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風詞話》●卷四:意內言外,詞家之恆言也。《韻會舉要》引《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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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風詞話》●卷四

蕙風詞話

●卷四

○意內言外

意內言外,詞家之恆言也。

《韻會舉要》引《說文》作「音內言外」,當是所見宋本如是。

以訓詩詞之詞,於誼殊優。

凡物在內者恆先,在外者恆後。

詞必先有調,而後以詞填之。

調即音也。

亦有自度腔者,先隨意為長短句,後勰以律。

然律不外正宮、側商等名,則亦先有而在內者也。

凡人聞歌詞,接於耳,即知其言。

至其調或宮或商,則必審辨而始知。

是其在內之征也。

唯其在內而難知,故古雲知音者希也。

○唐詞三首

唐人詞三首,永觀堂為余書扇頭。

《望江南》云:「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銀。

夜久更闌風漸緊,以(原註:為。

)奴吹散月邊雲。

照見附(原註:負。

)心人。」

前調云:「五梁台上月,一片玉無暇(原註:瑕。

)。

以裡(原註:迤邐。

)看歸西□去,橫雲出來不敢遮。

靉靆繞天涯。」

《菩薩蠻》云:「自從宇宙光戈戟。

狼煙處處獯天黑。

早晚豎金騅。

休磨戰馬蹄。

淼淼三江小(原註:水。

)。

半是□(原註:不易辨,似儒字。

)生類(原註:淚。

)。

老尚逐今財。

問龍門、何日開。」

並識云:「詞三闋,書於唐本《春秋後語》紙背,今藏上虞羅氏。

《樂府雜錄》云:『《望江南》始自朱巖李太尉鎮浙西日,為亡伎謝秋娘所譔。

』」《杜陽雜編》亦云:《菩薩蠻》乃宣宗大中初所制。

明胡元瑞《筆叢》據之,《太白集》中《菩薩蠻》四詞為偽作。

然崔令欽《教坊記》末,所載教坊曲名三百六十五中,已有此二調。

崔令欽見《唐書·宰相世系表》,乃隋恆農太守宣度之五世孫,是其人當在睿、元二宗之世。

其書紀事,訖於開元,亦足略推其時代。

據此,則《望江南》、《菩薩蠻》皆開元教坊舊曲。

此詞寫於鹹通間,距李贊皇鎮浙西時二十餘年,距大中末不過數年,而敦煌邊地已行此二調,益知段安節與蘇鶚之說,非實錄也。

《蕙風詞隱》曰:胡元瑞斥太白《菩薩蠻》四詞為偽作,姑勿與辨。

試問此偽詞孰能作,孰敢作者。

未必兩宋名家克辦。

元瑞好駁升庵,此等冒昧之談,乃與升庵如驂之靳,何耶?

○顧卞詞

《全芳備祖》,顧卞《詠虞美人草》,調《虞美人》云:「帳前草草軍情變。

月下旌旗亂。

褫衣推枕惜離情。

遠風吹下楚歌聲。

月三更。

撫鞍欲上重相顧。

艷態花無主。

手中蓮萼凜秋霜。

九泉歸路是仙鄉。

恨茫茫。」

此詞見《碧雞漫志》(字句小異),不具作者姓名。

《花草粹編》署無名氏。

苟無肥遯箸錄,則顧卞姓名失傳矣。

卞唐人,抑北宋人,俟考。

○花間集注

《逸老堂詩話》,《花間集》詞:「一方卵色楚南天」註:「以卵為泖,非也。」

《花間集》注,未之前聞。

俞子客所引,作者誰氏不可考。

(按:《逸老堂詩話》所引《花間集注》,見宋晁謙之本及明陸元大覆刻本《花間集》。

○薛昭蘊詠櫻花

中國櫻花不繁而實。

日本櫻花繁而不實。

薛昭蘊詞《離別難》云:「搖袖立。

春風急。

櫻花楊柳雨淒淒。」

此中國櫻花也。

入詞殆自此始。

此花以不繁,故益見娟倩。

日本櫻花唯綠者最佳。

其紅者或繁密至八重,清氣反為所掩。

唯是氣象華貴,宜彼都花王奉之。

○花蕊夫人詞

《聞見近錄》:「金城夫人得幸太祖,頗恃寵。

一日,宴射後苑,上酌巨觥以勸太宗。

太宗顧庭下曰:『金城夫人親折此花來,乃飲。

』上遂命之。

太宗引射殺之。」

《鐵圍山叢談》亦載此事,訛金城作花蕊,遂蒙不白之冤矣。

余嘗謂花蕊才調冠時,非尋常不櫛者流,必無降志辱身之事。

被虜北行,制《採桑子》詞,題葭萌驛壁云:「初離蜀道心將碎。

離恨綿綿。

春日如年。

馬上時時聞杜鵑。」

甫就前段,而為軍騎促行。

後有無賴子足成之云:「三千宮女蓮(按:「蓮」應作「皆」。

)花貌,妾最嬋娟。

此去朝天。

只恐君王恩愛偏。」

《太平清話》謂花蕊至宋,尚有「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之句,豈有隨昶行而書此敗節之語。

