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殘遊記》第十二回 寒風凍塞黃河水 暖氣催成:黃尤子不知幾時已經去了。老蒼頭送進熱

古籍查詢

輸入需要查詢的關鍵字:

《老殘遊記》第十二回 寒風凍塞黃河水 暖氣催成

老殘遊記

第十二回 寒風凍塞黃河水 暖氣催成

話說申子平一覺睡醒,紅日已經滿窗,慌忙起來。

黃尤子不知幾時已經去了。

老蒼頭送進熱水洗臉,少停又送進幾盤幾碗的早飯來。

子平道:「不用費心,替我姑娘前道謝,我還要趕路呢。」

說著,璵姑已走出來,說道:「昨日龍叔不說嗎,倘早去也是沒用,劉仁甫午牌時候方能到關帝廟呢,用過飯去不遲。」

子平依話用飯,又坐了一刻,辭了璵姑,逕奔山集上。

看那集上,人煙稠密。

店面雖不多,兩邊擺地攤,售賣農家器具及鄉下日用物件的,不一而足。

問了鄉人,才尋著了關帝廟。

果然劉仁甫已到,相見敘過寒一溫一 ,便將老殘書信取出。

仁甫接了,說道:「在下粗人,不懂衙門裡規矩,才具又短,恐怕有累令兄知人之明,總是不去的為是。

因為接著金二哥捎來鐵哥的信,說一定叫去,又恐住的地方柏樹峪難走,覓不著,所以迎候在此面辭。

一切總請二先生代為力辭方好。

不是躲懶,也不是拿喬,實在恐不勝任,有誤尊事,務求原諒。」

子平說:「不必過謙。

家兄恐別人請不動先生,所以叫小弟專誠敦請的。」

劉仁甫見辭不掉,只好安排了自己私事,同申子平回到城武。

申東造果然待之以上賓之禮,其餘一切均照老殘所囑付的辦理。

初起也還有一兩起盜案,一月之後,竟到了「犬不夜吠」的境界了。

這且不表。

卻說老殘由東昌府動身,打算回省城去,一日,走到齊河縣城南門覓店,看那街上,家家客店都是滿的,心裡詫異道:「從來此地沒有這麼熱鬧。

這是甚麼緣故呢?」

正在躊躇,只見門外進來一人,口中喊道:「好了,好了!快打通了!大約明日一早晨就可以過去了!」老殘也無暇訪問,且找了店家,同道:「有屋子沒有?」

店家說:「都住滿了,請到別家去罷。」

老殘說:「我已走了兩家,都沒有屋子,你可以對付一間罷,不管好歹。」

店家道:「此地實在沒法了。

東隔壁店裡,午後走了一幫客,你老趕緊去,或者還沒有住滿呢。」

老殘隨即到東邊店裡,問了店家,居然還有兩間屋子空著,當即搬了行李進去。

店小二跑來打了洗臉水,拿了一枝燃著了的線香放在桌上,說道:「客人抽煙。」

老殘問:「這兒為甚麼熱鬧?各家店都住滿了。」

店小二道:「刮了幾天的大北風,打大前兒,河裡就淌凌,凌塊子有間把屋子大,擺渡船不放走,恐怕碰上凌,船就要壞了,到了昨日,上灣子凌插住了,這灣子底下可以走船呢,卻又被河邊上的凌,把幾隻渡船都凍的死死的。

