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案
第八十三回 武國興大鬧勝家樓 銀頭叟親傳驚人藝
話說武傑見眾人圍上,各執兵刃要打。
武傑揮拳打倒幾個人,嚇得那幾個都不敢過來與他一交一 手了。
忽聽西邊來了十數匹馬,馬上騎的是銀頭皓首勝奎。
他同家將李環、李佩,還有十幾名手下人等,來至宣化府酒樓,要在這裡作樂幾天。
這座酒樓本是勝家所開,在宣化府一路無人不曉。
今日勝奎來到此處,見那飯鋪門首,有一夥人在打架。
勝奎說:「你等所為何事?作買賣不准欺負人。」
酒樓夥計說:「他吃了飯不給錢,還打了跑堂的,實是可恨!」勝奎說:「有這樣事,李環、李佩,你二人前去拿他。」
二人答應,掖起衣襟,往前一趕步躥過去,揚拳就打。
那武傑一撤身閃開,抬腿一腳,正踢在李環左腿之上,仰身倒於就地。
李佩見哥哥被人家踢倒,他過去要報仇,也被武傑踢倒。
勝奎看武傑十八九歲,姿容秀美,品貌不俗,便有三分喜愛之心,要問他姓什麼,叫什麼?武傑本來無理,出於無奈,跳出圈外就往西跑。
勝奎說:「別追,讓他跑!」這班人跟老英雄往西門外一瞧,他在前頭,一直的順路往千佛山而去。
那勝奎見武傑順道上千佛山,這裡眾人隨後緊緊追趕。
那武傑回頭看見眾人追他,暗說:「不好!我要丟人。」
方進山門,看見師父正在那裡站著,忙說:「師父救我。」
歐陽德說:「你為什麼緣故,細細說來!」武傑說了方纔之事。
歐陽德說:「你進去吧!吾自有道理。」
勝奎追到山門,見善修和尚在這裡站定。
他二人本是故一交一 ,知道歐陽德是一個俠義之人。
二人見了禮,勝奎說:「你在這裡作何事情?方才進你們廟中的那個人,你可認識他嗎?」
歐陽德說:「那就是小徒武傑,他在這裡受不了清苦,上宣化去我也不知,叫兄長生氣。」
勝奎說:「他的武藝練得怎麼樣?」
歐陽德說:「也無非知其大概。」
勝奎說:「把他送在我莊上閒住幾天,一則飯食也好,二則我無事傳他練些武藝。」
歐陽德說:「甚好!武傑你出來,給勝大爺叩頭,你跟去在那裡養幾天傷,就跟勝大爺學些武藝。」
武傑答應,先給勝奎叩頭。
勝奎回歸勝家寨,把武傑留在內院,將書房三間叫他居住,又派書僮耘田去伺候他。
武傑瞧那書房之中,甚是潔淨,有花梨紫檀楠木桌椅和條幾,牆上是名人字畫,有條山對景,工筆寫意,花卉翎毛,各樣古董玩器不少。
每日單有人伺候武傑酒飯。
武傑白晝無事,就跟勝奎學習 拳腳,議論各樣兵器,勝奎皆一一指教於他。
這勝莊主有一子,名勝起山,早喪。
留下一子一女,女兒名叫玉環,幼讀書,好武藝,博學多覽,知古達今,練得一口單刀,家傳迎門三不過飛鏢、甩頭一隻、袖箭一弩一弓等各樣的暗器,今年十七歲。
兒子勝官保,今年八歲,聰明過人,在學房讀書,夜從勝奎學些武藝,家中人喜愛他聰慧靈敏,人送綽號小神童。
武傑自從來至勝家寨,勝奎待他甚厚,可教給他那些拳腳和打鏢,他總練不會。
勝奎也不厭煩,耐心指點他打鏢該當如何取準,如何使勁,如何分為上中下三路。
武傑領會在心,白天卻故作不會之狀,夜晚等到院中無人,他便照樣施展招數,在院中點上幾根香火,放在百步之外,他摸出鏢來,對準那香火之光打去,連發三鏢,連中三鏢,每夜自己都留心一習一 練。
那勝奎白日教給他,他總裝不會,是怕自己會了,師父就不肯教了,因此故作粗笨。
這夜他正在練一習一 拳腳之間,忽然聽得一陣琴音甚美,心中一動,說:「吾自幼常聽母親論琴妙處,這裡乃北邊之地,也有撫琴之人,吾要聽聽是在哪裡?」
武傑飛身上房,施展飛簷走壁之能,順聲音找去,躥過了兩層房,只見正東北有一所院落,琴聲就從那院中出來。
即至臨近,但見上房三間,坐北向南,屋中燈光閃閃,院中寬大,有各種奇花,放著奇香,借了月光,看得甚真,果然是十分的鮮麗。
武傑至上房簷前,見是前出廊、後出廈的房子。
他施展武藝,使了一個夜叉探海式,翻了一個珍珠倒捲簾的架勢,隔著竹簾,藉著燈光,看得屋中甚真。
當中放一張八仙桌兒,桌上兩邊是一對素燭,當中一個香爐,內燒檀香。
桌子北邊放著一張琴,在正北有一把椅子,坐北向南,上面坐定一個女子,年有十六七歲,光梳油頭,淡抹脂粉,輕施蛾眉,粉面桃腮,品如金玉,身穿藍月白綢子女褂,藍綢中衣,足下金蓮二寸有餘。
這位姑娘性好撫琴,受過名師指教,無事總要撫弄一曲。
今夜月白風清,叫使喚僕婦人等全皆退去,自己淨手焚香,正撫到得意之時,忽然斷了一弦。
這位姑娘乃是勝奎的孫女兒,名叫玉環,性情剛暴,眾人皆怕,又有一身好武藝,會打幾樣暗器。
今夜忽然琴斷一弦,留神一看,只見簾外房簷之上趴定一人。
她站了起來,進東裡間屋內去了。
武傑並不知道她做什麼去,還望著屋中,看她是作何事故?
