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遊記》游秦人三洞日記:十六日1 東嶺塢內居人段姓,引南行一里,登東嶺,即從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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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遊記》游秦人三洞日記

徐霞客遊記

游秦人三洞日記

【原文】

十六日1 東嶺塢內居人段姓,引南行一里,登東嶺,即從嶺上西行。

嶺頭多漩窩2成潭,如釜3之仰,釜底俱有穴直下為井,或深或淺,或不見其底,是為九十九井。

始知是山下皆石骨玲瓏,上透一竅,輒水搗成井。

竅之直者,故下墜無底;竅之曲者,故深淺隨之。

井雖枯而無水,然一山而隨處皆是,亦一奇也。

又西一里,望見西南谷中,四山環繞,漩成一大窩,亦如仰釜,釜之底有澗,澗之東西,皆秦人洞也4。

由灌莽5中直下二里,至其處。

其澗由西洞出,由東洞入,澗橫界窩之中,東西長半里,中流先搗入一穴,旋透穴中東出,即自石峽中行。

其峽南北皆石崖壁立,夾成橫槽,水由槽中抵東洞,南向搗入洞口。

洞有兩門,北向,水先分入小門,透峽下傾,人不能從。

稍東而南入大門者,從眾石中漫流。

其勢較平;第洞內水匯成潭,深浸洞之兩崖,旁無餘隙可入。

循崖則路斷,涉水則底深,惜無浮槎6可覓支機片石。

惟小門之水,人峽後亦旁通大洞,其流可揭厲7而入。

其竅宛轉而披透8,其竅中如軒楞別啟9,返矚搗入之勢十,亦甚奇也。

西洞洞門東穹,較東洞之高峻少殺,水由洞後東向出,水亦較淺可揭。

入洞五六丈,上嵌圍頂,四圍飛石駕空,兩重如庋懸閣,得二丈梯而度其上。

其下再入,水亦成潭,深與東洞並,不能入矣。

是日導者先至東洞,以水深難入而返,不知所謂西洞也。

返五里,飯於導者家,日已午矣。

其長詢知洞水深,曰:「誤矣!此入水洞,非水所從出者。」

復導予行,始抵西洞。

余幸兼收之勝,豈憚往復之煩。

既出西洞,過東洞,共一里。

逾嶺東望,見東洞水所出處;復一里,南抵塢下,其水東向湧出山麓,亦如黃雩之出石下也。

土人環石為陂,壅為巨潭,以灌山塍。

從其東,水南流出谷,路北上逾嶺,共二里,始達東嶺之上,此由州入塢之大道也。

登嶺,循舊路一里,返宿導者家。

【註釋】

1十六日:指崇禎十年(1637)正月十六日。

此時作者已入茶陵州(今湖南茶陵縣)境內。

2漩窩:水流迴旋下落的樣子。

3釜(fǔ):古代一種類似於鍋的炊器或量器。

4秦人洞:位於今茶陵縣棗市鄉巖口村,相傳為秦朝時人躲居之處。

5灌莽:叢生的灌木荒草。

6浮槎(cha):小木筏。

7揭(qi)厲:涉水。

《詩·邶風·匏有苦葉》:「深則厲,淺則揭。」

8披透:通透。

披:開。

