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唐全傳
第四十七回 寶石基采金進貢 扶余國借兵圍城
詩曰:
蘇文煉寶往山林,借取鄰邦百萬兵。
復困番城驚帝主,咬金誘賊脫逃行。
薛仁貴叫:「眾兄弟,去幫周文、周武,取了托金、托銀一性一命,再來助我。」
那薛賢徒、姜興霸、王新溪探出兵刃,連忙答應道:「嘎!」便向前幫助周文、周武,圍住雅裡弟兄,刀斬斧劈,殺得他兩條槍招架也來不及,雅裡托銀心中慌亂,那一柄一槍略鬆得一鬆,卻被王新溪刺中咽喉,翻下馬來,一命嗚呼了。
托金見同胞已死,淚如雨點交流,心中慌張,被周文用力一刀,砍將過去,托金口說:「嘎唷,不好!」閃躲也來不及,連肩帶背,著了一刀,跌下馬來,嗚呼身亡。
眾人一大悅,擁上來把駙馬圍住,又殺了一回。
薛仁貴手中戟一逼一住紅幔幔,殺得他呼一呼喘氣,刀法混亂,招架也來不及。
他望四下一看,並沒有自家人馬,四將盡皆慘死,多是大唐一人馬,心中慌張不過,卻被仁貴一戟倒將進去,紅幔幔喊聲:「阿呀,我命休矣!」戟正刺中前心,穿了後背,陰陽手反往半邊挑去了,自然死的。
那些番兵盡行投降。
薛仁貴分付山前山後,改換了大唐旗號。
大家進往銀安殿,查點糧草已畢,傳令擺酒數桌,眾將坐席飲宴。
仁貴叫一聲:「二位將軍,此座摩天嶺乃二位之功,待本帥班師到虎城,在駕前保舉一本,自有封贈。」
周文、周武道:「多謝元帥。」
席上言談,飲至半夜,各回帳房安歇一宵。
到了明日清晨,元帥傳令要回越虎城去,周文、周武上前道:「元帥且慢起程,此處殿後寶石基烏金子最多,請到後面去揀擇幾百萬,裝載車子,解去獻與萬歲,也曉得為臣事君之心。」
仁貴道:「那裡有這許多金子?」
周文道:「元帥,你道天下間富貴人家的烏金子,是那裡出的?多是我們這裡帶去,使在中原的。
這烏金子乃東遼摩天嶺上所出。」
仁貴道:「有這等事?快到後面去。」
眾弟兄同往寶石基一看,只見滿地通是烏金子,有上號、中號、下號三等烏金。
仁貴傳令:「眾兄弟分頭去揀選上等的,準備幾十車,好奉獻陛下,也算我們功勞。」
數家總兵奉令,十分歡一悅,各去用心尋揀上號烏金,各人腰中藏得夠足。
從此日日揀兌烏金,也非一日之功。
我且慢表仁貴兵馬耽擱摩天嶺,如今要講到番邦元帥蓋蘇文。
他復上朱皮山求木角大仙,又煉了九口柳葉飛刀,拜別師父下山,從扶余國經過,借取雄兵十萬,猛將十員,來到賀鸞山,見狼主千歲。
說起摩天嶺已被大唐仁貴奪取,事在累一卵一。
「幸元帥下山,將何計可退得天兵,復轉關寨,孤之萬幸。」
蓋蘇文啟奏道:「狼主龍心韜安,臣下來皮山,半路上就聞報摩天嶺已被大唐奪去,又聞薛仁貴同偏正將,多在山後寶石基兌擇金烏子,還要耽擱兩個多月,未必就班師下山。
趁他不在越虎城內,因此臣就在扶余國借得雄兵十萬,猛將十員,請狼主御駕親行,帶領大隊,困繞越虎城,諒城中老小將官,也不能沖踹。
臣就傳今四門攻打,倘徼幸破了城池,捉住唐王,就不怕仁貴恃強了。
豈不關寨原歸我主,中原亦歸我主?中原天下一統而得!」高建莊王龍顏大悅,遂即降旨,拔寨起了大隊兒郎,離卻賀鸞山,早到越虎城。
大元帥傳令與我把門圍困,按下營來。
手下一聲號令,發炮三聲,分兵四面圍困住了,齊齊屯下帳房,有十層營盤,扎得密不通風,蛇鑽不透馬蹄,鴉飛不過槍尖。
