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白話文》第十九章 抄檢大觀園:賈政回京,不敢回家,先朝見了皇帝。皇帝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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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白話文》第十九章 抄檢大觀園

紅樓夢白話文

第十九章 抄檢大觀園

賈政回到家,寶玉又喜又愁,不得不出來見他。

賈政回京,不敢回家,先朝見了皇帝。

皇帝賜他一個月假,他才回家,先見賈母請了安,又讓寶玉跟他去,問了功課,也就算了。

八月初三是賈母八十大壽,自七月初頭就有人來送壽禮。

因客人特別多,賈赦、賈政、賈珍商量定,寧、榮兩府同時開宴,寧府待男客,榮府待女客,自七月二十八直安排到八月初五。

客人上起皇親國戚、王公大臣,下到各家親戚,最後一天是宴請兩府的男女管家。

起初幾天,賈母還興致勃勃地看禮物,看著看著就厭倦了,就讓鳳丫頭收了,以後有空再看。

七月二十八,兩府張燈結綵,鼓樂喧天。

賈赦等在賈母處替賈母向拜壽的還禮,邢夫人忙著招待女客。

尤氏也不回去,白日待客,晚上陪賈母說笑,幫鳳姐兒料理出入的器皿,夜間與李紈同住。

這天晚上,尤氏回園,見園門大開,綵燈未熄,門房裡沒一人,讓丫頭叫人來關門吹燈。

丫頭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尤氏就讓傳管事的女人。

丫頭找到二門外管事女人的議事房,見兩個婆子正分果菜吃,就讓她們傳一位管事的奶奶來。

婆子喝了些酒,又見是東府的丫頭,不僅不給傳,還夾槍帶棒地罵起來。

丫頭氣沖沖地回園,見尤氏正與襲人、寶琴、湘雲及地藏庵的兩個姑子說話,就一五一十地學了一遍。

姑子與襲人就勸她別動氣,這種話不該學,別氣壞了奶奶的萬金之體。

尤氏就要叫這兩個婆子來,姑子勸因是老太太千秋,千萬別動氣,尤氏才消了氣。

襲人派一個小丫頭去園外找人,正碰見周瑞家的,就把才纔的事學了一遍。

周瑞家的仗著是王夫人的陪房,很有體面,加上她心性乖滑,專愛在各個主子跟前獻慇勤,忙顛顛地跑去見尤氏,要打那兩個婆子。

尤氏說了門沒關,燈沒熄,萬一出了事就不好辦了。

周瑞家的又去見鳳姐兒,把事加油添醋地說一遍。

鳳姐兒說:「先把二人的名字記下來,過了這幾天,捆上送東府一交一 奶奶發落。」

周瑞家的平時與這幾個婆子不和,得了這句話,當即派人把兩個婆子捆了,關押在後院馬棚裡,又派人來叫林之孝家的。

林之孝家的也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慌忙坐車趕來,見了尤氏。

尤氏說也不是什麼大事,讓她回去。

這邊的一個婆子和賈赦家的費婆子是親家,費婆子得知此事,先隔牆大罵一陣,又跑來找邢夫人,說是周瑞家的使壞,調唆璉二一奶奶把她親家捆在馬圈裡,過幾天還要打,求太太找二一奶奶說個情。

邢夫人因討鴛鴦碰一鼻子灰,前天南安王太妃來,只讓探春一個人相見,對賈母、鳳姐兒早一肚子氣,對婆母她不敢怎樣,對鳳姐兒她有辦法。

次日晚上,她當著眾人的面向鳳姐兒賠笑說:「我昨天晚上聽說二一奶奶生氣,讓周管家的娘子捆了兩個婆子。

你不看我的面子,看老太太的分上,放了她們吧!」說完,上車而去。

鳳姐兒當眾受辱,不由又羞又氣,問賴大家的誰當了耳報神。

王夫人問什麼事,鳳姐兒把昨夜的事說了。

尤氏笑她太多事了。

王夫人就命人把婆子放了。

鳳姐兒回到家,忍不住傷心落淚。

賈母打發琥珀叫她過去,她忙洗了臉,施了脂粉,來到賈母處。

賈母問她收了多少架屏風。

她說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炕屏,甄家的一架最好,粵海將軍鄔家的一架也說得過去。