9如軒楞(lenɡ)別啟:就像亭子專門開出一個角。

軒:亭、閣之類較為開敞明朗的建築物。

十返矚:回頭看。

搗入:指水流進洞裡。

少殺:稍差,略遜。

庋(ɡuǐ):安放。

其長(zhǎnɡ):指導者的長兄。

憚(dan):畏懼。

黃雩(yu):溪流名,作者從一江一 西永新進入茶陵時曾路過。

陂(bēi):堤壩。

壅(yōnɡ):堵塞。

塍(chenɡ):畦田。

【譯文】

十六日 東嶺塢內一個姓段的居民,導引我往南走一里,登上東嶺,然後便從嶺上往西行。

嶺頭上有許多水流迴旋下落衝出的深水坑,如同鍋仰放著,鍋底都有洞穴直通向下成為井,它們有的深有的淺,有的見不到底,這地方是九十九井。

這才知道這山的下面都是玲瓏的石頭,上有一洞,就被水沖搗成井。

有的洞直下,所以下墜無底;有的洞曲折,所以深淺隨情形的變化而不同。

這些井雖然乾枯無水,然而整座山到處都是,也是一個奇觀。

又往西一里,望見西南面山谷中,四面山峰環繞,水流迴旋下落沖成一個大窪坑,也如一口仰放著的鍋,坑底有澗流,澗的東西兩邊都是秦人洞。

從茂密的草木中直往下走兩里,到了那大窪坑處。

窪坑中的澗流從秦人洞西洞流出,進入東洞中,它橫界在窪坑的中間,東西長半里,流到中途先搗入一個洞穴中,旋即穿過洞穴從東面流出來,便從石峽中流走。

那山峽南北兩邊都是聳立如壁的石崖,夾峙而形成一條橫槽;水從橫槽中流抵東洞,向南搗入洞口。

東洞有兩個門,朝向北面,有一股水先分流入小門內,透過夾壁向下傾瀉,人不能隨水而入。

稍往東而向南流入大門內的水,從眾多石頭中間漫流,水勢較為平緩;只是洞內水流匯聚成潭,深深地淹沒了洞內的兩邊崖壁,旁邊沒有別的縫隙可以讓人沿著走進去。

順崖走則道路斷絕,涉水過則水太深,可惜的是沒有木筏乘著進去,以便可以覓取潭水邊的支磯片石。

只有小門中的水,流入夾壁中後也向旁邊通到大洞,那水流較淺,可以提起衣褲而走進去。

那通往大洞的孔穴曲折而有縫隙漏著光,孔穴中如另有一間開著門的、有欄杆的小屋子,從那裡回身觀看水流搗入的態勢,也很奇異。

西洞的洞門朝東高高隆起,比起東洞洞門的高峻來稍遜一些;水從洞後面向東流出去,而且水也較淺可以提起衣褲走入其中。

進入洞內五六丈後,上面鑲嵌著圍頂,四周石頭凌空飛突,洞壁的第二層上如同懸空架著樓閣,若得到兩丈高的梯子便可攀到上面。

再往下走,水流也匯聚成潭,潭的深度與東洞中的一樣,不能再進去了。

這天嚮導先帶領我到東洞,因為洞中水深難以進去,便返回了,不知道所謂的西洞。

往回走五里,在嚮導家吃過飯,已是中午了。

那嚮導家的一個長者詢問後得知我們所到的那個洞裡面水深,便說:「錯了!這是入水洞,不是水從其中流出的那個洞。」

於是又導引我前行,這才抵達西洞。

我慶幸兩個洞的優美景觀都得以遊覽,怎怕路途往返的麻煩呢!出了西洞後經過東洞,共走一里,越過山嶺往東望去,看到東洞的水流出山腹的那地方;又走一里,往南抵達山塢下,見那水從山麓向東湧出,也如黃雩一江一 從石頭下邊湧出來的那樣。

