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唐全傳
第二十三回 金錢山老將薦賢 贈令箭三次投軍
詩曰:
分明天意賜循環,故使咬金到此山。
認得英雄贈令箭,張環無奈把名刪。
那周青說:「我們薛大哥英雄無敵,與當初斐元慶差不多的氣力。
我是走江湖教師周青便是。
你們有什麼本事,要我們燒飯?」
眾人說:「原來你眾位多是有本事的能人,我等有眼不識泰山,多多有罪。
如今願拜為師,望乞教導我等,情願伏待將軍,心下若何?」
周青說:「這也罷了。
你等伏待我們中意,情願教道你等槍棒。」
如今這五十人拜了五位為師,火頭軍到也安樂,日日講些武藝,到也好過。
張士貴原在龍門招兵,我且不表。
再講貞觀天子駕坐朝門,文武朝參已畢,魯國公程咬金催糧回京繳旨。
又過了五日,王君可打表進京說,在山東登州府造完戰船一千五百號,望陛下速速發兵征東。
朝廷看本大悅,說:「徐先生,催糧已足,戰船已完,未知張士貴招兵何日得見應夢賢臣?」
茂公說:「陛下,只在五六天內。」
果然過了五六天,黃門官呈上山西表章。
龍目一觀上寫:臣張士貴奉旨招兵十萬已足,單單沒有應夢賢臣薛仁貴,想來決少此人。
萬事有狗婿何宗憲,武藝高強,可保皇上跨海征東。
望陛下選日興兵,待臣為先鋒,平復遼東便了。
朝廷看完,心下納悶,叫一聲:「先生,張環招兵十萬已足,並沒有薛仁貴,怎麼處?」
茂公說:「陛下放心。
張環招兵已足,薛仁貴已在裡頭了。」
朝廷說:「既有薛仁貴,張環本章上為何沒有?豈不是慌君之罪了?」
茂公道:「陛下,連張環也不知,故此本章上沒有姓薛的,不知不罪。
陛下興兵前去,自然有應夢賢臣。」
朝廷說:「果有此事?就擇日起兵征東。
但秦王兄臥一床一半載,並無好意,缺了元帥,怎好征東?」
茂公說:「平遼大事,陛下若等秦元帥征東,來不及了。
且待尉遲將軍為帥,領兵征東,秦元帥病好隨後趕到東遼,原讓他為帥,領兵征東。」
朝廷說:「到也有理。
但帥印還在秦王兄處,程王兄去走一遭。」
咬金叫一聲:「陛下差臣到那野裡去了?」
天子道:「你往帥府望望秦王兄病恙可好些麼?看好得來的,不必提起;看形狀不能好,取了帥印來繳寡人。」
咬金應道:「領旨。」
退出午門,心中暗想:「這顆帥印在秦哥哥手內,若秦哥哥有甚三長兩短,一定交與我掌看。
若取帥印,被黑炭一團一做了元帥,到要伏他跨下,白白一個元帥沒我分了。
我偏不要去取印,只說秦哥哥不肯。」
咬金詭計已定,不知到那個所塊去走這麼一轉,原上金鑾來了。
朝廷道:「程王兄來了麼,秦王兄病恙可像好得來的麼?」
咬金說:「陛下,秦哥此病十有八九好不來的,只有一分氣息,命在旦夕,不能夠了。」
朝廷聽說,龍目下淚,大歎一聲:「咳,寡人天下,秦王兄輔唐,盡忠報國,今朝病在頃刻,可不慘心!程王兄,帥印可曾到來?」
咬金道:「陛下不要說起,帥印沒有,反被他埋怨了一場。」
朝廷說:「他怎樣埋怨你?」
咬金道:「他說:『我當年南征北討,志略千端,拿了三朝元帥,從不有虧。
今日臣病危,還有孩兒懷玉也可以掌得帥印的,就是孩兒年輕,還有程兄弟足智多謀,可以掌得帥印。
尉遲恭雖是一殿功臣,與秦瓊並無衣葛,怎麼白白把這顆帥印送他掌管起來?此印不打緊,日日在亂軍中辛苦,夜夜在馬背上耽驚,才能得此帥印,分明要一逼一我歸陰了。
』竟大哭要死到金鑾殿上來。
臣只得空手,前來見駕。」
朝廷便說:「徐先生,為今之計便怎麼樣?」
茂公說:「秦三弟病內,雖言降旨,決不肯聽。
如非能駕親去走一遭。」
朝廷道:「也使得。
