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唐全傳
第二十八回 薛禮三箭定天山 番將驚走鳳凰城
詩曰:
仁貴威風誰不聞,東遼將士盡寒心。
張環何獨將功冒,到底終須玉石分。
單講王心鶴叫一聲:「哥哥,待我上去會他一會看。」
薛賢徒道:「須要小心。」
心鶴答應,催開戰馬上前說:「嗒,穿白小將體得耀武揚威,我來會你。」
仁貴抬頭一看,只見一將衝過來,薛禮大喝道:「呔,來的番將少催坐下之馬,快通名來。」
王心鶴道:「你要問我姓名麼?息耳恭聽。
魔乃紅袍大力子大元帥蓋麾下總兵大將軍王心鶴便是。
你可知將軍利害麼?照魔家的槍罷!」說罷,把手中搶直望仁貴面上刺來。
薛禮把方天戟一聲響架了槍,夏回一戟,直望番將前心挑將進去。
王心鶴說:「阿呀,不好!」把槍一抬,險些跌下馬來。
喊聲:「阿唷,名不虛傳,果然利害。
兄弟們快些上來,共擒薛蠻子!」一聲大叫,關前薛賢徒、王新溪說:「李大哥,你在這裡掠陣,我們上去幫助王大哥殺這火頭軍薛蠻子。」
李慶先說:「既如此,各要小心。」
二人道:「不妨。」
催開戰馬上前,直奔仁貴廝殺。
這薛禮好不利害,一條戟敵住三人殺得天昏地暗。
薛賢徒使動紫金槍望著咽喉刺,王心鶴舞動白纓槍望著胸前進,王新溪使動大砍一刀照天靈亂砍,薛禮全不在心,抬開槍,架軻開刀,四人殺到五十餘合,不分勝負。
周青、李慶紅說:「他們三人戰我薛大哥一人,我等也上去幫幫。」
眾人道:「說得有理。」
周青在前衝上來,截住王新溪這把大刀;李慶紅抵定薛賢徒這桿槍。
關前李慶先看見中原上來一將:「此人好像我同胞哥哥,當初我弟兄同學蔡陽刀,原有十二分本事,他霸住風火山為盜,我等四人出路為商,飄流至此十有餘年。
今看此將一些不差,不如待我上去問他,就知明白了。」
李慶先帶馬上前大叫一聲道:「使大刀蠻子,可是風火山為盜的李慶紅麼?」
那慶紅正殺之間,聽得有人叫他,抬頭一看,有些認得,好像我兄弟,連忙帶過馬來說:「你可是我兄弟慶先麼?」
慶先也答應道:「正是你弟在此。」
二人滾鞍下馬,弟兄相會,叫:「王兄弟休要動手,這是我哥哥好友。」
慶紅叫薛大哥:「不要戰,多是我弟結義弟兄,大家下馬見禮。」
四人聽言,住了手中兵器,來問端的。
李氏弟兄把細細情由說個明白。
王心鶴大喜:「如此講起來,我們多是弟兄了。
嘎,薛大哥,小弟不知,多多有罪。」
仁貴道:「說那裡話來?愚兄莽撞,得罪兄弟,不必見怪。」
周青說:「二位王大哥,我等九人既為手足,須要伏順我邦,並膽同心才好。」
心鶴說:「這個自然。
況今又多是手足,自然同心征剿番王。」
李慶紅道:「如此,我們大家沖關奪到了思鄉嶺,報你們四位頭功。」
眾人道:「說得有理。」
慶紅先上馬,提刀在前,引路九騎馬,豁喇喇衝上吊橋。
那些小番連忙跪下說:「將軍們既順大唐,我們一同歸服。」
仁貴道:「願降者,決不有傷一性一命。」
關上改換旗號,運出糧草,送與張大老爺,上了四位兄弟頭功。
不言王心鶴運糧投獻。
先鋒張環帶領人馬穿進關內,扎定營盤,來到總府衙門,升坐大堂。
九人跪下。
李慶紅說:「大老爺,這李慶先是小人同胞弟兄,望老爺收留。」
四人也道:「我等王心鶴、王新溪、薛賢徒、李慶先叩見大老爺,今獻糧草寶物馬匹,願伏帳下共破東遼,以助微功。」
張士貴大喜說:「四位英雄歸順本總,賜汝等旗牌,輔其左右。」
四人道:「我聞薛大哥是火頭軍,慶紅兄是何官職?」
