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聖人王陽明
三 牛刀小試走仕途
第一個問題:我是誰?(自我意識)
第二個問題:他人是什麼?(社會意識)
第三個問題:宇宙是什麼?(自然意識)
人生的所有問題,都是這三個問題的化形。
這三個問題考慮不明白,人生就活不明白,就會陷入極度的痛苦之中。
儒家干本書,佛家萬卷經,道家一爐子又一爐子的丹藥,全都是為了尋找這三個問題的答案。
一旦有誰真的思考透了這三個問題,那麼他就會立即居身於智慧的極峰。
這時候居高下望,就會發現無論儒,無論佛,無論道,都是從山腳下延伸至山頂的羊腸小路,所有的終點都在這三個問題的答案所凝成的智慧峰頂相匯。
用心做好每一件工作
史書上解釋說:王守仁之所以夢到倒霉透頂的威寧伯,是因為他的命運馬上就要和王越產生一一交一一集。
話說王守仁在第三次考試通過之後,總算是結束了他的待業青年生涯,觀政工部——做一名實一習一生,給各級領導端茶倒水,替領導寫稿子,去領導家裡做雜務,捎帶學一習一一下都邑建設、治漕總河、鐵廠織造、屯田鑄錢、植樹造林……要學的東西好好多,好好多。
這時候聖上有旨給工部,說是威寧伯王越的墳墓年久失修,裡邊打了無數的老鼠洞,讓工部考慮修繕一下。
前面不是說威寧伯王越是一奸一臣,被活活地罵死了嗎?那麼為啥還要給他修繕墳墓呢?
說王越是一奸一臣,並將他活活罵死,是憲宗朱見深時代。
現在歷史已經進入了憲宗的兒子孝宗朱祐樘時代,一朝天子一朝臣,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政治生態。
憲宗時代,就是要殺汪直,罵死王越以強化自己的權力。
到了孝宗時代,則要高抬前代的大臣,以貶抑現在朝中大臣們的勢力。
替威寧伯修繕墳墓,實際上是孝宗皇帝在向大家發出熱烈的呼籲:知識分子們,到邊關去浴血殺敵吧,你殺敵我殺你,然後我兒子再給你平反,不亦樂乎?
樂乎不樂乎不是太清楚,反正工部對這項工作不是很熱心,證據就是,這個工作派到了王守仁的頭上。
若是這項工作朝廷極為重視,那麼出場的官員規格也必然很高。
現在卻只派了一個實一習一生,明擺著是敷衍差事。
可是這個工作,對於王守仁來說卻是個機會,他立即亮出了自己的拿手絕活,狠狠地表演了一下。
這個絕活就叫:運籌學。
運籌學這個詞,最早出現在1938年,是運用現代數學工程,合理解決生產及管理中的難題,以期達到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優選值。
而我們說王守仁搞運籌學的這一年,是1499年,這個時候,運籌學這個名詞還未出現。
一門還未誕生的學科,也可以提前幾百年運用嗎?
可以的,學科這個東西,是先有了現實中的運用,然後形成現實運用的規範,就是讓別人也可以拿去用,這個過程就叫學科了。
但在這個學科產生之前,其規律及思想是客觀存在的,任何人,只要你願意開動腦筋,就能夠嫻熟地運用這些規律。
以王守仁的智慧,把還未出現的學科先拿過來用一用,實在是小意思了。
事實上,有關運籌學在中國的運用,說起來那可是太久遠了。
過於久遠的事情先不說,單說北宋時代吧,就有一個大一奸一臣丁謂,負責督造京城的城門,工程需要計算材料,先把舊城門拆掉,廢磚爛瓦用車運走,再從遙遠的地方將建築材料運來,單這材料的運輸,就是一個嚇死人的數字。
龐大的北宋帝國,單從財力支出上來說,就根本修建不起一座小小的城門。
可這活兒落在丁謂手中,那就太簡單了,他先吩咐將京城大街挖開,挖成一條河,民夫乘船而入,把新的建築材料用船運進來,拆除的殘磚爛瓦用船運出去,等城門修好,最後剩下的土方材料往河道裡一填,踩實,嘿,又是一條嶄新的街道。
丁謂所使用的方法,就是幾百年後西方人稱之為運籌學的這麼一個東西。
這東西連權臣丁謂都會用,更何況聖賢王守仁乎?
中國歷史上,有個特殊分類叫能臣,就是特別會幹活的大臣,舉凡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雖然沒有學一習一到現代西方科學,卻硬是西方科學的祖宗,都無師自通地掌握了運籌學。
而王守仁要使用的運籌學,比北宋的權臣丁謂更高一籌,稱之為什伍法。
如果用現代的語言來稱呼的話,王守仁這個法子,就是現代化的工程管理。
運籌學大師
王守仁將他徵募來的民夫,分為數十個小組,每五人為一伍,每兩伍為一什,也就是五個人是一個小組,兩個小組是一個工程隊。
每三個工程隊負責一個項目,其中一個小組負責物流運輸,推著小車將新材料運來,將拆除的廢舊材料運走。
另一個小組負責技術活,進行開工建設。
照這麼算起來,三個工程隊共計六個小組,負責一個項目,可這裡只用到兩個小組,還有四個小組呢?
另外四個小組,兩個小組負責睡覺,兩個小組負責吃飯休息。
睡足了的小組起一床一後來吃飯,吃飽飯休息好的小組上工地來幹活,原來在工地上幹活兒的小組,下線回去吃飯睡覺。
也就是說,六個小組輪流工作、吃飯和睡覺,歇人不歇工,時刻能夠保持充沛的體力,迅速將倒霉蛋威寧伯王越的墳墓修好。
為啥不讓六個小組一起上工地?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呢?
這是因為……修一個墳墓的工地才有多大?你搞那麼多的人擠在一座小墳頭邊上,人挨人人擠人,看似熱火朝天,實際上工作效率奇低。
可如果你不搞那麼多人,人數太少的話,修墓造墓又是重體力活兒,幹不了一會兒就會疲勞不堪,工作效率同樣也無法提高。
也只有王守仁這個辦法,徵募的人數足夠,又不至於出現扎堆兒不幹活兒的低效率。
這個辦法說起來簡單,卻是現在許多建築工地都不知道採用的——運籌學,這東西說起來簡單,真要是能夠應用到實踐中去,卻不是那麼容易。
是難是易,取決於人的智力,所謂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許多人在考場解答運籌學題的時候,縱橫睥睨,目無餘子,可等到了現實生活中,這個籌從何運起,那就掂不清了。
究其原因,就在於王守仁是主動地尋求解決問題的法子,而別人卻只是為了應付考試,除了答題蒙分數,從來不知道書本上的東西是拿來用的。
這就是王守仁和大多數人的區別了。
接下來的故事,就變得有戲劇一性一了,威寧伯王越的家人,對奉旨前來修繕墳墓的王守仁感恩戴德,搞來一大堆金銀財寶給王守仁送來:一點兒心意,不成敬意,請領導笑納……
借王守仁一個膽兒,他也不敢收這些銀子。
小小的實一習一生,幹點兒活兒就私收賄賂,不想混了是不是?所以王守仁堅定不移地兩袖清風。
然後,威寧伯的家人拿出了昔日威寧伯王越所佩的寶劍,贈送給王守仁,王守仁見劍大喜,頓時想起他的夢來——在夢中,威寧伯王越可是親口答應把劍送給他的啊,所以這一柄一劍,他沒理由拒絕。
收下這一柄一劍,表明了王守仁內心中最為艱難的選擇:他遲早、他最終、他必然要走伏波將軍馬援之路,走威寧伯王越之路,他們都是同樣類型的人,有著同一個怪一毛一病,一見工作就忍不住手心一癢癢,哪怕被人千秋萬代地詛咒,罵為大一奸一臣,他們都無法抑制住內心幹活兒的衝動。
命中注定要成為一隻老黃牛,替帝國拉車賣命。
這活兒是必然要干的,但心裡的委屈,終究是難以抒懷。
有沒有既能開心地幹活兒,又不至於被宵小罵到慘的人生之路呢?
到底有沒有呢?
