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聖人王陽明》七 破山中賊易 破心中賊難:佛家說這世界是無有的,儒家更不會跟和尚頂牛兒,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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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聖人王陽明》七 破山中賊易 破心中賊難

神奇聖人王陽明

七 破山中賊易 破心中賊難

一陽一明先生認為:道家說這世界是虛幻的,儒家是不會跟老道們抬槓的,你說虛幻就虛幻吧。

佛家說這世界是無有的,儒家更不會跟和尚頂牛兒,你說無有就無有好了,隨你說。

但是,道家說的虛幻,是從養生的角度下的定義。

而佛家說的無有,則是從生死苦海的角度下的定義。

儒家不會反對道家的定義,也不會反對佛家的定義,但是儒家也有自己的定義。

討論問題的時候,如果你說儒家,就要用儒家的定義來闡述,不可以拿佛家的定義來抬槓。

如果你說道家,那就要用道家的定義,也不可以拿儒家的定義來頂牛兒。

一句話,人與人之間的爭執,往往不是因為理論上有什麼衝突,而是因為大家使用的定義不同。

世界不是你開的

話說龍川縣內,有個款爺,叫池仲容,家裡巨有錢,結果引起窮朋友們的憎恨。

恰好前不久縣裡鬧了賊,光天化日竟然殺人劫財,鬧得沸沸揚揚。

朋友們認為這是搞掉老池的絕好時機,就舉賊不避親,趕到衙門擊鼓告狀,硬說那殺人劫財之賊,就是款爺池仲容。

池仲容被拘押到衙府,聽了這情形不由得連聲叫冤,急忙出示自己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

但是朋友鐵了心,一定要把老池搞死,反說池仲容不在現場的證人都是他殺人的同夥,讓老池怎麼也說不清楚了。

當時池仲容很傷心,就在衙府悄聲問那個朋友:兄弟,這些年來我可沒少資助你,連你父母的養老費,你生了一大堆孩子的贍養費,都是我替你掏的,我還時不時地替你找門路,想讓你也發財。

我真的沒有得罪你啊,你為何如此仇恨我,非要置我於死地呢?

朋友回答:老池,你不會這麼缺心眼兒吧?難道不知道人和人是要比較的嗎?你這麼有錢,這不是存心要把我給比下去嗎?你的成功就是我的失敗,你的人生成功就是得罪我的地方,就這理由,搞死你還不夠嗎?

池仲容氣結,知道這位朋友已經鐵了心。

無奈之下,只好央求先行一一交一一保,容官府再行調查。

官府答應了,池仲容家裡推來幾車銀子,總算是暫時回到了家。

但事情還沒完,他被監視居住,禁止出門,而且每天還要定時去衙門報到。

怒不可遏的池仲容當即吩咐家人殺牛宰羊,聚起家丁莊戶,給每個人上最好的酒,吃最香的肉。

然後池仲容發表講話道:這世上最可怕的,莫過於人心了。

單說我那位朋友,他全家十一口人的衣食,全都是靠了我的周濟,你不圖感恩倒也罷了,但你也不能恩將仇報啊。

你非要恩將仇報倒也罷了,你又何必非要置我於死地呢?你置我於死地倒也罷了,又何必非要把你們這麼多的人,全都拖進來,讓你們以賊人劫匪的罪名,被官府砍頭呢?

然後池仲容道:我們原本是善良無辜的百姓,可是攤上這麼一個恩將仇報的小人,他不惟是要害我,還要連你們一起害了。

偏偏這個官府又糊塗透頂,這麼簡單的事情也看不透,眼見得我們平安的日子已經到頭了,只能入監獄吃牢飯。

如果你們不願意進大牢,那就跟我池仲容干吧,與其入牢,莫如做賊。

臨做賊前,我要親手殺了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要看一看,他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眾家丁門客氣憤不過,紛紛響應:池老大,殺了他!喝完這碗酒咱們一塊兒去,殺了他全家,大不了一塊兒上山去做賊……說話間,眾人將手中的酒碗重重一摔,各持刀槍鋤叉,打著燈籠火把,怒氣沖沖地向那個朋友家裡衝去。

到了那個朋友家,池仲容一腳踹開門,正見那個朋友趴在一床一邊,在哄孩子喝稀粥。

池仲容衝過去,大吼一聲,將那朋友踢倒在地。

朋友慘叫:……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池仲容呆了一呆:哦,你還知道保護自己的孩子,那我就奇了怪了,你既然心疼孩子,為什麼還要替孩子惹下禍來?