此詞後段,決非花蕊手筆,稍涉倚聲者、能辨之。

按《郡齋讀書志》云:「花蕊夫人俘輸織室,以罪賜死。」

烏得有宋宮寵幸事。

鄉於《近錄》、《叢談》所記互異,未定孰是孰非。

及證以晁氏之說,始決知誤在《叢談》。

而《採桑子》後段之誣,尤不辨自明,而花蕊之冤雪矣。

晉王射殺花蕊夫人事,李日華《紫桃軒又綴》謂是「閩人之女,南唐李煜選入宮。

煜降,宋祖嬖之」云云。

此又一說。

據此則亦必非作宮詞之花蕊夫人也。

○劉吉甫滿庭芳

《陽春白雪》,劉吉甫(頡)《滿庭芳》云:「鶯老梅黃,水寒煙淡,斷香誰與添溫。

寶初上,花影伴芳尊。

細細輕簾半卷,馮闌對、山色黃昏。

人千里,小樓幽草,何處夢王孫。

十年羈旅興,舟前水驛,馬上煙村。

記小亭香墨,題恨猶存。

幾夜江湖舊夢,空淒怨、多少銷魂。

歸鴉被、角聲驚起,微雨暗重門。」

趙立之云:「此詞宛有淮海風味,惜不名世。」

陶氏《詞綜補遺》,劉頡一家,即據《陽春白雪》采錄。

小傳云:「字吉甫。

《宋詩紀事》,吉甫入元佑黨籍。」

陶又按:「《臨漢隱居詩話》,載楊文公《談苑》言,本朝武人多能詩。

劉吉甫云:『一箭不中鵠,五湖歸釣魚。

』大年稱其豪。

據此,則吉甫曾官武職」云云。

是合作《滿庭芳》詞之劉頡、入元佑黨籍之劉吉甫、官武職而能詩之劉吉甫為一人矣。

考《元佑黨籍碑》:余官一百七十七人,劉吉甫次九十三。

武臣二十五人,無劉吉甫名。

元佑黨人傳:劉吉甫,元符中累官承務郎致仕。

坐元符末應詔上書,言多詆譏,降官,責遠小處監當。

崇寧三年入黨籍邪上第八人(原註:據《宋史紀事本末》)。

夫入黨籍之劉吉甫,既碻然非武職矣。

其官承務郎,乃在元符中。

考《宋史·楊億傳》,億卒於天禧四年,下距元符元年,凡七十八年。

彼楊文公者,安得預見劉吉甫之詩而稱之乎。

可知官武職而能詩之劉吉甫,必非入元佑黨籍之劉吉甫矣。

而此二人者,又皆非作《滿庭芳》詞之劉吉甫。

何也?彼固名頡字吉甫,非名吉甫也。

《元佑黨籍碑》斷無書字不書名之例。

《楊文公談苑》,本朝武人多能詩句下劉吉甫雲句上,有若曹翰句「曾經國難穿金甲,不為家貧賣寶刀」云云。

陶案語略而弗具耳。

楊於曹既稱名,詎於劉獨稱字。

彼二人皆名吉甫,於名頡者奚與焉?陳藏一《話腴》云:「郴之桂陽縣東,有廟曰九江王,所祀之思,乃英布、吳芮、共敖也。

紹興間,劉頡為守。

乃謂九江王項羽所偽封。

芮、敖追義帝,而布殺之。

放弒之賊,豈容廟食,遂毀之。」

此為郴州守之劉頡,其即作《滿庭芳》之劉頡乎。

仍未敢據以實小傳也。

細審《滿庭芳》詞,風格亦於南宋為近。

○初寮詞

毛子晉跋《初寮詞》云:「履道由東觀入掖垣,由烏府至鰲禁,皆天下第一。

或謂其受知於蔡元長,密薦於上,故恩遇如此。」

又云:「或云:初為東坡門下士,其後附蔡叛蘇。」

又《幼老春秋》云:「王安中以文章有時名,交結蔡攸。

攸引入禁中,賜燕,作《雙飛玉燕》詩。」

今就二說考證之。

毛跋一曰或謂,再曰或雲,殆傳疑之詞,未可深信。

賜燕賦詩,事誠有之,詎必蔡攸引入耶。

《宋史》安中本傳「有徐禋者,以增廣鼓鑄之說媚於蔡京。

京奏遣禋措置東南九路銅事,且令搜訪寶貨。

禋圖繪坑冶,增舊幾十倍,且請開洪州嚴陽山坑,迫有司承歲額數千兩。

其所烹煉,實得銖兩而已。

坑術窮,乃妄請得希世珍異與古之寶器,乞歸書藝局。

京主其言。

安中獨論坑欺上擾下,宜令九路監司覆之。

坑竟得罪。

時上方鄉神仙之事,蔡京引方士王仔昔以妖術見,朝臣戚里,夤緣關通。

安中疏請自今招延山林道術之事,當責所屬保任,宣召出入,必令察視其所經由,仍申嚴臣庶往還之禁。

並言京欺君僭上蠹國害民數事。

上悚然納之。

已而再疏京罪。

上曰:「本欲即行卿章,以近天寧節,俟過此,當為卿罷京。

京伺知之,大懼。

其子攸日夕侍禁中,泣拜懇祈。

上為遷安中翰林學士,又遷承旨」云云。

安中對於蔡京,屢持異議,再疏劾京,乃至京懼攸泣,而謂附京結攸者顧如是乎?二家之說,何與史傳迥異如是。

○崇寧初無徵調

葉少蘊《避暑錄話》言:「崇寧初,大樂無徵調。