吾不能同草木而腐朽
在工部實一習一期結束,吏部查看過王守仁上班打卡的考勤記錄,開會說:這個小王還可以的嘛,遲到從來沒被逮到過,早退從來也沒有被抓住過,看看哪個部門缺人手……什麼?刑部人手不足,那就讓他去刑部吧。
王守仁出任雲南清吏司主事,雖然他的工作是負責雲南地區的刑事案件,但他並不需要去雲南上任,就在北京城中,自己的辦公室裡坐著看案卷,正翻看著,刑部又有新工作分配給他:小王,那什麼,今年輪到你值班,負責管理全國所有的監獄,小心著點兒,但凡有虐囚之類的事件,你自己看著辦吧。
王守仁提督獄事。
這還沒等他弄明白這活兒怎麼幹,又有出差跑腿一兒的工作輪到了他頭上:小王,你年輕,就去南直隸淮安出差吧。
你的工作很簡單,就是當地的官員審案子的時候,你坐一邊兒看,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要指導當地的官員糾正過來……注意別亂說話,你才吃幾斤幾兩干飯?你在各地的表現如何,要由當地的官員呈文蓋章上報的,如果你惹了當地小官僚,跟你拼起老命來,告你一個作風不正派,你八百輩子也說不清……
後來啊,王守仁的弟子為了抬高自己的老師,在《年譜》上瞪眼撒謊說:所錄囚多所平反——說他平反了大量的冤假錯案,贏得了人民群眾的一致稱讚,老百姓們奔走相告,都說:小王是俺們百姓的貼心人……然而這根本是不可能的,編這段瞎話的人,欺負讀書的孩子沒有行政管理的常識,要知道舉凡一件冤假錯案,莫不是盤根錯節,糾扯不清,最低限度,這錯案也直接牽涉到審案者個人的面子。
如果說這個案子錯了,那麼對於審理案子的官員來說,輕者意味著他能力不足,重者必然有私情在內,無論是哪一種,這事都不可能跟你王守仁有完。
前面也說了,王守仁雖然是上級領導派來的,可是他最多不過是下鄉幹部,表現如何,水平如何,這些都需要當地官員點頭才行。
如果王守仁惹了當地官員,他早就沒得混了。
再者說了,王守仁的《年譜》之中,連他小時候吃一奶一不說話的丟人事都翻出來了,平反冤案這麼大的事兒,怎麼可能沒有點兒記載?說他平反了很多冤案,卻偏偏舉不出一個簡單的例子來,這事兒明擺著是瞎掰。
我們確信王守仁根本沒平反過一起冤案,這跟他的行蹤也有著莫大的干係。
他登上了九華山。
這是王守仁一生中第三次登九華山了,在山上,他寫了篇《九華山賦》,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吾誠不能同草木而腐朽,又何避乎群喙之呶呶!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正是王守仁人生痛苦選擇的關鍵當口兒,他在說:我王守仁啊,怎麼就這麼倒霉呢,怎麼偏偏有著幹活兒的本事呢?有本事卻什麼活兒也不幹,不留個名聲讓後人景仰,那我活得豈不是太冤了?
可我如果要幹活兒,就必然會像伏波將軍馬援、威寧伯王越這倆倒霉蛋一樣,你在前面拚死拚活地幹,後面卻有一群混事油子指著你的鼻尖兒破口大罵。
憑什麼啊,憑什麼?他們憑什麼罵我?
就憑了他們沒有任何本事,只能靠罵有本事的人舒緩一下心裡的鬱悶。
連一點兒本事也沒有的人,你再不讓他罵幾句,這豈不是太不人道了?
不甘心啊,真是不甘心!
怎麼辦呢,要不,咱們去找蔡蓬頭問問?
蔡蓬頭?這又是個什麼東東?
幽明相隔的異界
首先我們可以確信的是,不管蔡蓬頭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它多半就不存在。
不存在的東西,扯出來幹什麼呢?
這個事兒,先要從宋時代的大儒朱熹說起了。
話說朱熹這廝,端的是人類歷史中的一個異類。
理學大家陸九淵小時候,就曾經問他的父親:朱熹這個人,他怎麼會知道千年以後的事情呢?陸九淵的父親回答說:因為朱熹是個聖人啊,聖人這種動物,思維已經洞穿了人類的局限,知道未來之事,真的沒什麼稀罕的……
朱熹是不是真的知道未來之事,這事也不大好把握,但有一件事,朱熹這位聖人,也和前面我們提到的威寧伯王越一樣,都是被人家活活罵死的。
而且朱熹比王越被人罵得更慘,王越最多不過是被罵為一奸一臣就到頭了,可是朱熹卻被人栽贓說他和自己的兒媳婦通一奸一。
臨死前朱熹一邊扳著《大學》修訂,一邊流著老淚替自己辯解:沒這事兒啊,真的沒有啊……
管你有沒有,反正這種事兒說起來超級刺激人,先罵你再說吧,有本事你再活過來解釋?
事實上,朱熹和他的兒媳婦真的是清白的,但這段謠言卻在歷史上長盛不衰。
沒辦法,誰讓朱熹有名呢?換了普通的老百姓,不要說老百姓,搞兒媳婦的皇帝就能擠滿一火車——可是皇帝太多,都比不了朱熹的聖學世代承傳,這就意味著朱熹比皇帝更有名氣,注定了被罵得更慘。
除了慘遭人民群眾編瞎話修理,朱熹還曾經在武夷山認栽,這段歷史也是儒家的一個公案,但知道的人卻不是太多。
早年間曾有一幅畫秘密流傳,名曰《夢蟾圖》,面捲上,兩個道士背對山巖而立,各自手持經卷,在他們中間的,是一隻超級巨大的大蟾蜍,正笑瞇瞇地看著兩個小道。
書中暗表,這只特大號的蟾蜍,便是人類歷史上頂頂神秘的怪人白玉蟾。
白玉蟾,本名叫葛長庚,系南宋時瓊州人氏,他的祖父叫葛有興,原本是個京官,不幸遭逢幹部下鄉掛職,被下放到海南島並落戶於此,不久生下兒子葛振業,讀書時又娶了當地的女子為妻,終於成為了地地道道的當地居民。
兒子葛振業讀書最終沒讀明白,只能做一名私塾先生,靠糊弄幾個小朋友,教授《三字經》混口飯吃。
古人云:家有三斗糧,不當孩子王。
葛振業干教書這一行,算是徹底淪落潦倒了。
然而,在南宋光宗紹熙五年三月十五日的夜裡,貧苦教師葛振業忽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到自己走在一條街道上,四周景物朦朦朧朧,彷彿籠罩在濃濃的霧氣之中,看不分明,光線晦澀的遠處,有什麼披鱗掛甲的東西不時跑過,少頃的寂靜過後,是刺耳的咀嚼之一聲響起,分明是尖利的牙齒咬碎堅一硬的骨頭的聲響,聽在耳中,葛振業不寒而慄。
正在驚恐之中,忽然之間前方亮起一道絢麗的光暈,光暈之中,就見一個鬚眉皆白、峨冠高一聳的道人緩步而來。
走到了葛振業面前,那道人咦了一聲:咦,你是凡間之人,怎麼會來到這種地方?