慶紅說:「我們五人多是火頭軍。」
四人道:「如此,我等九人共為火頭軍。」
張環心下暗想,不受抬舉的,也罷,你等俱往前營為火頭軍便了。
上了四個名字,不必細表。
再講到貞觀天子聞報打破思鄉嶺,元帥傳今起了人馬,離了金沙灘,來至思鄉嶺。
張士貴出關迎接,接進龍駕,坐於總府。
張環俯伏說:「我主在上,狗婿何宗憲取了思鄉嶺,前來報功。」
天子大悅說:「一愛一卿其功非小,奏凱班師,金殿論功升賞。」
張環道:「謝主萬萬歲!」尉遲恭上了功勞簿。
張士貴退出總府,來到帳房,不勝歡喜,犒賞火頭軍酒肉,前營內弟兄暢飲。
仁貴開言叫一聲:「兄弟們,明日起兵下去,不知什麼地方?可有能將保守?」
王心鶴說:「薛大哥若問思鄉嶺下去,乃是一座天山。
山上有弟兄三人,名喚遼龍、遼虎、遼三高,凶勇不可擋,除了元帥英雄,要算他弟兄三人利害。」
仁貴說:「果有這樣能人?愚兄此去,必要奪取天山,方顯我手段。」
心鶴說:「大哥此去,無有不勝。」
大家飲至三更。
一到明日,張士貴傳令三軍拔纂起兵,離開了思鄉嶺。
一路下來,相近天山,把都兒報上山去了:「啟上三位平章爺,不好了!南朝穿白薛蠻子果然利害,取了思鄉嶺,四員總爺俱皆投順。
如今來攻打天山了。」
遼氏弟兄聽言大驚,叫一聲:「二位兄弟,我想穿白小將如此利害,難以取勝。
且守天山,看他怎樣前來討戰。」
兩弟兄道:「哥哥之言有理。」
不表山上之言。
再講火頭軍薛仁貴,同了八個弟兄盡皆披甲,出到營門,望天山一看,不覺駭然。
但見天山高有數千餘丈,槍刀如海一浪一,三座峰頭多是滾木。
扯起一面大旗,上書七個字:「天山底下喪英雄」。
望去影影有些看不出,小番一個也不見。
「不要管,待我喊叫一聲。
呔!山上的快報主將得知,今有火頭將軍薛禮在此討戰!」這一聲喝叫,山頂上並無動靜,仁貴連叫數聲,並不見一卒。
說道:「眾兄弟,想必山太高了,叫上去沒有人聽見,不如待我走上半山喝叫罷。」
王心鶴叫一聲:「薛大哥,這便使不得,上邊有滾木石打下來的。
若到半山,被他打落滾木,不要送了一性一命麼?」
仁貴道:「不妨。」
把馬一拍,走上山來。
不到二三丈高,只聽得上面聲喊叫:「打滾木!」嚇得仁貴魂飛魄散,帶轉馬,望底下一跑一縱,縱得下山。
滾木夾馬屁一股後打下來,要算仁貴命不該絕,所以差得一絲打不著。
薛禮叫一聲:「天山上的兒郎體得滾木,快報進去,叫守山主將出來會我,若個作耳聾不報,俺火頭爺爺有神仙之法,騰雲駕霧上你天山,殺一個乾乾淨淨,半個不留。」
山頂上把都兒聽得說會駕霧騰雲。
忙報進山來:「啟爺,底下穿白的薛蠻子在那裡討戰,請三位爺定奪。」
遼龍說:「二位兄弟不必下去,由這蠻子在底下揚威罷。」
小番道:「將軍,這個使不得。
他方才說若不下來會戰,他有神仙之法,騰雲駕霧上山來,要把我殺個乾淨。」
那弟兄三人一聽此言,不覺吃一驚說:「他是這等講麼?」
遼虎道:「大哥,久聞火頭軍利害,看起來盡有仙法。」
遼三高說:「不如我們走下半山,看看薛禮蠻子是何等樣人,這般驍勇。」
遼龍、遼虎說:「兄弟言之有理。」
三人披掛完備,端兵上馬,出賽來至半山說:「把都兒,我們叫你打滾木,便打下來,不叫你打,不要去動手。」
小番答應:「知道。」
遼三高在第一個低些,遼虎在居中又高些,遼龍在後面頂上。
三人立在半山,薛仁貴抬頭一看,三人怎生打扮?那遼三高:頭上戴一頂開口獬豸盔,面如鍋底兩道紅眉,高顴骨、民銅鈴眼,海下幾根長鬚;身穿皂羅袍,外罩烏油甲;坐下一匹馬鬃馬,手執一一柄一開山斧。