按了四方五色旗號,排開八卦營盤,每一門二員猛將保守。
元帥同偏正將,保住御駕,困守東城。
恐唐將殺出東關,往摩天嶺討救。
所以絕住此門要道。
今番二困越虎城,比前番不同,更覺利害,雄兵也廣,猛將也強,堅堅固固,憑他通仙手段,也有些難退番兵。
不表城下圍困之事,又要講到城內。
貞觀天子在銀鑾殿,與諸大臣閒談仁貴本事高強,計取摩天嶺,只怕即日就要回城了。
正在此講,忽聽見城外三聲大炮,朝廷只道仁貴回朝,喜之不勝。
那一首軍土飛報進殿來道:「啟上萬歲爺,不好了!番邦元帥帶領雄兵數萬,困住四門,營盤堅固,兵將甚多,請萬歲定奪。」
朝廷一聽此報,嚇得冷汗直淋,諸大臣目頓口呆。
茂公啟奏道:「既有番兵困擾四城,請陛下上城,窺一探光景如何,再圖良策。」
朝廷道:「先生言之有理。」
天子帶了老將,各府公子,多上東城。
望下一看,只見:征雲靄靄沖鬥牛,殺氣重重漫四門。
風吹旗轉分五彩,日映刀槍亮似銀。
鸞鈴馬上叮噹響,兵卒營前番語清。
東門青似三春樹,西按旌旗白似銀。
南首兵丁如火焰,北邊盔甲暗層層。
中間戊己黃金色,誰想今番又困城。
果然圍得凶勇,如之奈何。
急得老將搔頭摸耳,小爵主吐舌搖頭。
天子皺眉道:「徐先生,你看番兵勢頭凶勇,怎生是好?薛元帥又不在,未知幾時回城,倘一時失利,被他攻破城池,怎麼處。」
茂公道:「陛下龍心韜安。」
遂傳令羅通、秦懷玉、尉遲寶林、尉遲寶慶,各帶三千人馬,保守四門,務要小心。
城垛內多加強弓硬一弩一,灰瓶石子,日夜當心守城。
苦遇蓋蘇文討戰,不許開兵,他有飛刀利害,寧可挑出免戰牌。
若有番將四門攻打,只宜四城緊守,決無大事。
不要造次,胡亂四面開兵,倘有一關失利,汝四人一齊斬首。
四將得令,各帶人馬,分四門用心緊守。
朝廷同老將、軍師退回銀鑾殿,自然計議退兵。
我且分開城內之事,又要說到城外莊王御營盤。
其夜,同元帥、軍師擺酒暢飲,三更天各自回營。
一宵過了,明日清晨,飽餐戰飯已畢,大元帥全身披掛,帶領偏正將,出營來到護城河邊,一派繡綠蜈蚣幡,左右分開,蓋元帥坐在混海駒上,擺個拖刀勢,仰面呼聲高叫:「呔!城上的,快報與那唐童知道,說前日曾在本帥馬前苦苦哀求,追往東海,陷住沙泥,一逼一寫血表,中原世界已入我手,可恨者穿白薛蠻子,把唐童救去,破人買賣;也是本帥自己不是,留得唐童首級,不早割取,為此心中時時懊悔。
所以再上仙洞,煉就飛刀,借得雄兵猛將,今非昔比,眼下四門我兵甚多,諒薛仁貴在摩天嶺上,決不能就回。
唐童即日可擒,越虎城必定就破,汝等螻蟻之命,也只在目前化為烏有。」
底下厲聲喝叫,忽驚動上面羅通,一聞此言,心中大怒,望下大喝道:「呔!我把你這狗番怒一槍刺死才好,怎麼你自恃飛刀邪術,在城下大呼小叫,耀武揚威,滿口誇言,我小爵主因奉軍師將令,只要緊守,故不開兵,你今日且好好回營,少不得只在幾日內,還你個片甲不留就是了。」
蘇文說:「我認得你是大唐羅蠻子之後,原有幾分本事,只是大覺誇能,你還不知我四門兵馬驍勇,諒汝城中老少之將,也不能守住越虎城,不如把唐童獻出,歸順我邦,重重加封。
如有片言不肯,本帥就要四門架起火炮攻打,管教你滿城生靈,盡作為灰,那時悔卻遲了。」
羅通呼一呼冷笑道:「青天白日,敢是做了春一夢?在此說這些鬼話!憑你火炮、水炮打上城來,今日小爵主爺不與你鬥戰,把免戰牌挑出去。」
手下兵士一聲答應:「嘎。」