蔡京徇議者請,欲補其闕。

教坊大使丁仙現云:音已久亡,不宜妄作。

京不聽,遂使他工為之。

逾旬得數曲,即《黃河清》之類。

京喜極,召眾工試按,使仙現在旁聽之。

樂闋,問何如。

仙現曰:曲甚好,只是落韻。

蓋末音寄煞他調,俗所謂落腔是也。」

按《宋史·樂志》:「政和初,命大晟府政用大晟律,其聲下唐樂已兩律。

然劉昺止用所謂中聲八寸七分管為之,又作匏、笙、塤、篪,皆入夷部。

至於《征招》、《角招》,終不得其本均,大率皆假之以見征音。

然其曲譜頗和美,故一時盛行於天下。

然教坊樂工嫉之如讎。

其後蔡攸復與教坊用事樂工附會,又上唐譜征、角二聲,遂再命教坊制曲。

譜既成,亦不克行而止。」

云云。

今據葉少蘊之言,是當時所制曲,碻有未安,故不克行,非緣教坊樂工嫉之如讎也。

○西施死於水

明楊升庵外集:「世傳西施隨范蠡去,不見所出。

只因杜牧『西子下姑蘇,一舸逐鴟夷』之句而附會也。

予竊疑之未有可證,以折其是非。

一日,讀《墨子》曰:『吳起之裂,其功也。

西施之沉,其美也。

』喜曰:『此吳亡之後,西施亦死於水,不從范蠡去之一證。

墨子去吳越之世甚近,所書得其真。

然猶恐牧之別有見。

後檢《修文御覽》,見引《吳越春秋》逸篇云:『吳王亡後,越浮西施於江,令隨鴟夷以終。

』乃笑曰:此事正與墨子合。

杜牧未精審,一時趁筆之過也。

蓋吳既滅,即沈西施於江。

浮,沉也、反言耳。

隨鴟夷者,子胥之譖死,西施有焉。

胥死,盛以鴟夷。

今沉西施,所以報子胥之忠,故曰隨鴟夷以終。

范蠡去越,亦號鴟夷子。

杜牧遂以子胥鴟夷為范蠡之鴟夷,乃影譔此事,以墜後人於疑綱也」云云。

曩余輯《祥福集》,嘗據以辨西施隨范蠡游五湖之誣。

比閱董仲達(穎)《薄媚西子詞》(見《樂府雅詞》)其第六歇拍云:「哀誠屢吐,甬東分賜。

垂暮日,置荒隅,心知愧。

寶鍔紅委。

鸞存鳳去,孤負恩憐情,不似虞姬。

尚望論功,榮還故里。

降令曰、吳亡赦汝,越與吳何異。

吳正怨,越方疑。

從公論,合去妖類。

蛾眉宛轉,竟殞鮫綃,香骨委塵泥。

渺渺姑蘇,荒蕪鹿戲。」

此詞亦謂吳亡,越殺西施,其曰「鮫綃香骨委塵泥。」

又曰「渺渺姑蘇」,似亦含有沈之於江之意。

與升庵所引《墨子》及《吳越春秋》逸篇之言政合。

仲達宋人,如此云云,必有所本。

則為西子辨誣,又益一證。

當補入《祥福集》。

○生查子誤入朱淑真集

歐陽永叔《生查子·元夕》詞,誤入《朱淑真集》。

升庵引之,謂非良家婦所宜。

《欽定四庫全書提要》辨之詳矣。

魏端禮《斷腸集序》云:「蚤歲父母失審,嫁為市井民妻,一生抑鬱不得志。」

升庵之說,實原於此。

今據集中詩(余藏《斷腸集》,鮑淥飲手校本,巴陵方氏碧琳琅館景元鈔本。

又從《宋元百家詩》、後村《千家詩》、《名媛詩歸》暨各撰本輯補遺一卷。

)及它書考之。

淑真自號幽棲居士,錢塘人。

(《四庫提要》。

)或曰海寧人,文公侄女,(《古今女史》。

)居寶康巷。

(《西湖遊覽志》:在湧金門內,如意橋北。

)或曰錢塘下裡人,世居桃村。

(《全浙詩話》。

)幼警慧,善讀書。

(《遊覽志》。

)文章幽艷,(《女史》。

)工繪事。

(《杜東原集》有朱淑真《梅竹圖》題跋。

沈石田集有《題淑真畫竹詩》。

)曉音律。

(本詩《答求譜》云:「春醲釅處多傷感,那得心情事管弦。」

)父官淛西。

紹定三年二月,淑真作《璇璣圖記》,有云:家君宦游淛西,好拾清玩。

凡可人意者,雖重購不惜也。

(《池北偶談》。

)其家有東園、西園、西樓、水閣、桂堂、依綠亭諸勝。

(本詩《晚春會東園》云:「紅點苔痕綠滿枝,舉杯和淚送春歸。

倉庚有意留殘景,杜宇無情戀晚暉。

蝶趁落花盤地舞,燕隨柳絮入簾飛。

醉中曾記題詩處,臨水人家半掩扉。」

《春遊西園》云:「閒步西園裡,春風明媚天。

蝶疑莊叟夢,絮憶謝娘聯。

蹋草翠茵軟,看花紅錦鮮。

徘徊林影下,欲去又依然。」

《西樓納涼》云:「小閣對芙蕖,囂塵一點無。

水風涼枕簟,雪葛爽肌膚。」

《夏日游水閣》云:「澹紅衫子透肌膚。