葛振業戰戰兢兢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煩請道長指點迷津,讓我早日回家,我的妻子還在家中大著肚子……
那道人「哦」了一聲,順手拿起懸垂在腰間的玉墜,遞到葛振業的手上:不要怕,這裡雖然是九幽一陰一府,可橫豎你早晚也要歸宿於此。
現今你時辰不到,就算是先行旅遊一遭兒,考察考察吧。
拿好了這只白玉蟾,你先回家把它安頓好,然後再回來報到,放心,沒人跟你搶地府裡的位置,你真的用不著這麼急……
葛振業低頭一看,見那道人遞過來的是一隻白玉雕琢的蟾蜍。
這只白玉蟾雕工細膩而一精一良,尤其是白玉蟾的那兩隻眼睛,似乎還在轉動著,葛振業心下詫異,也不太注意道長在說些什麼,觸手一碰那只白玉蟾,霎時一溫一良舒服的感覺傳遍全身。
這時候他耳中忽然聽到嬰兒的啼哭之一聲,猛一睜眼,發現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蝸居陋屋。
只是那嬰兒的啼哭之一聲,卻是越來越響亮。
葛振業怔愕良久,突然醒悟:妻子生產了。
生下來一個大胖小子,葛振業替兒子起名叫葛長庚,又因為生子的時候做的那個怪夢,孩子的一乳一名,就叫玉蟾。
四年後,葛有興、葛振業父子雙雙亡故,葛長庚的母親無以為生,就帶著兒子改了嫁。
新嫁的那戶人家,姓白,於是母親乾脆給孩子改名叫白玉蟾。
茅山道士白玉蟾
白玉蟾雖然是個拖油瓶,跟著母親嫁到別人家。
但是繼父並不討厭這個孩子,相反,還為這孩子請了名師教導,而白玉蟾也是天資聰顥,讀書一目十行,作詩出口成章。
於是等白玉蟾十歲的時候,教書先生就建議:送這孩子去廣州參加童子試,說不定這孩子會一舉奪魁,去臨安面見天子,也說不定。
白玉蟾的繼父遂親自送繼子到廣州應試。
鄉下人進城,不懂規矩,不知道這童子試,不是看你孩子會不會作詩,而是要看家長送不送禮物。
先行奉上厚禮,考官自然喜歡,沒有禮物,那考官頓時冷下臉來,當即以織機為名,讓白玉蟾作首詩來看看。
白玉蟾得題,朗聲吟道:
大地山河作織機,百花如錦柳如絲。
虛空白處做一匹,日月雙梭天外飛。
聽了白玉蟾的吟詩,就見考官勃然大怒,猛一拍桌子,罵道:傻小子,你會不會作詩啊?竟敢說日月只是你的織梭,整個虛空都只是你織出來的一匹布,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是誰?竟然如此狂妄?這分明是蔑視朝廷,欺凌聖上,若本官將此詩奏上去,只怕你全家老小都要被拖到法場上去,一刀一個剮了……
被考官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白玉蟾不敢吭聲,他的繼父聽說這孩子會連累滿門抄斬,也是嚇得魂不附體,不等出考場,就將小白玉蟾按倒在地上,匡匡匡一頓暴打。
繼父以後就不讓白玉蟾讀書了,給他一根鞭子,讓他去放牛。
此次事件之後,白玉蟾在家裡的地位急轉直下,繼父恨透了這個連累全家的小東西,隔三岔五,就找個由頭兒把這個小東西暴打一頓,就這樣連打了六年,打得白玉蟾再也受不了了,就找母親要了三百文錢,離家出走了。
據白玉蟾自述,他離家出走後,在深山老林中遇到了異人,授他以天元雷法,從此就有了超能力。
但是據後來的史學家考據,白玉蟾這個自述,分明是瞎掰。
實際上,白玉蟾離家出走之後,就去了一江一西龍虎山,去找張天師,想投入張天師的門下,做一名小道童。
不承想,白玉蟾剛到龍虎山,就被張天師的幾個弟子帶到了一間黑屋子裡,關上門,打了個半死,然後被扔下山來。
原來,在龍虎山張天師門下學藝的弟子非常之多,大家都在爭一個出頭機會,競爭原本已是慘烈,再來一個白玉蟾,別人還怎麼混?所以把他打出門去,倒是一個省事省心的法子。
求師受辱,白玉蟾怒不可遏,就改投了茅山派。
這一門派裡果然沒有惡一性一競爭。
實際上,茅山派裡就沒有絲毫的競爭——投入道門之人,壓根兒就沒人來這個怪怪的茅山派,這一派被龍虎山張天師壓得幾乎到了滅門的淒慘境地。
這一派之所以遭受壓制,就是因為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絕活兒,搞不過龍虎山。
白玉蟾發現了這一情形之後,就立即下山,拜了道家南宗四祖陳泥丸為師,學到了丹法,從此開創了茅山系的神霄派,很快就名傳一江一湖,威震九荒,竟然與龍虎山的張天師分庭抗禮,相提並論了。
藝成天下,白玉蟾立於茅山之頂,仰天長嘯,賦詩一首:
三分天下二分亡,猶把山川寸寸量。
縱使一丘添一畝,也應不似舊封疆!
白玉蟾要以這首詩挑戰龍虎山上的張天師,挑張天師於馬下,以雪前番被暴打至半死之血仇。
朱熹也一愛一玩馬甲
白玉蟾道術大成之後,就周遊天下,四處亂寫詩,其人其名很快傳入朝廷。
這時候主政的皇帝是宋理宗,他看了白玉蟾的詩,就派人出宮,四處尋訪白玉蟾,請白玉蟾到宮中小敘。
據道門記載,白玉蟾接到邀請函之後,就飄然而來,理宗皇帝為他設下了盛大的歡迎酒宴,到場的,全都是國家重要領一導一人,清一色的王公大臣。
酒宴之後,理宗皇帝發表了重要講話,諸大臣齊聲歌頌南宋帝國的大好形勢,然後大家舉杯痛飲。
然後這才切入正題,就見大家擠眉弄眼,上一上一下一下地打量著道長白玉蟾,卻發現這廝只不過是個面皮嫩一嫩的小青年,眾人就有些詫異,問道:道長,你如此年輕,卻名震天下,這有什麼竅門沒有?
白玉蟾微笑搖頭:沒竅門,我的知名度,跟各位領導比起來差得遠了,哪裡有什麼竅門。
眾臣卻不肯放過他:有謠言說,你能夠把天界的仙女叫下來,陪唱歌陪跳舞陪喝酒,三陪啊,你說這些謠言都是什麼人造出來的呢?
白玉蟾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謠言,各位領導對此,應該是司空見慣才對。
眾大臣還待再說,卻突然發現一樁異事,就見白玉蟾的酒杯中,突然升起來一縷極細小極細小的水汽,那水汽直上雲霄,竟然形成了朵朵祥雲。
就在眾人詫異之時,耳邊卻聽得仙樂之一聲縹緲而來,伴隨著這讓人心醉的仙樂,就見高天之上,祥雲冉冉,四個嬌一小玲瓏的素衣仙子,於空中盤旋出絢麗的舞姿,正自漫然飄下。
在場的人全都驚呆了,不由自主地站起來,伸長脖子,想瞧清楚那美麗的仙女的模樣。
可是忽然之間,半空中發出一聲異響,「砰!」極光掠過,祥雲霎時間消散,連同那曼舞在高空的仙子,也一並不見了。
仙女呢?仙女哪裡去了……眾臣急了,紛紛吵嚷起來。
這時候就聽白玉蟾怒聲喝道:各位領導,我看你們衣冠楚楚,滿臉憂國憂民,所以請來天界的仙子,為領導們助興,可是你們怎麼可以對仙子起一婬一心?你們這一婬一心一起,褻瀆了仙子,仙子發怒而去,再也不肯來了。
想不到你們一個個人模狗樣,卻全都是些衣冠禽一獸,這讓我怎麼跟天界的仙子解釋?
群臣目瞪口呆,卻無一人敢出言辯駁,因為當他們看到美麗的天界仙子之時,確曾起了一婬一欲之念。
這時候他們不敢承認,可也不敢否認,生怕白玉蟾施展仙法,把他們腦子的一婬一欲掏出來,讓大家看個清楚。
一片死寂之中,白玉蟾歎息一聲,揚長而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皇宮。
此一去,他直接登上了武夷山頂,搭了個小窩棚,開始煉起丹藥來。
有一天他正在忙著,忽然「吱呀」一聲,小窩棚的門被人推開,從外邊走進來一個點頭哈腰的人來:嘿,某乃崆峒道士鄒訢是也,聞知道友在這裡修煉,特來拜訪,有沒有多餘的丹藥,給咱一粒嘗嘗?
白玉蟾扭頭,冷眼打量著這個怪老道:過來,過來,你過來,我悄悄地告訴你……
那老道急忙走到白玉蟾的面前,豎一起了耳朵。
就聽白玉蟾一溫一柔地道:讓我輕輕地告訴你,丹藥我這裡有,煉丹的法術,我也知道,可我……就是不告訴你!
