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慶昇平後傳
第三十五回 眾俠義夜宿鐵善寺 白勝祖束手探賊巢
詩曰:
身安茅屋穩,一性一定菜根香。
識破世間事,淡中滋味長。
侯化泰見從外面進來這個僧人好生面熟,彷彿在哪裡見過的。
只見那和尚合掌當胸,向眾人施禮:「小僧不知眾位貴人駕到,有失遠迎,望乞恕罪!」侯化泰忽然想起來了,說:「和尚,原來你在這裡!真上應了古人的話了:『十年久旱逢甘雨,萬里他鄉遇故知。
』」連忙站起身來,說:「大師傅一向可好?」
這個和尚,原來是在四方鎮春遠店那個化緣的和尚,名叫鐵面僧紀忠。
只因他在四方鎮募化了一載有餘,把那座下院小鐵善寺修的煥然一新,派徒弟那裡看守,他自己回到鐵善寺。
這寺中有兩個徒弟,一個叫普明,一個叫普亮。
還有兩個香火道人孫壽、葛福。
這廟中山後有一座果木園子,內養著些牛羊野獸,山上樹木不少。
他是上月二十日回來的,到這廟中沒事,也就是練練功夫,活動活動腰腿,順便教兩個徒弟練練功夫。
今日正在雲打坐,忽見徒弟讓進一夥人來,在西禪堂講話,他這才趕到這裡來,要看看這夥人是幹什麼的。
一見侯化泰等在座,就知道是大清營的一班英雄來到,連忙施禮。
侯化泰說:「和尚,你怎麼上這裡來啦?」
鐵面僧紀忠把自己之事細說了一遍。
侯化泰又給和尚引見眾人,大家彼此見禮,說明了來歷。
紀忠說:「你等眾位好大膽,這一座湖耳山豈是容易過來的?那小霸王楊勝知道,你等一性一命休矣!我這一座鐵善寺乃是千八百年香火地,你們幾位若住在我這廟內,恐他知道,連我均壞在你等之手。
倘若走漏了消息,賊人帶兵一圍,我等竟死在小霸王刀下。」
侯化泰說:「我們明日一早就回大清營,絕不在你這廟中久住。」
鐵面僧紀忠叫道人備辦素齋,孫壽、葛福兩個人到西院派廚子收拾菜飯,普明掌上燈火。
不多時,孫壽說菜飯齊備,問廟主哪裡吃。
紀忠說:「北上房。」
燈燭掌上,菜飯擺齊,紀忠請眾位到北上房,大家坐在一處吃酒。
紀忠說:「這一位倭侯爺不是江蘇人麼」顧煥章說:「吾正是江蘇人氏,你怎麼知道?」
紀忠說:「小僧當年未出家之時,我也是江蘇人。
我有一個表兄叫盧恩龍,常與我提說你老人家。」
顧煥章說:「唔呀,原來你是盧大哥的表弟!提起都是自己人了。
昨日我還與盧大哥見面,他沒往你這裡來麼?」
紀忠說:「並未曾見。」
馬夢太說:「和尚,我與你打聽一件事,你可知道?」
和尚說:「不知問的什麼事情?」
馬夢太說:「就是這湖耳山上的賊將小霸王楊勝,他手下有多少兵馬?那人一性一情如何?遠韜近略如何?怎樣的人品?」
紀忠說:「要問別人,我不知道,提這小霸王楊勝,與我結為金蘭之好。」
馬夢太說:「原來你是個一奸一細!」和尚連忙搖頭,說:「不對!我與他雖系異姓弟兄,並不是換心之交。
他一愛一我的武藝,我一愛一他的能為。
他屢次勸我歸天地會八卦教,我執意不從。
我說:『你不必勸我,我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一塵不染,萬慮皆空。
掃地不傷螻蟻命,一愛一惜飛蛾紗罩燈。
以慈悲為門,善念為本。
我可實不能歸天地會八卦教。