夏日初長板閣虛。

獨自憑闌無個事,水風涼處讀殘書。」

《納涼桂堂》云:「微涼待月畫樓西。

風遞荷香拂面吹。

先自桂堂無暑氣,那堪人唱雪堂詞。」

《夜留依綠亭》云:「水鳥棲煙夜不喧。

風傳宮漏到湖邊。

三更好月十分魄,萬里無雲一樣天。」

案各詩所云,如長日讀書,夜涼待月,碻是家園游賞情景。

淑真它作,多思親念遠之意,此獨不然。

《依綠亭》云「風傳宮漏到湖邊」,當是寓錢塘作、不在于歸後也。

〕夫家姓氏失考。

似初應禮部試,(本詩、《賀人移學東軒》云:「一軒瀟灑正東偏,屏棄囂塵聚簡篇。

美璞莫辭雕作器,涓流終見積成淵。

謝班難繼予慚甚,顏孟堪希子勉旃。

鴻秸羽儀當養就,飛騰早晚看沖天。」

《送人赴禮部試》云:「春闈報罷已三年,又向西風促去鞭。

屢鼓莫嫌非作氣,一飛當自卜沖天。

賈生少達終何寓,馬援才高老更堅。

大抵功名無早晚,平津今見起甾川。」

案二詩似贈外之作。

)其後官江南者。

(本詩、《春日書懷》云:「從宦東西不自由,親幃千里淚長流。」

《寒食詠懷》云:「江南寒食更風流,絲管紛紛逐勝游。

春色眼前無限好,思親懷土自多愁。」

案二詩言親幃千里,思親懷土,當是于歸後作。

)淑真從宦,常往來吳、越、荊、楚間。

(本詩、《舟行即事》其六云:「歲暮天涯客異鄉,扁舟今又渡瀟湘。」

《題斗野亭》云:「地分吳楚界,人在鬥牛中。」

案《舟行即事》其二云:「白雲遙望有親廬。」

其四云:「目斷親幃瞻不到。」

其七云「庭闈獻壽阻傳杯。」

又,《秋日得書》云:「已有歸寧約。」

足為于歸後遠離之碻證。

)與曾布妻魏氏為詞友,(《御選歷代詩餘》詞人姓氏。

)嘗會魏席上,賦小鬟妙舞,以飛雪滿群山為韻,作五絕句。

又宴謝夫人堂有詩,今並載集中。

淑真生平大略如此。

舊說悠廖,其說有三。

其父既曰宦游,又嘗留意清玩,東園諸作,可想見其家世,何至下嫁庸夫,一證也。

市井民妻,何得有從宦東西之事,二證也。

(案本詩,《江上阻風》云:「撥悶喜陪尊有酒,供廚不慮食無錢。」

《酒醒》云:「夢迴酒醒嚼盂冰,侍女貪眠喚不應。」

《睡起》云:「侍兒全不知人意,猶把梅花插一枝。」

淑真詩,凡言起居服御,絕類大家口吻,不同市井民妻。

若近日《西青散記》所載賀雙卿詩詞,則誠村僻小家語矣。

)魏、謝大家,豈友駔婦,三證也。

淑真之詩,其詞婉而意苦,委曲而難明。

當時事跡,別無記載可考。

以意揣之,或者其夫遠宦,淑真未必皆從。

容有竇滔陽台之事,未可知也。

(本詩《恨春》云:「春光正好多風雨。

恩愛方深柰別離。」

《初夏》云:「待封一掬傷心淚,寄與南樓薄倖人。」

《梅窗書事》云:「清香未寄江南夢,偏惱幽閨獨睡人。」

《惜春》云:「願教青帝長為主,莫遺紛紛點翠苔。」

《愁懷》云:「鷗鷺鴛鴦作一池,須知羽翼不相宜。

東君是與花為主,一任多生連理枝。」

案《愁懷》一首,大似諷夫納姬之作。

近有才婦諷夫納姬詩云:「荷葉與荷花,紅綠兩相配。

鴛鴦自有群,鷗鷺莫入隊。」

政與此詩闇合。

《遊覽志余》改後二句作「東君不與花為主,何似休生連理枝。」

以為厭薄其夫之左證。

何樂為此,其心地殆不可知。

)它如《思親》、《感舊》諸什,意各有指。

以證《斷腸》之名,(案淑真歿後,端禮輯其詩詞,名曰《斷腸集》,非淑真自名也。

)尤為非是。

《生查子詞》,今載《廬陵集》第一百三十一卷,(《四庫提要》)宋曾慥《樂府雅詞》、明陳耀文《花草粹編》,並作永叔。

慥錄歐詞特慎。

《雅詞》序云:「當時或作艷曲,謬論為公詞,今悉刪除。」

此闋適在選中,其為歐詞明甚。

余昔校刻《汲古閣未刻本斷腸詞》,跋語中詳記之。

茲復箸於篇。

○朱淑真菊花詩

曩余譔詞話,辨朱淑真《生查子》之誣,多據集中詩比勘事實。

沈匏廬先生《瑟榭叢談》云:「淑真《菊花詩》『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實鄭所南《自題畫菊》『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二語所本。