賈母說讓鳳姐兒收好,她要送人。

隨後,她讓鳳姐兒和尤氏吃過飯幫兩個姑子揀佛豆。

賈母白天見兩個本家孫女喜鸞和四姐兒長得好,留下二人,讓二人也住進園中,派鴛鴦吩咐園中婆子,不許虧待二人。

鴛鴦到稻香村不見李紈、尤氏,找到探春處,眾人都在那裡說笑。

她就傳了賈母的話,李紈吩咐下去,傳與眾人知道。

尤氏稱讚賈母想得周到,除了鳳丫頭,十個人捆在一起也不抵老太太。

鴛鴦大發感慨,二一奶奶操這麼多心,還有人說三道四,方才見她眼圈紅腫,顯然是受委屈了。

老太太疼寶玉,有人說偏心;疼探春,還有人說偏心。

寶玉又說一通死呀活的傻話,鴛鴦怕天晚關了園門,告辭出來。

來到園門,鴛鴦見角門虛掩,門房裡燈光閃爍。

因要小便,她下了路,來到一塊湘山石後,忽聽衣裳響,抬頭看去,見兩個人影慌慌張張地往樹叢中躲藏。

她從身影上認出其中一個是迎春房裡的司棋,以為她和別的女孩子也在此方便,藏起來想嚇她,就說:「司棋,你不出來我要喊了!」司棋做賊心虛,慌忙跑出來,跪下哀求:「好姐姐,千萬別嚷。」

鴛鴦初時不明白,再看那個人影,是個小廝,已猜知怎麼回事,問:「那是誰?」司棋說:「是我姑舅兄弟。」

那小廝只得過來,磕頭如搗蒜。

二人苦苦哀求鴛鴦千萬別說出去,救他二人性命。

鴛鴦讓他們快走,定會為他們守口如瓶,他們仍拉住鴛鴦不放。

這時,聽得門口有人說:「金姑娘出去了,鎖門吧!」鴛鴦忙說:「我在這裡有事,稍等片刻。」

二人只好鬆開她。

司棋自小和表哥青梅竹馬,大了,雙方又都品貌風liu,就私訂了終身。

他們平日眉來眼去,只是沒機會親近,就買通看後門的婆子,趁亂放他進來。

二人剛要成其好事,恰被鴛鴦撞破,那小廝只好走了。

司棋一夜 沒睡好,次日見到鴛鴦,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無地自容。

過了幾天沒動靜,剛放下心,那婆子又偷偷傳話,說她表兄逃了。

鴛鴦聽說那院走了個小廝,司棋又臥病在床 ,猜知是二人畏罪,便去探看司棋,趁無人時賭咒說她永不告訴別人。

司棋把她當成親娘,變馬變狗也要報她的大恩。

鴛鴦又安慰她一番,讓她放心。

王夫人見彩霞大了,發出去配人。

滿府的人只有彩霞同情趙姨娘,趙姨娘就想把她給賈環收房,讓賈環去向王夫人要。

賈環認為漂亮丫頭多得很,再說他年紀還小,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趙姨娘沒法,只好來求賈政。