當地人用石塊砌成一個圓形的池子,堵起一大潭水用以灌溉山中的田畦。

從池子的東面起,水往南流出山谷,路往北越嶺而去,共走兩里才到達東嶺上,這是從茶陵州城進入東嶺塢的大路。

登上嶺頭,順原路走一里,返回到嚮導家住宿。

【原文】

晨餐後,仍由新庵北下龍頭嶺,共五里,由舊路至絡絲潭下。

先是,余按《志》1有「秦人三洞,而上洞惟石門不可入」之文,余既以誤導兼得兩洞,無從覓所為上洞者。

土人曰:「絡絲潭北有上清潭,其門甚隘,水由中出,人不能入,入即有奇勝。

此洞與麻葉洞俱神龍蟄2處,非惟難入,亦不敢入也。」

余聞之,益喜甚。

既過絡絲潭,不渡澗,即傍西麓下。

蓋渡澗為東麓,雲陽之西也,棗核故道;不渡澗為西麓,大嶺、洪碧之東也,出把七道。

北半里,遇樵者,引至上清潭。

其洞即在路之下、澗之上,門東向,夾如合掌。

水由洞出,有二派3:自洞後者,匯而不流;由洞左者,乃洞南旁竇,其出甚急。

既逾洞左急流,即當伏水而入。

導者止供炬燕火,無肯為前驅者。

余乃解衣伏水,蛇行以進。

石隙既低而復隘,且水沒其大半,必身伏水中,手擎火炬,平出水上,乃得入。

西入二丈,隙始高裂丈餘,南北橫裂者亦三丈餘,然俱無入處。

惟直西一竇,闊尺五,高二尺,而水沒其中者亦尺五,隙之餘水面者,五寸而已。

計匍匐水中,必口鼻俱濡水,且以炬探之,貼隙頂而入,猶半為水漬。

時顧僕守衣外洞,若泅水入,誰為遞炬者?身可由水,炬豈能由水耶?況秦人洞水,余亦曾沒膝浸服,俱一溫一 然不覺其寒;而此洞水寒,與溪澗無異。

而洞當風口,颼飀4彌甚。

風與水一交一 逼,而火復為阻,遂捨之出。

出洞披衣,猶覺週身起粟5,乃燕火洞門。

久之,復循西麓隨水北行,已在棗核嶺之西矣。

【註釋】

1《志》:指《大明一統志》。

2蟄(zhe):蟄伏,動物冬眠藏伏。

3派:支流。

4颼飀(liu):寒風凜冽的樣子。

5粟:即俗話「雞皮疙瘩」。

【譯文】

早餐後,仍從新庵往北下了龍頭嶺,共走五里,由原路到達絡絲潭下。

起初,我查閱到志書上有「秦人洞分三個洞,然而上洞只有石門,不可以進入裡邊」的記載,後來我既然因為被誤導而得以遊覽兩洞,就無從尋覓所謂的上洞。

當地人說:「絡絲潭北面有個上清潭,它的門很狹窄,水由門中流出,人不可能進去,若進去便有奇異優美的景觀。

此洞與麻葉洞都是神怪龍蛇潛伏的地方,不只是難以進去,而且也不敢進去。」

我聽了這話,更加欣喜異常。

過了絡絲潭後,不渡澗流,就依傍著嶺西麓往下走。

因為渡過澗流為嶺的東麓,那裡在雲陽山的西面,就是前時所走的、經過棗核嶺的那條路;不渡澗流為嶺的西麓,在大嶺、洪碧山的東面,是通往把七鋪的路。

往北半里,遇到個打柴的人,他帶領我到了上清潭。

那洞就在路下邊、澗流上邊,洞門朝東,兩邊相夾如同兩掌相合。

水從洞中出來,有兩股:從洞後出來的,匯聚成潭而不流動;從洞的左邊,即洞南的支洞出來的,流得很急。

隨後我越過洞左邊的急流,就將下入水中走進洞去。

嚮導只提一供火把,沒有肯當先導的。

我便脫了衣服匍匐在水中像蛇一樣爬著進去。

石頭間的縫隙既低矮又狹窄,而且被水淹沒了大半,必須身體沒入水中,手舉著火把子伸出水面上,才能進去。

往西進去兩丈,石頭間的縫隙才高高地裂開一丈多,南北橫向裂開的也有三丈多,然而都沒有進入縫隙的通道。

唯獨正西面有個小洞,寬有一尺五,高兩尺,然而水淹沒著的部分也有一尺五,水面上剩餘的縫隙不過五寸而已。

我揣度若匍匐在水中爬進去,必然口鼻都被沾濕,並且我用火把探了一下,即使貼著縫隙的頂往裡爬,火把仍有一半被水浸泡。

當時顧僕在洞外守著衣服,若游著水進去,誰為我遞火把?身體可以從水中過,火把難道能從水中過嗎?況且秦人洞的水,也曾淹到我的膝蓋、浸濕過大腿,都一溫一 暖不覺得寒冷,而此洞中的水寒冷,與溪澗中的沒有差別。