志節皦然,即此可見。」

其論亦據本詩,足補余所未備,亟記之。

○朱淑真北宋人

朱淑真詞,自來選家列之南宋,謂是文公侄女,或且以為元人,其誤甚矣。

淑真與曾布妻魏氏為詞友。

曾布貴盛,丁元佑以後,崇寧以前,大觀元年卒。

淑真為布妻之友,則是北宋人無疑。

李易安時代,猶稍後於淑真。

即以詞格論,淑真清空婉約,純乎北宋。

易安筆情近濃至,意境較沉博,下開南宋風氣,非所詣不相若,則時會為之也。

《池北偶談》謂淑真《璇璣圖記》,作於紹定三年。

紹定當是紹聖之誤。

紹定、理宗改元,已近南宋末季。

浙地隸輦轂久矣。

記云:「家君宦游浙西。」

臨安亦浙西,詎容有此稱耶。

(按臨安府屬浙西路,直至宋末未改。

○朱淑真書有拓本

《玉台名翰》,元題香閨秀翰,檇李女史徐范所藏墨跡。

(范為白榆山人貞木女兄,跛足,不字,自號蹇媛。

)凡晉衛茂漪、唐吳采鸞、薛洪度,宋胡惠齋、張妙靜,元管仲姬,明葉瓊章、柳如是八家。

舊尚有長孫後、朱淑真、沈清友、曹比玉四家,已佚。

卷尾當湖沉彩跋,(彩字虹屏,陸烜妾。

)亦殘缺,余俱完好。

向藏嘉興馮氏石經閣。

道光壬辰,宜興程朗岑大令(璋)借勒上石。

亂後逸亭金氏得之。

余頃得標本甚精。

並朱淑真書殘石別藏某氏者亦得拓本。

(正書二十行,不全,字徑三分。

)淑真書銀鉤精楷,摘錄《世說》「賢媛」一門,涉筆成趣,無非懿行嘉言,而謂駔婦能之乎?「柳梢、月上」之誣,尤不辯自明矣。

○易安居士小像

易安居士三十一歲小像立軸,藏諸城某氏。

諸城,古東武,明誠鄉里也。

余與半塘各得模本。

易安手幽蘭一枝,(半塘所藏,改畫菊花。

)右方政和甲午德父題辭。

(「清麗其詞,端莊其品,歸去來兮,真堪偕隱。」

)左方吳寬、李澄中各題七絕一首。

按沈匏廬先生(濤)《瑟榭叢談》:「長白普次雲太守(俊),出所藏元人畫李易安小照索題,余為賦二絕句」云云,未知即此本否。

(易安別有「荼蘼春去」小影。

○雲巢奇石

易安照初臨本,諸城王竹吾前輩(志修)舊藏。

竹吾又蓄一奇石,高五尺,玲瓏透豁,上有「雲巢」二字分書。

下刻「辛卯九月,德父、易安同記」。

見寘王氏仍園竹中。

辛卯,政和改元,是年易安二十八歲。

○宋詞人遭遇

元以詞曲取士,於載籍無征。

唯宋時詞人遭遇極盛。

淳熙間,御舟過斷橋,見酒肆屏風上,有《風入松》詞。

高宗稱賞良久,宣問何人所作,乃太學生俞國寶也,即日予釋褐。

(《中興詞話》。

)是真以詞取士矣。

淳熙十年八月,上奉兩殿觀潮浙江亭。

太上諭令侍宴官各賦《酹江月》一曲。

至晚進呈,以吳琚為第一。

(《干淳起居注》。

)是以詞試從臣,且評定甲乙矣。

政和癸巳,大晟樂府告成,蔡元長薦晁次膺赴闕下。

會禁中嘉蓮生,進《並蒂芙蓉》詞稱旨,充大晟協律。

(《能改齋漫錄》。

)李邴少日作《漢宮春》,膾炙人口。

時王黼為首相,忽招至東閣,開宴,延之上坐。

出家姬數十人,皆絕色。

酒半,群唱是詞侑觴,大醉而歸。

數日有館閣之命。

不數年,遂入翰苑。

(《玉照新志》。

)是皆以詞得官矣。

詞衰於元,唯曲盛行。

士夫精研宮律者有之,未聞君相之提〔龠昌〕(不歸按:古文「唱」字。

)。

詞曲取士之說,不知何據而云然也。

○望江南詞誣歐公

《詞苑叢談》卷十《辨證》有云:「王銍《默記》,載歐陽公《望江南》雙調:『江南柳,葉小未成陰。

人為絲輕那忍折,鶯憐枝嫩不勝吟。

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閒抱琵琶尋。

堂上簸錢堂下走,恁時相見已留心。

何況到如今。

』初,歐公有盜甥之疑,上表自白云:『喪厥夫而無托,攜幼女以來歸。

張氏此時,年方七歲。

錢穆父素恨公,笑曰:『正是學簸錢時也。

』愚按歐公詞出《錢氏私志》,蓋錢世昭因公《五代史》中多毀吳越,故詆之。

此詞不足信也。」

(《叢談》止此。

)按周淙《輦下紀事》云:「德壽宮劉妃,臨安人。

入宮為紅霞帔。

後拜貴妃。

又有小劉妃者,以紫霞帔轉宜春郡夫人。

進婕妤。

復封婉容,皆有寵。

宮中號妃為大劉娘子,婉容為小劉娘子。

婉容入宮時,年尚幼。

德壽賜以詞云:『江南柳,軟綠未成陰。

攀折尚憐枝葉小,黃鸝飛上力難禁。

留取待春深。

』」(《紀事》止此。

)德壽之詞與《默記》所傳歐公之作,僅小異耳。

錢世昭《私志》稱彭城王錢景臻為先王。

景臻追封,當建炎二年,世昭為景臻之孫,愐(景臻第三子。

)之猶子。

以時代考之,亦南宋中葉矣。

(《四庫全書提要》、於錢世昭、王銍時代,並未考定詳碻。

)竊疑後人就德壽詞衍為雙調以誣歐公,世昭遂錄入《私志》,王銍因載之《默記》。

唯錢穆父固與歐公同時。

然公詞既可假托,即自白之表,穆父之言,亦何不可造作之有?竊意歐陽文集中,未必有此表也。

(按:歐陽全集中有此表。

○左譽詞

詞苑叢談引王仲言云:「左譽字與言,策名後藉甚宦途。

錢唐幕府樂籍有張芸女穠,色藝妙天下,譽頗顧之。

如『盈盈秋水,淡淡春山』、『帷雲翦水,滴粉搓酥』,皆為穠作。

後穠委身立勳大將,易姓章,對大國。

紹興中,因覓官行闕,暇日訪西湖兩山間,忽逢車輿甚盛,一麗人搴簾顧譽而顰曰:『如今若把菱花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視之,穠也。