為啥呀?那老道傷心地問道。
因為,你是一個大騙子。
白玉蟾回答道。
有人在瞎掰
詩云: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訪仙家。
敲門做一愛一丹藥丸,老臉羞比二月花。
話說那崆峒道士鄒訢,專誠來找白玉蟾求丹藥,卻遭到公然拒絕和羞辱。
當時鄒訢就有說不盡的悲憤,道:白老弟,你聽我說,做老道不要這樣無一恥,大家都是老道,都一樣的花白一胡一子,你煉丹丸我來吃,反正你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麼多,何必這麼自私呢?
沒想到白玉蟾只是冷哼一聲,道:水仙不開花,你少跟道爺裝大瓣兒蒜。
你以為脫了儒生服,弄一頂道冠扣腦殼上,我就認不出你是聖人朱熹了嗎?我呸!還偽造了身份崆峒道士鄒訢,你還要臉不要臉?
當時那自稱崆峒道士鄒訢之人就驚呆了:白玉蟾,你真的有點兒門道,居然能一眼看破我的身份,莫非,你真的是一隻大蛤蟆嗎?承認了吧,人類是沒有這種異常視野的。
白玉蟾道:我是蛤蟆還是人,不關你的事兒,反正我留在這世上的有許多詩,有我的門派,還有許多跟我學煉丹的徒弟,你就算是想拿我不當人也不成。
反倒是你,朱熹,你以為聖人是那麼好做的?哼,就等著被人活活罵死吧。
朱熹道:小白啊,你所言極是,實際上目前的朱熹我,已經打通了佛儒兩家,但這沒用,朝野官民,仍然是驚天動地的謾罵聲。
我尋思著,你要想逃掉不被人污辱謾罵,非得走道家的門路不可,所以才來找你要丹藥。
白玉蟾搖頭:小朱你差矣,並不是道家不被人罵,誰都逃不過。
但你們儒家之所以被罵得最慘,那只是因為你們的名氣忒大。
你也不是不知道,越是沒本事的人,罵起有本事的人來就越是凶。
道家只因是出世的,不多做事,所以挨罵的機會就少了點兒。
你儒家講究個入世,講究個為國為民,干的活兒最多,所以挨罵也就最多。
朱熹搖頭:可他們罵得實在是太難聽了,我還是跟你在這兒一塊兒研究煉丹吧。
白玉蟾也搖頭:抱歉,你來得太晚了,現在你的儒學根基已經養成,不可救藥的為國為民思想,已經浸入了你的基因中,想逃過萬世辱罵,基本上來說已經沒機會了。
我奉勸你明智一點兒,趁早轉身下山,老老實實幹活兒,踏踏實實挨罵,你別無選擇。
朱熹:可我還是想……
白玉蟾劈頭打斷他:還是別想了,你跟我在一起,我幫不了你不說,你反倒會拖累我,搞不好以後我也被人謾罵。
拜託,算我求你了,快點兒滾蛋吧……不由分說,白玉蟾強行將朱熹推到門外。
朱熹還不死心,隔了幾日又回來,卻發現那小窩棚冷冷清清,空無一人。
白玉蟾竟然不知所蹤。
時過八百年,一批又一批的歷史學者上天入地,想找到白玉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個不知到底是人還是蛤蟆的神秘動物,就這樣神秘地消失於歷史的長河之中。
他失去蹤跡的那一年,剛剛三十六歲,除了留下一本詩集,幾個弟子,根本不曾為這世界做點兒什麼正事兒,所以知道他的人極少,就算有人想罵他,也無從罵起。
朱熹拜謁神秘動物白玉蟾,試圖闖入道家之門,打通儒佛道三家的通道,最終功敗垂成,不久被活活罵死。
但他所經歷的這件事,卻成為了一個藍本,讓王守仁抄襲過後,安在了自己的頭上。
馮夢龍著的《皇明大儒王一陽一明先生出身靖亂錄》上,是這樣記載的:
明年,授官刑部主事,又明年,奉命審錄一江一北。
多所平反,民稱不冤。
事畢遂,遂游九華山,歷無相、化城諸寺,到必經宿。
時道者蔡蓬頭踞坐堂中,衣服敞陋,若顛若狂。
先生心知其異人也,以客禮致敬,請問神仙可學否,蔡搖首曰:「尚未尚未。」
有頃,先生屏去左右,引至後亭,再拜,復叩問之。
蔡又搖首曰:「尚未尚未。」
先生力懇不已,蔡曰:「汝自謂拜揖盡禮,我看你一一一團一一官相,甚說神仙。」
先生大笑而別。
這段記載,說的是王守仁遊歷九華山,到了一座寺廟裡,發現一個怪道人蔡蓬頭,紈衣百葛,狀若瘋癲。
王守仁斷定此道非凡道,當即上前詢問:大師,你看我能學神仙之術否?怪老道蔡蓬頭搖頭:還不行還不行……這話連說了兩次,最後給了王守仁一句:你滿臉官氣,說什麼求仙學道?
這段記載,我們可以十拿九穩地斷定,如果此事不是王守仁自己瞎掰的話,那麼就是他的弟子們瞎掰的。
到底是誰瞎掰的不好說,但瞎掰卻是肯定的。
有什麼證據嗎?
有!
虛無世界來的人
斷定一件事是不是瞎掰,並不難,通常情況下,我們是先來查證歷史上是否有這麼一個人,他是做什麼的,有什麼樣的經歷,什麼樣的坷坎,有什麼樣的心路歷程,他的理想是什麼,他追求理想的過程如何,他又是怎樣以他的存在來影響這個世界的。
比如我們說白玉蟾,這個人儘管來歷不明,以一種刻意的低調方式,保持一種刻意的高調招搖,知道他的人,少之又少,但我們卻可以斷定這個人真的存在——不管他到底是只誤喝了丹水的蟾蜍,還是一個大活人故意擺迷一魂陣。
但他到過許多地方,和許多人一一交一一流過,所過之處都留下了零星的記載,而且他本人還留有一大卷本詩書,再加上他的門人弟子,要讓我們相信這麼多的人在偽造一個並不存在的人,而且連個目的都沒有,這很難。
至少,朱熹化名為崆峒山道士鄒訢這事,已經是史學界的共識,都知道朱熹在白玉蟾這裡碰了壁之後,轉而去研究《周易參同契》,最終也沒搞出個名堂。
這是史實,所以白玉蟾確曾存在過。
而王守仁在這裡突然搬來一個蔡蓬頭——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人提到過這個蔡蓬頭,此人無爹無一媽一,沒有幼年,沒有少年,沒有相識的朋友,沒有左鄰右舍。
等於是憑空跳入歷史之中,就已經是成年老道了——在此之後,也沒有任何人發現蔡蓬頭,這導致了此人又沒有晚年,更沒有三朋四友,不曾有隻言片語留在這個世界上……
俗話說得好,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連脊椎動物死了,都要留下點兒化石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
這個蔡蓬頭居然有此智慧學識,一眼瞧得出王守仁的來龍去脈,但在王守仁見到他之前,卻不曾有過絲毫的記載,這就夠讓人納悶的了——更離奇的是,日後王守仁功名大成,聲名赫赫,按理來說少不了會有刨根問底的人,挖地三尺去尋找這位蔡蓬頭的行蹤,可是卻沒有找到他。
最可疑的是,九華山的傳說之中,提到這個蔡蓬頭,居然也是來自於王守仁的這段記載。
也就是說,蔡蓬頭以前不曾存在過,見到王守仁之後又神秘地消失了,比白玉蟾消失得更為乾脆徹底。
他分明是從一個虛無的世界突兀地跳出來,跟王守仁打了聲招呼,然後又跳回到了虛無世界之中,這真的可能嗎?
自然界中,滅絕的動物死了千年萬載,猶自會留下甲殼化石供人憑弔。
而思想則是人類逝者的甲殼化石,只要你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並以自己的思想感召或是影響過別人,那麼你的思想就必然會留下零星殘跡。
一如白玉蟾,此人消失得如此乾脆徹底,但他的詩文留了下來,他與朱熹的一一交一一往留了下來。
僅僅是因為,白玉蟾在道家的領域中有他的不凡造詣,這種思想一如滅絕動物的甲殼化石,縱然是再過了千秋萬代,只要有人閒極無聊,去歷史的書堆裡掏坑挖洞,就遲早會把他掏出來。
但卻沒人能夠把蔡蓬頭掏出來,這豈非怪事一樁?