』我勸他也再見機而作:『吳恩並非成事之人,你自己早作準備。」
他也是一精一明強幹之人,文武全才,用兵如神。
論文,他曉黃石公三略文章;講武,他會呂望六韜的兵法。
你等眾位如遇此人,千萬不可輕敵。
手下還有大將,都是能征慣戰的英雄。」
眾人一齊說道:「這湖耳山甚不易破,恐怕受賊人之害。」
大家用完酒飯,天已至二鼓之時。
孫壽把殘席撤去,葛福獻上茶來。
大家吃了兩杯茶,安歇睡覺。
次日天明起來,眾人告辭要走,鐵面僧紀忠說:「眾位用過早飯,再回大營不遲。」
眾人在一處喫茶,早飯已畢,和尚叫兩個香火道士馬。
眾人方要上馬,只聽外面叩打山門甚急。
和尚說:「你等暫且別走,外面恐怕有湖耳山之人前來,如要遇見,恐其不便。」
眾人說:「也好。」
紀忠派普明出去,看是何人。
小和尚到外面一看,原來是湖耳山八個嘍兵,抬著兩壇紹興酒、兩桌席,說:「少當家的,我們會總爺遣我們八個人與當家的送來兩壇紹興酒,兩桌席,還請這廟中之主到我們山寨上吃酒。」
說著話,普明往旁邊一閃,讓這八個嘍兵搭進廟來。
到了西跨院中,鐵面僧紀忠吩咐每人賞他們白銀二兩。
普明把銀子拿出來給了嘍兵,八個人稱謝。
紀忠說:「你等幾個人在這裡吃酒吧,我過日要到山寨,前去與你們寨主拜壽去。」
眾嘍兵辭出。
且說紀忠說出過日到那祝壽,馬夢太說:「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走啦。」
白少將軍說:「和尚,你要到山上,我跟你到湖耳山,探探賊人的巢一穴一如何。」
鐵面僧紀忠連連邊搖頭說:「少將軍千萬不可!少將軍要到湖耳山,無事還好;倘若有事,這一個干係,我可擔不了。」
白少將軍說:「與你無干。
我改扮一個和尚,你就說我是你的徒弟。」
紀忠說:「我要帶你到那裡去,你要少說話。」
那少將軍說:「亦可。
你給我一身和尚衣服,我改扮起來,你們看看。」
鐵面僧紀忠說:「普明,把你的衣服拿出來給少將軍穿上,大概可體。」
普明取來一個衣包交給少將軍,他拿著到裡間屋中,把自己衣服脫一下來,把辮子拆散,先拿水濕了,把辮花打開,披散著髮髻,換上僧袍、僧鞋、僧襪,普明又給他一掛念珠、一個繩甩,裝扮出來了,叫眾人一看,果然真像一個小陀頭和尚。
鐵面僧也換上衣服,說:「你們眾位千萬可別出廟,如要出去,走漏了消息,你我眾人都有些不便。
此處遍地是天地會之賊,諸事都要留神。」
王天一寵一說:「你不必囑咐了,我等大家絕不能給你壞了事。」
紀忠說:「既然如是,我二人就要去了。」
白少將軍說:「且慢,小霸王楊勝到你這廟中來過沒有?」
紀忠說:「時常來往。」
白少將軍說:「你這廟中人他可都認得?」
紀忠說:「徒弟與香火道人,俱都認得。」
白少將軍說:「那就不行了。
我要跟你到湖耳山去,他要不認識我,知道我不是你這廟中之人,他要問你我是何人,你有何言答對?紀忠說:「呼吸之間,壞了大事!這件事大不好辦。
白少將軍,你不要跟我去了。」
白少將軍說:「無妨事,你就說你在四方鎮收的我,名叫普化。
昨天初到廟內,帶我給他叩頭,你二人又是拜兄弟,他認著必是一番好意,絕不疑惑,你可說我是啞巴。」
鐵面僧紀忠說:「就是那樣辦理吧。」
