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魅影
第二十六回 恃夫憐因風生事 避家難出外尋生
卻說鄒小姐與月娥正說著,阿蓮便來了,聽了亦說:「不錯,若有放腳藥更為大妙。
我從前與雪花說有裹小的藥必有放大的藥,雪花尚笑我,想想此藥必有得買。」
月娥、鄒小姐聽了亦覺好笑。
不一時,賽金亦來,說:「妳們笑什麼?」
月娥便將放腳的話告訴了賽金。
賽金品貌原是平常,要靠這兩隻小腳迷丈夫的,聽了放腳的話與她意思相反,聽了數句便走開。
至房一中靠在床 上,與丈夫說道:「兩個嫂嫂方才說婦人小腳不便偷一漢子,要將腳放大哩。
你不信你看大一嫂嫂已把高底去了。」
這原是賽金的頑話,水如聽了心想,他嫂嫂一個丈夫是吃鴉片,一個丈夫又出外,莫不是她二人果有此想頭。
便說:「妳不要放腳就是好婦人,我便更喜歡妳。」
這賽金本來因丈夫喜歡她,丈夫是小孩子的一般無話不說,是時聽了這話便笑嘻嘻說:「我腳小何嘗不會偷男子,你說我只有你一個麼?」
水如聽了,再看看他老婆這般的一個相貌,又是時常到家中去,又潘一奶一奶一亦只生她一人,諸事隨她,聽了這句話亦不敢說有沒有。
心中想:「妳這個婦人諸事不能做,件件要我替妳做,原是為妳腳小不會做,哪料妳反會偷一漢子。」
看官知道,大凡女人壓服男人,使男人如下人一般服伺她,男人未有不怨悔的。
老婆若是無錯處,是一愛一她的色,不敢發作。
今聽老婆說會偷人,心想;「我如此之巴結妳,原來妳不知我的好處,猶且貪心不足。」
便不理她。
寨金起初並不疑心,過了數日,水如這個疑心終丟不去,只冷冷淡淡待她。
賽金是平日丈夫巴結她慣的,到了這日夜中,因丈夫不去理她,空了多夜了便不耐煩,即去撩拔她丈夫。
不料水如亦不理她。
賽金不屑仰攀,即羞惱成怒。
當夜亦未曾想到她與丈夫說的話,並不知他丈夫肚裡氣惱她,便栽埋她丈夫在外邊偷女人,將些無影無形的話壓在丈夫身上來,水如又不理她。
賽金見丈夫仍不低頭俯就,便步步踏進來,水如被她層層一逼一著,只說得一句,說:「妳這婦人好不羞恥。」
賽金便一口咬住說:「我偷人有何憑據?你不說我不依!」夫妻遂大鬧起來。
閤家皆來勸解,問起方知為月娥、鄒小姐要放腳,賽金造出些頑,話說腳放大了好偷人,又說自己腳小亦能偷人這些話鬧出來的。
當時各人聽了這些話殊覺污穢,不堪入耳,各人便皆生出一種心來,你一句我一句,卻如親眼見過偷人的一般。
雪花是有心病的,當時與華如曾說過腳大好偷人,又且早與華如相好,今聽了這些人話便說:「我們腳大皆要偷人的,妳卻見過我偷過幾次人?」
這一次便吵得鵝鴨船翻,滿屋婦女聲。
只聽得「小腳」「小腳」,足足有千萬聲的「小腳」。
水如此時亦恨極了,便說:「是了,是了,不用說了,我心裡明白了。」
從此水如方有悔心,私想:「婦人原來不可喜歡她的,一喜歡便將我欺負的如此之看不起。
總是當年我不應該見她腳小討來的。
如今想想有何用處?白白服伺她二三年。
若我老了尚要人服伺,到得那時,我何能要服伺她麼。」
又見他妹一子阿蓮的兒子碩泉剛剛的會走,他妹予帶往。
不料碩泉伏一在水缸上,一低頭便栽入水缸,妹一子走得慢,幾乎將碩泉浸死。
幸虧玉英見了,二三腳走到,提起救了碩泉。
又見雪花種田一年好似一年,方想得大腳的好處。
當時水如勸他老婆再不要爭腳大腳小,恐外人聽得不雅。
賽金想,這話是丈夫壓她,心想:「你今日如何管起我來?」
便徹底翻騰說:「你既不要我這個小腳,……」勒著水如出手腳印立休書出了她。
鬧得凶了,各人均不管他們,聽他二人爭個不了。
原來當時分家,各己娶親,惟月如未娶,搭在他三哥處吃飯。
今見他三哥三嫂如此爭鬧,無人煮飯,便餓了一天。
不料至次日猶然爭個不了。
月如初時勸勸,賽金是老著臉皮說:「你三哥未討我時就偷你家毛丫頭春雲,是他自己對我說的。
我並不會偷人,說了句頑話他便二三日不理我。
四叔叔你不必勸我,你可問你三哥還我偷人的真憑據來。」
月如是未討親的人,亦不能說,心想:「他二人爭口與我何干?惟終目不起火食,成何人家?總是我三哥一愛一小腳弄出這禍根。
我從前已想到透明,在這家中有何好處,不如出外謀生。
但浙東場面亦小,若說學生意是小雞吃粟米,學得成亦是溝中撐船。
欲想捐個佐雜,將分來的傢俬變去亦好捐了未入流。
不想我二哥又有信來。
偏說如今倒傢俬的不是嫖賭兩項,只要一捐官,傢俬便倒盡了。
若與人有仇氣』不必告他們到衙門,只要勸他捐官,就是收拾他一性一命,仇是一定要報的。
想想二哥的信,又不敢捐官。
不如帶了錢,到二哥處看看場面再想法子。」
主意已定,便不來勸他哥嫂,收拾了錢並辦了行李,過了數日辭了三房哥嫂並妹一子阿蓮,便一徑到一江一 蘇來了。
在路走了十日便到蘇州,尋著華如,華如見了他老四驚問:「你為何要到這裡來?」
月如便說:「家中三哥三嫂為腳小弄得不成一人 家。
我站不住,出來到這裡尋生路的。」
華如歎了口氣,月如又說;「雪花與阿蓮種田,如今家中皆是谷堆。
你做官不及她,現在大哥已叫玉英學起來,大一嫂二嫂亦自悔小腳不能做事,均要放大了腳做事呢。」
華如聽了說:「早該如此。」
月如又說:「大哥嫌鴉片,要戒煙了。」
華如聽了亦說應該的,便說:「有一位鄭芝芯是先生的朋友,亦在此前與孔先生先後未蘇。
孔先生已被師母喚回去種田自食其力,倒也快活。
這芝芯是來謀館地,我看這人難以訴成,倒是看了洋務書,又結一交一 了一個西學儒士,教他識洋字,頗能解悟。
他說要去見見場面,以後便可學學製造,這人志向卻大呢。
你吃過茶,停一會他回來,你可見見他。
如你見了,聽他說了便能一切懂得,大家學起來,檢來兩件試試,我們家中還愁吃用麼?」
月如這兩年亦聽得洋務是學得的。
欲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才子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