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子
圖國第一
圖國,即籌劃治理國家。
本篇共分八節,大體是論述治國、治軍、興兵作戰、親民用賢等國家大計。
1、吳起儒服以兵機見魏文侯。
文侯曰:「寡人不好軍旅之事。」
起曰:「臣以見占隱,以往察來,主君何言與心違。
今君四時使斬離皮革,掩以朱漆,畫以丹青,爍以犀象。
冬日衣之則不溫,夏日衣之則不涼。
為長戟二丈四尺,短戟一丈二尺。
革車奄戶,縵輪籠轂,觀之於目則不麗,乘之以田則不輕,不識主君安用此也?若以備進戰退守,而不求能用者,譬猶伏雞之搏狸,一乳一犬之犯虎,雖有鬥心,隨之死矣。
昔承桑氏之君,修德廢武,以滅其國。
有扈氏之君,恃眾好勇,以喪其社稷。
明主鑒茲,必內修文德,外治武備。
故當敵而不進,無逮於義矣;僵一屍一而哀之,無逮於仁矣。」
於是文侯身自布席,夫人捧觴,醮吳起於廟,立為大將,守西河。
與諸侯大戰七十六,全勝六十四,余則鈞解。
闢土四面,拓地千里,皆起之功也。
[譯文]
吳起穿著儒生的服裝,以兵法進見魏文侯。
文侯說:「我不一愛一好軍事。」
吳起說:「我從表面現象推測您的意圖,從您過去的言行觀察您將來的抱負,您為什麼要言不由衷呢?現在您一年到頭殺獸剝皮,在皮革上塗以紅漆,給以色彩,燙上犀牛和大象的圖案。
[若用來做衣服,]冬天穿著不暖和,夏天穿著不涼快。
製造的長戟達二丈四尺,短戟達一丈二尺。
用皮革把重車護起來,車輪車轂也加以覆蓋,這看在眼裡並不華麗,坐去打獵也不輕便,不知您要這些東西做什麼?如果說您準備用來作戰,卻又不去尋求會使用它們的人。
這就好像孵雛的母雞去和野貓搏鬥,吃一奶一的小狗去進犯老底,雖有戰鬥的決心,隨之而來的必然是死亡。
從前承桑氏的國君,只許文德,廢馳武備,因而亡國。
有扈氏的國君仗著兵多,恃勇好戰,[不修文德,]也喪失了國家。
賢明的君主有鑒於此,必須對內修明文德,對外做好戰備。
所以,面對敵人而不敢進戰,這說不上是義;看著陣亡將士的一屍一體而悲傷,這說不上是仁。」
於是文侯親自設席,夫人捧酒,宴請吳起於祖廟,任命他為大將,主持西河防務。
後來,吳起與各諸侯國大戰七十六次,全勝六十四次,其餘十二次也來分勝負。
魏國向四面擴張領土達千里,都是吳起的功績!
2、吳子曰:「昔之圖國家者,必先教百姓而親萬民。
有四不和:不和於國,不可以出軍;不和於軍,不可以出陳;不和於陳不可以進戰;不和於戰,不可以決勝。
是以有道之主,將用其民,先和而造大事。
不敢信其私謀,必告於祖廟,啟於元龜,參之天時,吉乃後舉。
民知君之一愛一其命,惜其死,若此之至,而與之臨戰,則士以盡死為榮,退生為辱矣。」
[譯文]
吳起說:「從前謀求治好國家的君主,必先教育『百姓』,親近。
『萬民』。
在四種不協調的情況下,不宜行動:國內意志不統一,不可以出兵;軍隊內部不一團一結,不可以上陣;臨戰陣勢不整齊,不可以進戰,戰十行動不協調,不可能取得勝利。
因此,英明的君主,準備用他的民眾去作戰的時候,必先搞好一團一結然後才進行戰爭。
雖然如此,他還不敢自信其謀劃的正確,必須祭告祖廟,占卜凶吉,參看天時,得到吉兆然後行動。
讓民眾知道國君一愛一護他們的生命,憐惜他們的死亡,做到這樣周到的地步,然後再率領他們去打仗,他們就會以盡力效死為光榮,以後退偷生為恥辱了。」
3、吳子曰:「夫道者,所以反本復始。
義者,所以行一事立功。
謀者,所以違害就利。
要者,所以保業守成。
若行不合道,舉不合義,而處大居貴,患必及之。
是以聖人綏之以道,理之以義,動之以禮,撫之以仁。
此四德者,修之則興,廢之則衰,故成湯討桀而夏民喜悅,周武伐紂而殷人不非。
舉順天人,故能然災。」
[譯文]
吳子說:「『道』是用來恢復人們善良的天一性一的,『義』是用來建功立業的。
『謀』是用來趨利避害的。
『要』是用來鞏固、保全事業成果的。
如果行為不合於『道』,舉動不合於『義』,而掌握大權,分居要職,必定禍患無窮。
所以,『聖人』用『道』來安一撫天下,用『義』來治理國家,用『禮』來動員民眾,用『仁』來撫一慰民眾。
這四項美德發揚起來國家就興盛,廢棄了國家就衰亡。
所以,商湯討伐夏桀夏民很高興,周武王討伐殷紂殷人卻不反對。
這是由於他們進行的戰爭,順手天理,合乎人情,所以才能這樣。」
4、吳子曰:「凡制國治軍,必教之以禮,勵之以義,使有恥也。
夫人有恥,在大足以戰,在小足以守矣。
然戰勝易,守勝難。