那朋友道:老池,你聽我說,冤有頭,債有主,你有事找我,絕不可動我的孩子……

池仲容大怒:你真以為這世界是你開的雜貨鋪?規則全是你定的?你說咱倆沒仇,老子就得出錢養你兒子!你說咱倆有仇,就不惜誣告要害我全家!你說冤有頭,你可以害我全家,我卻不能找你家人的麻煩?

就在那朋友的目瞪口呆之中,池仲容大步上前,狂吼道:現在老子要告訴你,規則不是你定的,你對別人如何,別人只會加倍償還你,這道理你聽明白了沒有?

那朋友:……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

「卡嚓」刀落,血花濺起。

做官要講規矩

遭朋友陷害的池仲容怒極拔刀,盡殺陷害他的人滿門老幼十一口。

殺了這麼多人,就再也不可能過正常老百姓的日子了。

於是池仲容帶上自己的弟弟池仲寧、池仲安和全體的家丁莊戶,佔據三浰落草為寇。

官兵象徵一性一地征剿了一番,被他殺得屁滾尿流。

然後池仲容鑄金龍霸王印,勒令境內的富戶納米繳銀,如有違抗,立即出動山賊鎮壓。

池仲容崛起三浰,當地的村莊人人自危,於是鄉紳湊在一起,出錢出銀子,找村子裡最一精一壯的年輕人,組織成鄉勇,保護家鄉。

這其中最大的三支鄉勇,分別是盧珂、鄭志高和陳英三家。

此三人者,都有一身不俗的功夫,聚眾千人,與池仲容對抗。

池仲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小山賊遊說三人歸降,三人不肯,池仲容大怒,只好隔三岔五地帶山賊下山,與這三人廝殺。

臨到一陽一明先生要剿殺橫水謝志珊時,擔心這幾伙武裝力量突然抄了他的後路,就寫了封書信,可勁兒忽悠,連哄帶嚇,於是盧珂、鄭志高和陳英三家都向一陽一明先生寫信表白,說自己起兵只是為了保護家鄉,並願意接受一陽一明先生調遣。

而山匪黃金巢乾脆卷旗下山,回去種地當良民,害怕一陽一明先生跟他玩兒真的。

在池仲容的山寨裡,眾山賊也想卷旗下山,畢竟山賊這職業不是那麼有前途,明擺著是吃一天算一天,說不定一覺醒來,官兵的大隊人馬已經包圍了山寨,到那時候再說下山做良民,只怕沒機會了。

可是池仲容笑道:我說你們是不是缺心眼兒啊,咱們做山賊,有多久了?咱們殺的男人,搶的女人,你能數得過來嗎?你現在下山,讓苦主告到衙門,到時候你跟誰說理去?再者說了,官府招安我們,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可哪一次不是瞎忽悠?聽我的沒錯,咱們就在山上待著不挪窩兒,先看看下山的黃金巢他們,如果他們真的沒事,咱們再下山也不遲。

眾賊喜道:大哥所言極是,極是……正極是間,忽然官兵打破橫水,直搗桶岡,巨賊謝志珊授首的消息傳來,霎時間所有的山賊全都嚇傻了,急忙去找池仲容:大哥,不好了,這個王守仁好像是跟大家玩兒真的,連謝志珊都被他收拾了,我們恐怕更不是人家的對手。

正說著,山下又有信使來到,居然是已經投降的山賊黃金巢寫的書信,上面的內容無非是一陽一明先生本事多麼大,已經投降的山賊享受了多麼高的待遇,催促池仲容快點兒下山投降,否則後果嚴重。

池仲容看了信,喝道:吵什麼吵,都不要吵了,到底應該怎麼辦,你等我們討論討論再說。

參加這次山賊討論會的,計有四個人:賊首池仲容,二弟池仲寧,三弟池仲安,以及一個讀書識字的山賊高飛甲——這傢伙原先是在謝志珊那邊吃飯,謝志珊被剿滅後,他就跑到這裡來了。

池仲容首先發言,說:弟兄們,目前的形勢,是這個樣子的,官府新來了個巡撫,叫什麼一陽一明先生,好像有點兒真本事,橫水的謝志珊,是最大的山賊,可是說收拾就收拾了。

橫水、桶岡失守,下一個就是咱們浰頭了。

高飛甲,你主意多,說說咱們應該怎麼辦?