賈政說:「忙什麼?讓他們好好讀書,過二三年也不晚。

我已看中兩個丫頭,一個給寶玉,一個給環兒。」

正說著,忽聽外間一聲響,二人嚇了一跳,出來一看,原來是窗扇沒支好,滑落下來。

趙姨娘罵丫頭幾句,讓自己的丫頭把窗子上好。

那窗原是趙姨娘的丫頭小鵲在外偷一聽 碰下的。

她慌忙趕到怡紅院,叫開門,見寶玉已經睡下,就說讓二爺小心點兒,她聽到趙姨娘與老爺說「寶玉」,不知想做什麼,說完就匆匆走了。

寶玉只怕賈政讓他背書,忙穿衣起來,也不知該一溫一 一習一 哪篇好了。

一溫一 這篇,怕賈政讓他背那篇;一溫一 那篇,又怕讓他背這篇。

一房的丫頭都起來了,陪著他熬眼。

他見幾個小丫頭困得直栽頭,讓她們去睡,晴雯不依,威脅說誰敢睡她用針扎誰。

寶玉一會兒讓襲人、晴雯輪流睡覺,一會兒又說夜深天寒,讓她們多穿件衣裳。

麝月指著書說:「你把我們暫時忘了,專心對著它吧!」突然,春燕、秋紋從後門跑進來,大驚小怪地嚷:「不好了,有人跳牆進來了。」

眾人驚驚乍乍地各處尋找。

晴雯心生一計,讓寶玉借此聲稱嚇著了,躲過這一關。

此計正中他的下懷,就躺到床 上裝病,又派人叫值夜的前來搜查。

婆子們挑著燈籠搜遍前後,沒見個人影,就說可能是春燕沒看清,把風搖樹影兒當成一人 了。

晴雯就說她們和寶玉都見到了,寶玉嚇得臉色蠟黃,渾身發燒。

婆子們不敢再說,只好繼續搜查。

晴雯就去找王夫人要藥,王夫人忙命人來探病送藥,吩咐上夜人仔細搜查,又叫查二門守夜的小廝齊不齊。

眾人鬧到天亮,也沒找到蹤跡。

賈母得知此事,問明原因,就說興許守夜的就是賊。

眾人聽賈母這樣說,個個不安。

探春說:「近來鳳姐兒身體不好,園裡的人放肆多了。

初時小賭賭,越賭越大膽,竟開了賭局,三五十弔錢大輸贏。

還發生過爭吵相打之事。」

賈母問:「你為什麼不早說?」探春說:「太太事多,近日身體又不好,我只和大嫂子與管事的說了,教訓了她們一頓,這幾天好些了。」

賈母說了賭一博 的危害,說是她們招來賊偷了東西事小,園中眾姑娘的名聲重要,定要嚴辦幾個。

鳳姐兒當即傳來林之孝家的等四位管家媳婦,申斥一頓,命她們立即查辦。

林之孝家的見賈母動怒,誰敢徇私?立即風風火火地把人叫齊,一一盤問。

起初大家還抵賴,見賴不過去,只好供出大頭家三個、小頭家八個,參與聚賭的共二十多人,都帶來見賈母。

眾人跪了一地,磕頭咚咚響。

三個大頭家,一個是林之孝的兩姨親家,一個是柳嫂的妹妹,一個是迎春的乳母。

賈母命把頭家每人打四十板,攆出去,永不再用,其餘的每人打三十板,扣三個月月錢。

賭具當場焚燬,賭資分給品行好的人。

這一處罰,不僅林之孝家的面上無光,迎春也不好意思。

黛、釵等為那乳母求情,賈母恨的就是這些倚老賣老、故犯家法的人,決不寬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邢夫人不敢回去,在王夫人處坐了一陣,到園中散心。