一個沒有以前,也沒有以後的人,我們無法確信他會有著現在。
蔡蓬頭,他只不過是王守仁自己,又或是他的門下弟子,把朱熹拜謁白玉蟾的故事,移花接木了過來。
那麼,不管這樁公案是王守仁杜撰的,還是他的門人弟子虛構的,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很簡單,他們要掩蓋一些已經發生的事情。
什麼事情呢?
這個事,說起來就複雜了,王守仁是中國歷史為數不多的、其歷史資料完全呈現正面的人物,他的門人弟子深諳紙筆千年會說話的道理,在修史時已經是嚴防死守,分頭把關,將任何影響到王守仁正面形象的真實資料,通通銷毀了。
尤其是涉及王守仁私人情感信息的資料,你挖地三尺都無法找到。
我們所面對的,是一個淨化了的,脫離了現實生活本色的,近乎不食人間煙火的聖徒。
如果不是王艮的一封書信洩露了天機,我們壓根兒想不到這廝居然敢娶六個以上的老婆,甚至許多人武斷地認為,王守仁和他的表妹夫妻感情融洽,卻完全忽視了,王守仁留在這世上的骨血,並非是表妹生的,而是另外一個女人生的。
現在,我們需要弄清楚的是,王守仁或他的門人弟子,希望借助這個不存在的蔡蓬頭,掩飾什麼事情。
蔡蓬頭是個什麼玩意兒
但我們必須要承認的一件事情是:王守仁確曾登上了九華山,也確曾鑽樹林扒地洞地尋找神仙蹤跡。
為了證明這一點,王守仁甚至寫了首敘事詩,也就是有詩為證的意思:
路入巖頭別有天,松一毛一一片自安眠。
高談已散人何處,古洞荒涼散冷煙。
好好看看這首詩,好好看看,這分明是寫的朱熹拜謁白玉蟾,遭到拒絕之後再度拜訪,卻發現白玉蟾已經人去屋空,「古洞荒涼散冷煙」啊。
但《靖亂錄》上說,這首詩跟朱熹老夫子沒有半點兒關係,它是王守仁寫的自己的經歷遭遇。
什麼遭遇呢?
游至地藏洞,聞山巖之巔,有一老道,不知姓名,坐臥松一毛一,不餐火食。
先生欲訪之,乃懸崖扳木而上,直至山巔。
老道踡足熟睡,先生坐於其傍,以手撫一摩其足。
久之,老道方覺,見先生,驚曰:「如此危險,安得至此?」
先生曰:「欲與長者論道,不敢辭勞也。」
因備言佛老之要,漸及於儒,曰:「周濂溪、程明道,是儒者兩個好秀才。」
又曰:「朱考亭是個講師,只未到最上一乘。」
先生喜其談論,盤桓不能捨。
次日,再往訪之,其人已徙居他處矣。
看看這一段,王守仁又在九華山翻找出一個避世異人。
該怪人隱居於山峰之巔,不吃水煮火烤的食物,只食用松子野草,結果遍體生長著顏色鮮艷的一毛一發,實際上是寄生類孢子植物繁殖過盛的原因。
要見到這個原始人,王守仁必須要走過一座搭在懸崖兩岸的獨木橋,人走在上面,只要刮起一陣輕風,左右一晃悠,那就掛了。
但儘管有如此之危險,王守仁還是渡過了這道人生的險隘,來到極峰之巔。
當他登上來的時候,發現那綠一毛一原始人正在睡覺,就坐在一邊兒替人家按摩腳掌。
為什麼要按摩腳掌呢?推究起來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個避世隱居的怪人,通體寄生著鞭一毛一類的孢子苔蘚,只有腳掌底部因為經常走路,與地面產生摩一擦,寄生類鞭一毛一無法在此處繁殖。
所以要想接觸到這個怪人的身一體,就只能通過這個鬧心的部位了。
經王守仁這麼一番擺一弄,怪人終於醒過來了,大驚曰:這麼危險的地方,你上來幹什麼?
單是這麼一句話,我們就可以確定此事真實的程度比較高。
因為這句話是純粹一性一的人間煙火,沒什麼前知五百年後知八百年的仙味兒在裡邊。
如果這個怪人說:王守仁啊,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快要等了五百年了……蔡蓬頭就是這麼說的,雖然原話不是這樣,但意思卻沒有走形。
這個避世隱居者,最多只是像王守仁的前幾代祖先,如躲進四明山石洞中的第三代祖先王與准一樣,都只是凡夫俗子。
假如王與准躲在石洞之時,也有一個類似於王守仁這樣的無聊之人,鑽入洞中去給王與准按摩腳掌,王與准也同樣會嚇得尖一叫起來:你是什麼動物?鑽進這洞裡來想幹啥?
正因為他們是人,所以有人的感情,會有擔心、驚訝或是疑懼等複雜的情緒表達出來。
在接下來的對話中,恰恰印證了我們的推斷。
神馬都是浮雲
假如躲入四明山石洞中的王與准,也遇到個王守仁這樣的無聊閒人,鑽進洞裡跟他聊天,大聊那些走街串巷的算命術士,猜猜王與準會怎麼說?
王與准鐵定會來上這麼一句:算卦術士神馬的,都是浮雲……
為什麼要這樣說呢?
因為王與准才是真正掌握了玄學命理的大師,可掌握這些不正經的瑣碎知識又有什麼用?無非是算算東鄰家的針掉在什麼地方了,右捨家的雞為何不下蛋了。
如果你不替大家扯淡,大家就不會跟你有完。
這不,王與准就是因為不樂意算這雞一毛一蒜皮,結果被迫躲進洞裡扮老鼠。
而王守仁,他在九華山的地藏洞之峰巔,就是親耳聽到了類似於此的這麼一句話。
因備言佛老之要,漸及於儒,曰:「周濂溪、程明道,是儒者兩個好秀才。」
又曰:「朱考亭是個講師,只未到最上一乘。」
聽聽,極峰之巔的怪人說:周敦頤、程顥這倆人還行吧,不過朱熹就差得多了,最終還沒有登堂入室啊……
怪人所提到的周敦頤,乃理學的開山鼻祖。
他最著名的作品,是散文《一愛一蓮說》,其中的名句「出淤泥而不染」,這是幾乎每個中國人都耳熟能詳的,但又有誰想得到,這篇《一愛一蓮說》是暗合了《華嚴經探玄記》的經義,與他的《太極圖說》構成了一個完整而嚴密的儒學思想體系。
而要命的是,這個儒學思想體系,竟然是從道家的太極圖中演化出來的——但實際上,太極圖這東西源自《易經》,《易經》本是儒家六經之首,早在道家未成氣候之時就已成定論,這時候卻忽地一下子從儒家被搶走,硬被拖入道家的門裡,這一切,原本就是為了替王守仁的思想門派硬搞出一個路子,以便誤導後人,讓你照這個路子來,卻只能是越搞越糊塗。
要知道,所有的智慧都將在哲學的終極相逢,無論是出自儒,出自道,還是出自佛,終點都是對三個終極問題的思考所形成的系統一性一思想認知。
這三個問題,早在王守仁格竹七日累得癱倒之時,我們就已經提出來了:
第一個問題:我是誰?(自我意識)
第二個問題:他人是什麼?(社會意識)
第三個問題:宇宙是什麼?(自然意識)
人生的所有問題,都是這三個問題的化形。
這三個問題考慮不明白,人生就活不明白,就會陷入極度的痛苦之中。
儒家千本書,佛家萬卷經,道家一爐子又一爐子的丹藥,全都是為了尋找這三個問題的答案。
一旦有誰真的思考透了這三個問題,那麼他就會立即居身於智慧的極峰。
這時候居高下望,就會發現無論儒,無論佛,無論道,都是從山腳下延伸至山頂的羊腸小路,所有的終點都在這三個問題的答案所凝成的智慧峰頂相匯。
所以說,對這三個問題還沒有考慮明白的人,妄言打通儒佛道三家,純屬自過嘴癮。
儒佛道三家並不存在著打通之說,只有費盡牛力在智慧的道路上艱苦跋涉,除非你登到峰頂,否則的話,任何時候回望來路,眼前唯見一片蒼茫。
極巔之上的長一毛一怪人,說的那句話,意思就是:周敦頤、程顥這倆人,在這人生的三個終極問題上,考慮的還是有點兒門道的。
朱熹就差得遠,所以可憐的朱夫子才會被人活活罵死。
那麼,在這三個問題上,周敦頤和程顥,到底有什麼進境呢?