又加之洞當風口,風颼颼地刮得很猛。

風與水一交一 相侵逼,而火又成為阻止我往裡進的一個因素,於是就放棄探險返身出來。

出了洞披上衣服,還覺得週身起粟,於是在洞門邊燒了堆火烘烤。

過了好久,仍順嶺西麓隨水往北行,這時已經是在棗核嶺的西面了。

【原文】

去上清三里,得麻葉洞。

洞在麻葉灣,西為大嶺,南為洪碧,東為雲陽、棗核之支,北則棗核西垂。

大嶺東轉,束澗下流,夾峙如門,而當門一峰,聳石屼突,為將軍嶺;澗搗其西,而棗核之支,西至此盡。

澗西有石崖南向,環如展翅,東瞰澗中,而大嶺之支,亦東至此盡。

回崖之下,亦開一隙,淺不能入。

崖前有小溪,自西而東,經崖前入於大澗。

循小溪至崖之西脅亂石間,水窮於下,竅啟於上,即麻葉洞也。

洞口南向,大僅如斗,在石隙中轉折數級而下。

初覓炬倩1導,亦俱以炬應2,而無敢導者。

曰:「此中有神龍。」

或曰:「此中有一精一怪。

非有法術者,不能懾服。」

最後以重資覓一人,將脫一衣 入,問余乃儒者,非羽士3,復驚而出曰:「予以為大師,故欲隨入;若讀書人,余豈能以身殉4耶?」

余乃過前村,寄行李於其家,與顧僕各持束炬入。

時村民之隨至洞口數十人,樵者腰5鐮,耕者荷6鋤,婦之炊者停爨7,織者投杼8,童子之牧者、行人之負載者,接踵而至,皆莫能從。

余兩人乃以足先入,歷級轉竇,遞炬而下,數轉至洞底。

洞稍寬,可以側身矯首9,乃始以炬前向。

其東西裂隙,俱無入處,直北有穴,低僅一尺,闊亦如之,然其下甚燥而平。

乃先以炬入,後蛇伏以進,背磨腰貼,以身後聳,乃度此內洞之第一關。

其內裂隙既高,東西亦橫亙,然亦無入處。

又度第二關,其隘與低與前一轍十,進法亦如之。

既入,內層亦橫裂,其西南裂者不甚深。

其東北裂者,上一石坳,忽又縱裂而起,上穹下狹,高不見頂,至此石幻異形,膚理頓換,片竅俱靈。

其西北之峽,漸入漸束,內夾一縫,不能容炬。

轉從東南之峽,仍下一坳,其底砂石平鋪,如澗底潔溜,第乾燥無水,不特免揭厲,且免沾污也。

峽之東南盡處,亂石轟駕,若樓台層疊,由其隙皆可攀躋而上。

其上石竇一縷,直透洞頂,光由隙中下射,若明星鉤月,可望而不可摘也。

層石之下,澗底南通,覆石低壓,高僅尺許。

此必前通洞外,澗所從入者,第不知昔何以湧流,今何以枯洞也,不可解矣。

由層石下北循澗底人,其隘甚低,與外二關相似。

稍從其西攀上一石隙,北轉而東,若度鞍歷嶠。

兩壁石質石色,光瑩欲滴,垂柱倒蓮,紋若鏤雕,形欲飛舞。

東下一級,復值澗底,已轉入隘關之內矣。

於是辟成一弄,闊有二丈,高有丈五,覆石平如布幄,澗底坦若周行。

北馳半里,下有一石,庋出如榻,楞邊勻整。

其上則蓮花下垂,連絡成幃,結成寶蓋,四圍垂幔,大與榻並;中圓透盤空,上穹為頂;其後西壁,玉柱圓豎,或大或小,不一其形,而色皆瑩白,紋皆刻鏤。

此弄中第一奇也。

又直北半里,洞分上下兩層,澗底由東北去,上洞由西北登。