剛到園門,碰見賈母的小丫頭傻大姐,手中拿個花花綠綠的東西,笑嘻嘻地邊走邊看。

邢夫人問:「拿的什麼玩意兒?讓我瞧瞧。」

接過一看,卻是一個五彩香囊。

一面是一男一女裸一體相抱,一面是幾個字。

傻大姐只當是妖精打架,怎知是*?邢夫人吃了一驚,問:「你從哪裡得到的?」傻大姐說:「我在山石後面掏蟋蟀,撿到的。」

邢夫人叮囑她不得說出去,否則把她也打死。

傻大姐嚇黃了臉,磕個頭就逃了。

邢夫人把香囊塞進袖裡,來到迎春處,責備她奶媽做下壞事,她也不管。

迎春說她說過奶媽幾次,奶媽不聽她的。

邢夫人就說迎春是大太太的女兒,反不如趙姨娘養的探春有出息。

若是奶媽偷了她的首飾做賭資,看她怎麼交代。

鳳姐兒來向邢夫人請安,她仍懷恨在心,被她擋了駕。

打聽到賈母醒了,她才離去。

繡橘就說:「迎春那個攢珠累金鳳,定是奶媽偷去賭一博 了,姑娘還不叫問,明兒過中秋,看你戴什麼!」讓迎春立即去回明鳳姐兒,命奶媽立即送回。

迎春不願多事,沒有就沒了,只要不再生事就行。

迎春乳母的兒媳找迎春為婆婆說情,在外聽到了,就進來說,她婆婆老糊塗了,輸了錢,借出去翻本的東西遲早要送回來,還是請姑娘去說情。

迎春說,連寶釵、黛玉說情都被老太太回絕,她不去碰釘子。

繡橘就說還東西是一回事,討情是一回事,還是先把東西送來。

那媳婦就說岫煙在這裡住時,還要下人貼錢,少說下人也貼了三十兩。

司棋就跟她吵鬧開。

正吵著,釵、黛、探春等人來了,見迎春躲到一邊看《太上感應篇》,任憑三人吵鬧,超然物外。

她們聽出些名堂,便走進來。

探春問:「你們主子向一奴一才要錢了?」司棋、繡橘都說沒要。

迎春不讓她多管閒事,她偏要管,追問起金絲鳳的事來,那媳婦慌忙掩飾。

探春讓她找二一奶奶說去,那媳婦不敢去。

不一會兒,平兒來了。

原來探春一進門便使眼色讓侍書去請的。

那媳婦這才慌了手腳,又是讓座,又要分辯。

平兒說這裡不是她說話的地方,把她趕出去,又責令繡橘等先把她打出去,再回太太。

探春說明是那乳母偷了迎春的首飾去賭錢,又捏造假賬,逼迎春去說情,與兩個丫頭大吵大鬧,迎春竟不聞不問。

平兒問迎春怎麼處治?迎春這才抬起頭,說是隨便,她想還就還,不想還只當丟了,也不會去討情。

眾人都笑她太軟弱,難怪媳婦、婆子敢欺負到她頭上。

平兒限那媳婦今兒一定把金絲鳳送回;若到晚上一交一 給她,她隻字不提,要不然,別怪她把事回給老太太。

平兒回去,鳳姐兒問探春叫她做什麼。

她說:「三姑娘怕奶奶生氣,叫我勸勸你。」

鳳姐兒說,如今她也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點心保養自己,多操心還惹太太嘲諷、下人咒罵。

二人正說著,王夫人兩眼含淚走進來,支開平兒和小丫頭,把一個香囊扔在鳳姐兒面前。

鳳姐兒看了,嚇了一跳,忙問:「太太從哪裡得到的?」王夫人淚如雨下,顫聲說:「你還問我?大天白日擺在園中的石頭上,被傻大姐撿著,幸虧你婆婆要下來。

我問你,這東西怎麼到園裡去的?」鳳姐兒情知榮府就她和賈璉一對年輕夫妻,何況賈璉風liu成性,二位夫人懷疑到自己頭上了。

忙跪下來,含著淚分辯,這東西是外頭仿著內工的手藝繡的,連布帶穗子都是市面上買的,她雖不尊重,也不會要這種便宜貨。

她縱然有,也不敢帶在身上,常到園中和妹妹拉拉扯扯,不小心就會露出來。

說她年輕,一奴一才中比她年輕的夫婦多的是,怎知不是媳婦們的?再說,邢夫人常帶賈赦的幾個小妾到園裡玩,也許是小妾的。

再說園中丫頭太多,年紀大的難保不正經,從二門小廝手中得來的。

她不但自己沒此事,連平兒也敢擔保。

王夫人說,鳳姐兒的話近情理,但此事是邢夫人發現的,怎麼辦?