有這樣一件事,理學夫子程顥和他的弟弟程頤,哥倆一道出門去飯局。
出門的時候,恰見前面來了一個絕色美一女,就見哥哥程顥鼓起兩隻色眼,大叫一聲:哇,好美好美的美一女耶,我喜歡死你了……弟弟程頤在一邊看著,吃驚得目瞪口呆。
等到了飯局時,哥哥程顥談笑風生,狂吃海喝。
弟弟程頤卻愁眉不展,憂心忡忡。
哥哥問他:喂,你怎麼了,為什麼不吃不喝?
程頤道:哥哥,咱們是學理之人,講究的是為天地立命,為生民立心,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可你看你今天的樣子,路上一個美一女就讓你現出了豬哥原形,你這個樣子,又怎麼為天地立命啊?
程顥大驚:那個美一女我早就放下了,你怎麼還把她藏在心裡?
大程小程一愛一美一女的故事,在佛家也有類似的版本。
通常有個解釋叫放下,意思是說,只要你放下心中的執念,生活就會快樂許多——可是你連自己是怎麼回事都不知道,美一女是怎麼回事你不知道,你和美一女的關係你更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連拿起都難,又何論放下?
與成功只有一步之遙
到目前為止,我們基本上可以斷定,九華山地藏洞之峰巔,完全有可能真的曾有一個類似王守仁先祖王與准的人物,自行放逐,結果被王守仁掏了出來。
但是遭遇蔡蓬頭之事,卻分明是杜撰。
而杜撰出這麼一個不存在的怪人怪事,只是為了掩藏一些真實發生的事情。
王守仁和他的弟子們,到底在掩飾什麼呢?
還是繼續從地藏洞中的鞭一毛一怪人說起。
這個遁世者,他和王守仁一樣的,學問晉階到一定的程度,基本上就已經能夠弄清楚終極的智慧思想,到底應該是個什麼樣子的。
但如果想最終接近這一終極智慧,卻又是千難萬難,難就難在人一體的能量,遠不足以支撐大腦進行如此複雜的思考,王守仁在格竹子之時,短短的七天之內就累得病倒,就是一個最現實的明證。
譬如登峰,若要是攀登世界最高一峰珠穆朗瑪峰,其高8844米,你攀爬到7000米並不很難,此後每再攀登100米,時間都會加倍地漫長。
等到了最後那一步,登山者往往要付出積年累月的工夫,只為了邁出那小小的一步,而且絕大多數人就在試圖邁出這一步的時候,失蹤了,跌落山崖粉身碎骨,又或是被永遠封存在冰川之中……
只是一步,只差小小的一步。
但能夠跨越這一步的人,少之又少。
世上之人,適合一體力運動者,遠比適合腦力思想者的數量多,然而,擁有如此龐大的人口基數的體力運動者,能夠登上珠穆朗瑪峰之巔的卻是寥寥無幾,可知能夠跨越智慧極巔之人,幾乎是能夠掰著手指頭數出來的。
眼看這終極智慧近在眼前,觸手可及,卻總是捕捉不到,可想王守仁的心裡,是何等的惶恐驚怒。
這一步,究竟要用多久才能跨越過去?
會不會也和朱熹一樣,聲稱自己跨越了,而且人人也都認為你真的跨越了,但實際上你並沒有跨越?正因為朱熹實際上並沒有跨越智慧的極峰,所以才無法擺平現實的人際關係,最終被人活活罵死。
會不會是這樣?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
為了追求這個終極智慧,付出了如此多的心血,最終卻只得在門外徘徊,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這樣的人生,豈不是太悲慘了呢?
倘若真的是這樣,那還不如做一個普通的老百姓,無知無識,樂呵呵傻乎乎地就這樣過一生,雖然從未體驗過追求智慧與思想的快樂,但也不至於還要承受這般功敗垂成的巨大痛苦。
若沒有出發,倒也罷了,可你已經走到了這裡,8844米的世界極巔,已經走完了8800米,只差最後這點兒距離,如果這時候再回頭,讓人如何甘心。
無論如何,這一步也要跨過去。
可體能已經耗盡,大腦的運轉已經僵滯麻木,失敗正在面前露出猙獰的嘴臉,換了你,又該怎麼辦?
你怎麼辦,我們不知道。
但我們知道的是,王守仁娶了六個老婆。
區區六個老婆,與皇宮中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相比較,一點兒也不多,甚至是太少太少了。
但這六個女人擺放在詩書世家的王氏豪門,卻明顯有點兒多。
王守仁,他為什麼要娶這麼多的老婆?
他娶這麼多老婆的原因,和他杜撰不存在的蔡蓬頭所掩飾的事情,是同一樁事。
到底是什麼事呢?
假如你還活著
想要弄清楚王守仁到底對歷史隱瞞了什麼,我們必須深入皇宮大內,去調查一樁看似與此無關的歷史懸案。
據道家記載,這樁懸案發生在大明憲宗皇帝時期,也就是在邊關浴血保國的老書生——威寧伯王越被活活罵死的時代。
當時朝廷有個副主任科員,叫李孜省,他琢磨著,自己在仕途上已經不太可能有什麼發展了,一咬牙一跺腳,我下海了我,於是摔印揣金,拿著一筆公款走人了。
此一去,李孜省專挑著荒無人煙的小徑,往大澤深處走,越走越荒涼,越走越遠離人世,舉目所見,或是花紋斑斕的巨蟒,或是張牙舞爪的虎豹,總之是殺機四伏,步步驚心。
李孜省卻咬緊牙關鐵了心,寧肯讓走獸巨蟒吞了我,也要找到仙人的蹤跡……咦,前方有一座小茅屋,活人怎麼敢在這麼可怕的地方定居,鐵定是仙人沒錯。
李孜省狂奔過去,向門裡一張望,正見一個白一胡一子老道,在茅屋裡席地打坐。
沒錯了,這鐵定是仙人,於是李孜省「撲通」一聲,跪倒在門外,口中高叫道:晚輩乞請仙長賜教,傳以仙人之術。
嗯?屋裡的老道探頭向外一看,頓時樂了:哈哈哈,你這個乖一巧鬼,還真來對了地方,我雖然不是仙人,但的確懂得許多仙術,你想學不想學?
