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小五義
第七回 拚命的不干己事 逃生者移禍於人
且說邢如龍、邢如虎受了李天祥重托,頭天晚間飲酒大醉,次日早晨起來,叫外邊人將馬匹備好,把銀子分散帶著,一看飯桌上銀子,剩了兩封,短了兩封銀子。
如虎說:「哥哥,怎麼剩了兩封,必是店家偷去了。」
邢如龍說:「不能,店家敢偷?既然開店,難道就不知店內規矩,就是尋常旅客,他也不敢動一草一木,何況這是公館。」
邢如虎說:「不管那些,沒了與他要,不是他也得他賠。」
邢如龍說:「不可!咱們在大人跟前說下大話,連咱們自己的東西尚管不住,倘若咱們一鬧,豈不是叫大人放心不下?我們只當少得了些個。
拿著那些個也覺路上太重,我們辦大事要緊。」
邢如虎無可奈何。
兩個人將這銀子收拾好了,出了店門,早有人把馬拉出伺候。
二人乘騎,一直撲奔京師大路,哪曉得智化早在那裡等候了。
智化或前或後,跟蹤行走,隱約聽見說丟一了銀子,智化心中納悶:怎會丟一了銀子?什麼人偷了他們的東西?
智化正疑惑間,前面一騎馬,由西南往東北,撒開腿大跑。
馬上坐著一個人,青緞壯士帽,青布箭袖袍,薄底靴子,皮挺帶,肋下佩力,黃臉皮,騎的一匹玉頂甘草黃彪馬,手中執打馬鞭。
智化一看這人就認得,心中暗想道:「他這是從哪裡來的?」
此人原來是江樊。
皆因他跟隨鄧九如在石門縣拿住自然和尚、朱二禿子、吳月一娘一。
和尚總沒有清供,枷了打,打了又枷,又怕刑下斃命,實系沒法。
如今江樊上開封府,領教包相爺主意。
江樊保護鄧九如上任,相爺囑咐他,若鄧九如稍微有點舛錯,拿江樊全家問罪,故此江樊盡心竭力。
鄧九如派江樊上京,教他越快越好,請教了包相爺的主意,叫他連夜回來,江樊才借了這匹好馬,不分日夜趕路,哪曉得為這一匹馬,幾乎送了自己的一性一命。
那日正往前走,用力打了兩鞭,那馬四足飛開,如鳥相似。
江樊也是心中得意,不料後面有一個人跟下來了。
邢如龍、邢如虎、智化均皆看見。
這匹馬可稱得起千里馬,後頭跟下一個千里腳來。
看此人三尺多高身量,醬紫壯士中,紫色小袍子,腰中皮挺帶,青銅搭鉤,三環套月一雙小薄底靴子,腰中牛皮鞘子,插著一把小刀,長有一尺五六寸,刃薄背厚。
此人面似瓜皮,青中透綠,眉一毛一兩道高崗,兩隻小圓眼睛,黃眼珠,薄片嘴,芝麻牙,高顴骨,小耳朵,兩腮無肉,細一腰窄背,五短身材,類若猴形。
雖是兩條短腿,跑上比箭射的還快些,先前離馬甚遠,後來就把那匹馬趕上了。
見他雙手一揪馬尾,把兩足一踹,雙手往懷內一帶,腳沾實地,就由馬的旁邊撒腿往前跑下去了。
看看跑過馬頭,就見他往起一躥。
那馬一眼吒,正走著好好的,忽然一見這光景,往起一站,江樊就從馬後胯掉了下來。
算好,馬真通靈一性一,四足牢扎,一絲不動。
江樊撣了撣土,拉著馬,氣哼哼地問道:「呔!你是幹什麼的?」
那人叉著腰一站說:「此山我是開,此樹是我栽,要打山前過,留下買路財,牙蹦半個說不字,一刀一個不管埋。
今天你寨主走在此處,這個地方雖不是寨主爺所住的地面,皆因我有緊急之事,看見你這一匹馬,腳底下倒也走的爽一快,你將這馬與我留下,饒你這條一性一命,逃生去罷。」
江樊聽說,哈哈大笑,說:「原來你是斷道劫人的嗎?」
那人道:「然也。」
江樊道:「看你身不滿三尺,貌不驚人,你也在此打劫於我?我不忍殺害於你,我有緊急事件。
按說將你拿住,交在當官追問,你大概別處有案,我作一件德事,放你去罷。」
智化遠遠聽見,暗暗發笑,知道江樊是口巧舌能之人,本事稀鬆平常,就是能說。
焉知這個矮人不肯聽他花言巧語,一定要馬。
說:「善言好語,你也是不肯與你大王一爺這匹馬。
看你肋下佩刀,必然有點本領,要勝得你大王一爺這一口小刀,爺輸給你這顆首級,如不能勝爺這口利刃,連你這一性一命帶馬全算我的了。」
江樊說:「好朋友!你容我把馬拴上,我們兩人較量較量。」
那人說:「使得,容你把馬拴上。」
江樊就在一棵小樹上把馬拴好,回頭說道:「依我說,我們二人算了罷,不如留些好兒罷,改日再較量,你不著,論身量你六個也不行。」
那賊人哈哈一陣狂笑,說:「你過來受死罷。」
就見江樊颼的一聲,把刀亮將出來,惡虎撲食相似,來的真猛。
那賊一回手,一抽一出他那口短刀,並無半點懼色。
此時邢如龍、邢如虎也就來至跟前,停馬瞧看。
倒是智化遠遠的隱著自己的身一子,替江樊著急。
