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貴征東
第17回 天子被困鳳凰山 蘇文飛刀斬眾將
第!」7回天子被困鳳凰山蘇文飛刀斬眾將
詩曰:
煉就飛刀神鬼驚,百發百中暗傷人。
可憐保駕諸唐將,盡喪刀光一縷青。
再說徐茂功對天子說:「怪鳥銜了王莽飛劍飛去,王莽就背及朝主,把漢室江山弄得七顛八倒。
如今這怪鳥分明對陛下哭,還有什麼好兆?」
朝廷說:「此鳥這般作怪,待朕賞他一箭。」
天子說罷,用弓搭箭射將上去。
這鳥刮搭一聲,銜了御箭,望東飛去。
茂公道:「如今就有禍患來了。
怪鳥銜了御箭,分明前去報信,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眾大臣一聽軍師之言,嚇得目瞪口呆,走也來不及了。
這叫說時遲,來時快。
先講大元帥蓋蘇文,早知大唐薛蠻子厲害,缺少人馬,奉旨到扶余國借兵五十萬,猛將數百員。
卻值這一日回來,大路上人馬走個不住,相近汗馬城,只聽百鳥聲音,抬頭一看,只見一群飛鳥領著鳳凰而去。
蓋蘇文大怒,心內暗想:「此鳳凰安安隱隱在山上窠內,狼主向有旨意,不許擾亂此窠。
今鳳凰已去,諒有人驚動靈鳥,故此飛去。
我本邦將士決然不敢,一定中原有將在山上,故把鳳凰都趕了去。」
正想之間,忽聽哭鸝禽在頭頂上叫一聲,落下一枝翎箭。
蓋蘇文拾起來一看,上刻「貞觀天子」四字,明知唐王在山上,連忙吩咐傳下軍士,五十萬人馬竟往鳳凰山來。
一聲炮響,把鳳凰山一團一團一圍住。
下山的的大路排列十重營帳,番將數員。
山前紮住帥營,蓋蘇文自己親守。
又傳令到建都討兵十萬,前來困上加困,兵上增兵,哪怕唐王插翅飛了去。
不表蓋蘇文圍困山下,單講山上唐天子正欲降旨,忽聽炮聲一起,大家看時,山下番兵來得多了,圍得密不通風。
天子嚇得目瞪口呆,說:「先生,諸位王兄,為今之計,怎麼辦?」
軍師與眾將說:「陛下龍心韜安。
蓋蘇文雖圍住此山,要捉我邦君臣,卻也煩難。」
即降旨安下營盤,一面伐木作為滾木。
這一天正當午刻過了,蓋蘇文也不開兵。
山上君臣議論紛紛,當夜不表。
到了明日,番營內炮聲一起,大元帥衝出營來。
你道他怎生打扮?
頭戴一頂嵌寶獅子青銅盔,雉尾高挑,身穿一領二龍戲水藍青蟒,外置雁翎甲。
前後護心,鎖袋內懸弓,右邊插一壺狼牙箭,坐下一匹混海駒,手端赤銅大砍一刀。
那元帥立住山腳,高聲大叫道:「呔,山上唐童聽著,你在中原穩坐龍廷,太平無事。
想你活不耐煩,前來侵犯我邦。
今日上門買賣,不得不做。
唐童要逃命,也萬萬不能。
若降順我邦,低首稱臣,我狼主決不虧你一家親王封你的。
待保全一性一命,仍為萬人之尊。
若不聽本帥之言,管叫一山唐兵盡作刀下之鬼。」
按下蘇文之言不表。
單講山上君臣望下看時,只見蓋蘇文頭如巴斗,眼似銅鈴,青臉獠牙,身長一丈,果是威風。
天子見了蓋蘇文,記著前年戰書上第十二句:「傳與我兒李世民」,不覺恨如切齒,恨不得飛劍下去,割他首級。
段志遠上前說:「陛下,待老臣下去會他。」
天子說:「須要小心。」
志遠道:「不妨。」
便按好頭盔,緊緊胸甲,坐上馬,提了槍,豁喇喇衝下山來,大叫一聲:「呔,番奴!老將軍來取你命也。」
蘇文抬眼一看,說:「來將可通名來。」
段志遠衝下山說:「你要問我之名麼?我老將乃實授定國公、出師平遼大元帥標下大將,姓段雙名志遠。