想學,想學。
李孜省一個勁兒地磕頭。
想學也不成。
老道突然板起臉:仙人之術,豈可輕授,你快走吧。
李孜省聞言大哭,扒著茅屋的門苦苦哀求,並威脅道:仙長,求求你賜我仙人之術吧。
你不傳給我,我是不會離開的,不僅不會離開,還會扳住你的茅屋門不撒手,萬一讓我弄塌了你的茅屋,可不要怪我哦。
道長聽了,頓時眉開眼笑:你這傢伙果然有點兒門道,看來我這仙術,不傳你是不成的了……不過呢,仙人之術,不可妄授,我肯定是要考驗考驗你的,不知你能否經受得住考驗啊。
李孜省想也不想就磕頭:肯定能經受得住,不信,道長你儘管考驗好了。
好!道長站起來,說道:這樣好了,我也不打算給你出太難的題,就象徵一性一地考驗你三年吧。
從今天開始,你要任我踢,任我打,任我罵來任我踹,荊條木棍專往脛骨上打,石頭瞄準你的腦殼砸,只要三年以後你還活著……我是說假如,假如你三年後奇跡般存活,那這仙術,我就傳授給你了。
假如三年後奇跡般存活……李孜省偷眼打量這老道,見他慈眉善目,心說這一定是道長在嚇唬我,我先答應下來再說。
可不承想,李孜省剛剛開口答應下來,就見那一臉慈眉善目的老道,霎時間化成了凶神惡煞。
他兇猛地撲將過來,順手抄起一根粗一大的木棍,照李孜省腦殼上「砰」的一聲,重重地砸將下來。
李孜省呆了一呆,已然昏死。
被一陣鑽心的劇痛刺醒,李孜省先拚命地號叫出聲,拚命掙扎著,定睛細看,卻發現自己已經被老道懸吊在一棵樹下,而那壞老道則在一邊生了堆火,此時正用燃一燒的樹枝,慢慢地炙烤他赤一裸一的雙腳。
這下子李孜省終於醒過神來了,原來這老道說假如他三年後還活著……並不是開玩笑的。
想不到這老道心理竟然是如此的變一態,照他這般慘無人道的折磨法,李孜省能挺過三天就不錯了,三年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老道哪裡是什麼仙人,分明是個凶人,是惡人。
這時候李孜省才後悔自己自投羅網,苦苦哀求狠老道放過他。
可是老道正沉浸在虐一待他的幸福快一感中,對他的哀求,根本不予理睬。
眨眼工夫,李孜省就被這缺德老道虐一待了三日三夜。
現在,李孜省全身的皮肉,已無一處完好,沒被老道燒焦的部位,基本上來說全都腐爛了。
李孜省估摸一著,他絕無可能再拖過第四天,這老道真是太生猛了。
幸好,勤勤懇懇地虐一待了三日三夜之後,老道終於疲倦了,就趴伏一在一張香案上,打個小盹兒,打算醒來時用更毒的招數整治李孜省。
耳聽著老道鼾聲響起,李孜省一咬牙,蜷伏著身一體,將被反捆的手腕猛地伸一入火堆中。
燒吧,這點兒疼痛,相對於老道的殘忍虐一待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
就聽哧啦啦火焰燎烤著皮肉的聲音,茅屋裡霎時間瀰漫起濃郁的肉一香。
突然之間兩手一鬆,縛在手腕上的繩子,終於燒斷了。
不顧焦爛的手腕傷痛,李孜省咬緊牙,慢慢地站起來,抄起一根粗一大的木棍,對準老道的腦殼,突然用力砸下。
砰!
老道的身一體,猛地一挺,然後「撲通」一聲,栽倒了。
李孜省哈哈大笑,撲到老道身上,在道袍裡一胡一亂地一翻,就摸一到了一本書。
拿出來看時,書的封面上寫著三個字:五雷法。
就是這本書!
怪病怪藥方
拿著從老道那裡搶來的書,李孜省回到了京城。
一進城,迎面就是一張通緝令,上面通緝的在逃犯,正是他李孜省。
原來他拐了公款逃走,朝廷早就發出了海捕文書,務須要將他捉拿歸案。
不過是一紙通緝令,這點兒小事兒,是難不住已經有了仙術的李孜省的。
他弄來一身道服,穿在身上,大搖大擺地進了京城,走著走著,忽見一個小太監從一家藥鋪出來,他急忙上前攔住:小公公,宮裡是誰病了?
小太監瞪了他一眼:管得著嗎你,給咱家滾開!
李孜省笑道:你讓貧道滾開,倒也不礙事。
怕就怕等病人病情嚴重,一定要來找貧道醫治的話,到時候可別怪貧道生你的氣,不肯去哦。
小太監詫異地看著他:不信你能治好梁公公的病!
梁公公?那是憲宗皇帝身邊最一寵一信的大太監梁芳了。
李孜省大喜,道:還真讓你說著了,別人的病,貧道或許真的沒法子。
貧道才疏學淺,就會治個梁公公的病,別人的病,貧道還真治不了。
小太監聽他這麼說話,頓時轉了口風:道爺,若真是如此,就請你跟我去梁公公的府上,真要是能治好梁公公的病,別的不敢說,起碼金銀財寶,讓你隨便搬。
李孜省興奮得滿面紅光,跟著小太監去了大太監梁芳的府上。
到了地方,小太監先讓他在一間小花廳裡等著,自己進去稟報。
趁花廳無人的時候,李孜省拿起茶杯,在茶水裡洗了洗髒手,然後擺出道貌岸然、正襟危坐的樣子。
可是這廝不知道,大太監梁芳的府中來客,時刻都有人在盯著,李孜省干的怪事,早已被外邊的人,偷看得明明白白。
可是李孜省渾然不覺,依然裝出沒事人的樣子,等著梁芳出來,少頃,就聽一聲咳嗽,大太監梁芳竟然被幾個小太監架著出來了。
他的病情太嚴重,嚴重到了已經無法走路的程度。
什麼病呢?
便秘!
可憐的大太監梁芳,他足足有半個月沒拉出屎來了,已經憋得人不人、鬼不鬼,都快要憋瘋了。
見面第一句話,梁芳就問李孜省:道長,咱家還能活到明天嗎?
李孜省搖頭:按說是已經沒希望了,不過呢,如果公公你飲下我這盞茶,我包你身輕如燕,一口氣繞著金殿跑仨來回,不帶喘粗氣兒的。
梁芳詫異地看了看李孜省手邊的那盞茶,勃然大怒:與咱家把這個壞傢伙拿下!
一群小太監蜂擁而入,將李孜省捉住。
李孜省卻是一頭霧水:梁公公,為何要如此對待貧道啊?
梁芳憤怒得都快要哭出來了:你你你……你竟然敢戲一弄咱家,讓咱家喝你的洗腳水……
李孜省打斷他:梁公公,不是洗腳水,是洗手水……
梁芳:那不是一樣嗎?你的手比你的腳更髒,咱家有說錯嗎?與我拖下去,亂棍打死這個妖道!
且慢!李孜省高叫道:梁公公,橫豎你要亂棍打死貧道,何不在貧道被打死之前,試試貧道的藥方呢?若無效,貧道死而無怨。
非要讓咱家喝你的洗腳水?梁芳滿臉說不出來的痛苦:要不……咱家就試試,反正不喝也是被活活憋死……
捧起那盞髒茶,梁芳猶豫了再猶豫,最後一狠心一咬牙一仰脖兒,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放下茶盞,大太監梁芳拿眼睛狐疑地看著李孜省。
李孜省也是緊張地盯著他,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長時間過去,突見梁芳臉上的皮肉微微一抽一搐起來,一抽一搐的頻率和節奏慢慢加快,越來越快,忽然之間他站起來,大聲疾呼:
快扶咱家去廁所,咱家等不及了……
神秘的五雷法
大太監梁芳去了廁所,好久好久也不見回來,李孜省正等得焦急,突聽一聲哈哈大笑:這位仙長,果然是妙手仙丹,起死回生啊,嘎嘎嘎……就見梁芳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的便秘,真的讓李孜省給治好了。
五雷法,端的是不同凡響,不可小覷。
實際情況是,李孜省給梁芳治病,用的根本不是什麼五雷法,而是一個障眼法。
什麼叫障眼法呢?
先說說大太監梁芳,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便秘呢?這是因為,當時的憲宗皇帝最喜食丹藥,每天蹲在小黑屋子裡,拿扇子在一隻小火爐前扇個不停。
而火爐裡煮著的,都是些鉛啊汞啊的重金屬,試想人一體是多麼脆弱,卻每天都要吞服這麼多重金屬進去,誰能受得了?
皇宮裡邊,不光是憲宗皇帝喜歡煉丹,如大太監梁芳,也是非常熱衷。
鉛汞之物吞服過多,結果都淤積在小腸裡,堵塞了腸道,導致了便秘,實屬正常之事。
而李孜省是以毒攻毒,給病人灌一盞髒水下肚,患者的腸胃突然遭受到如此骯髒的刺激,頓時就會劇烈蠕一動起來,腸胃這一蠕一動,就將堵在小腸裡的鉛鉈子水銀塊全部給蠕一動了出來。
有的史家認為,李孜省是個聰明人,自己悟到了這麼個招數,恰好解決了大太監梁芳的問題。
但更大的可能是,這個方法不是李孜省悟到的,而是他從那本偷來的五雷法書上看來的。
要知道,煉丹這種活兒,是老道的專業領域,道家人士,一代又一代浸一婬一於服食鉛汞之物的追求上,憋死憋慘的老道,滿山滿谷,不知凡幾。
但憋死的老道多了,就有更多的老道來琢磨如何才能不被活活憋死,琢磨的時間久了,總會有人把這個方法找到,所以寫在書本上,起一個嚇死人的名字:五雷法,也好讓這個方法顯得莊嚴一點兒。
現在這本書落到了李孜省的手中,實乃皇宮特大喜訊。
大太監梁芳的病治好了,另一個和梁芳份量等同的大太監錢義,他和梁芳都是憲宗皇帝最一寵一一愛一的人,也聞聲找上門來了:仙長,李仙長,求求你讓咱家也喝一盆你的洗腳水吧……
李孜省耐心解釋:錢公公,那不是洗腳水,是洗手的水……
錢義哼哼唧唧地道:不是說,仙長的腳比手乾淨嗎?