寡人早有此心,要去看望秦王兄病體,不如明日待寡人親往便了。」
皇上一道旨意傳出,執掌官盡皆知道,準備鑾駕,各自當心。
其夜駕退回宮,群臣散班。
程咬金退出午門,說:「不好了,明日朝廷對證起來,我之罪也。
不如今夜先去訂個鬼門,按會一番,算為上著。」
連夜趕至帥府。
他是入內的,竟走到房內,卻好閤家盡在陪伴。
咬金拜見了嫂嫂問候過了,寶叔睡在一床一上說:「兄弟趁夜到此,有何事幹?」
咬金道:「秦大哥,今日陛下降旨,要取你帥印。
我猶恐惱你一性一子,假作走一遭,哄騙了朝廷。
那曉陛下明日御駕親臨,猶恐對證出來,萬望秦哥幫襯,肯不肯由你。」
叔寶說:「那有這等事情。
承兄弟盛意,決不害你。
請回府去,明日先通消息。」
咬金說:「是,我去了。」
出了帥府,回到自己府中過了一一夜。
明日清晨,結束停當,各官多到午門候旨。
朝廷降旨起駕出了午門,徐勣保駕,文武各官隨定龍駕,多到帥府。
咬金先到秦府,對秦懷玉通了個信,轉身隨了天子行下來。
再講秦懷玉進房說:「爹爹,天子頃刻駕到了。」
叔寶說:「夫人迴避,我兒取帥印來。」
懷玉應道:「是。」
便往外邊取了進來說:「爹爹,帥印在此。」
叔寶說:「你好好放在一床一上。
你到外邊接駕,進入三堂,要如此作弄朝廷,然後進見。」
懷玉應道:「曉得。」
便出房走到外邊。
只見聖駕已到,就俯伏說:「臣秦懷玉接駕。」
天子道:「御侄平身,領寡人進去。」
懷玉說:「願我皇萬歲!萬萬歲!」秦懷玉在前引路,進入抱沙廳,居中擺了龍案,供了香燭。
朝廷坐下,兩旁文武站立,朝廷就問:「御侄,王兄病恙今日可好些麼?」
懷玉說:「蒙皇龍問,臣父病體尚不能全愈。」
天子道:「病已久了,怎麼還不能好?御侄你去說一聲,朕要看望他。」
懷玉應道:「領旨。」
走到裡邊,轉一轉身出來,叫一聲:「陛下,臣父睡著,叫一聲不應。」
朝廷說:「你也不必去叫他,待朕等一等就是了。」
那曉叔寶假睡,與兒子說通的。
停一回只說不曾醒,又歇了一回,原說還不曾睡醒,等了許久,總然不醒。
徐茂公明知他意,茂公道:「還不如進到三弟房內去等罷。」
朝廷說:「到也使得。」
懷玉在前引路,程咬金、徐茂公同駕入內,各官多在外面。
尉遲恭心裡要這帥印,又不敢進去,叫一聲:「陛下,臣可進來得麼?」
朝廷說:「不妨,隨朕進來。」
「是。」
尉遲恭跟了龍駕,竟到秦瓊房內。
朝廷坐了龍椅,懷玉揭開帳子,叫一聲:「爹爹,陛下在此看望。」
叔寶睡在一床一上,明知天子在此,假作呼一呼睡醒說:「那個在此叫我?」
懷玉說:「爹爹,御駕在此。」
叔寶睜開眼一看,只見天子坐一床一前,大罵:「好小畜生!陛下起程,就該報我,怎麼全不說起?要你畜生何用!叫不醒,推也推我醒來,要天子貴體親蹈賤地,在此等我。
秦門不幸,生這樣畜生,罪惡滔天了。
陛下在上,恕臣病危,不能下一床一前見,臣該萬死,就在腕上叩首了。」
朝廷說:「王兄安心保重身軀,不必如此。
聯常常差使問候,並不回音,朕親來看你,未知王兄病恙可輕些否?」
秦瓊說:「萬歲,深感洪恩,親來一寵一問,使臣心歡一悅無比。
但臣此病,傷心而起,血脈全無,當初傷損,如今處處復發,滿身疼痛,口口鮮血不止。
此一會面,再不要想後會了。」
朝廷說:「王兄說那裡話來?朕勸王兄萬事寬心為主,自然病體不妨。」
尉遲恭上前說:「老元帥,某家常懷掛念,屢屢要來看望,不敢大膽到府驚動,天天在程千歲面前問候下落。
龍駕親來,某家也隨在此看望。」
叔寶說:「多蒙將軍費心。
陛下征東之事,可曾定備麼?」
朝廷說:「多完備了。
但是王兄有恙未癒,無人掌管帥印,領兵前去,未定吉日。
