脫一下錦袍,使左右遞與豫讓。

讓掣劍在手,怒目視袍,如對無恤之狀,三躍而三砍之,曰:「吾今可以報智伯於地下矣。」

遂伏劍而死。

至今此橋尚存,後人改名為豫讓橋。

無恤見豫讓自刎,心甚悲之,即命收葬其一屍一。

軍士提起錦袍,呈與無恤。

無恤視所砍之處,皆有鮮血點污。

此乃一精一誠之所感也。

無恤心中驚駭,自是染病。

不知一性一命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註解:

1荻、蒿:草名。

楛楚:樹木名,可作箭桿。

1版:木板。

2茹:吃,咽。

1酹:灑酒於地。

2端目:審查的目光。

3詎:豈。

1厭:壓。

2曲法:不執法。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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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杜大夫化厲鳴冤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幽王烽火戲諸侯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周平王東遷洛邑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鄭莊公掘地見母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助衛逆魯宋興兵第六回 衛石碏大義滅親鄭莊公假命伐宋第七回 公孫閼爭車射考叔公子翬獻謅賊隱公第八回 立新君華督行賂敗戎兵鄭忽辭婚第九回 齊侯送文姜婚魯祝聃射周王中肩第十回 楚熊通僭號稱王鄭祭足被脅立庶第十一回 宋莊公貪賂搆兵鄭祭足殺婿逐主第十二回 衛宣公築台納媳高渠彌乘間易君第十三回 魯桓公夫婦如齊鄭子亹君臣為戮第十四回 衛侯朔抗王入國齊襄公出獵遇鬼第十五回 雍大夫計殺無知魯莊公乾時大戰第十六回 釋檻囚鮑叔薦仲戰長勺曹劌敗齊第十七回 宋國納賂誅長萬楚王杯酒虜息媯第十八回 曹沫手劍劫齊侯桓公舉火爵寧戚第十九回 擒傅瑕厲公復國殺子頹惠王反正第二十回 晉獻公違卜立驪姬楚成王平亂相子文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兒齊桓公兵定孤竹第二十二回 公子友兩定魯君齊皇子獨對委蛇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齊桓公興兵伐楚第二十四回 盟召陵禮款楚大夫會葵邱義戴周天子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滅虢窮百里飼牛拜相第二十六回 歌扊扅百里認妻獲陳寶穆公證夢第二十七回 驪姬巧計殺申生獻公臨終囑荀息第二十八回 裡克兩弒孤主穆公一平晉亂第二十九回 晉惠公大誅群臣管夷吾病榻論相第三十回 秦晉大戰龍門山穆姬登台要大赦第三十一回 晉惠公怒殺慶鄭介子推割股啖君第三十二回 晏蛾兒逾牆殉節群公子大鬧朝堂第三十三回 宋公伐齊納子昭楚人伏兵劫盟主第三十四回 宋襄公假仁失眾齊姜氏乘醉遣夫第三十五回 晉重耳周遊列國秦懷嬴重婚公子第三十六回 晉呂卻夜焚公宮秦穆公再平晉亂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綿上太叔帶怙寵入宮中第三十八回 周襄王避亂居鄭晉文公守信降原第三十九回 柳下惠授詞卻敵晉文公伐衛破曹第四十回 先軫詭謀激子玉晉楚城濮大交兵第四十一回 連谷城子玉自殺踐土壇晉侯主盟第四十二回 周襄王河陽受覲衛元咺公館對獄第四十三回 智寧俞假鴆復衛老燭武縋城說秦第四十四回 叔詹據鼎抗晉侯弦高假命犒秦軍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先元帥免胄殉翟第四十六回 楚商臣宮中弒父秦穆公殽谷封屍第四十七回 弄玉吹簫雙跨鳳趙盾背秦立靈公第四十八回 刺先克五將亂晉召士會壽余紿秦第四十九回 公子鮑厚施買國齊懿公竹池遇變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趙宣子桃園強諫第五十一回 責趙盾董狐直筆誅斗椒絕纓大會第五十二回 公子宋嘗黿構逆陳靈公袒服戲朝第五十三回 楚莊王納諫復陳晉景公出師救鄭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縱屬亡師孟侏儒托優悟主第五十五回 華元登床劫子反老人結草亢杜回第五十六回 蕭夫人登台笑客逢丑父易服免君第五十七回 娶夏姬巫臣逃晉圍下宮程嬰匿孤第五十八回 說秦伯魏相迎醫報魏錡養叔獻藝第五十九回 寵胥童晉國火亂誅岸賈趙氏復興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軍肆敵逼陽城三將鬥力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因歌逐獻公第六十二回 諸侯同心圍齊國晉臣合計逐欒盈第六十三回 老祁奚力救羊舌小范鞅智劫魏舒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且於門杞梁死戰第六十五回 弒齊光崔慶專權納衛衎寧喜擅政第六十六回 殺寧喜子鱄出奔戮崔杼慶封獨相第六十七回 盧蒲癸計逐慶封楚靈王大合諸侯第六十八回 賀虒祁師曠辨新聲散家財陳氏買齊國第六十九回 楚靈王挾詐滅陳蔡晏平仲巧辯服荊蠻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劫齊魯晉昭公尋盟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第七十二回 棠公尚捐軀奔父難伍子胥微服過昭關第七十三回 伍員吹簫乞吳市專諸進炙刺王僚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要離貪名刺慶忌第七十五回 孫武子演陣斬美姬蔡昭侯納質乞吳師第七十六回 楚昭王棄郢西奔伍子胥掘墓鞭屍第七十七回 泣秦庭申包胥借兵退吳師楚昭王返國第七十八回 會夾谷孔子卻齊墮三都聞人伏法第八十回 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第八十一回 美人計吳宮寵西施言語科子貢說列國第八十二回 殺子胥夫差爭歃納蒯瞶子路結纓第八十三回 誅羋勝葉公定楚滅夫差越王稱霸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門豹喬送河伯婦第八十六回 吳起殺妻求將騶忌鼓琴取相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第八十八回 孫臏佯狂脫禍龐涓兵敗桂陵第八十九回 馬陵道萬弩射龐涓咸陽市五牛分商鞅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張儀被激往秦邦第九十一回 學讓國燕噲召兵偽獻地張儀欺楚第九十二回 賽舉鼎秦武王絕蒍莽赴會楚懷王陷秦第九十三回 趙主父餓死沙邱宮孟嘗君偷過函谷關第九十四回 馮諼彈鋏客孟嘗齊王糾兵伐桀宋第九十五回 說四國樂毅滅齊驅火牛田單破燕第九十六回 藺相如兩屈秦王馬服君單解韓國第九十七回 死范睢計逃秦國假張祿延辱魏使第九十八回 質平原秦王索魏齊敗長平白起坑趙卒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郵呂不韋巧計歸異人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信陵君竊符救趙第一百一回 秦王滅周遷九鼎廉頗敗燕殺二將第一百二回 華陰道信陵敗蒙驁胡盧河龐煖斬劇辛第一百三回 李國舅爭權除黃歇樊於期傳檄討秦王第一百四回 甘羅童年取高位嫪毐偽腐亂秦宮第一百五回 茅焦解衣諫秦王李牧堅壁卻桓齮第一百六回 王敖反間殺李牧田光刎頸薦荊軻第一百七回 獻地圖荊軻鬧秦庭論兵法王翦代李信第一百八回 兼六國混一輿圖號始皇建立郡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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