二人出離了鐵善寺,順道路往東,由東轉過山彎往北,繞到湖耳山前山,順山道來到柵欄寨門。
嘍兵早已看見,說:「大寨主來了!我們寨主正在裡面等候。
來吧,一同到裡面吃酒。」
紀忠說:「特意前來給你家寨主拜壽。」
手下之人稟進去。
不多時,小霸王楊勝親身出來迎接,說:「兄長來了,小弟有失迎接,望求兄第恕罪。」
鐵面僧紀忠說:「你我知己之交,不敘套言。
今日賢弟千秋,愚兄早應該前來祝壽。」
白少將軍一看,見小霸王楊勝果然是一條英雄,平頂身高九尺,膀闊三停,面似烏金紙,黑中透亮。
此人是古式的打扮:頭戴緞色六瓣壯帽,上安六顆明鏡,迎門一朵絨球,身穿緞色蟒箭袖,週身繡一團一龍,腰繫絲鸞帶,足下青緞快靴。
兩道濃眉,直一插額角入鬢,一雙大環眼,白分明,三山得配,準頭豐滿,四字方海口,兩耳朝懷,海下無須,正在少年,二目神光爍爍。
少將軍看罷,把頭一低,一語不發。
見小霸王楊勝與紀忠攜手攔腕進了大寨,他在後面跟隨,進了三道寨門,但則見正北五間大廳,東西各有配房五間。
院中站定五十名削刀手。
見正房廊簷底下明柱之上定一人,年過七十以外,鬚髮皆白。
紀忠一看,不是外人,正是小霸王的父親楊策。
紀忠暗吃一驚,想:「小霸王楊勝真是混人,怎麼待他父親這樣嚴惡呀!葵然是反叛的行為,太無父無君了!」想罷,問道:「賢弟,為何把老人家捆到那裡?」
楊勝說:「兄弟不必多問,我想要把那老匹夫萬剮凌遲!時才我正要開老匹夫的膛,不想兄長來到。」
紀忠問:「賢弟,此事所為何事?賢弟乃明白之人,此乃大逆之事,萬不可作。」
楊勝說:「你打算他是我的父親?他乃是我對頭冤家!」紀忠說:「賢弟,這話你是聽誰說的?」
楊勝說:「就是老家人陳福。
想當初老兒楊策在馬鞍島落草為寇,劫奪行人。
我父親是解任的守備,帶家眷從那裡路過,被他劫殺身死。
我母親被賊人拿住,羞愧自縊身死。
我那時才七歲,老兒楊策一愛一惜我生的魁武,他收為他的兒子。
我長大成一人,哪裡還記得那些個事?今日是我的生日,我給楊策拜壽叩頭,我那老家人前來給我叩頭來,我見他眼含痛淚,我怪他的不是,我問他是因為什麼哭,那陳福在先還不肯說,及至後來,他才把以往之事述說了一番。
我一聽此言,五內皆崩。
我正想著要結果他的一性一命,不想兄長前來。
我想此乃父母一之仇,不共戴天,我斷不能饒他!」紀忠說:「賢弟,你只知道和他有仇,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也要知道他的養育之恩。
我把話說明白了,你自己要作主意。」
楊勝說:「好,也罷!兒等,你把他繩解一開。
楊策,我從今日放你,是念你的養育之恩。
我從今日之後,咱們再見了面,就是對頭冤家了,我可再不能饒你!」左右把楊策放下來,他竟自去了。
楊勝心中也甚喜,說;「兄長,你身背後帶來是何人?」
紀忠說:「那乃是我的徒弟。
他是一個啞巴,在四方鎮住家,我給他起了一個名兒,叫普化。
今日帶來,特意拜見賢弟。」
楊勝一看白少將軍,心中甚是喜悅,說:「這個啞巴徒弟,我倒和他有緣,留在我的山寨住兩天就是了。」
紀忠嚇的目瞪神癡。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