昨兒晚上,東昌府李大人到了,要見撫台回話,走到此地,過不去,急的甚麼似的,住在縣衙門裡,派了河夫、地保打凍。

今兒打了一天,看看可以通了,只是夜裡不要歇手,歇了手,還是凍上。

你老看,客店裡都滿著,全是過不去河的人。

我們店裡今早晨還是滿滿的。

因為有一幫客,內中有個年老的,在河沿上看了半天,說是『凍是打不開的了,不必在這裡死等,我們趕到雒口,看有法子想沒有,到那裡再打主意罷。

』午牌時候才開車去的,你老真好造化。

不然,真沒有屋子住。」

店小二將話說完,也就去了。

老殘洗完了臉,把行李鋪好,把房門鎖上,也出來步到河堤上看,見那黃河從西南上下來,到此卻正是個灣子,過此便向正東去了,河面不甚寬,兩岸相距不到二里。

若以此刻河水而論,也不過百把丈寬的光景,只是面前的冰,插的重重疊疊的,高出水面有七八寸厚。

再望上遊走了一二百步,只見那上流的冰,還一塊一塊的漫漫價來,到此地,被前頭的攔住,走不動就站住了。

那後來的冰趕上他,只擠得「嗤嗤」價響。

後冰被這溜水逼十的緊了,就竄到前冰上頭去;前冰被壓,就漸漸低下去了。

看那河身不過百十丈寬,當中大溜約莫不過二三十丈,兩邊俱是平水。

這平水之上早已有冰結滿,冰面卻是平的,被吹來的塵土蓋住,卻像沙灘一般。

中間的一道大溜,卻仍然奔騰澎湃,有聲有勢,將那走不過去的冰擠的兩邊亂竄。

那兩邊平水上的冰,被當中亂冰擠破了,往岸上跑,那冰能擠到岸上有五六尺遠。

許多碎冰被擠的站起來,像個叫、插屏似的。

看了有點把鍾工夫,這一截子的冰又擠死不動了。

老殘復行往下遊走去,過了原來的地方,再往下走,只見有兩隻船。

船上有十來個人都拿著木杵打冰,望前打些時,又望後打。

河的對岸,也有兩隻船,也是這麼打。

看看天色漸漸昏了,打算回店。

再看那堤上柳樹,一棵一棵的影子,都已照在地下,一絲一絲的搖動,原來月光已經放出光亮來了。

回到店裡,開了門,喊店小二來,點上了燈,吃過晚飯,又到堤上閒步。

這時北風已息,誰知道冷氣逼十人,比那有風的時候還利害些。

幸得老殘早已換上申東造所贈的羊皮袍子,故不甚冷,還支撐得住。

只見那打冰船,還在那裡打。

每個船上點了一個小燈籠,遠遠看去,彷彿一面是「正堂」二字,一面是「齊河縣」三字,也就由他去了。

抬起頭來,看那南面的山,一條雪白,映著月光分外好看。

一層一層的山嶺,卻不大分辨得出,又有幾片白雲夾在裡面,所以看不出是雲是山。

及至定神看去,方才看出那是雲、那是山來。

雖然雲也是白的,山也是白的,雲也有亮光,山也有亮光,只因為月在雲上,雲在月下,所以雲的亮光是從背面透過來的。

那山卻不然,山上的亮光是由月光照到山上,被那山上的雪反射過來,所以光是兩樣子的。

然只就稍近的地方如此,那山往東去,越望越遠,漸漸的天也是白的,山也是白的,雲也是白的,就分辨不出甚麼來了。

老殘對著雪月一交一 輝的景致,想起謝靈運的詩,「明月照積雪,北風勁且哀,兩句。

若非經歷北方苦寒景象,那裡知道「北風勁且哀」的個「哀」字下的好呢?這時月光照的滿地的亮,抬起頭來,天上的星,一個也看不見,只有北邊,北斗七星,開陽搖扁,像幾個淡白點子一樣,還看得清楚。

那北斗正斜倚在紫微垣的西邊上面,構在上,魁在下。

心裡想道:「歲月如流,眼見斗杓又將東指了,人又要添一歲了。

一年一年的這樣瞎混下去,如何是個了局呢?」

又想到《詩經》上說的「維北有鬥,不可以挹酒漿。」

——「現在國家正當多事之秋,那王公大臣只是恐怕耽處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弄的百事俱廢,將來又是怎樣個了局,國是如此,丈夫何以家為!」想到此地,不覺滴下淚來,也就無心觀玩景致,慢慢回店去了。

一面走著,覺得臉上有樣物件附著似的,用手一摸,原來兩邊著了兩條滴滑的冰。

初起不懂什麼緣故,既而想起,自己也就笑了。

原來就是方才流的淚,天寒,立刻就凍住了,地下必定還有幾多冰珠子呢。

悶悶的回到店裡,也就睡了。

次日早起,再到堤上看看,見那兩隻打冰船,在河邊上,已經凍實在了·問了堤旁的人,知道昨兒打了半夜,往前打去,後面凍上;往後打去,前面凍上。

所以今兒歇手不打了,大總等冰結牢壯了,從冰上過罷。

困此老殘也就只有這個法子了。

閒著無事,到城裡散步一回,只有大街上有幾家鋪面,其餘背街上,瓦房都不甚多,是個荒涼寥落的景象。

因北方大都如此,故看了也不甚詫異。

回到房中,打開書筐,隨手取本書看,卻好拿著一本《八代詩選》,記得是在省城裡替一個湖南人治好了病,送了當謝儀的,省城裡忙,未得細看,隨手就收在書箱子裡了,趁今天無事,何妨仔細看他一遍?原來是二十卷書:頭兩卷是四言,卷三至十一是五言,十二至十四是新體詩,十五至十七是雜言,十八是樂章,十九是歌謠,卷二十是雜著。