時余所繼火炬已去其七,恐歸途莫辨,乃由前道數轉而穿二隘關,抵透光處,炬恰盡矣。

穿竅而出,恍若脫胎易世。

洞外守視者,又增數十人,見余輩,皆頂額稱異,以為大法術人。

且云:「前久候以為必墮異吻,故余輩欲入不敢,欲去不能。

茲安然無恙,非神靈懾服,安能得此!」余各謝之,曰:「吾守吾常,吾探吾勝耳,煩諸君久佇,何以致之!」然其洞但入處多隘,其中潔淨乾燥,余所見洞,俱莫能及,不知土人何以畏入乃爾!乃取行囊於前村,從將軍嶺出,隨澗北行十餘里,抵大道。

其處東向把七尚七里,西向還麻止三里,余初欲從把七附舟西行,至是反溯流逆上,既非所欲,又恐把七一時無舟,天色已霽,遂從陸路西向還麻。

時日已下舂,尚未飯,索酒市中。

又西十里,宿於黃(石)鋪,去茶陵西已四十里矣。

是晚碧天如洗,月白霜淒,亦旅中異境,竟以行倦而臥。

【註釋】

1倩(qinɡ):請。

2以炬應:即如上文的只答應「供炬爇火」。

3羽士:道士。

4殉:陪死。

5腰:別在腰間。

6荷(he):肩負,扛。

7爨(cuan):燒火煮飯。

8投杼(zhu):扔掉織布梭子,意為停止織布。

9矯首:抬頭。

十一轍:一樣。

溜:光滑。

不特:不但。

轟駕:高高疊壓。

嶠(qiao):高而尖的山地。

值:遇到。

弄(lonɡ):小巷,一胡一 同。

幄(wo):篷帳。

繼(jī):持,帶。

頂額:把手放在頭頂或額頭上,表示驚訝、讚歎、慶幸等意思。

佇(zhu):佇立,守候。

【譯文】

離開上清潭三里,找到麻葉洞。

此洞在麻葉灣,西面是大嶺,南面是洪碧山,東面是雲陽山、棗核嶺的分支,北面則是棗核嶺的西邊。

大嶺折往東延伸,夾立在澗的下游,峰嶺夾峙如同門一樣,對著山門有座山峰,峰上石頭高聳突兀,它是將軍嶺;澗流搗貫將軍嶺的西面,而棗核嶺的分支往西延伸到這裡結束。

澗流西面有座石崖朝南環繞,如同鳥雀展開的翅膀,向東俯瞰澗流中,大嶺的分支,也往東延伸到此處而結束。

迴旋的石崖下,也裂開一條縫隙,但淺而不能進去。

石崖前面有條小溪,自西向東流,經石崖前匯入大澗流中。

我順小溪到達石崖西側的亂石中間,水在石崖下面流盡,一個洞穴在上面張開,這就是麻葉洞。

洞口朝南,僅如斗大,在石頭縫隙中轉折了幾層而通向下。

起初找火把請嚮導時,當地人也都只答應提一供火把,而沒有敢導引我游洞的。

他們說:「這洞中有神龍。」

有的說:「這洞中有一精一怪。

除非是有法術的人,否則不能使那一精一怪畏懼而順服。」

最後出重資找到一人,將要脫一衣 進洞時,問知我是讀書人,不是道士,又驚駭而返出來,說道:「我以為你是有降伏神怪法術的道士,所以想隨你進去;若是讀書人,我豈能以身殉葬?」

我於是到前村,將行李寄在那人家中,與顧僕各持火把走進洞。

當時村民跟隨我們到洞口的有幾十人,打柴的腰插鐮刀,耕田的肩扛鋤頭,婦女們做飯的停止了灶上的活計,織布的將梭子拋擲在一邊,還有放牧的童子、背東西的行人等等,接踵而至,但都沒有跟隨我們進去的。