又見遼虎他:頭上戴一項獅子卷纓盔,面似硃砂塗就,兩道青眉,口似血盆,海下一部短短竹根胡;身穿一件鎖子紅銅甲,坐下一匹昏紅馬,手執兩一柄一銅錘。
後面遼龍他:
頭上戴一項虎頭黃金盔,面方臉黃,鼻直四方,鳳眼秀眉,五綹長髯;身穿一領鎖子黃金甲,手端一管紫金槍,坐下一匹黃鬃馬。
這三人立在山上,仁貴叫一聲:「咦,上面三個番兒,可就是守天山的主兒麼?」
三人應道:「然也。
你等穿白小將,可就是南朝月字號內火頭軍薛蠻子麼?」
仁貴道:「你既知火頭爺爺大名,怎不下山歸服,反是躬身在上?」
遼龍說:「薛蠻子不必逞能。
你上山來,魔與你打話。」
仁貴心下暗想:「不知有甚打話?喚我上山,打落滾木亦未可知。
論起來不妨,他們三人多在半山,決不打下滾木來的。」
放著膽子上去。
薛仁貴一手執戟,一手帶急韁繩,望著山上來。
說「番兒,你們請著火頭爺上山,有何話說?」
遼龍說:「薛蠻子,你說有騰雲駕霧之能,世色上無雙,憑你有甚法術本事,獻出些手段與我們三位將軍看看。」
仁貴聞言,心中一想,計上心來。
開言說:「你們這班番兒,那裡知道騰雲駕霧?不要講別的,只據我隨身一件寶物,你國中就少了。」
遼龍道:「什麼寶物?快獻與我們看。」
仁貴說:「我身邊帶一枝活箭,射一到半空中叫響起來,你們道希奇不希奇?」
遼氏三弟兄說:「我們不信。
箭那有活的?」
要曉得響箭只有中原有,外國沒有放一箭與你看看。」
遼三高說:「你不要假話,暗內傷人。」
仁貴說:「豈有此理!我身為大將,要取你等一性一命,如在反掌之易,何用暗箭傷你?」
遼龍說:「不差。
快射與我們看。」
那薛禮左手拿弓,右手搭起兩枝箭,一枝是響箭,一枝是鴨舌頭箭。
搭在弦上說:「你們看我射活箭。」
遼氏弟兄聽說,都把兵器護身。
遼三高把開山斧遮住咽喉,在馬上看薛禮望上面颼的一箭,只聽倏哩倏哩響在半天中去了。
那仁貴這一響箭射上去,他力又大,弓又開得重,直響往半天中。
一枝真箭搭在弦上,那知遼家弟兄不曾見過響箭,認真道是活的,仰著頭只看上面,身一體多不顧了,遼三高到把斧子墜下了,露出咽喉,被仁貴插這一箭,貼正射中遼三高咽喉內,跌落塵埃,一命嗚呼。
嚇得遼虎魂飛天外,說:「嘎唷,不好!」帶轉馬頭,思量要走。
誰想仁貴手快,發得一枝,又是一枝射去,中在馬屁一股上。
那曉馬四足一跳,哄嚨把一個遼虎翻下馬來,驚得遼龍魂不附體,自己還不會跑上山去,口中亂叫:「打滾木!」上面小番聽得主將叫打滾木,不管好歹,哄哄的亂打下來。
仁貴在底下聽打滾木下來,跑得好快,一馬直縱下山腳去了。
到把遼家弟兄打得來頭顱粉碎,盡喪九泉。
一邊打完滾木,那下邊薛仁貴回轉頭來叫一聲:「眾位兄弟,隨我搶天山!」豁喇喇一馬先沖,上山來把著那些小番亂挑亂刺,殺進山寨。
有底下八員火頭軍,刀的刀,槍的槍,在山頂殺得那些番兵逃命而走。
那九人追下山有十里之遙,大家扣住馬。
士貴父子穿過天山,兵馬屯紮路旁,犒賞九人,上了功勞簿,早報到思鄉嶺。
正是:三枝神箭天山定,仁貴威名四海傳。
天子知道大悅,大元帥起程,三軍放炮起行,一路下來,過了天山安營紮寨,士貴又進營來冒功了。
說:「陛下在上,狗婿何宗憲三箭定天山,傷了遼家三弟兄,以立微功。」
天子大喜說:「一愛一卿門婿利害異常,你一路進兵奏凱,回朝論功贈職。」
士貴大悅:「謝我主萬萬歲。」
不表張環退出御營。
敬德上了功勞簿,心內將信將疑,我且不表。
單講士貴來到自己營中,傳令人馬拔寨起兵。