朕看起王兄來,是這樣容顏憔悴,就全愈起來,也只好在家安享,那裡領得兵,受得辛苦前去征東?朕心到此耽憂。」
叔寶說:「陛下若要等病好領兵征東,萬萬不能了。
平遼事大,臣病事小,臣若有三長兩短,不去征東了不成,少不得要掌帥印去的。」
朝廷說:「這個自然。
但此印還在王兄處,交與朕就好率領兵先去征東。
待王兄病癒,隨後到東遼,帥印原歸王兄掌管。
王兄意下如何?」
叔寶道:「噯,陛下又來了。
臣這樣病勢,那裡想什麼元帥?但此印當初受盡千般痛苦,萬種機謀掙下這印,今日臣病在一床一,還將此印架在這裡,使我見見,曉得少年本事,消遣歡心。
今陛下取去,叫臣睡在一床一上,看甚功勞?臣死黃泉,也不瞑目。」
朝廷說:「這便怎麼處?沒有元帥,官兵三軍焉能肯伏?」
叔寶說:「臣的孩兒雖是年輕,本事高強,志略也有,難道領不得兵的?可以拿得兵權去的。」
天子道:「王兄此言差矣。
今去征東,多是老王兄,那個肯服御侄帳下?」
叔寶說:「如此陛下取臣印,那個掌管?」
朝廷說:「不過尉遲王兄掌管兵權。」
叔寶說:「取臣印到也平常,孩兒年輕做不得,送與別人,臣若有長短,公位都沒有孩兒之分了。」
天子道:「王兄說那裡話來?你如若放心不下,朕官中銀瓶公主,王兄面前許配御侄,招為駙馬如何?」
叔寶大悅。
說:「我兒過來謝恩。」
懷玉上前謝過了恩。
叔寶又叫:「尉遲將軍,你且過來,俺有話對你說。」
敬德連忙走到一床一前說:「老元帥有什麼話對某家說?」
叔寶假意合眼,尉遲恭候進身軀,連問數聲,秦瓊咳嗽一聲,把舌一尖一抵,一口紅痰望著敬德面上吐來,要閃也來不及,正吐在鼻樑上,又不敢把袍袖來揩,到不好意思,引得咬金嘴都笑到耳朵邊去了。
叔寶假意說:「阿呀,俺也昏了。
老將軍,多多有罪,帳子上揩掉了。」
尉遲恭心內好不氣惱,要這顆帥印,耐著一性一子重又問道:「老元帥什麼話講?」
秦瓊道:「你要為元帥?」
敬德說:「正是。」
叔寶道:「你要掌兵權,可曉得為帥的道理麼?」
說:「某家雖不一精一通,略知一二。」
叔寶說:「既如此,你說與我聽。」
敬德說:「老元帥,那執掌兵權第一要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安營堅固,更鼓嚴明;行兵要槍刀銳利,隊伍整齊,鳴金則退,擺鼓則進;破陣要看風調將,若不能取勝,某就單騎衝殺,以報國恩;一槍要刺死驍將,一鞭要打倒能人,百萬軍中,殺得三回九轉,此乃掌兵權的道理。」
叔寶大喝道:「呔!你滿口胡言,講些什麼話!這幾句亂語,想為元帥了麼?」
程咬金大笑說:「老黑,你只曉得打鐵,那知道為元帥的意思?到不如我來罷。」
茂公說:「你不必笑別人。
你一法也不知道。」
秦瓊說:「不是這樣的,俺教你為帥的道理。」
尉遲恭說:「是,請教。」
咬金笑道:「老黑,秦哥教訓你,今日只當師徒相稱,跪在一床一前聽受教誨罷。」
敬德無可奈何,只得雙膝跪下。
叔寶道:「老將軍,凡為將者,這叫做蓮花帳內將軍令,細柳營中天子驚。
安營紮寨,高防圍困,低防水淹,蘆葦防火攻,使智謀調雄兵,傳令要齊心;逢高山莫先登,見空城不可亂行;戰將回馬,不可亂追。
此數條,才算為將之道理,你且記著。」
尉遲恭道:「是,蒙元帥指教。」
秦瓊說:「接了印去。」
敬德雙手來接,叔寶大喝一聲:「呔!此顆印乃我皇恩賜與我,我雖有病,你要掌兵權,當與萬歲求印。
我交與萬歲,與汝何干?還敢雙手來接!」程咬金說:「走開些,不要惱我秦哥一性一子。」
尉遲恭大怒,立起身來便走。
秦瓊道:「陛下,帥印原交還我王。
一世功勞,藏於太廟了。」
朝廷說:「說那裡話來?王兄病癒,帥印原在。」