你可聞老將軍槍法厲害麼?想你有多大本事,敢自興兵,困住龍駕!分明自投羅網,挑死槍尖豈不可惜?快快下馬受死,免得老將軍動惱。」
蓋蘇文聞言,大怒說:「你這老蠻子,當初在中原,任你揚武耀威,今到我邦界地,憑你有三頭六臂,法術多端,只怕也難免喪在我赤鋼刀下。
你這老蠻子,到得哪裡是哪裡,快放刀過來,砍你為肉泥。」
段志遠心中大怒,喝聲:「番狗,照老將軍的槍罷!」就分心一槍挑將過來。
這蓋蘇文不慌不忙,把手中青銅刀噶啷一聲架開,回轉刀來喝聲:「去罷!」綽一刀砍過來。
段志遠見刀法來得沉重,哪裡架得住?喊一聲:「我命休矣!」躲閃已來不及,貼天上一個青鋒過嶺,頭往那邊去了,身一子跌下馬來。
一員老將,可憐死於非命。
蓋蘇文哈哈大笑說:「什麼開國功臣,不夠本帥一合,就死在刀下了。」
山上唐王見志遠身亡,心中不忍。
旁首殷開山、劉洪基見了,放聲大哭說:「啊呀,我那段老將軍啊!」開山跨上馬,提了大斧,帶淚下山來,叫一聲:「蓋蘇文,你敢將我同朝老將傷了一性一命,我來報仇也!」一聲喊叫,後面劉洪基也下山來道:「不把你這番狗一刀砍為兩段,誓不為人。」
蓋蘇文說:「慢來,要喪在本帥刀下,必須要通個名兒。」
殷、劉二老將道:「你要問老將軍名字麼?洗耳恭聽,乃開國公殷開山、列國公劉洪基,可聞曉大名麼?」
蓋蘇文道:「中原有你之名,本邦不以為奇,放馬過來。」
開山縱馬上前,把雙斧一起,劈將過來,蓋蘇文把赤銅刀架在一邊;劉洪基把蔡陽刀剁將過去,蓋蘇文也梟在一旁,衝鋒過去,打轉馬來,量起赤銅刀,望劉洪基劈面砍將過來。
劉洪基便把蔡陽刀望赤銅刀上噶啷噶啷這麼一抬,馬都退後了十數步,兩臂都震麻了。
蘇文又是一刀,望開山頂上剁來。
開山手中雙斧哪裡招架得住,閃避也來不及了。
蓋蘇文力大刀重,竟把殷開山頂樑上一直劈到屁一股頭,分為兩段,五臟肝花坍了滿地,喪黃泉去了。
劉洪基一見砍劈了殷開山,又要哭又要戰,忽手一鬆,刀落在地,也被蓋蘇文攔腰一刀,身為兩段,嗚呼哀哉。
正是:
松山四將久聞名,高祖開山開國臣。
南征北討時時戰,東蕩西除日日征。
試看唐朝非容易,血汗功勞才得平,可惜四員年老將,鳳凰山下作孤魂。
這唐天子見三員老將軍盡喪蓋蘇文刀下,不覺龍目中紛紛掉淚,心中好不萬分懊悔。
尉遲恭嚇得目瞪口呆。
下面二十七家歃血弟兄見了,總兵官齊國遠呆呆說道:「陛下,三位老將遭此慘死,難道罷了不成,待小臣下去與他會戰,以報冤仇。」
諸將道:「這個使不得。
齊兄弟,你不要混帳。
蓋蘇文手段高強,段、殷、劉三員老將尚死在他刀下,何在於你?」
國遠道:「不妨事的。」
他不聽眾將之言,上馬掄斧衝下山來,高聲大叫:「番狗!齊爺爺來會你了。」
蓋蘇文說:「又一個送死的來了,快快留下名來。」
國遠道:「呔,你要問爺爺的名姓麼?洗耳恭聽,我乃大元帥尉遲恭標下,加為總兵官齊,表字國遠。
可聞我是殺人不轉眼的主顧麼?」
蘇文道:「本帥不知你這無名小卒。
今日本帥開了殺戒,憑你多少名將下來,也盡斬死在這口刀下。」
國遠大怒,縱馬上前喝聲:「照斧罷!」說罷,雙斧砍將過去。
蓋蘇文把刀架在一邊,馬打交肩過去,圈得轉馬來,蘇文把刀一起,喝聲:「去罷!」綽的一刀砍過來,國遠哪裡招架得住?說聲:「啊呀,我命休也!」把頭一偏,連肩卸背著了一刀,復上一刀,斬為四塊,歸天去了。