李孜省猛然省悟:對對對,原先是腳比手乾淨,但因為手已經洗過了,腳還沒有洗過,所以現在手比腳乾淨了……
錢義大喜:那咱家就喝洗手水好了,洗腳水就不要喝了吧。
李孜省卻道:不行,洗手水對你來說沒效果,一定得洗腳水才行。
錢義:……
無奈之下,錢義喝掉了李孜省的洗腳水,果然是立竿見影,把積壓在小腸裡的鉛汞全都排了出來。
自此,兩名大太監堅信李孜省就是神仙,李孜省不承認也不管用了。
於是兩人急急進宮,見到憲宗,說道:陛下,天大的好消息,有一個活神仙從天界下凡來了,此時正被我們供養在家中。
憲宗皇帝正忙著煉丹,聽到後就問:真的假的?
兩名大太監齊齊保證:如有半句虛言,陛下可將我們二人滿門抄斬。
憲宗皇帝大驚:連這種毒誓都敢發,可見這事假不了。
傳朕旨意,有請活神仙入宮,朕有大事與神仙共同商討。
美一女爐鼎的傳說
李孜省入宮來,憲宗皇帝不敢讓他跪,而是讓宮女拿錦墩來,請他坐下,說道:神仙啊,朕今日請你來,是想和你共同探討一下煉丹的鼎爐材質問題。
哦,李孜省點頭:原來陛下你想吃春一藥……
憲宗皇帝明明說的是煉丹的鼎爐,怎麼李孜省卻說皇帝想吃春一藥呢?
這個問題,涉及道家最基本的理論思想體系。
話說中國道家方術,最是繁雜神奇,有三一一屍一一三彭,內丹外丹,奼女河車,三昧真火,華池神水,聖胎吐納,辟榖行藥,八難七傷……單是這些專業術語,就有著數千本的典籍予以解釋。
我們這本書主要是研究王守仁,不是琢磨教大家煉丹,所以我們只說一個名詞:
爐鼎!
爐鼎?不就是說的煉丹用的小火爐嗎?
非也非也,道家之爐鼎,按《雲笈七簽》中的解釋:青谷先生常修行九息服氣之道,後合爐火大丹,服之得道……看不懂是不是?看不懂沒關係,這是內丹學家的基礎理論,這種理論將爐鼎分為四等;最下等者,身為玉爐,心為金鼎,以爐火烹煎之象,形象修煉金丹之法。
中等是以乾坤為鼎器,上等則是以天地為鼎爐,在上等之上還有最上等,是以太極為爐。
重複一遍,道家載之於冊的所謂鼎爐,計有四等:上上等是以太極為爐鼎;上等是以天地為爐鼎;中等是以乾坤為爐鼎;下等是以身心為爐鼎。
好好看看這四個分類,有沒有什麼問題?
好像缺少了一個吧?既然有上上等,那麼就應該有個下下等,要不然的話這個分類就不科學,不完善,不完整,不嚴密,不系統,不規範,不全面……那麼,到底有沒有個下下等呢?
還真有!
現在憲宗皇帝問起的,就是了。
瞧這皇帝什麼水平,放著上上等不問,非要問下下等。
事實上,這個下下等的爐鼎,長期以來被研究學者認為是茅山派的拿手絕技。
現在我們知道,道家裡有龍虎山張天師一派,這個派別是東漢年間的一名公務員張道陵辭職下海創建的門派,此一門派是張家子孫世代承襲的,除非是張道陵的後人,別人是絕不允許染指的。
你創了個門派卻不允許別人染指,這讓別人怎麼辦?
只能是自創門派了。
就在公元252年,正是三國的晚期,這一年東吳孫權死了,隨著孫權之死,一個女孩子哇哇降生了,這個女孩子長到了二十四歲出嫁,但為了創立一個新的道教門派,她毅然決然地和丈夫分居了,開創了以捉妖拿怪為主營業務的茅山派。
從此她成為了茅山的祖師爺,史稱魏華存夫人。
前面我們說過,那位曾拒朱熹於門外的異人白玉蟾,慘遭龍虎山張天師門派拒絕之後,成為了茅山派的獨立運動領袖。
而歷史上,自打茅山派創立以來,其門下弟子們,就始終堅持不懈地與其他道家派系作鬥爭,鬥爭的一項就是道家的房一中術。
房一中術,就是道家丹爐中下下等的分類了。
這個分類讓人出奇地鬱悶,是以女一性一的身一體為爐鼎,又稱美一女爐鼎。
有關美一女爐鼎的分類,道家已經不厭其煩地闢謠無數次,但卻沒有絲毫的效果。
這不,憲宗皇帝張嘴就問爐鼎,而李孜省與他心意相通,馬上知道他要的就是個春一藥,這些爛事讓白一胡一子的道家真是情何以堪啊。
仙子一愛一上凡人
李孜省來見憲宗皇帝,一門心思琢磨著替憲宗把病治好,那他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
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憲宗皇帝竟然見面就朝他要春一藥。
為什麼他會想不到這一點呢?
因為,這時候的憲宗雖然四十歲剛到,卻已經十分衰老,牙齒掉光,說話漏風,白髮蒼蒼,行將就木。
誰能想到一個行將就木的人,竟然滿腦子琢磨這些事?
可是話說回來,正因為憲宗皇帝行將就木,所以他才有一種急迫感,才比年輕人更需要一性一刺激。
李孜省沒想到這一點,只能說他不懂得人一性一。
現在他懂了,卻陷入了驚恐之中。
倘若一枚藥丸下去,搞得憲宗亢一奮過度,突然嚥了氣,那他李孜省豈不得被滅門抄家?
不要說李孜省沒有春一藥,就算是有,也不敢給憲宗用啊。
可你既然是個仙人,卻不給憲宗皇帝春一藥吃,恐怕憲宗現在就會發火,吩咐武士將你拖出斬之。
找了個借口退出宮,李孜省急得一一團一一一一團一一轉,給憲宗皇帝春一藥吃不妥當,不給也不妥當,這左右為難、進退維谷之局,如何處之呢?
想來想去,就剩下最後一個法子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逃就一個字!
李孜省悄悄地收起這些日子賺來的銀子,捲成一個小包裹,不敢走大門,悄悄地打開窗子,把頭往外一伸,就聽「砰」的一聲,痛得他慘叫一聲,急忙縮頭回來,拿手一摸疼痛處,分明是腫起來一個大血包。
撞在什麼東西上了?
往窗外看看,外邊並沒有什麼東西啊。
李孜省百思不得其解,再把腦袋往外一伸,「砰」的一聲,又撞在了不知什麼東西上。
李孜省急忙伸手,往前一摸,嗯,好像摸一到了一隻鼻子,嗯,好長好長的一胡一子,還有兩隻耳朵,一張嘴巴,這到底是什麼怪東西啊?他扭臉一看,頓時發出了一聲慘叫:
饒命啊!
只聽哧哧的笑聲,窗外鑽進來一個老道的腦袋:徒兒啊,我跟你說過三年就是三年,可才剛剛三天你就受不了為師的考驗,偷了書跑京城裡來,現在怎麼樣?不敢喂皇上吃春一藥,你終於認栽了吧?
窗外這個老道,就是李孜省尋仙時在荒野遇到的那個野蠻變一態,以虐一待李孜省為樂事的老傢伙。
想不到他竟然追到了京城,而且找到了自己,想起他那血腥而殘忍的手段,李孜省就嚇得魂飛天外。
可此時聽這老道說話,並無惡意,於是李孜省又抱有了希望,問道:師傅,那你可願意幫助徒兒?
老道笑道:你是我的徒弟,我不幫你,還有誰會幫你?告訴你問題出在哪裡吧,徒兒啊,你拿走的那本書,只講了五雷法,卻沒有講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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