東門把免戰牌高挑,四門上盡掛了免戰牌。
蓋蘇文一見,哈哈大笑回營,將言細說與狼主得知。
莊王大悅兵,稱元帥之雄威。
其夜話文不表。
一到了次日,大元帥傳下令來,四城門一井架起十二枚火炮,各帶五千雄兵,圍繞護城河邊,又架起連珠火炮,打得四處城樓搖動,震得天崩地裂。
齊聲喊殺,驚得荒山虎豹慌奔;鑼鳴鼓響,半空中鴉鵲不飛。
滿城外殺氣,沖得神仙鬼怪心驚。
這番攻城不打緊,嚇得那些城中百姓,男一女老少,背妻扶長,抱子呼兄,尋爹覓子,哭聲大震。
街坊上紛紛大亂,眾兵丁慌張不過。
朝廷在殿,聽得四處轟天大炮,覺得地上多是震動,渾身發戰,心中慌亂,並無主意。
又聽得城中百姓哭聲不絕,驚亂異常,連及眾大臣心膽俱碎。
茂公十分著急,忙叫:「陛下龍心韜安,番兵攻城,雖是利害,有四位爵主在城上用心抵擋,一決不能破,料無大事,請陛下寬心,降旨差臣招安黎民要緊。
況外面有兵,裡邊不宜荒亂,若是先使自兵喧嚷。
這外將勢廣,城即就破矣。」
朝廷聽了軍師之言,遂命尉遲恭、程咬金往四路招安百姓。
虧他二人領旨前去各路招安,方使這些百姓哭聲略略緩低了些。
二人進殿復旨已畢,尉遲恭又上四門叫諸公於抵擋,令三千攢箭手,望番兵隊內,嗖嗖嗖的亂射下去;又把火炮、灰瓶、火箭打個不住,一直鬧哄到黃昏時候,番兵才得退回營去,方便耳邊清靜。
這一一夜馬不卸鞍,人不卸甲,只在保守四城。
一到第二天,原架起火炮,四門攻打,城中每一門又加二千攢箭手抵擋,自此連攻三天,四位爵主食不甘,夜不寢,人勞馬倦,越虎城危於累一卵一,即日可破。
四位公子急得面容憔悴,又不敢親去見君,各差人報知萬歲,說番兵勢大,攻城利害,若再不圖良策而退,目前頃刻就有大禍。
這番急得朝廷魂飛魄散,茂公奏道:「今夜且過,待臣明早圖其計策。」
朝廷許之。
一到明日清晨,天子升殿,武將侍立兩班,朝廷開言叫一聲:「先生,番兵連珠炮可怕,銀鑾殿尚且震動,想四處城樓獨造空中,倘然震塌,城門著火,衝進城來,那時誰人禦敵?可歎薛王兄破摩天嶺已有五六天,這幾日應該回來,不知何故耽擱住了。」
茂公說:「陛下要退番兵,須當外合裡應,內外夾攻,可退得來。」
天子說:「薛王兄這標人馬現在外邊,若至城來,天緣湊合,兩路夾攻了。
如今不知他幾時回城,事在危急之處,那裡等得及?」
茂公道:「依臣陰陽上算起來,薛元帥未必就來,應在此月外方回。」
朝廷聽言,面多憂色。
說:「依先生之言,我等君臣活不成的了。」
茂公道:「非也,陛下只消降旨,命一大臣踹出番營,往著摩天嶺討救,薛仁貴自然前來,共退番兵,有何難哉。」
朝廷說:「先生又來了,城中數萬人馬,老少英雄尚不敢衝殺番兵,寡人殿前那一個有這本事獨踹出營?」
茂公道:「這個本事的人盡有,只恐他不肯去,若肯去,番兵包可退矣。」
天子道:「先生,那一位王兄去得?」
茂公笑道:「陛下龍心明白,討救者,昔日掃北的功臣也。」
天子心中醒悟,說:「程王兄,徐先生保你能沖踹番營,前去討救,未知可肯與朕效力否?」
程咬金聽說,心中老大吃驚,連忙跪奏道:「陛下在上,老臣應當效力,捨死以報國恩。
但臣年紀老邁,疾病滿身,況到摩天嶺,必從東門而出。
蓋蘇文飛刀利害,臣若去,只恐有死無生,必為肉泥矣。」
朝廷想想道:「先生,當真程王兄年紀老邁,怎生敵得過蓋蘇文,不如尉遲王兄去走一遭罷。
他這一條槍,還可去得。」