山上二十六家總兵,見齊國遠身遭慘死,齊聲大哭說:「兄弟,哥哥們方才傷了三員老將,乃是一殿之臣,所以也不十分著惱。
今齊兄弟是我們歃血弟兄,生死之交,豈可坐視身亡?我等二十六家好友,不為他報仇,更待何時?」
此時,王當仁兄弟、尉遲南弟兄、李如珪、尤俊達、魯明弟兄、岳伯勳、魯世侯、尚山智、夏山智、張公瑾、史大奈、韓世宗、金甲、童環、李公逸、唐萬仁、卜光焰、卜光靛、邴遠真、邴遠直、賈閏甫、柳周臣、樊建威隨征二十六家總兵,齊跨上雕鞍,槍對槍,刀對刀,盡皆含淚豁喇喇衝下山來,大叫:「蓋蘇文,我把你拿來剁為肉醬,以祭我兄弟齊國遠,方消我恨。」
這蓋蘇文往上一看,只見許多將官趕下山來。
他問不得許多名姓,只是說:「來、來、來,快放馬過來,祭我的刀口。」
這數家總兵齊下山,把蓋蘇文一團一團一圍住中間,望他亂斬亂打。
也有紫金叉分挑肚腹,一字钂照打肩頭,銀畫戟亂刺左膊,烏纓槍直刺前心,月牙鏟望領就鏟,雁翎刀頂上風聲,混鐵棍低掃馬足,點光槍就刺咽喉,龍泉劍忽上忽下,虎尾鞭左打右打,開山斧砍劈後腦,大銀錘打碎天靈,狼牙棒騰騰殺氣,棗樣槊四面征雲,倍輪鑭霞光萬道,紫金槍煙霧騰霄。
這蓋蘇文好不了得,把赤銅刀量在手中,抬開紫金叉,架調一字钂,鉤下銀畫戟,一逼一住烏纓槍,撇去月牙鏟,攔開雁翎刀,閃掉混鐵棍,射過點光錨,抬定龍泉劍,架住虎尾鞭,攔去開山斧,遮定大銀錘,鉤開狼牙棒,閃掉棗樣槊,躲過倍輪鑭,一逼一住紫金槍。
這二十六家總兵官不在馬前,就在馬後,手起刀落,臂舉槍挑,殺得蓋蘇文招架不及,哪裡還有空工夫還刀過去?手中刀法逝淅松放,人是呼一呼喘氣,要走奈殺不出。
心內想一想,說聲:「不好,我寡不敵眾,不要一時失措,被他傷了一性一命,不如先下手為強。」
主意已定,便一手提刀在這裡招架,一手掐定秘訣。
背上有個葫蘆,他就把葫蘆蓋揭開,念動真言,飛出一口柳葉飛刀,長有三寸,蒜葉闊相似,衝開來倒有一丈青光,連飛出九口,山腳下佈滿青光。
這數家總兵見了,還不知是什麼東西。
山上徐茂功大叫:「兄弟們,不好了,這是九口柳葉飛刀,要取一性一命。
你們還不逃上山來麼!」二十六人一聽徐茂公之言,大家魂不在身,如今要走也來不及了。
有幾家著刀的,已經被砍為肉醬;有一大半刀雖不曾著身,青光多透身的了,便拚命地跑上山來。
墜馬而死不計其數。
賈閏甫、柳周臣才上山,也跌落馬下死了。
唐萬仁、尤俊達到得天子駕前,也是墜馬而亡。
二十六家歃血好友,為了齊國遠盡皆身喪。
著刀的碎身粉骨,著光的全一屍一而亡。
那蓋蘇文微微冷笑,收了飛刀,說:「山上唐童,你可見麼?本帥這九口飛刀,乃上仙所賜,有一百喪一百,有一千喪一千。
方才死的這班老少將官也不為少,諒你駕前如今也差不多,沒有能將了,還要掙住鳳凰山怎麼?快快獻表歸順。」
不表蓋蘇文猖獗。
單言唐天子在山上,見這班臣子死得很慘。
看看面前,只有元帥尉遲恭了,心中好不痛苦。
自己大叫:「唐童啊唐童,你該敗江山!好好在鳳凰城內不好,偏偏要到這個所在來送死,卻害這班老將死於非命,受這般大禍。」
那尉遲恭看見天子傷悲,不覺暴跳如雷,說:「罷了,罷了!陛下,這等臣罪不赦。
當初秦老千歲做了一生一世的元帥,從不傷了麾下一卒。
某尉遲恭才做得元帥,就麾下之將盡行喪與敵人之手,還有何面目立於人世?我不為眾將報仇,誰人去報?帶過馬來!」唐王一把扯住,叫一聲:「王兄,這個使不得的。