鳳姐兒提議,若是直接追查香囊,怕大家都不好看,不如趁這機會,以查賭為名,讓周瑞家的領幾個人到園中查找。

再者,丫頭大了,該配人的立即配人,一來可避免是非,二來可省些開銷。

王夫人答應了,鳳姐兒派平兒去傳人。

不一時,周瑞家的、吳興家的、鄭華家的、來旺家的都來了。

王夫人還嫌人少,恰巧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來了,奉邢夫人之命催辦此事。

王夫人讓她回明邢夫人,也去抄檢大觀園。

她正因平常到園中去,丫頭們對她無禮,想報復又找不到借口,趁機大獻慇勤,說是園裡的丫頭比千金小姐還嬌貴,特別是寶玉屋裡的晴雯,動不動就橫眉豎眼地罵人,太不成體統。

王夫人正對晴雯有些偏見,便命人立即把晴雯叫來。

晴雯因身體不舒服,正在睡覺,聽說王夫人叫她,也沒在意,不加妝飾,來到鳳姐兒房中。

王夫人看她那模樣,大有楊貴妃春睡、西施捧心之嬌態,不由大怒,冷笑著罵:「好一個病西施,你這輕狂樣子給誰看?你幹的事,打量我不知道,明兒我揭你的皮!寶玉今兒可好些?」晴雯聰明絕頂,猜知有人暗算她,忙跪下說:「那是襲人、麝月的事,我不知道。」

王夫人罵:「你是死人?」晴雯說:「我原是老太太房裡的人,老太太見房多人少,怕寶玉害怕,讓我給寶玉看屋子,還得給老太太做針線,我只能在外屋。

裡屋是襲人、麝月她們的事。

不定十天半月,二人不在,寶玉才叫我一次。

我今後對寶玉多留心就是。」

王夫人念聲佛,把晴雯趕出去。

鳳姐兒本想幫晴雯說幾句話,一來王夫人正在火頭上,二來王善保家的又是邢夫人的耳目,只好低頭不吭。

王善保家的又來個火上加油,提議晚上鎖了園門,來個冷不防的大抄檢,不僅還能抄出香囊,也許可以抄出更多的東西來。

王夫人答應了,鳳姐兒不好再說什麼。

晚上,待賈母睡下,鳳姐兒與王家的人等一齊進了園,先鎖了門,從門房查起,接著來到怡紅院。

寶玉見一班人直撲丫頭們的房,忙問鳳姐兒。

鳳姐兒支吾丟了件東西,怕大家混賴,所以查一查。

丫頭們打開箱子,讓婆子媳婦們看了,也沒查出什麼來。

查到晴雯的箱子,王家的問:「為什麼不打開?」晴雯一下子把箱子掀個底朝天。

王家的討個沒趣,說:「你也別氣,我們是奉太太的命來查的。」

晴雯指著她的臉說:「你是奉太太的命來的,我還是奉老太太的命來的!我在太太那裡,怎麼沒見過你這嘴臉的管事奶奶?」鳳姐兒心中暗喜,又怕得罪邢夫人,忙喝住晴雯,勸住王家的,一行人離了怡紅院,直奔瀟湘館。

