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義
第六十三回 小爺敗走西花園內 公子助拳太湖石前
詩曰:
城頭疊鼓聲,城下暮江清。
欲向漁陽摻,時無禰正平。
且說展國棟去到姑一娘一香閨秀戶,以比棍為名,把小一姐誆將出來,先比試了幾下,敗走西花園內,進月樣門,直奔太湖山石。
姑一娘一在後面追趕。
國棟衝著太湖石嚷喝說:「呔!救兵何在?救兵何在!」姑一娘一一聽,不敢前去,心中暗道:「這孩子不是外邊勾了人來?倘若外邊勾進人來,自己拋頭露臉,沒穿著長大衣服,就是這樣打扮,漫說見男子,連婦女們都不見。
倘若叫叔叔知道,數說自己幾句,那時怎了。
國棟本是一個渾孩子,他真許外頭勾進人來,不如早早迴避為是。」
國棟連叫救兵,回頭又叫:「姐姐,你怕了我了?是好的回來,我這有救兵,你敢來麼?從此你就永不用和我誇嘴了。」
姑一娘一聽他這一套話,不覺的氣往上一壯,又見國棟衝著太湖石叫了半天,並沒人答應,自己忖度:「別叫這個傻小子誆我,一句話就把我嚇跑了。
國棟是個傻人,他在外面一嘲笑,我豈不被外人恥笑?」
這是姑一娘一都是驕傲的一性一情,何況這姑一娘一是一身的工夫,那一性一情未免的更顯著驕傲了。
自己一反身,又追下國棟來了,說:「你這孩子,這個打今天是沒挨夠哪!你叫什麼救兵?你若不叫救兵,我倒饒了你。
今天衝著你這個救兵,連你帶你這個救兵給我跪下,我都不饒。」
隨說隨追。
國棟就跑,衝著太湖山石又嚷:「救兵何在?救兵快些出來!不然我要不好。
哎喲!救兵跑了,你可害苦了我了。」
姑一娘一聽著喊救兵喊的緊,又收住步了。
姑一娘一看太湖山石後並無一人,又追。
追到身臨切近,國棟真急了,說:「救兵再不出來,我可要糊罵你了。」
姑一娘一說:「今天你倒不要緊,我倒看看你這救兵是頂長三頭,肩生六臂?」
國棟又說:「你不出來,連我姐姐都要罵你啦。」
盧珍實忍不住了,本是裝瞌睡,一聽要罵可就忍不住了;再聽姑一娘一說話又太大了點,連救兵帶國棟給他跪著他都不饒。
本來無心與這姑一娘一交手,被這兩句話一擠兌,把盧公子的火擠兌的就發燥起來了。
單手提那根齊眉棍,往上一抬身軀,往對面一看,原來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一娘一,追趕國棟。
短打扮,頭上烏雲有一塊鵝黃絹帕罩住,並沒戴定花朵,也沒有釵環鐲釧;穿一件玫瑰紫的小襖,蔥心綠的汗巾繫腰,雙桃紅的中衣;三寸窄小的金蓮,一點紅猩相似;粉面桃腮,十分的俊麗;手中提一根齊眉木棍。
盧公子故意斷喝一聲,說:「呔!什麼人一大膽,敢欺負我的拜弟!來,來,來,與公子爺較量三合。」
姑一娘一猛然間見太湖山石後顯露一人,小一姐立住腳步,但見這位相公頭戴銀紅色武生巾,銀紅色箭袖,香色的絲帶,靴子、襯衫俱被太湖石擋住。
往臉面上看,粉融融一張臉,兩道細眉,一雙長目,皂白分明,鼻如懸膽,口賽塗朱,牙排碎玉,大耳一垂輪,細一腰窄臂,雙肩抱攏。
姑一娘一一瞧,羞了個面紅過耳,拉棍回頭就走。
國棟在旁邊說:「救兵,打!打!打!別上他跑了,追打。
姐姐,你可栽了跟頭了。
就會欺負我,今天可讓人家追跑了,明日再別同我說嘴了。」
姑一娘一出花園,回自己香閨繡戶。
國棟仍是後面追來,說:「你敢上後花園裡去嗎?」
姑一娘一回頭叫:「兄弟,到我屋裡來,我與你講話。」
國棟不敢進去,就在院裡站著,拿根棍子說:「我就在這裡等著你。
你幾時也給我跪下,我才饒你。」
早有丫頭接了棍進去,問:「小一姐,怎麼今天大爺得勝了?」
姑一娘一說:「你少說話,請大爺進屋裡來。
你告他,只管進來,不是誆著打他,有話同他說。」
國棟方敢進來,說:「姐姐,你不是誆到屋裡打我去?」
姑一娘一說:「你只管進來,我有話同你說。」
國棟到了裡面,說:「姐姐,什麼事?」
姑一娘一說:「兄弟,那邊坐下。」
國棟說:「什麼事?姐姐你說罷。」
姑一娘一說:「你我姐弟,有什麼仇恨?」
國棟說:「咱們沒有什麼仇恨。」
姑一娘一說:「既沒有什麼仇恨,你為甚叫了外人打姐姐來?」
國棟說:「就為你屢次三番打得我實在難受,我老不能贏你,故此我才找了一個助拳的。
他也不是外人,他是我盟兄。」
姑一娘一說:「你我姐弟,是親姐們,你打了我也不要緊,我打你也不要緊。
誰道你竟把姐姐恨上了。