你難道不見蓋蘇文飛刀厲害麼?」
敬德道:「臣豈不知番狗飛刀?若貪生怕死,不為眾將報仇,一來被人恥笑,二來陰魂豈不怨恨?臣今趕下山去,或許能殺得蓋蘇文,哪眾將雪了仇恨。
倘若臣死在番將刀下,也說不得了。
陛下放手!」天子那裡肯放?一把扯住道:「王兄,如今一樹紅花,只有你做種一子。
你若下去,一旦傷在蓋蘇文之手,叫寡人還靠何人?」
茂功也勸道:「駕下乏人,報仇事小,保駕事大。
元帥不必下去。」
尉遲恭聽了軍師勸言,只得耐著一性一子。
又聽見蓋蘇文在山下大叫:「尉遲蠻子,本帥看你年高老邁,諒你一人怎保得唐王脫離災難?何不早把唐童獻下山來,待本帥申奏狼主,封你厚爵。
若依然不獻唐童下山,本帥就要趕上山來,把你碎一屍一萬段,休要後悔!」蓋蘇文雖是這等講,心內卻想:諒山上決沒有十分能人在此,且由他罷,就回營去了。
再言山上徐茂功吩咐把這數家總兵一屍一首,葬於鳳凰山後,單將唐萬仁葬在山前。
天子問道:「為何把唐萬仁一屍一骸葬在山前?」
茂功說:「陛下,後來自有用處,所以這一屍一首葬在山前。」
即依軍師言語,把總兵一屍一首盡行埋葬。
天子降旨,設酒一席,親自莫祭一番。
徐茂公也莫酒三杯。
正是:
府州各省聚英豪,結義兄友勝漆膠。
生死同心助唐業,可憐一起葬番郊。
唐太宗當夜在御營,同元帥、軍師商議退番兵之計。
茂功開言叫一聲:「陛下,要退番兵,非汗馬城中先鋒張環不可。
他有婿何宗憲厲害,可以退得番兵。」
天子道:「他們隔這許多路程,如何曉得寡人被困鳳凰山上?必須著人前去討救才好。
但元帥老邁,怎能踹得出番營?」
茂功道:「駙馬薛千歲,往後山腳下可以踹得出。」
天子大喜,連忙降旨一道,命附馬薛萬徹到汗馬城討救。
萬徹領旨。
明日清晨,萬徹連忙結束停當上馬,揣了大銀錘,望後山衝了下來。
營前軍士扣弓搭箭說:「山上來的小蠻子,少催坐騎,看箭來也!」這個箭紛紛不住的射過來。
薛萬徹大叫:「營下的休得放箭,孤家要往汗馬城討救,快把營盤撤去,讓小千歲過了就罷。
若有哪關不遵,孤就一頓銀錘,踹為平地。」
營前小番說:「哥啊,待我去報元帥得知。」
一邊去報蓋蘇文。
這萬徹聽見此言,把刀一催,銀錘晃動,冒著弓矢,衝進營中來了。
手起錘落,打得這些番兵番將走也來不及,踹進了一座營盤。
怎禁得萬徹英雄,拚命打條血路而走。
等得蓋蘇文提刀縱馬而來,說:「小蠻子在哪裡?」
小番說:「他已去遠了。」
蘇文道:「活活造化了他,追不及了。」
少表番營之事。
再表唐王見駙馬殺出番營,心中大悅說:「倒也虧他年少英雄。」
不表天子山上之言。
再講薛萬徹連踹七座番營,身上中了五箭,腿上兩條,肩上兩條。
他自己拔下,也不覺十分疼痛。
只有背心內這一箭,傷得深了,痛得緊,手又拿不著,只得負痛而走。
隨著大路前去三十里,到了三叉路口,不認得路了,不知汗馬城打從哪一條路上去。
故扣定了馬,緩緩立著,思想要等個人來問路。
偶抬頭,見那邊有個穿舊綾衣的小後生,在那裡砍草。
萬徹走上前去,說:「呔,砍草的!」那人抬頭,看見馬上小將銀冠束髮,手執銀錘,明知是大唐將軍,便說:「馬上將軍,怎麼樣?」
正是:
英雄未遂沖天志,且作卑微賤役人。
不知駙馬如何問路,這砍草者何許人?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