離了天山,一路正望鳳凰城來。
此言漫漫說。
單講鳳凰城內有一守將,名喚蓋賢謨。
其人力大無窮,本事高強,算得著東遼一員大將。
他聞得南朝火頭軍利害,暗想:「天山上遼家弟兄本事驍勇,決不傷於火頭軍之手,只怕他難過此山。」
正在思想,忽小番報進來說:「啟上將軍,不好了!南朝穿白小將箭法甚高,把遼家三弟兄三箭射死。
天山已失,將到鳳凰城了。」
.蓋賢謨說:「有這等事?爾等須要小心保守,待唐兵一到,速來報我。」
小番答應。
出得衙門,只聽轟天一聲炮響,連忙報進:「啟上將軍,南朝人馬已安營在城外了。」
「帶馬!」小番答應,一邊帶過雪花點子馬。
他全身披掛,上了雕鞍,手提混鐵單鞭說:「把都兒,我上城去。」
小番答應。
後面跟隨番將數員,直上南城而來。
望遠一看,果見唐營扎得威武:
五色旗旛安四邊,槍刀劍戟顯威嚴。
東西南北征雲起,箭似狼牙弓上弦。
好不威風!再表張士貴營中九個火頭軍,上馬瑞兵出到營外。
仁貴先來到吊橋,大喝一聲說:「城上的兒郎聽著,今有火頭將爺在此討戰,快報城中守將,早早出來受死。」
蓋賢謨大喝道:「呔!城下的可是火頭軍薛蠻幹麼?」
薛仁貴應道:「然也。
你這城上番兒是什麼人?」
蓋賢謨道:「你且聽者。
本總乃紅袍大元帥蓋標下,加為鎮守鳳凰城無敵大總管蓋賢謨是也。
我看你雖有一身智勇,不足為奇。
久聞你箭法一精一通,黑風關傷了戴笠篷,又三箭定了天山,果然世上無雙,魔也不信。
你今日若有本事,一箭射一到城上,中我這一枝鞭梢,魔就帶領城中兵馬情願退隱別方,把此座鳳凰城獻了你們。
若射不中,即速退歸中原,永不許犯我邊界。」
仁貴大喜說:「當真要一箭中你的鞭梢,即就獻城麼?」
蓋賢謨道:「這個自然。
若射中了,無有不獻。」
仁貴道:「若射中了,你不獻城便怎麼樣?」
蓋賢謨道:「噯,說那裡話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豈肯賴你?倘若射不中,你不肯退回中原,便怎麼樣?」
仁貴道:「我乃中國英雄,堂堂豪傑,決不虛言。
若射不中,自然退回。」
蓋賢謨道:「還要與你講過停當。」
仁貴道:「又要講什麼停當?」
蓋賢謨道:「我叫你射鞭梢,不許暗計傷人一性一命,就算不得大邦名將了。」
仁貴道:「此乃小人之見,非大丈夫所為。」
賢謨說:「既如此,快射我的鞭梢。」
那仁貴飛魚袋內一抽一起一張弓,走獸壺中扯了一枝箭將來,搭定弓弦,走到護城河灘邊說:「你看箭射來了。」
口內說看箭,箭是不發。
但只見蓋賢謨靠定城垛,左手把鞭呈後,在那裡搖動。
心中一想:「我道他拿定了鞭由我射的,豈知他把鞭梢搖動,叫我那裡射得著?」
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說道:「蓋賢謨你聽者,我在此只顧射你鞭梢,沒有細心防備,你後面番將眾多。
倘使暗計放下冷箭?傷我一性一命,將如之何?賢謨道:「豈有此理。
君子豈行小人之事?把都兒,你們不許放冷箭。」
他口內說,手中原把鞭梢只管搖動。
那仁貫把弓開了說:「呔,你說不許放冷箭,為何背後番將攀弓搭箭在那裡?」
蓋賢謨聽言,把頭回轉去看後面,把鞭梢反移在前,手不搖動了。
那知仁貴箭脫弓弦,颼的一聲,貼正:射中鞭梢迸火星,賢謨嚇得膽心驚。
不知蓋賢謨獻關不獻關,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