王家的從紫鵑的箱子裡抄出幾件寶玉的東西,自以為拿到贓證,正在得意,鳳姐兒勸她,黛玉自幼與寶玉在一起,這是小時候二人一交一 換的禮物。

王家的空歡喜一場。

眾人來到探春處,探春已得到消息,命丫頭大開院門,持燭迎候。

鳳姐兒說丟了件東西,來查查。

探春說她的丫頭都是賊,她就是窩主,要查就查她的。

就把自己所有箱櫃都打開,讓眾人一一去看,不許查丫頭的。

鳳姐兒知探春性格與眾不同,只看著眾媳婦們。

周瑞家的就說:「姑娘的東西在這裡,奶奶還是到別處去吧!」探春說:「既然大家都看了,明日再來,我就不依了。」

鳳姐兒要率眾離去,偏偏王家的平日聽說探春厲害,就不服氣,又想探春是姨娘生的,還敢怎麼她?她就想逞逞威風,掀起探春的衣裳,說:「連姑娘身上我都搜了,果然沒什麼。」

話音沒落,啪的一聲脆響,臉上挨了探春一巴掌。

探春指著她的鼻子怒罵:「你是什麼東西,敢來扯我的衣裳?我不過看在太太的面子上,叫你一聲媽媽,你就狗仗人勢,在我跟前逞強,還敢動手動腳。

你覺著我同你們姑娘那樣好性子,由著你們欺負?」說著就要脫一衣 裳。

鳳姐兒、平兒忙為她扣好衣裳,呵斥王家的快出去。

王家的討個沒臉,在窗外說:「明兒回明太太,我回老娘家去,這個老命要它做什麼!」侍書攆出去,挖苦說:「你果然死了,倒是我們的福氣。

只怕你捨不得!你死了,叫誰去討好主子,調唆察考姑娘,折磨我們呢?」鳳姐兒勸下探春,眾人勸走王家的,直到探春睡下,才敢離去。

眾人到了稻香村,一無所獲,接著來到惜春處。

惜春沒經過大事,嚇得手足無措。

眾人在入畫箱中查出一包銀子、一塊腰帶上的玉版,還有一雙男人的鞋。

入畫說是她父母在南方,她哥哥跟著珍大爺,還有個叔叔在這裡。

珍大爺賞她哥哥的東西,但她叔嬸只愛吃酒賭錢,怕被叔嬸揮霍了,所以存在這裡。

惜春怕事,讓鳳姐兒把入畫拉出去打。

鳳姐兒說:「若是真的也可原諒,只是不可私自傳遞。

待明兒問明再說。」

惜春說,後門上的張媽常和丫頭們鬼鬼祟祟的,必是她傳遞的。

王家的本和張媽有親,她一當上邢夫人的心腹,就把親戚不放在眼裡,張媽因此跟她吵了幾架,加上方纔她又挨了打,受了氣,就唆使鳳姐兒一定要嚴辦張媽。

來到迎春處,迎春已睡下。

因司棋是王家的外孫女兒,眾人看著王家的搜司棋的箱子。

王家的隨手翻了翻,就說沒什麼。

周瑞家的成心跟她過不去,要認真再查,從箱中搜出一雙男子的鞋襪,還有一個小包袱。

鳳姐兒打開看時,裡面有一個同心如意,還有一張大紅雙喜帖子。

鳳姐兒經常看賬,雖不能寫,也能認一些。

看了帖兒上的字,反而笑起來。

王家的心中有些發毛,見鳳姐兒笑,就說:「想是她賬記得不清,惹奶奶見笑。」

鳳姐兒問:「正是賬目不清。

你是司棋的姥娘,她表弟該姓王,怎麼姓潘呢?」王家的說:「司棋的舅過繼給潘家,所以她表弟叫潘又安。

上次逃走的小廝,就是他。」

鳳姐兒說:「這就對了!我把帖兒念給你聽聽。」

潘又安帖兒上寫的是:他已買通張媽,設法在園內相會;司棋捎的香串已收到,捎去香囊一個,表表他的心意。

王家的本想拿別人的錯,不料卻拿到她外孫女兒,不由又氣又臊。

眾媳婦又紛紛取笑她,氣得她連打自己的臉,說是說嘴打嘴,現世現報。

司棋倒橫下心來,不懼不羞。

鳳姐兒怕她尋短見,派兩個婆子把她看起來,眾人才散去。

鳳姐兒這一操勞,舊病復發,當夜就流紅不止。

天明請醫,開方取藥。

尤氏探望了鳳姐兒,又到李紈處,還沒坐下,惜春派人請她馬上過去。

惜春把入畫的東西一一請她過目。

尤氏說:「這是你哥哥賞她哥哥的,只是不該私自傳遞。」

轉過來罵入畫。

惜春指責她沒管好丫頭,反怪罪丫頭,再也不要入畫,隨便她處置。

尤氏左說右勸,惜春不僅不聽,反說如今她大了,聽到對兄侄的議論,甚至連她也編派進去,讓她沒臉見人,今後再也不進寧國府。

尤氏勸不下來,加上心中本有毛病,不由惱羞成怒,起身走了。

她正要到王夫人房中,迎面碰上一個老嬤嬤,說是甄家犯了罪,被抄了家,把一些財產藏到王夫人處,現在正忙亂,還是不去為好。

尤氏又轉回李紈處。

李紈近日生病,擁被坐在床 上,見她氣色有異,只是呆坐著,招呼她吃點心,她不吃,請她喫茶面子。

李紈猜知她已知昨夜的事。

寶釵來到,說是薛姨媽病了,她要回去給媽做伴,因上房忙亂,就先不給老太太、太太說。

探春、湘雲來到,得知寶釵要回家,探春說:「回去好,別再過來了。」

尤氏問:「怎麼攆客人?」探春說:「別說親戚,一家親骨肉還窩裡反,鬥得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她又說昨夜打了王家的,看誰能把她打一頓。