再把那細目翻來看看,見新體裡選了謝眺二十八首,沈約十四首;古體裡選了謝洮五十四首,沈約三十六首,心裡很不明白,就把那第十卷與那十二卷同取出來對著看看,實看不出新體古體的分別處來。

心裡又想:「這詩是王壬秋閻運選的,這人負一時盛名,而《湘軍志》一書做的委實是好,有目共賞,何以這詩選的未愜人意呢?」

既而又想:「沈歸愚選的《古詩源》,將那歌謠與詩混雜一起,也是大病;王漁洋《古詩選》,亦不能有當人意;算來還是張翰風的《古詩錄》差強人意。

莫管他怎樣呢,且把古人的吟詠消遣閒愁罷了。」

看了半日,復到店門口閒立。

立了一會,方要回去,見一個戴紅纓帽子的家人,走近面前,打了一個千兒,說:「鐵老爺,幾時來的?」

老殘道:「我昨日到的。」

嘴裡說著,心裡只想不起這是誰的家人。

那家人見老殘楞著,知道是認不得了,便笑說道:「家人叫黃升。

敝上是黃應圖黃大老爺。」

老殘道:「哦!是了,是了。

我的記性,真壞!我常到你們公館裡去,怎麼就不認得你了呢!」黃升道:「你老『貴人多忘事』罷咧。」

老殘笑道:「人雖不貴,忘事倒實在多的。

你們貴上是幾時來的?住在什麼地方呢?我也正悶的慌,找他談天去。」

黃升道:「敝上是總辦莊大人委的,在這齊河上下買八百萬料。

現在料也買齊全了,驗收委員也驗收過了,正打算回省銷差呢。

剛剛這河又插上了,還得等兩天才能走呢。

你老也住在這店裡嗎?在那屋裡?」

老殘用手向西指道:「就在這西屋裡。」

黃升道:「敝上也就住在上房北屋裡,前兒晚上才到。

前些時都在工上,因為驗收委員過去了,才住到這兒的。

此刻是在縣裡吃午飯;吃過了,李大人請著說閒話,晚飯還不定回來吃不吃呢。」

老殘點點頭,黃升也就去了。

原來此人名黃應圖,號人瑞,三十多歲年紀,系一江一 西人氏。

其兄由翰林轉了御史,與軍機達拉密至好,故這黃人瑞捐了個同知,來山東河工投效。

有軍機的八行,撫台是格外照應的,眼看大案保舉出奏,就是個知府大人了。

人倒也不甚俗,在省城時,與老殘亦頗來往過數次,故此認得。

老殘又在店門口立了一刻,回到房中,也就差不多黃昏的時候。

到房裡又看了半本詩,看不見了,點上蠟燭。

只聽房門口有人進來,嘴裡喊道:「補翁,補翁!久違的很了!」老殘慌忙立起來看,正是黃人瑞。

彼此作過了揖,坐下,各自談了些別後的情事。

黃人瑞道:「補翁還沒有用過晚飯罷?我那裡雖然有人送了個一品鍋,幾個碟子,恐怕不中吃,倒是早起我叫廚子用口蘑漱了一隻肥雞,大約還可以下飯,請你到我屋子裡去吃飯罷。

古人云:『最難風雨敵人來,』這凍河的無聊,比風雨更難受,好友相逢,這就不寂寞了。

汐老殘道:「甚好,甚好,既有嘉餚,你不請我,也是要來吃的。」

人瑞看桌上放的書,順手揭起來一看,是《八代詩選》,說:「這詩總還算選得好的。」

也隨便看了幾首,丟下來說道:「我們那屋裡坐罷。」

於是兩個人出來。

老殘把書理了一理,拿把鎖把房門鎖上,就隨著人瑞到上房裡來,看是三間屋子:一個裡間,兩個明間。

堂屋門上掛了一個大呢夾板門簾,中間安放一張八仙桌子,桌子上鋪了一張漆布。

人瑞問:「飯得了沒有?」

家人說:「還須略等一刻,雞子還不十分爛。」

人瑞道;「先拿碟子來吃酒罷。」

家人應聲出去,一霎時轉來,將桌子架開,擺了四雙筷子,四隻酒杯。

老殘問:「還有那位?」

人瑞道:「停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杯筷安置停妥,只有兩張椅子,又出去尋椅子去。