那女子看見外邊有人,進到東裡間屋內,取手帕把頭罩好,從牆上摘下一口單刀,把後邊那扇窗戶一推,飛身出去,躥上後房坡,往前走了幾步,見那人還在趴著,也不知是誰。
勝玉環故意踩得瓦簷一響,叫他回頭,好看看是誰。
武傑回頭看她掄刀,趁勢落於就地,勝玉環就跟著跳下去了。
武傑手無寸鐵,又飛身上房。
勝玉環叫丫環鳴鑼,她也跟著上了房,立刻追了下去。
武傑方要往西院中跳,忽然聽到各處鑼響。
勝家寨有這個規矩,夜內有賊,便以鳴鑼為號,鑼聲一響,各處人等知信,四面往裡攻來。
這寨中莊丁有二百餘名,李環、李佩二人為頭目,來到這院中,勝奎老英雄也出來了。
李環等各執燈籠火把、松明亮子,照耀如同白日一般。
武傑也不敢回書房去了,自己往北房上去。
勝玉環的性情又傲,總要拿他,在後面加緊追趕。
眾人也跟著追出了後寨門。
天有五鼓,武傑見眼前一座山口,他這時慌不擇路,恨不能飛上天去才好呢。
李環、李佩也趕到此處,說:「姑娘不要性急了,這座山是個葫蘆谷,他從這山口進去,沒有出去的道路,還得從這山口出來。」
勝奎也趕到這裡,說:「姑娘你回去,都有我拿他,看他往哪裡逃?我非拿住他不可。」
勝玉環說:「爺爺,你這麼大年歲也追下來了,還是進山口捉拿他為是。」
勝奎說:「也好!姑娘守住山口,我帶李環、李佩進山拿他。」
勝玉環答應,執刀等候。
武傑進了這座山,見荊棘滿地,道路崎嶇,恨不能飛出谷口。
忽聽後面追趕喊嚷之一聲 ,天色已亮,自己看這山裡面,越走越寬大,正北是一座青石崖,東西兩座高山,這三處都是高峰峻嶺,不能上去的。
正在為難,忽然間見正北有一座樹林,從那樹林中起了一陣大風,這時突然竄出一隻虎來,渾身皆黑黃毛色,其大似牛,一見有人,它把尾子一搖,又把揮身的毛兒一抖擻,搖頭一晃,直奔武傑而來。
武傑手無寸鐵,正自著急,忽然想起囊中還有十隻鏢,便摸出一隻來,照那虎頭就是一下,正打在虎眼之上,又一鏢打去,那虎把前爪一扒地下石子兒,就地滾了兩個滾兒,立時身死。
勝奎帶李環、佩等來至山內,見那邊站立的是武傑,打死了一隻猛虎。
勝奎正自忿忿不平,忽然後面歐陽德來了。
他連忙走過來說:「歐陽賢弟,你這個徒弟在我家中住著,他夤夜上我孫女玉環院中,所為何事,頗不明白,我要領教領教。」
歐陽德說:「我奉師命前來和解。
武傑你過來,昨夜為了何事,深入內宅,你從實招來!」武傑把聽琴之故,細說了一遍。
那勝奎聽了,也近情理,見武傑句句是實話,並無虛語,方才又打死了一隻猛虎,真是少年英雄。
勝奎先前見面之時,便有愛慕之心,這也是前世宿緣。
他拉歐陽德至南邊說:「賢弟!我意欲把我孫女玉環許給武傑為妻,你要作主為媒。」
歐陽德說:「吾奉吾師之命,正為此事而來。」
勝奎叫家人把那隻虎抬回家中,先請姑娘回去吧!家人把勝玉環勸回家中。
歐陽德說:「徒弟,你來給勝老英雄賠罪,鬧了一夜 ,也未曾睡覺。」
武傑說:「實是我粗心的過失。」
勝奎說:「都是自己人,不要疑忌。」
三人說了話,一同出山,回至後寨門,進了大門,來至客廳,家人獻上茶來。
歐陽德拉武傑至西屋內,說:「徒弟你這裡來,我有話和你說。
你今十八九歲,尚未定親,吾給你說一個親事,就是這勝家寨老莊主的孫女,今年十七歲了,你不可推脫。」
武傑說:「家有老母,吾不能自己做主。」
歐陽德說:「你寫一封家信,吾自去問你母親,你只要點頭,無有不允之理。」
武傑說:「既然師父這樣說,吾就應允了。」
歐陽德叫他拜了勝奎,敘了年庚,大家擺酒慶賀。
武傑寫了一封家信,連定親之故都寫明白,就煩師父歐陽德帶去。
歐陽德接了書信,告辭往徐州下書去了。
這且不表。
單說勝奎從厚款待武傑,他又告訴家中人等知道,這小姑老爺無人不敬。
過了幾日,勝奎想要往宣化府去聽戲,欲邀武傑散心。
商議好了,便叫家人備馬。
勝奎接了衣服,方同武傑出了莊門,見對面來了一人,年約二十以外,身高七尺,眉清目秀,身穿藍綢長衫,內襯白褲褂,藍綢子套褲,足登青緞快靴,手拿小包裹,正望大門裡瞧。
勝奎見那人面目可疑,神色不對,就將武傑拉至書房。
不知所說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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