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魅影
第二十七回 暢遠遊觀風問俗 回故土捨久圖新
卻說月如亦聞得人說洋務好,亦有心要學。
停一會鄭芝芯回來了,見了月如,行了禮。
華如便將月如來意說了一遍,說:「我這位老四是有志氣,不像我、老大、老三迷著鴉片、小腳、時文的。
他把冷眼旁觀多年了,今要一習一 洋務卻是相宜的。
鄭先生你說看了洋務書,要到外國走一遭,因為無錢不能去,現今我兄弟身邊帶來有八九百元,我又幫助他四百元,大約三四國可以去得,何不同去廣廣眼界。」
芝芯聞得這言便喜得了不得,說:「不到別國,只到英、土、法、比諸大國走走就夠了。」
月如道:「出去再看。」
於是搭船到上海,買了輪船票,因到出洋縱觀各機器;遂不去上海機器廠遊歷,於是第三日下了輪船,聽輪船所至之處,如香港,澳門等處,二人上去無不遊歷了一番。
初至呂宋,見一群小兒持刀相撲,問知此國人小時男一女皆一習一 擊技,至大時一人便敵得十數人。
二人聽了便說:「原來如此,外國兵強,我中國十倍不一。」
數日皆西向走,過了越南諸國,不三日便到英國所屬之孟加拉地方。
二人又上岸,見此處洋樓高直,街道平坦,電桿火車四通八達,而且萬艘雲集,百貨薈萃。
見了各種機器,二人驚異,看了均不知微妙在於何處。
因輪船本在此地裝載,不到別國。
因又換船,一連換了七八次,所剄之國機器異樣新奇,何止數十百種。
有紡紗的,有織布的或化金銀鋼鐵的,有制銅炮鋼炮及各樣鋼板的,有焙茶做紙的,有紡棉造瓷的,有解板鋸木的,有鑿石開山的,有造電水、鏹水及各種藥水的,其機器均皆以大輪牽引,眾小輪或有直轉或橫轉無不如意。
男一女在桃器廠內皆各有執業,無一女人裹足的。
又見無水碓舂米,或田內水少,均於海邊多建高樓,借風激輪,引起水來。
又見搬水的機器如中國水車一般,此機器力更大,見其搬水,只一刻時辰,即將一個海汊內停水登時搬光。
月如道:「學了此法,我們將來回去種田,哪怕高山沙阜,亦不愁無水了。」
說罷又將各種機爐仔細看它如何生力。
二人看畢早已十知八九,又見了紡棉紗並織布的便說這兩個機器卻是有益於婦女,學了這個便不愁無衣服穿了。
又至一處見
洋婦拿著一面顯微鏡照看似乎是像未出的蠶子。
芝芯道:「我前月閱洋務書,見外國養蠶恐蠶種有病,到了二三眠的時候要糟蹋,此皆由於蠶子未出時未曾照過,所以無十足收成。
據書上說照蠶子法:見蠶子上有黑點,便將有點子蠶子摘去,方不傳染他子,日後永無他患。
原來真的有這事,將來回去倒要傳傳這法子。」
又有一種木輪船,月如見了便說:「我們浙東是灘河,大的火輪船固不能走,這木輪船我倒想了一法子照這木輪船些少變通變通,上下水我有法子,一般料他行走。」
又見各處皆有學館,內中生徒濟濟。
芝芯在蘇州本一交一 結了一個洋人,嘗教他識西字便說:「西方我是認不得多,但各國學的種數不同。
洋務書中亦說得明白,回去卻要講究講究才好。
「
月如道:「原來外國人的本事難怪一精一究到十二分,皆由小時學出來的。
你看我們到了幾處皆有學堂,可知外國人士、農、工、商無人不學。」
芝芯道:「不但學了,學成時還要再考他一番,令他出一件機器來,這便有用之學。
不像我們中國的時文,全是沒用的。」
又說:「我那個朋友是西國儒士,名叫得裡馬,教我認洋字。
原來洋字只有二十六個字母,卻唯四字有音,其餘字母配合成字,或兩字母配成一字,或三四字母配成一字,配有定數,最多至七字而止。
其字有大楷有小楷,有大草有小草。
近今通行是小草或大草,楷書不常用,唯貨招牌及首一字則用之。
又任他常說我們官與他不同,他們官制有商務大臣,有農部大臣,有議政院,有藝術院,有博物院。
我前頭聽說尚疑心無此講究,今可知他的說話不錯的。」