人瑞道:「我們炕上坐坐罷。」

明間西首本有一個土炕,炕上鋪滿了蘆席。

炕的中間,人瑞鋪了一張大老虎絨毯,毯子上放了一個煙盤子,煙盤兩旁兩條大狼皮褥子,當中點著明晃晃的個太谷燈。

怎樣叫做「太谷燈」呢?因為山西人財主最多,卻又人人吃煙,所以那裡煙具比別省都一精一致。

太谷是個縣名,這縣裡出的燈,樣式又好,火力又足,光頭又大,五大洲數他第一。

可惜出在中國,若是出在歐美各國,這第一個造燈的人,各報上定要替他揚名,國家就要給他專利的憑據了。

無奈中國無此條例,所以叫這太谷第一個造燈的人,同那壽州第一個造斗的人,雖能使器物利用,名滿天下,而自己的聲名埋沒。

雖說擇術不正,可知時會使然。

閒話少說。

那煙盤裡擺了幾個景泰藍的匣子,兩枝廣竹煙槍,兩邊兩個枕頭。

人瑞讓老殘上首坐了,他就隨手躺下,拿了一技煙簽子,挑煙來燒,說:「補翁,你還是不吃嗎?其實這樣東西,倘若吃得廢時失業的,自然是不好;若是不上癮,隨便消遣消遣,倒也是個妙品,你何必拒絕的這麼利害呢?」