故曰,天下戰國,五勝者禍,四勝者弊,三勝者霸,二勝者王,一勝者帝。
是以數勝得天下者稀,以亡者眾。」
[譯文]
關於說:「凡治理國家和軍隊,必須用禮來教育人們,用義來勉勵人們,使人們鼓起勇氣。
人們有了勇氣,力量強大就能出戰,力量弱小也能豎守。
然而取得勝利比較容易,鞏固勝利卻很困難。
所以說,天下從事戰爭的國家,五戰五勝的,會招來禍患;四戰四勝的,會國力疲弊;三戰三勝的,可以稱霸;二戰二勝的,可以稱王;一戰一勝的,可以成就帝業。
因此,靠多次戰爭的勝利而取得天下的少,由此而亡國的卻很多。」
5、吳子曰;「凡兵之所起者有五:一曰爭名,二曰利,三曰積惡,四曰內亂,五曰因饑。
其名又有五:一曰義兵,二曰強兵,三曰剛兵,四曰暴兵,五曰逆兵。
禁暴亂曰義,恃眾以伐曰強,因怒興師曰剛,棄禮貪利曰暴,亂人疲,舉事動眾日逆。
五者之服,各有其道,義必以禮服,強必以謙服,剛必以辭服,暴必以詐服,逆必以服。」
[譯文]
吳子說:「戰爭的起因有五種:一是爭名,二是爭利,三是積仇,四是內亂,五是饑荒。
用兵的一性一質也有五種:一是義兵,二是強兵,三是剛兵,四是暴兵,五是逆兵。
禁暴除亂,拯救危難的叫義兵,仗恃兵多,征伐別國的叫強兵,因怒興兵的叫剛兵,背理貪利的叫暴兵,不顧國亂氏疲,興師動眾的叫逆兵。
對付這五種不同一性一質的用兵,各有不同的方法,對義兵必須用道理折服它,對強兵必須用謙讓悅服它,對剛兵必須用言辭說服它,對暴兵必須用計謀制一服它,對逆兵必須用威力壓服它。」
6、武候問曰:「願聞治兵、料人、固國之道。」
起對曰:「古之明王,必謹君臣之禮,飾上下之儀,安集吏民順俗而教,簡募良材,以備不虞。
昔齊桓募士五萬,以霸諸侯,晉文召為前行四萬,以獲其志。
秦繆置陷陳三萬,以服鄰改。
故強國之君,必料其民。
民有膽勇氣力者,聚為一卒。
樂以進戰效力,以顯其忠勇者,聚為一卒。
能踰高超遠、輕足善走者,聚為一卒。
王臣失位而欲見功於上者,聚為一卒。
棄城去守、欲除其醜者,聚為一卒。
此五者,軍之練銳也。
有此三千人,內出可以決圍,外入可以屠城矣。」
[譯文]
武侯對吳起說「我想知道關於治理軍隊、統計人口、鞏固國家的方法。」
吳起回答說:「古時賢明的國君,必嚴守君臣間的禮節,講究上下間的法度,使吏民各得其所,按習俗進行教育,選募能幹的人,以防不測。
從前齊桓公招募勇士五萬,賴以稱霸諸侯。
晉文公招集勇士四萬作為前鋒,以得志於天下,泰穆公建立衝鋒陷陣的部隊三萬,用以制一服鄰近的敵國。
所以,發備圖強的君主,必須查清人口,把勇敢強壯的人,編為一隊。
把樂意效命顯示忠勇的人,編為一隊。
把能攀高跳遠、輕快善走的人,編為一隊。
把因罪罷官而想立功報效的人,編為一隊。
把曾棄守城邑而想洗刷恥辱的人,編為一隊。
這五種編隊都是軍隊中的一精一銳部隊。
如果有這樣三十人,由內出擊可以突破敵人的包圍,由外進攻,可以摧毀敵人的城邑。」
7、武侯問曰:「願聞陳必定、守必固、戰必勝之道。」
起對曰:「立見且可,豈直聞乎!君能使賢者居上,不肖者處下,則陳已定矣。
民安其田宅,親具有司,則守已固矣。
百姓皆是吾君而非鄰國,則戰已勝矣。」
[譯文]
武侯說:「我想知道如何能使陣必定、守必固、戰必勝的方法。」
吳起答:「立即看到成效都可以,豈只是知道而已!您能將有才德的人加以重用,沒有才德的人不予重用,那末陣就已穩定了。
民眾安居樂業,親敬官吏,那末守備就已鞏固了。
百姓都擁護自己的國君,而反對敵國。
那末戰爭就已勝利了。」
8、武候嘗謀事,群臣莫能及,罷朝而有喜色。
起進口:「昔楚莊王嘗謀事,群臣莫能及,退朝而有憂色。
申公問曰:『君有憂色,何也?』曰:『寡人聞之,世不絕聖,國不乏賢,能得其師者王,得其友者霸。
今寡人不才,而群臣莫及者,楚國其殆矣!』此楚莊王之所憂,而君說之,臣竊懼矣。」
於是武侯有慚色。
[譯文]
武侯曾經和群臣商議國事,群臣的見解都不如他,他退朝以後面有喜色。
吳起進諫說:「從前楚莊王曾經和群臣商議國事,群臣都不及他,他退朝後面有憂色。
申公問他:『您為什麼面有憂色呢?』楚莊王說:『我聽說世上不會沒有聖人,國家不會缺少賢人,能得到他們做老師的,可以稱王,得到他們做朋友的,可以稱霸。
現在我沒有才能,而群臣還不如我,楚國真危險了。
』這是楚莊王所憂慮的事,您卻反而喜悅,我私下深感憂懼。」
於是武侯表示很慚愧。
分類:諸子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