明知江樊不是那人對手,自己又不好露臉,恐怕邢如龍、邢如虎的事情不好辦。
那個賊人,打量江樊拿刀過來,必是要動手,原來不是。
江樊一回手,又把刀插一入鞘內,深深與賊人作了一揖,說:「寨主爺,實不相瞞,我是任能耐沒有,受了人家的重托,與人家辦點要緊的事。
我是最好交朋友的人,我要不是緊事在身,這一匹馬情願雙手奉送。
無奈我受人重托、你容我到京內把這件事辦完,你在此等候,我把這匹馬送與你騎,絕不食言。
我若口是心非,叫我死無葬身之地,」賊人聽了一笑,說:「你打算我是三歲娃子,受你哄騙,如若將你放過去,你還叫我在這裡等著,你看通京大路有七八條,你還能走這裡來?你別饒舌罷。」
江樊見那人話口太緊,他就索一性一與人家跪下大哭,苦苦哀求放他過去,令人聽著替他淒慘。
他本生就的伶牙俐齒,他沒把賊的心說活,倒把邢如龍、邢如虎說得替他難受。
邢如虎說:「哥哥,這個人敢是窩囊廢,不然,我們給他講個人情罷。」
邢如龍說:「依我的主意,咱們少管閒事。」
邢如虎說:「我們見了合字,還不是三言兩語就沒事了。」
邢如龍說:「我也是見他哀告,怪難受的。」
二人就下了馬,南邊有株樹,把馬拴上。
兩個搭訕著過來說:「朋友,算了罷。」
賊人翻眼一看,說:「你們二位,說什麼來著?」
邢如龍說:「我們可是過路的,看他哀告怪可憐的,瞧著我們的面上,把這號買賣拋了罷。」
江樊一聽,有了台階啦,他又向著這兩個人哭哭啼啼,苦苦求憐。
這二人本是渾人,最見不的人一托。
他二人說:「全有我們哪!他不答應,叫他與我們試試。」
回頭又與賊人說:「得了,放他去罷,瞧我們了。
實對你說,我們也是合字兒。」
賊人一聽道:「你們也是合字兒。」
二人答言:「全是線上朋友。
客見孫氏拋訴,合字蘇軟也要拋,胎罷,龍兒看合字盤讓了罷。」
你道他說的是什麼話?原來是賊吊坎哪。
「合字蘇軟要拋」是「我心一軟也要哭」,「胎罷」是「高高手讓他過去罷」,「龍兒」是「馬」,「看合字盤」是「賞我們一個臉,不用要了」。
邢如龍說了這套話,把矮子肺都氣炸了,說:「你們還是綠林,哪有向著外人道理!不若我把馬得了來,你們二位若要,我奉送你們,倒是全綠林的義氣。
怎麼反與外人講情?」
邢家弟兄被矮子問住了,鬧了個惱羞成怒。
邢如虎說:「與你這麼說,是給你個臉兒。」
矮人說:「要是不給臉哪?」
邢如虎說:「連你都走不了。」
矮人哈哈一陣狂笑,說:「這倒好了,你們兩個人可有名姓沒有?」
邢如龍說:「要問你寨主爺,我叫黑風邢如龍,那是我兄弟,他叫黃風邢如虎。
小輩你叫什麼名字?」
那矮人說:「要問你大王一爺,居住五華山鴛鴦嶺。
姓皮,我叫皮虎,外號人稱三尺短命丁。
你們兩個人既是幫外人,我問你是單打單個,還是兩打一個呢?」
邢家弟兄齊說道:「你們一千一萬人,也是我們兩個人一齊上,你一個人,也是一齊上。」
皮虎說:「好,你二人過來受死。」
先就亮出刀來。
邢氏弟兄丟英雄氅,挽袖子,掖衣襟,將包袱內銀子擔在馬背上,一回手拉刀。
江樊在旁苦苦相勸,說:「使不得!使不得!為我的事情,怎麼你們兩下反目,這倒不好了。」
皮虎說:「這倒沒你的事了。」
江樊在旁看了他們兩個動起手來,頃刻間殺了個難解難分,兩長加一短。
矮人本事更絕,這口短刀,上下翻飛,身一體靈便,跳高縱遠,腳底下連一點聲音皆無。
江樊看他們殺的正在難解難分之時,過去把樹上自己的馬解下來,將身一縱上馬,大叫一聲說:「那二位解圍的恩公,論說你們二位為我與矮賊交手,我應當幫著二位,才是道理,但因我事在緊要,我可少陪了。」
說畢,吧吧幾下馬鞭子,胯一下一蹬勁,那馬似飛地跑去了。
邢如龍、邢如虎回頭一看,好!真懂交情。
智化遠遠的瞧著,暗笑江班頭真是機靈鬼。
皮虎見江樊跑了,更覺氣上加氣,心中一想,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自己學會一趟滾堂刀,類如地堂拳一般,是在地上亂滾,淨取人的下三路,輕者帶傷,重者即死。
邢家弟兄只見皮虎刀法改換門路,噗咚一聲躺在地上,邢如龍打算撿個便宜,掄刀一剁,皮虎躺在地下咕嚕咕嚕滾起來了。
邢家弟兄一看,嚇了個膽裂魂飛,眼睜睜招架不住,大概要想逃命,有些個費事。
要問邢家弟兄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