老殘道:「我吃煙的朋友很多,為求他上癮吃的,一個也沒有,都是消遣消遣,就消遣進去了。

及至上癮以後,不但不足以消遣,反成了個無窮之累。

我看你老哥,也還是不消遣的為是。」

人瑞道:「我自有分寸,斷不上這個當的。」

說著,只見門簾一響,進來了兩個妓十女:前頭一個有十七八歲,鴨蛋臉兒;後頭一個有十五六歲,瓜子臉兒。

進得門來,朝炕上請了兩個安。

人瑞道:「你們來了?」

朝裡指道:「這位鐵老爺,是我省裡的朋友。

翠環,你就伺候鐵老爺,坐在那邊罷。」

只見那個十七八歲的就挨著人瑞在炕沿上坐下了。

那十五六歲的,卻立住,不好意思坐。

老殘就脫了鞋子,挪到炕裡邊去盤膝坐了,讓他好坐。

他就側著身,趔趄著坐下了。

老殘對人瑞道:「我聽說此地沒有這個的,現在怎樣也有了?」

人瑞道:「不然,此地還是沒有。

他們姐兒兩個,本來是平原二十里鋪做生意的。

他爹媽就是這城裡的人,他媽同著他姐兒倆在二十里鋪住。

前月他爹死了,他媽回來,因恐怕他們跑了,所以帶回來的,在此地不上店。

這是我悶極無聊,叫他們找了來的。

這個叫翠花,你那個叫翠環,都是雪白的皮膚,很可愛的。

你瞧他的手呢,包管你合意。」

老殘笑道;「不用瞧,你說的還會錯嗎。」

翠花倚住人瑞對翠環道:「你燒口煙給鐵老爺吃。」

人瑞道:「鐵爺不吃煙,你叫他燒給我吃罷。」

就把煙簽子遞給翠環。

翠環鞠拱著腰燒了一口,上在斗上,遞過去。

人瑞「呼呼」價吃完。

翠環再燒時,那家人把碟子、一品鍋均已擺好,說:「請老爺們用酒罷。」

人瑞立起身來說:「喝一杯罷,今天天氣很冷。」

遂讓老殘上坐,自己對坐,命翠環坐在上橫頭,翠花坐下橫頭。

翠花拿過酒壺,把各人的酒加了一加,放下酒壺,舉著來先布老殘的萊。

老殘道:「請歇手罷,不用布了。

我們不是新娘子,自己會吃的。」

隨又布了黃人瑞的菜。

人瑞也替翠環布了一著子菜。

翠環慌忙立起身來說:「您那歇手。」

又替翠花布了一著。

翠花說:「我自己來吃罷。」

就用勺子接了過來,遞到嘴裡,吃了一點,就放下來了。

人瑞再三讓翠環吃菜,翠環只是答應,總不動手。

人瑞忽然想起,把桌子一拍,說:「是了,是了!」遂直著嗓子喊了一聲:「來啊!只只見門簾外走進一個家人來,離席六七尺遠,立住腳,人瑞點點頭,叫他走進一步,遂向他耳邊低低說了兩句話。

只見那家人連聲道:「喳,喳。」

回過頭就去了。

過了一刻,門外進來一個著藍布棉襖的漢子,手裡拿了兩個三弦子,一個遞給翠花,一個遞給翠環,嘴裡向翠環說道:「叫你吃菜呢,好好的伺候老爺們。」

翠環彷彿沒聽清楚,朝那漢子看了一眼,那漢子道:「叫你吃菜,你還不明白嗎?」

翠環點頭道:「知道了。」

當時就拿起筷子來布了黃人瑞一塊火腿,又夾了一塊布給老殘。

老殘說:「不用布最好。」

人瑞舉杯道:「我們乾一杯罷。

讓他們姐兒兩個唱兩曲,我們下酒。」

說著,他們的三弦子已都和好了弦,一遞一段的唱了一支曲子,人瑞用筷子在一品鍋裡撈了半天,看沒有一樣好吃的,便說道:「這一品鍋裡的物件,都有徽號,您知道不知道?」

老殘說:「不知道。」

他便用筷子指著說道、「這叫『怒髮衝冠』的魚翅;這叫『百折不回』的海參;這叫『年高有德』的雞;這叫『酒色過度』的鴨子;這叫『恃強拒捕』的肘子;這叫『臣心如水』的湯。」

說著,彼此大笑了一會。

他們姐兒兩個,又唱了兩三個曲子。

家人捧上自己做的雞來。

老殘道:「酒很夠了,就趁熱盛飯來吃罷。」

家人當時端進四個飯來。

翠花立起,接過飯碗,送到各人面前,泡了雞湯,各自飽餐,飯後,擦過臉,人瑞說:「我們還是炕上坐罷。」

家人來撤殘餚,四人都上炕去坐。

老殘攲在上首,人瑞攲在下首。

翠花倒在人瑞懷裡,替他燒煙。

翠環坐在炕沿上,無事做,拿著弦子,崩兒崩兒價撥弄著頑。

人瑞道:「老殘,我多時不見你的詩了,今日總算『他鄉遇故知』,您也該做首詩,我們拜讀拜讀。」

老殘道:「這兩天我看見凍河,很想做詩,正在那裡打主意,被你一陣一胡一 攪,把我的詩也攪到那『酒色過度』的鴨子裡去了!」人瑞道:「你快別『恃強拒捕』,我可就要『怒髮衝冠』了!」說罷,彼此呵呵大笑。

老殘道:「有,有,有,明天寫給你看。」

人瑞道:「那不行!你瞧,這牆上有斗大一塊新粉的,就是為你題詩預備的。」

老殘搖頭道:「留給你題罷。」

人瑞把煙槍望盤子裡一放,說:「稍緩即逝,能由得你嗎!」就立起身來,跑到房裡,拿了一枝筆,一塊硯台,一錠墨出來,放在桌上,說:「翠環,你來磨墨。」

翠環當真倒了點冷茶,磨起墨來。

霎時間,翠環道:「墨得了,您寫罷。」

人瑞取了個布撣子,說道:「翠花掌燭,翠環捧硯,我來撣灰。」

把枝筆遞到老殘手裡,翠花舉著蠟燭台,人瑞先跳上炕,立到新粉的一塊底下,把灰撣了。

翠花、翠環也都立上炕去,站在左右。

人瑞招手道:「來,來,來!」老殘笑說道:「你真會亂!」也就站上炕去,將筆在硯台上蘸好了墨,呵了一呵,就在牆上七歪八扭的寫起來了。

翠環恐怕硯上墨凍,不住的呵,那筆上還是裹了細冰,筆頭越寫越肥。

頃刻寫完,看是:

地裂北風號,長冰蔽河下。

後冰逐前冰,相陵復相亞。

河曲易為

塞,嵯峨銀橋架。

歸人長咨嗟,旅客空歎吒。

盈盈一水間,軒車不得

駕。

錦筵招妓樂,亂此淒其夜。

人瑞看了,說道:「好詩,好詩!為甚不落款呢?」

老殘道:「題個一江一 右黃人瑞罷。」

人瑞道:「那可要不得!冒了個會做詩的名,擔了個挾妓飲酒革職的處分,有點不合算。」

老殘便題了「補殘」二字,跳下炕來。

翠環姐妹放下硯台燭台,都到火盆邊上去烘手,看炭已將燼,就取了些生炭添上。

老殘立在炕邊,向黃人瑞拱拱手,道:「多擾,多擾!我要回屋子睡覺去了。」

人瑞一把拉住,說道:「不忙,不忙!我今兒聽見一件驚天動地的案子,其中關係著無限的性命,有夭矯離奇的情節,正要與你商議,明天一黑早就要覆命的。

你等我吃兩口煙,長點精神,說給你聽。」

老殘只得坐下。

未知究竟是段怎樣的案情,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回 土不制水歷年成患$能鼓浪 第二回 歷山山下古帝遺蹤 明湖湖邊美 看第三回 金線東來尋黑虎 布帆西去訪蒼鷹 第四回 宮保愛才求賢若渴 太尊治盜疾惡如仇 第五回 烈婦有心殉節 鄉人無意逢殃 第六回 萬家流血頂染猩紅 一席談心辯生 第七回 借箸代籌一縣策 納楹閒訪百城書 讀第八回 桃花山月下遇虎 柏樹峪雪中訪賢 全卷第九回 一客吟詩負手面壁 三人品茗促膝 第十回 驪龍雙珠光照琴瑟 犀牛一角 第十一回 疫鼠傳殃成害馬 癡犬流災 第十三回 娓娓青燈女兒酸語 滔滔黃

分類:譴責小說

共2頁 上壹頁 1 2 下壹頁
老殘遊記
第一回 土不制水歷年成患$能鼓浪第二回 歷山山下古帝遺蹤 明湖湖邊美看第三回 金線東來尋黑虎 布帆西去訪蒼鷹第四回 宮保愛才求賢若渴 太尊治盜疾惡如仇第五回 烈婦有心殉節 鄉人無意逢殃第六回 萬家流血頂染猩紅 一席談心辯生第七回 借箸代籌一縣策 納楹閒訪百城書讀第八回 桃花山月下遇虎 柏樹峪雪中訪賢全卷第九回 一客吟詩負手面壁 三人品茗促膝談心第十回 驪龍雙珠光照琴瑟 犀牛一角第十一回 疫鼠傳殃成害馬 癡犬流災第十二回 寒風凍塞黃河水 暖氣催成第十三回 娓娓青燈女兒酸語 滔滔黃第十四回 大縣若蛙半浮水面 小船如第十五回 烈焰有聲驚二翠 嚴刑無度第十六回 六千金買得凌遲罪 一封書第十七回 鐵炮一聲公堂解索 瑤琴三第十八回 白太守談笑釋奇冤 鐵先生第十九回 齊東村重搖鐵串鈴 濟南府第二十回 浪子金銀伐性斧 道人冰雪返自序第一回 元機旅店傳龍語 素壁丹青繪第二回 宋公子蹂躪優曇花 德夫人憐惜看第三回 陽偶陰奇參大道 男歡女悅證初禪第四回 九轉成丹破壁飛 七年返本歸家坐第五回 俏逸雲除欲除盡 德慧生救人救澈第六回姥宮中逸雲說法 觀音庵裡環翠第七回 銀漢浮槎仰瞻月姊 森羅寶殿伏見閻王讀第八回 血肉飛腥油鍋煉 骨語言積惡石磨研全卷第九回 德業積成陰世富 善緣發動化身香外編卷一(殘稿)讀後感——一榻,一幾,一席,一燈,一硯,一筆,一紙讀書筆記——江湖夜雨付殘生讀後感
 
漢語學習
漢語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