天子接過,交與茂公藏好。
還有許多言語,且按下內房之事。
再講尉遲恭大怒,氣得怒髮衝冠,跑出三堂,坐下交椅說:「反了,反了!可惱秦瓊,你自道做了元帥,欺人太過了。
你也是一家公位,我也是一家公位,何把你惡言羞辱?罷了,與今日吃了這場虧。
你命在旦夕,喉中斷了氣,還耀武揚威,得君龍一寵一。
少不得惡人自有天報,可惱之極!」他正在三堂上辱罵叔寶,那裡得知程咬金看見敬德大怒出來,隨後趕到三堂屏風背後,聽得了回轉身來,思想要搬弄是非。
卻遇著懷玉出來,說:「侄兒,你爹爹此病再也不得好。」
懷玉道:「老伯父,為什麼?」
咬金說:「你去聽聽黑炭一團一咒罵著。」
懷玉說:「他怎麼樣咒罵?」
程咬金道:「他說死不盡的老牛一精一,病得瘟鬼一般,還是耀武揚威,是這樣作惡,一定要生瘟病死的,死去還要落地獄,永不超生,剝皮割舌,還有許多咒罵。
為叔父的方才句句聽得,你去聽聽者。」
懷玉大怒,趕出三堂,不問根由,悄悄掩到背後。
敬德靠在交椅上,對外邊自言自語,不防備後邊秦懷玉雙手一扳,連著太師椅翻了一交,就把腳踹住胸前,提拳就打。
尉遲恭年紀老了,擠在椅子內,那裡掙得起?說:「住了。
你乃一介小輩,誰敢動手打我?」
懷玉說:「打便打了你,何妨!」一連數拳,打個不住。
咬金連忙趕過來說:「侄兒,他是你伯父,怎麼到打他?不許動手。」
假意來勸,打的左手,不去扯住,反扯住了空的右手說:「不許打。」
下面暗內趯踹一腳。
敬德說:「怎麼你也敢喘著我?」
咬金說:「黑灰一團一,你只怕昏了。
我在這裡勸,反道我踹你,沒有好交的了。」
又是一腳。
那個尉遲恭氣惱不過,只得大叫:「阿唷,好打,好打!陛下快些來救,來救命阿!」不覺驚動裡邊房內。
秦瓊正與天子論著國家大事,那天子聽得外邊喊叫,就同茂公出來往外邊。
那咬金聽得敬德大叫,明知朝廷出來,放了手就跑進說:「陛下,不好了!侄兒駙馬被尉遲恭打壞在地下了。」
天子說:「嗄,有這等事麼?待朕去看。」
朝廷走出來,咬金先跑在前面,假意咳嗽一聲,對秦懷玉丟一丟眼色。
懷玉乖一巧,明知朝廷出來,反身撲地,把尉遲恭扯在面上說:「好打!」這個敬德是一介莽夫,受了這一頓打,氣惱不過,才得起身,右手一把扯住懷玉,左手提起拳頭,正要打下去。
朝廷走出三堂,抬頭一見,龍顏大怒說:「呔!你敢打我王兒,還不住手!」敬德一見說:「萬歲,冤枉阿,臣被他打得可憐,我一拳也不曾打他。」
懷玉立起身來說:「父王阿,兒臣被他打壞了。」
敬德道:「無此事,端端你來扳倒我,亂踢亂打,怎麼反說某打你起來?」
朝廷道:「你還要圖賴?方才朕親眼見你打我王兒,怎麼到說王兒打你?應該按其國法才是,念你有功之臣,辱罵駙馬,罰俸去罷。」
尉遲恭好不氣惱,打又打了,俸又罰了,立起身往外就走,竟回家內,不必再表。
單表朝廷同了諸大臣,出了帥府,秦懷玉送出龍駕,回進內房,叫一聲:「爹爹,父王回朝去了。」
秦瓊道:「你過來,我有一句說話叮囑你。」
懷玉說:「爹爹,什麼說話?」
叔寶說:「就是尉遲恭與為父一殿功臣,你到底是小輩,須要敬重他。
如今兵權在他之手,你命在他反掌之中,不可今日這般模樣。」
懷玉說:「是,孩兒謹領父親教訓。」
懷玉原在一床一前服侍不離。
且說天子回朝,已過三天,欽天監擇一吉日,將銀瓶公主與懷玉成親,送回帥府,不必細表。
再表朝廷降下旨意,山西張士貴接了行軍旨意,就帶齊十萬新收人馬,正如:南山猛虎威風烈,北海蛟龍布雨狂。
畢竟御駕征東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