君恍然悟入,即拂衣東渡,一意空門。」

按《中興戰功錄》:「張俊之愛妾張氏,即杭妓張稼也,頗知書。

柘皋之役,俊貽書屬以家事,張答書引霍去病、趙雲不問家事為言,令勉報國。

俊以其書進,上大喜,親書獎諭賜之。」

乃知所謂立勳大將,即俊矣。

《中興戰功錄》,刻入江陰繆氏《藕香簃叢書》。

○程正伯非東坡中表

楊升庵《詞品》云:「程正伯,東坡中表之戚也。」

毛子晉《書舟詞跋》云:「正伯與子瞻,中表兄弟也。」

二家之說,於它書未經見。

據王季平《書舟詞序》,季平實與正伯同時。

東坡卒於建中靖國元年辛巳,季平《書舟詞序》作於紹熙五年甲寅。

上距東坡之卒,凡九十三年。

正伯與東坡,安得為中表兄弟乎。

考《東坡詩集》《送表弟程六之楚州》一首,施元之注云:「東坡母成國太夫人程氏,眉山著姓。

其侄之才,字正輔,第二。

之元字德孺,第六,即楚州。

之邵之懿叔,第七。」

正伯之字與懿叔約略近似,殆即中表之戚之說所由來歟。

子晉不考,遂沿其訛。

其不曰中表之戚,而曰中表兄弟,又未知別有所據否矣。

升庵述舊之言,本屬不盡可信、此其〔足炙〕(不歸按:即古跖字)盭之尤者。

○月中桂子

程珌《洺水詞》,《西江月·壬辰自壽》首句「天上初秋桂子」,自註:「今歲七月,月中桂子下。」

《織余瑣述》謂:「此典絕新,惜語焉弗詳。」

按宋舒岳祥《閬風集》,有《月中桂子記》,可與程詞印證。

唯歲月不同。

《記》云:「余童丱時,先祖拙齋翁夜課餘讀書。

會中秋,月色浩然。

聞瓦上聲如撒雹,甚怪之。

先祖曰:此月中桂子也,我少時常得之天台山中。

呼童子就西廂天井燭之,得二升許。

其大如豫章子,無皮,色如白玉,有紋如雀卵。

其中有仁,嚼之作脂麻氣味。

余囊之,雜菊花作枕。

其收拾不盡散落磚罅甓縫者,旬日後輒出樹。

子葉柔長如荔支,其底粉青色,經冬猶在,便可尺餘。

兒戲不甚愛惜,徙植盆斛,往往失其所在矣。

是後未之見也。

每遇中秋月明,輒憶此時事。

今年五十九,對月悵然。

此至清之精英也。

今若有此,定汲井花水嚥下也。」

(原註:是歲為丁丑,宋景炎二年,元至元十四年。

)此事唐亦有之。

《摭言》云:」垂拱四年三月,桂子降於台州臨縣界,十餘日乃止。

司馬蓋詵、安撫使狄仁傑以聞,編之史冊。」

《南部新書》云:「杭州靈隱山多桂樹。

僧曰:月中桂也。

至今中秋夜,往往子墜。」

《脞說》云:「張君房為錢塘令,宿月輪山。

寺僧報曰:桂子下塔。

遽登榻望之,紛紛如煙霧。

迴旋成穗,散墜如牽牛子,黃白相間。」

蓋屢見不一見,春夜亦有之矣。

白香山《憶江南》云:「江南憶,最憶是杭州。

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

又,《虔州天竺寺》詩云:「遙想吾師行道處,天香桂子落紛紛。」

皆賦此事。

○舊刻可貴

四印齋所刻《稼軒詞》,覆大德廣信本。

《木蘭花慢·席上送張仲固帥興元》云:「追亡事,今不見,但山川滿目淚沾衣。」

用《史記·淮陰侯傳》「臣追亡者」語。

它本「追」並作「興」,直是臆改。

此舊刻所以可貴也。

○辛婿工詞

宋陳成父,子汝玉,寧德人。

辛棄疾持憲節來閩,聞其才名,羅致賓席,妻以女。

有和《稼軒詞》《默齋集》,藏於家。

見《萬姓統譜》。

辛婿工詞,庶幾玉潤,惜所作無傳。

○紫霞翁題名

臨桂白龍洞,有紫霞翁題名,《桂勝名勝志》、《謝志金石略》並未載。