好兄弟,你真不錯,我真疼著了你了。
我就是告訴爹爹去,我問問爹爹,你是那裡約來的人,我就是教爹爹打你,我也打不了你。」
說罷就哭,把國棟嚇了個膽裂魂飛,就與姑一娘一跪下說:「好姐姐,千萬可別讓爹爹知道,我再也不敢了。」
他也明知要讓他天倫知道,必把他打個死去活來,故此苦苦央求姐姐。
其實姑一娘一是怕他告訴,故此拿利害話把他威嚇住,就省的爹爹知道了。
倘若員外知道,數說自己一頓,是死是活,叔叔比不得嬸母,嬸母數說一頓不要緊。
想著把傻小子安置住了就得了,不想外頭還有人洩漏。
那盧珍雖然見著姑一娘一,見姑一娘一臉一發赤,回頭就跑,國棟就追。
盧珍那裡肯追?見他們姐弟跑了,把棍子一扔,奔東院來了。
回到屋中,看韓天錦病勢已然好到八九成。
重勞了好幾次,都由食上重勞,這也知道喝點粥了,看看全愈,正對著大官人與二員外在裡頭講話。
少刻大官人出來,進了書房,盧珍站起身來說:「大叔那裡去來?」
大官人說:「上裡邊同你展二叔談了會子話,看了會子閒書,要和我下棋,那裡我有閒心與他對弈?不然你上裡邊去,與你展二叔著兩盤棋倒也罷了。」
盧珍說:「叔父既無閒心著棋,難道說侄男就有那樣閒心?侄男恨不得這時就到襄陽,見著我天倫才好。」
丁大爺這也就不便去了。
丁大爺又過來看了看天錦,就見盧珍在那裡坐著,忽然「嗤」的一聲笑了。
大官人問盧珍說:「你方才笑什麼來著?」
盧珍回答:「侄男並沒笑。」
丁大爺說:「莫非你有什麼心事嗎?怎麼連笑你都不知道哪!」盧珍說:「侄男情實的沒笑,必是叔父聽錯了。」
大官人隨即也就說:「大概是我聽錯了。」
慢慢的察言觀色,淨看著盧珍仍是如有所思的樣子,待了半天又「嗤」的聲一笑。
大官人說:「這你可就不必隱瞞了,有什麼心事快講上。」
盧珍情知隱瞞不住了,就將拜把子,見著人家姑一娘一,一字不曾隱瞞,就細述了一遍。
丁大爺一聽一笑,問:「你看見這個姑一娘一品貌如何?」
就把盧珍羞的是雙頰帶赤,一語不發,就是低著頭害羞。
究竟總是古時年間的人,這要到了如今——我國大清,不用叔伯父問,自己就要講論講論,再說是什麼樣的英雄。
大官人忽然心想:「頂好的一門親事,我何不與他們兩下裡作個媒人?」
想罷,復又到裡邊面見展二員外,仍是落坐獻茶。
大官人說:「我自從到了家中,這些日了未曾見著姑一娘一,倒是把甥女請過來見見。」
二員外點頭,立刻把姑一娘一請到。
啟簾而入,一看姑一娘一,怎見得?有贊為證:
丁大爺,觀對面,但只見,一啟簾,進來了一位姑一娘一,貌似天仙。
艷麗無雙多俊俏,閨閣的女子穩重端然,透出了,正色顏。
綠鬢垂,珠翠鮮,麻姑髻,烏雲挽,別著個,碧玉簪。
趁著那,珠兒又圓圓,翠兒又鮮鮮,花朵兒顫顫。
穿一件,對領衫,襯衫上,繡牡丹。
百褶裙,遮蓋嚴,準定那,裙兒之下是丟秀的小小金蓮。
梨花貌,芙蓉面,桃蕊的腮,似把笑含。
土形正,如懸膽,配著那,耳上環。
櫻桃口,真是一點,不點胭脂,紅裡透鮮。
兩道眉,似春山,皂白分,星眸顯。
見了那丁大爺,道了一個萬福,欲前不前。
丁大爺看見了甥女小霞,方與展二員外說道:「姑一娘一幾載不見,長成一人了。」
二員外道:「姑一娘一,你也不認的你大舅了罷?」
姑一娘一回答不認識了,深深道了一個萬福,歸後去了。
大官人復又問:「姑一娘一可曾許配人家?」
展二員外說:「我哥哥的遺言,六件事全方才許配,差一件事不給,故此耽誤。」
丁大爺問:「那六件事?」
回答:「一要世代簪纓之後,二要人口單淨,三要文才,四要武技,五要品貌端方,六要本人有官。」
丁大爺說:「我作個媒人就是。
盧珍可稱世代簪纓,家裡就是三口人,文才武技你是問過的,品貌你是瞧見了。
這一到襄陽,跟著大人拿王一爺回來,何愁無有官作?」
展二老爺一聽,喜之不盡,說:「大弟,我見面就有意,可不知定過姻親沒有?今天大弟一提,焉有不願意之理。」
就此定妥。
丁大爺身邊帶定一塊玉珮,作為定禮。
二員外收將起去。
丁大爺對盧珍說明,就把盧珍帶將進來,與二員外行了禮,就以岳父呼之。
全家人皆知此事,都與員外爺道喜。
萬事皆是個定數,非人力所為。
此事若非天錦染病,斷斷也成不了此事。
親事定妥,韓天錦的病體全愈,告辭起身,直奔襄陽去了。
全珍館闖禍,俱在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