尤氏這才說出惜春的事。

探春說惜春從來如此,又說王家的回去被邢夫人好一頓打,怪她多事。

尤氏、李紈都說活該,探春卻認為是邢夫人使的障眼法。

尤氏來到賈母處,王夫人正向賈母說甄家如何獲罪、抄沒家產、來京治罪的事。

賈母心中不自在,見尤氏過來,說了鳳姐兒妯娌有病的事,又提起八月十五賞月。

王夫人說園中賞月雖好,只是風涼,賈母要多穿件衣裳。

說著擺上飯來,尤氏侍候賈母吃了飯,才坐下吃飯。

飯罷回府,見門口停著五輛車,知道又是賈珍父子請來賭一博 的。

原來寧府一逢國喪,二逢家喪,賈珍父子不能恣意玩樂,就招了本族的破落子弟、各府的公子哥兒到後園,名為練武射箭,實為賭東道,由輸者擺酒請客,整日殺豬宰羊,屠雞割鴨。

各人還帶來自家的廚師,翻著花樣做好吃的。

賈政不知底細,還以為賈珍父子真在練武,就讓寶玉、賈環、賈琮、賈蘭每天早飯後過來,練一會兒射箭,再去上學。

漸漸地,賈珍嫌賭射不過癮,就設起賭局,或是抹骨牌,或是擲骰子,把個國公府變成大賭一場,還雇了一班十四五歲的漂亮小廝當傭人。

不僅薛蟠成了常客,邢夫人的弟弟、岫煙的父親邢德全也時常光顧,一醉就抱怨他姐姐如何把持了邢家的家產,害得他一貧如洗。

尤氏也不敢管,只好聽之任之。

次日,賈珍見西瓜、月餅都準備好了,就說:「咱家有喪事,不能過節,今兒過罷。」

命人殺豬宰羊,備了酒席,擺在會芳園叢綠堂。

吃過晚飯,賈珍帶妻妾入席,飲酒賞月。

賈珍吃得高興,讓幾個妾吹的吹,唱的唱,接著又行酒令。

三更時分,忽聽牆下有歎息聲,大家不由毛骨悚然。

賈珍厲聲喝叫:「是誰?」連問幾聲,無人答理。

尤氏說:「也許是牆外有人。」

賈珍說:「那邊是祠堂,怎會有人?」話音未落,一陣風響,祠堂裡辟里啪啦一陣門扇開合之一聲 。

眾人只覺冷氣森森、毛髮倒豎,就連天上的月亮也不再明亮。

賈珍膽雖大,也十分畏懼。

又坐一會兒,各自回房。

次日賈珍察看祠堂,門窗關得好好的,只以為酒醉自怪。

晚上,以賈母為首,寧、榮二府的人彙集大觀園,先設香案拜了月,然後登上假山,來到凸碧山莊。

丫頭們擺上酒席,賈母居中坐了,爺們分坐兩邊,邢夫人領姑娘們坐在屏風後。

賈母見桌子沒坐滿,讓三春出來挨著她坐下,命人折來一枝桂花,行擊鼓傳花令,鼓停時,花在誰手中,誰吃一杯酒,講一個笑話。

第一個就輪到賈政。

因他平日不苟言笑,一張嘴,大家都笑了。

他講了一個怕老婆的故事。

下一個輪到寶玉。

他因賈政在座,本來就侷促不安,生怕講不好落個沒口才,講好了又怕說他只會耍貧嘴,就要求換一種方法。

賈政就讓他以「秋月」為題作一首詩,又限定不許用常形容月色的堆砌字眼。

這一來正對了寶玉的心思,提筆寫了一首詩。

賈政看了,點頭不語。