象州鄭小谷先生(獻甫)《補學軒文集》《白龍洞記》云:「壁間有『白龍洞』三大字,其旁又有紫霞翁題名。」

則先生親見之矣。

按宋楊纘,字繼翁,號守齋,又號紫霞翁,洞曉律呂,著有《作詞五要》,刻入姜白石(按:應為張玉田)《詞源》。

《浩然齋雅談》云:「纘本鄱陽洪氏,恭聖太后侄楊石子麟孫早夭,祝為嗣。

仕至司農卿、淛東帥。」

不聞有遷謫之事,不知何因游吾粵也?周公謹《九日登高》,《征招》換頭云:「腸斷紫霞深,知音遠,寂寂怨琴淒調。」

歇拍云:「楚山遠,《九辯》難招,更晚煙殘照。」

吾邑遠在楚南,周詞云云,可為霞翁游粵之證。

○六令

詞名《六令》,「」字近人寫作「」,一說當作「」,作「」誤。

「」是宋樂譜字。

按白石自製曲《揚州慢》「盡薺麥青青」「薺」字,《長亭怨慢》「綠深門戶」「門」字,《淡黃柳》「明朝又寒食」「又」字,旁譜並作「」,(它詞尚多見。

)今「上」字也。

「六」之「」,未知是否即今「上」字之「」。

然作「」誼亦未優,不如作「」,較近聲律家言也。

○通字作去聲

夢窗詞,《掃花游·贈芸隱》云:「暖逼書床,帶草春搖翠露。」

《江神子·賦洛北碧沼小庵》云:「不放唬紅流水透宮溝。」

「逼」字、「透」字,宋本並作「通」,注「去聲」。

作「逼」、作「透」,皆後人臆改,不知古音故也。

明楊鐵崖《東維子集》,《五月八日紀游三十六天洞靈洞詩》云:「牛車望氣待箸書,螺女行廚時進供。

胡麻留飯阮郎來,林屋刺船毛父通。

王生石髓墮手堅,吳客求珠空耳縫。」

此詩凡十六韻,皆「送」、「宋」韻。

「通」字可作去聲,此亦一證。

○尚友錄可資考訂

明綏安廖用賢《尚友錄》,至尋常之書也。

閒亦可資考訂,信開卷有益矣。

《陽春白雪》卷四,有雷北湖《好事近》「梅片作團飛」云云,外集有雷春伯《沁園春·官滿作》「問訊故園」云云。

錢唐瞿氏刻本《陽春白雪》,卷端詞人姓氏爵裡,遂誤分雷北湖、雷春伯為二人。

無論爵裡,並其名弗詳也。

雷應春,字春伯,郴人。

以詩擅名,屢官監察御史。

首疏時相,繼忤權貴,出知全州,弗就。

歸隱北湖。

後知臨江軍,安靜不擾。

嘗欲城新塗以備不虞,當路阻之。

及己未之亂,臨江倉卒無備,人始服其先見。

所著有《洞庭》、《玉虹》、《日邊》、《盟鶴》、《清江》諸集。

偶檢《尚友錄》得之,可以訂瞿刻《陽春白雪》之誤。

○韓玉有二

竹垞《詞綜》錄金人韓玉詞三首,列王特起後,趙秉文前。

宋有兩韓玉。

其一《金史》有傳,字溫甫,北平人,明昌五年進士,官至河平軍節度副使。

其一紹興初由金挈家而南,授江淮都督府計議軍事,見葉紹翁《四朝聞見錄》,著有《東浦詞》。

金韓玉字溫甫者,未聞其能詞也。

宋韓玉《東甫詞》一卷,刻入《汲古閣六十家詞》。

竹垞《詞綜》所錄《感皇恩·廣東與康伯可》「遠柳綠含煙」闋,《減字木蘭花·贈歌者》「香檀素手」闋,《賀新郎》「柳外鶯聲碎」闋,並在卷中。

可知竹垞誤宋韓玉為金韓玉矣。

(金韓玉不應有廣東之行,與康伯可唱酬,是亦一證。

)〔按:韓玉於隆興初歸正,《四朝聞見錄》傳本誤隆興為紹興。

○渺渺兮予懷望

蘇文忠《前赤壁賦》:「桂棹兮蘭槳。

擊空明兮泝流光。

渺渺兮予懷。

(句)望美人兮天一方。」

幼年塾誦,如此斷句。

比閱劉尚友《養吾齋詞》,《沁園春·隱括前赤壁賦》,起調云:「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泛舟。」