我倆於是把腳先伸進洞,然後踩著石坎,從一些小洞中繞行,互相傳遞著火把朝下走,折了幾次後到達洞底。

洞底稍微寬一些,可以側身昂首,於是才將火把舉向前。

洞東西兩邊崖壁上裂開的縫隙都沒有通道可以進去,正北有個孔穴,低矮得只有一尺,寬也是一樣,然而那孔穴下很乾燥而且平坦;於是先將火把伸進去,而後像蛇一樣往裡爬,脊背摩擦著孔穴頂部,腰部貼著孔壁,下身向後翹起,才通過了這內洞中的第一關。

孔穴以內洞壁上的縫隙既高,又是東西貫通,然而也沒有進入的通道。

又通過第二關,它的狹窄和低矮程度與前面一關完全相同,進入裡邊的方法也相同。

進去後,內層同樣橫向裂開,西南邊裂開的縫隙不很深。

那東北邊裂開的縫隙,斜向上過了一個石坳後,忽然又縱向裂開,上面穹隆下面狹窄,高不見頂,到了此處,岩石變化出不同的形態,表層紋理頓時改換,每一片石每一個孔都顯得靈異。

西北面的洞峽漸往裡漸狹窄,兩壁夾著一條縫,窄得不能容納火把。

折往東南面的洞峽走,依然下了一個石坳,洞峽底部砂石平鋪,如同澗流底一般潔淨光滑,只是乾燥無水,這不僅省了提起衣褲的麻煩,而且避免了水流弄濕弄髒衣服身體。

洞峽的東南盡頭處,亂石崩裂堆架,若樓台一樣層層疊累,由石頭的縫隙間都可以攀登著上去。

那上面有一小條石縫,直通洞頂,光從縫隙中照射下來,宛若明亮的星星和如鉤的月亮,可望而不可摘。

層層疊累的石頭下面,澗底通向南,覆蓋的石頭低低地遮壓在溝澗上面,間隙僅有一尺左右高;這必定是以前通向洞外、澗流從其中淌進來的通道,只是不知從前為什麼流水奔湧,如今又為什麼成了乾涸的洞,真是不可理解!從層層疊累的石頭下往北順澗底進去,那狹窄的通道很低矮,與外面所經過的兩個關相似。

稍微從它西面一點攀上一條石頭間的夾縫,先轉往北而後轉往東,若像翻過馬鞍似的地形越過尖而高的山頭一樣。

兩壁的石質石色,光潔如玉,像是水要往下滴一樣,那垂懸的石柱、倒掛的石蓮花,花紋好像是雕刻的,形態像是要飛舞起來。

往東走下一個石階,又到了澗底,便已經轉入隘關以內了。

從這裡進去是一個小石巷,寬有兩寸,高有一丈五,上面覆蓋的石頭平得如同布篷,澗底平而寬廣若像大路。

往北急行半里,下面有一塊石塊橫伸出來,如同一張床 ,稜邊勻稱整齊;它頂上石蓮花下垂,縱橫的石條網織成石帳,結成寶蓋,四周垂懸著帳幕,與床 一樣大小,帳幕中間圓而貫通,向上迴旋,上面穹隆形成頂;它後面的西邊,一根根圓形的像是用玉石做成的石柱直立著,有的大有的小,形態各不相同,而顏色都晶瑩潔白,花紋都像是雕刻的;這是小石巷中的第一奇景。

又直往北半里,洞分為上下兩層,澗底朝東北延伸而去,到洞上層從西北攀登。

這時我們帶的火把已經用掉了十分之七,恐怕回去的路途分辨不清;於是從前面所走的道路折了幾次,穿過兩道隘關,抵達透光處時,火把恰好燃盡了。

穿過孔穴走出洞,彷彿投胎轉世一般。

洞外守著觀看的人,此時又增加了幾十個,見到我倆都將手舉到額頭行了禮,大稱奇異,把我倆視為有大法術的得道之人。

並且說:「我們守候很久,以為你們必落怪物的口中,所以我等想進去看看卻不敢,想離開又不能。

現在你倆安然無恙,若不是神靈畏懼而順服你們,怎能夠有如此結果!」我分別道謝了各位,對他們說:「我遵從我的規則行事,我探游我所喜愛的風景名勝,煩勞各位久久站立守候,這叫我用什麼來表達對大家的敬意呢!」然而那洞只是入口處多一些狹窄的地方,洞中卻潔淨乾燥,這是我所見過的洞都不能比的,不知當地人為什麼那樣害怕進去!於是到前村取了行李,從將軍嶺出來,順山澗往北行十多里,抵達大路上。