茂公道:「陛下動也動不得,臣算就陰陽,萬歲洪福齊天,程家兄弟乃是一員助唐福將。
蓋蘇文雖有飛刀邪術,只好傷害無福之人,有福的不能傷他,故此臣保程兄弟前去,萬無一失,大事可成。
若說尉遲將軍,他本事雖然比程兄弟高幾分,怎能避得過番帥的飛刀之患,不但兵不能退,反報一員梁棟。
程兄弟當年掃北裡頭,也保你討救,公然無事,佔取功勞。
今日怎麼反有許多推三阻四起來?」
咬金道:「你這牛鼻子道人,前年掃北,番將祖車輪本事低些,用兵之法不一精一,營帳還扎得鬆泛,此乃一也;二則還虧謝映登兄弟救護出營,所以全了一性一命。
如今我年紀增添,蓋蘇文好不利害,營盤又且堅固,更兼邪法傷人,我今就去,止不過死在番營,去盡其臣節,只恐誤了國家大事,自然是你我之罪也。」
茂公道:「你的說話作得證,為了一生,軍師,我妙算無差,難道到將我說話算為亂道?你既有心保天子我豈無心幫國家,誘你出去,送汝一性一命?此刻映登在番營內等了半日,又來渡你,所以我保你去討救立功,豈來害你一性一命?你若執意不去,限遲日子,須臾打破城池,少不得多是個死。」
咬金聽見茂公說謝映登又在營中救渡,喜之不勝,忙問道:「二哥,果然謝映登又在營中等我?」
茂公說:「當真,那一個哄你。」
程咬金說:「既有謝兄弟在番營渡我,待臣情願往摩天嶺走遭。」
朝廷說:「既是王兄願去,寡人密旨一道。
你帶往摩天嶺開讀,討了救兵,退得番邦人馬,皆王兄之大功也。」
程咬金領旨一道,就在殿上妝束起來,按按頭上盔,緊緊攀胸甲,辭了天子,手端開山斧,出了午門,跨上鐵腳棗騮駒,也不帶一兵一卒,單人獨騎,同徐茂公來到東城。
咬金對茂公道:「二哥,我出了城,衝殺番營,營頭不亂,你們把城門緊閉,吊橋高扯;若營頭大亂,你們不可閉城,吊橋不可亂扯,放我逃進城來。」
茂公說:「這不消兄弟分付,你只放膽前去,我自當心在此。」
一面茂公竟上城頭,一邊放炮開門,吊橋墜一落,咬金一馬當先,衝出城來。
過得吊橋,徐茂公一聲分付,城門緊閉,吊橋扯起了。
程咬金回頭看見城門已閉,心中慌張叫一聲:「二哥,我怎樣對你講的。」
茂公叫一聲:「程兄弟,你放大膽只顧沖營,自有仙人搭救,我這裡東門更不開的,休想進城,快往摩天嶺討救罷,我自下城去了。」
不表徐茂公回轉銀鑾殿之事,單講程咬金坐在馬上,怕進番營,只管探頭探腦觀看,卻被營前番軍瞧見,多架起弓矢喝道:「呔!城中來將,單人獨騎,敢是要來送命麼?看箭!」話未說完,就是嗖嗖的亂髮狼牙一弩一箭。
程咬金好不著忙,那番向前又怕,退後無門,心中一想,說:「也罷,千死萬死,不過一死,盡其節以報國恩罷。」
把手中斧子一舉,二膝蓋催動,大喝道:「營下的,休得放箭,我乃魯國公程咬金,今日單人獨馬,來踹你營盤,快些開路,讓路者生,擋路者死!」冒箭衝到營前,手起斧落,亂砍亂殺,有幾個小番遭瘟,做了無頭拆足之鬼,乖一巧些逃往帥營去了。
咬金衝進頭管,砍倒帳房,欲踹第二座營盤,卻聽見左邊一箭遠的所在,起一聲大炮,咬金在馬上吃了一驚,抬頭看時,卻見一騎馬跑來,中有一人,高挑雙尾,青面獠牙,紅須赤髮,提板門樣一口赤銅刀。
咬金認得是蓋蘇文,頃刻渾身發一抖,暗想:「我命休矣!」急轉馬頭要走,也來不及了。
正是:一時遇了英雄將,意亂心慌難理論。
畢竟不知程咬金逃得出逃不出,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