又見一處許多兵在那裡一操一演槍炮,槍炮不必說式樣奇異,製作一精一巧,卻奇怪其放槍炮或起或臥,或跪或伏,其走陣法子千變萬化。
月如、芝芯二人便看得呆了,看了半天,二人相視而笑,皆說原來有這些微妙。
二人看看帶的盤費差不多了,便說:「回去罷,我已懂得十分之七八了。
回去認了洋字,請洋人在行內講講,想必不至如時文之難,總可學得一二件頑頑亦好。」
於是搭輪船至英都倫敦,又由倫敦搭輪至麻打薩,此地即名印度。
芝芯便說:「此處太祖征印度時得棉花子帶回中國,中國遂廣收其利。
然當年得棉花子時我們中國便有童謠說「自從印度得花棉,不到十年禍更延」,當時百姓原不知禍從何來,卻不知鴉片煙亦出在此處,此處唯鴉片棉花兩項為印度出產大宗。
卻奇怪鴉片出在此處價必便宜,何以本地入皆不吃鴉片。
我那個朋友曾說過:「洋人現立禁煙會辦理極嚴,今我二人親到了出煙的地方,眼見無洋人吃煙,可知他們是官民同心要戒就戒。
可惜我們中國並無一人為首立這個戒煙會。」
水如便道:「我們中國百姓即立了戒煙會,官府亦不管束,如今官府個個吃煙,哪個來做這自害自的事。」
兩人一路議論,便由麻打薩又搭輪船亦直回到上海。
停了數日,又仔細到上海機器局內將各種看了又看。
二人本是聰明人,又看了《西學大成》、《格致究源》等書,又被西國儒士得馬裡教了洋字,已有悟入處。
回來看了書又去看機器,到半月以後又悟了一半,又問問會譯西語的人,便覺胸中頭頭是道。
二人便說:「洋人了不得,天地造化之機被其窺破,若是中國富強,捨此並無別法。」
月如道:「若要行洋務必須人力,現在中國有時文、鴉片、小腳三件,男一女收去了大半,哪得還有人力?」
芝芯道:「這三伴自然要想出法子絕去了才好,我們且回到蘇州住一日,即起身回家,要檢一二件試試看。」
月如亦說:「我亦有悟入處。」
次日二人回到蘇州,一一告訴了華如,華如聽了亦說:「你二人快回去,將好學的學起來,能做的做起來。
我亦是有心人,既不得志於一時,並不能垂名於萬世,此豈大丈夫之所為?我亦要從此揣摩,為讀書人吐氣。
得志報國,不得志則保家。
你二人努力自一愛一。
我即刻叫船便可動身。」
二人於是又買了些書籍,便下船到了浙東,月如即將芝芯邀了,即往他家略住了兩日,第三日芝芯便說:「洋務件件若要學他,件件卻要本錢,我與你二人當從哪一件做起?」
月如道:「我早年分得些粗業,我不討親無用處。
厲年收得來已同你在外洋做了盤費了。
今將田產賣去,檢一件不大去錢的做起來,人家得了用,一則顯顯本領,二則轉可以賺錢。」
芝芯不好叫他賣田,月如便決意要賣,鏡如攔不住。
其時稻尚在田中,月如說個賣字,眾田戶一搶而光,月如登時得了五千餘元,便與芝芯日夜商量。
芝芯道:「我想要做個汲水的機器,洋人用火,我於汽學雖明白,各般機器浙東匠人未見過,恐不能打。」
月如道:「你畫成圖樣看匠人能打不能打,若不能打再想別法。」
芝芯便想了見過汲水機器,合了書工圖式形象,等了分寸與匠人看,匠人說各樣皆造得來,卻抖不起。
芝芯說:「你只管造,我自能抖。」
又將極細的布縫起布筒來浸了油,又叫木匠造了一個木櫃,用油灰補得周周密密。
過了一月匠人將銅鐵機器一交一 到,鏡如閤家見了,以為月如是個敗家子,好好田賣了,打了一個鐵鍋卻是無蓋的,不知何處用。
又見鐵輪、鐵軸、鐵板、銅條、籐斗並有不成名目的銅鐵各件堆了一屋,芝芯便說:「等我抖抖看,若用不著再打。」
又叫匠人帶了銼子伺候。
芝芯遂將各機器一一抖起來,內有抖不起的筍頭便銼,不能銼另打。
不知成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才子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