「七月」句下自註:「『望』效公予懷望,平讀。」

始知宋人讀此二句,乃於「望」字斷句葉韻。

句各六字,亟記之,以正幼讀之誤。

尚友,名將孫,入元抗節不仕,須溪之肖子也。

○陳著鳳花詞

四明陳先生(著)《本堂詞》,有《賞鳳花》、《慶春澤》二首,《水龍吟》、《聲聲慢》各一首。

此花近今所無。

本堂句云:「飛紅舞翠歡迎。」

又云:「怕驚塵涴卻,翠羽紅翎。」

略可想見花之形色。

又云:「杜鵑唬正忙時,半風半雨春慳霽。

酴醾未過,櫻甜初熟,梅酸微試。」

則開時在暮春矣。

元任士林《松鄉先生文集》有《鳳花賦》云:「花出鶴林。」

(當即鶴林寺。

)士林字叔寔,亦四明人。

○中州樂府刻本

得九峰書院刻本《中州樂府》,每葉十六行,行十六字,連序跋共九十葉。

前有嘉靖十五年漢嘉彭汝寔序,稱「《中州樂府》,金尚書令史元遺山集也。

凡三十六人,一百二十四首,以其父明德翁終焉。

人有小敘志之。

蜀左轄儼山陸先生偶得是編,圖刻之。

嘉定守貴陽高登,遂刻之九峰書院。」

後有屬吏麻城毛鳳韶跋。

汲古閣刻《中州集》,據明宏治刻本。

刻樂府即據此本。

子晉識云:「小傳已見詩集,不復贅。」

殊不知鄧千江、宗室文卿、張信甫、王玄佐、折元灃五人,俱未見詩中。

小敘一概刪去,未免失檢。

書貴舊刻,益信。

錢塘丁氏善本堂所藏《中州集》,亦弘治刻本,樂府亦即此本。

(又一寫本,並依毛氏復刻本。

)弘治刻《中州集》,未刻樂府。

嘉靖刻樂府,不附屬《中州集》。

毛氏復刻,乃合而為一耳。

○中州元氣集

仁和勞氏丹鉛精舍校《遺山樂府》,屢引《中州元氣集》。

錢竹汀先生《補元史藝文志》,《中州元氣》十冊,在詞曲類。

是書勞猶及見,當非久佚。

唯曰十冊,疑是寫本未刻,故未分卷。

則訪求尤不易矣。

晚近弁髦風雅,古書時復流通,容猶有得見之望,未可知耳。

○張校本遺山樂府臆改

《遺山樂府》張家薡校本,末附《訂誤》。

其《鷓鴣天》云:「拍浮多負酒家錢。」

《訂誤》云:「錢」,元誤「船」,今正。

按遺山有《浣溪沙》云:「拍浮爭赴酒船中。」

可證《鷓鴣天》句「船」字非誤。

張校臆改,誤也。

《晉書》畢卓云:「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

○僕散汝弼詞

金古齋僕散汝弼,字良弼,官近侍副使。

《風流子·過華清作》云:「三郎年少客,風流夢,繡嶺蠱瑤環。

看浴酒發春,海棠睡暖。

笑波生媚,荔子漿寒。

況此際,曲江人不見,偃月事無端。

羯鼓數聲,打開蜀道。

霓裳一曲,舞破潼關。

馬嵬西去路,愁來無會處,但淚滿關山。

賴有紫囊來進,錦襪傳看。

歎玉笛聲沉,樓頭月下。

金釵信杳,天上人間。

幾度秋風渭水,落葉長安。」

正大三年刻石臨潼縣。

今存。

詞筆藻耀高翔,極慨慷低徊之致。

其「浴酒發春」,「笑波生媚」,句法矜煉,雅近專家。

唯起調云「三郎年少客」,則誤甚。

案唐玄宗生於光宅二年乙酉,而楊妃以天寶四年乙酉入宮。

玄宗年已六十一,何得謂「三郎年少」耶。

「但淚滿關山」,「但」字襯。

○四雨誤作四面

苕溪漁隱叢話:「梨花一枝春帶雨」,「桃花亂落如紅雨」,「小院(按:應作院落。

)深沉杏花雨」,「黃梅時節家家雨」,皆古今詩詞之警句也。

予嘗欲作一亭子,四面皆植花一色,榜曰「四雨」,豈不佳哉!《貴耳集》:陳秋塘(善)與林邦翰論詩及四雨句,陳謂「梨花一枝春帶雨」似茉莉花,「珠簾暮卷西山雨」似含笑花,「桃花亂落如紅雨」似簷葡花,王荊公以為總不如「院落深沉杏花雨」乃似闍提花。

邦翰曰:「此論不獨詩評,乃花譜也。」

彭巽吾詞《蝶戀花》云:「四面亭前,面面看花坐。」

《讀畫齋叢書》本元《草堂詩餘》,「四面」作「四雨」,當是巽吾用胡元任或陳秋塘語。

胡云:「作亭子,榜曰四雨」,尤與彭詞合。

作「四面」者誤也。

○耳重眼花

《漢書·黃霸傳》:「霸曰:許丞廉吏,雖老尚能拜起送迎,正頗重聽何傷。」

「重」,傳容切。

元劉敏中《中庵詩餘》,《南鄉子·老病自戲》云:「耳重眼花多。

行則〔危支〕(不歸按:同累,疲極。

)危語則訛。」

「耳重」即「重聽」,讀若「輕重」之「重」,僅見。

○安熙題龍首峰

《韓子·通解》:「伯夷哀天下之偷且以強,則服食其葛薇,逃山而死。」

元安敬仲(熙)《默庵樂府》,《石州慢·寄題龍首峰》云:「擬將書劍,西山采蕨食薇,自應不屬春風管。」

「采蕨食薇」改「服食葛薇」,較典雅。

○倚聲字之始

漁洋《倚聲集序》云:「書成,鄒子命曰《倚聲》。

陸游有言,唐自大中後,詩家日趣淺薄,會有倚聲作詞者,頗擺落故態,適與六朝跌跌宕意氣差近。

厥義蓋取諸此。」

按《唐書·劉禹錫傳》:「禹錫斥朗州司馬,州接夜郎諸夷,每祠,歌《竹枝》鼓吹。

禹錫倚其聲,作《竹枝詞》十餘篇。」

「倚聲」字始此。

○聲家

宋人工詞曲者稱「聲家」,一曰「聲黨」,見《碧雞漫志》。

詞曲曰「韻令」,見《清波雜誌》。

唐劉賓客《董氏武陵集紀》:「兵興已還,右武尚功。

公卿大夫以憂濟為任,不暇器人於文什之間。

故其風浸息。

樂府協律,不能足(原註:去聲。

)新詞以度曲。

夜諷之職,寂寥無紀。」

「夜諷」字甚新,殆即新詞度曲之謂。

劉用入文,必有所本。

○脈脈不得語

古詩「脈脈不得語」,宋詞「脈斷」字作「脈」,誤。

○寒食禁火

寒食禁火,相傳因介之推事,猶端午競渡,因屈原也。

洪武本《草堂詩餘》,陸放翁《春遊摩訶池》,《水龍吟》「禁煙將近」句注云:「《周禮》:司烜氏,仲春以木鐸徇火,禁於國中。」

此別一說。

○顧從敬刻草堂詩餘

明嘉靖庚寅,上海顧汝所(從敬)所刻《草堂詩餘》,雖剞劂未精,其所據依、卻是宋刻舊本,未經明人增羼。

詞後有箋者約十之三四,初學誦習最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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