那裡向東到把七鋪還有七里,向西到還麻只有三里,我開初想從把七鋪搭乘船隻往西行,到現在去把七鋪反而是溯流上行,已經不是我所希望的,又恐怕把七鋪一時間沒船隻,而天色已經晴開,於是從陸路向西朝還麻走。

當時太陽已落山,尚未吃飯,於是在集市中弄了些酒。

又往西走十里,投宿在黃石鋪,離開茶陵州城向西已經四十里了。

這天晚上碧空如洗,月白霜寒,也是旅行途中的一處不同尋常的住宿地,但因為是太疲倦,倒下後就睡著了。

【原文】

黃石鋪之南,即大嶺北峙之峰,其石嶙峋插空,西南一峰尤甚,名五鳳樓,去十里而近,即安仁道。

余以早臥不及詢,明日登途,知之已無及矣。

【譯文】

黃石鋪的南面,就是大嶺北面聳起的山峰,怪石嶙峋,直插雲空,西南面的一座山峰尤其突出,名叫五鳳樓峰,距此峰不足十里,就是通往安仁縣城的路。

我因頭天晚上早早睡下,未能打聽到這些,第二天踏上路途,知道時已經來不及了。

【原文】

黃石西北三十里為高暑山,又有小暑山,俱在攸縣東,疑即司空山也。

二山之西,高峰漸伏。

茶陵一江一 北曲,經高暑南麓而西,攸水在山北。

是山界茶、攸兩一江一 雲。

【譯文】

黃石鋪西北面三十里為高暑山,另外又有座小暑山,它們都在攸縣東境,我懷疑就是司空山。

兩山的西面,高峻的山峰漸漸低伏下去。

茶陵一江一 折往北,經高暑山南麓流向西去,攸水在高暑山的北面。

所以此山分隔了茶陵一江一 、攸水兩條一江一 流。

【評析】

崇禎九年(1636)九月十九日,徐霞客已年屆五十,一行四人踏上了「萬里遐征」的漫漫長途。

在浙一江一 ,長隨夫王二逃走。

以後同行者為僕人顧行和一江一 陰迎福寺僧靜聞。

崇禎十年(1637)正月十一日,他們進入湖南。

《》是徐霞客在湖南茶陵遊記的一部分。

茶陵西部有秦人三洞,包括秦人洞、上清洞、麻葉洞。

它們景色各異,探洞時碰到的困難各不相同,有自然因素,有人的因素,也有傳統觀念的影響。

隨著這些困難的逐步展開,徐霞客不畏險阻、勇往直前、追求真理的精神益加彰顯。

秦人洞和上清洞皆水匯成潭,很難深入。

徐霞客於正月十六日游秦人洞,因誤導多走了很多路,但兼得東洞和西洞。

「余幸兼收之勝,豈憚往復之煩」,成了他旅遊尋勝的名言。

十七日先後探上清洞和麻葉洞。

此兩洞從來沒有人進去過,當地人認為「神龍蟄處,非惟難入,亦不敢入」。

徐霞客巧施百計,終為大水所阻,未能進入上清洞。

對麻葉洞的考察極具戲劇性,當地人守在洞口,為霞客的生命安全擔憂;徐霞客蛇身鑽入,看到了千姿百態的洞內景觀,而且考察十分順利。

出洞時洞外守視者更多,人們為他安然無恙出來而慶賀,因他的「神異」而表示敬禮!徐霞客卻平靜地說:「吾守吾常,吾探吾勝耳!」這個真實的故事,顯示了徐霞客不懼神怪、勇往直前、追求真理的可貴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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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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