賈母知賈政對寶玉格外嚴厲,能點頭就已不錯了,就把海南帶來的扇子賞寶玉兩把。

賈蘭見二叔得獎,也作一首。

賈政喜不自勝,講給賈母聽,賈母讓賈政獎賞他。

再一個輪到賈赦,賈赦講了一個母親偏心眼的故事。

賈母半天才笑,賈赦知道惹賈母疑心,忙起身為賈母把盞,扯些別的話題。

花又落到賈環手裡,他也作一首詩。

賈政看了,說他和寶玉真是難兄難弟,難以教訓,寶玉要學一溫一 庭筠,弟弟要做曹唐。

賈赦看了,卻連聲稱讚,說是他們這種人家,識幾個字就能做官,沒必要寒窗螢火,讀成書獃子,只管這樣做下去,榮府世襲的前程就是他的。

到了三更天,賈母讓賈赦、賈政都走,讓眾姊妹多樂一會兒。

賈母讓撤去圍屏,兩桌合一桌。

她見少了寶釵姊妹、李紈妯娌,特別是少了鳳姐兒,席上冷清了不少,心中不是滋味。

王夫人就勸,往日人多是親戚,賈政回來,閤家一團一 圓,人少反比往年有趣。

賈母讓打十番的遠遠吹笛子,以助酒興,又讓尤氏講笑話。

尤氏剛講個頭,見賈母合眼,看天色不早,就讓備小轎送賈母去睡,眾人隨著走了。

一個媳婦收拾器皿,見少一個茶盅,席間又沒打,就四下找,卻碰見紫鵑、翠縷二人找姑娘。

翠縷讓那媳婦放心,茶盅是史姑娘喫茶端走了,但不知人在哪兒。

原來黛玉見寧、榮府閤家一團一 聚,寶釵也在家賞月,不由心中悲涼,倚欄垂淚。

湘雲見席上賈政兄弟、寶玉叔侄恣意縱橫,她插不進嘴,就約黛玉自去聯句作詩。

山下有個凹晶館,正與凸碧相對,而且臨著池塘,正好對水賞月。

二人來到山下,見看館的婆子已熄燈睡覺,無人打擾,就坐在廊下竹墩上賞月。

二人閒聊了幾句,聽了會兒笛子,商量如何限韻。

黛玉說:「咱們數欄杆,從這頭到那頭,有幾根就是第幾韻。」

二人一數,共是十三根,就以十三元為韻。

黛玉起了第一句,湘雲接下去,二人互相聯句。

待湘雲說出「寒塘渡鶴影」時,黛玉對上「冷月葬詩魂」。

湘雲認為這一句雖新奇,只是太頹喪了,她正在病中,不該作這種過於淒清的詩。

黛玉說,只有這樣才能壓倒湘雲。

妙玉走來,說是詩雖好,過於悲涼,不必再續下去,否則失之堆砌,反不顯這兩句了。

二人詫異地問她怎麼來了,她說她聽到笛聲,也出來賞月,在此聽她們聯句。

現在酒席早散,兩個丫頭正找她們,天已快亮,讓二人跟她到庵中坐坐,吃杯茶。

三人來到庵中,正吃著茶,一群丫頭、婆子找了來。

妙玉讓丫鬟領她們到另一間屋裡去喫茶,她取來紙筆,把詩續完,說:「這就不覺淒涼了。」

二人告辭,回瀟湘館同睡一床 。

分類:四大文學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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