高飛甲笑道:說起那一陽一明先生,不是我瞧不起他,玩兒死他太容易不過的了。

你們知道他的軟肋在什麼地方嗎?就在於他是官,我們是賊。

官是要講規矩的,不講規矩不行,不光是老百姓在看著他,他頭頂上還有許多更大的官,也都在虎視眈眈找他的麻煩。

所以他必須要講規矩。

可咱們是山賊,山賊為什麼讓人痛恨?就是因為咱們山賊不講規矩,怎麼對咱們有利,就怎麼來。

所以那一陽一明先生遇到我,就活該他倒霉了。

池仲容大喜:老高,有你的,快說怎麼個讓一陽一明先生倒霉吧。

高飛甲道:很簡單,我們兵分兩路,大部人馬就在山上不動,另派三寨主帶上最一精一壯的五百人,卷旗下山,就說要投降。

一陽一明先生一來是官要講規矩,二來忌憚咱們大隊人馬未下山,所以他絕不會動三寨主他們一根寒一毛一,反而會好酒好肉招待著。

然後呢,等到時候山寨一行動,三寨主這支一精一兵就立即於中響應,到時候,我不信一陽一明先生還能找到個坑埋了自己。

池仲容搖頭:老高,你這主意好是好,可如果大隊官兵來攻寨,又該怎麼辦?

高飛甲笑道:這更簡單了,如果官兵來的人少,我們就居高臨下,打退他們,然後以三寨主為內應,大鬧一場。

如果官兵力量太過於強大,我們就立即宣佈投降,就說我們早就準備投降了,只是正在收拾東西,還沒來得及下山。

一陽一明先生要講規矩,就只能聽任我們,對付我們的辦法是沒有的。

池仲容大喜:此計大妙,就這麼辦了。

缺心眼兒的人最一愛一鬥心眼兒

於是浰頭的三寨主池仲安,就帶了五百名一精一壯漢子,下得山來,赴橫水去找一陽一明先生,說:我們不想再做山賊,懇求先生允許我們投降吧。

一陽一明先生大喜,問:是不是浰頭的山賊全都歸降了?

回答說:沒有,只下來了五百人,還有更多的山賊沒有下山。

一陽一明先生樂了,心裡說:偷偷地告訴你們,其實聖賢也沒多少本事,比如我吧,來來去去的就是那一招兒,兵分正奇兩路,明的是大隊人馬,暗中再有一支伏兵。

這山賊居然也用這一招兒來對付我,這可真是找對人了,呵呵,你說這山賊明明缺心眼兒,可偏偏要跟人鬥心眼兒,唉,你們會死得很慘很慘的哦。

越是缺心眼兒的人,就越是喜歡和人鬥心眼兒——因為他們缺心眼兒,不知道自己最沒心眼兒。

這就是人一性一的愚昧了,縱然是一陽一明先生,也無可奈何。

於是一陽一明先生下令:剛剛歸降的池仲安,你率你部下五百人馬,星夜急行軍趕至新地,那一帶正是桶岡潰賊逃走時的必經之途,給我截住狠狠地殺!

見騙過一陽一明先生,池容安大喜:末將得令!

卻不知一陽一明先生這是一記超損之招,他讓池仲安趕赴的新地,實際上是片荒無人煙的郊野,並無一個賊兵。

而一陽一明先生之所以這麼個搞法,就是為了折騰折騰這伙賊,讓他們星夜急行軍累個半死,卻全都是跑冤枉路。

另一個目的,就是調開池仲安,別讓這賊在自己的腹心待著,萬一這傢伙突然給自己一刀,那可就不好玩兒嘍。

然而一陽一明先生忽視了一件事:人與人,是會相互效仿,一一交一一叉感染的。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你遇到正人君子,就會學著走方步;你遇到無一恥小人,就會學著罵一娘一。

縱然是一陽一明先生這樣的聖者,一旦遇到跑來和他鬥心眼兒的蠢人,也會不知不覺地跟人玩起心眼兒來。

可一陽一明先生是何等的智慧?他如果玩起心眼兒來,別人豈是他的對手?

這個別人,比如說是盤踞在鎖匙龍的匪首藍天鳳,這可憐的孩子,他居然被一陽一明先生活活給玩死了。

話說那藍天鳳,他本是橫水諸多賊首中的一個,他很早就收到了一陽一明先生的勸降信,見信後就開始收拾行李,準備下山做良民。

做山賊多年,洞一穴一里的東西太多,一件也捨不得丟,好不容易收拾妥當,扛著行李剛要出洞,迎面進來一夥熟人。

來的這夥人,正是謝志珊的同夥蕭志模。

原來是一陽一明先生行軍打仗有點兒太快,這邊藍天鳳剛剛收到信,他那邊就已經打破了橫水,砍殺了賊首謝志珊,可是謝志珊的同夥蕭志模卻逃了出來。

蕭志模進來就問:老藍,你扛行李要去哪兒?

藍天鳳道: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卷旗下山,做良民了。

蕭志模聽了後搖頭:老藍,你不是缺心眼兒吧?你既然已經是賊,還能再做得了吃苦受累的良民嗎?你聽那個王一陽一明忽悠你投降,說得天花亂墜,可你前腳下山,後腳你以前搶過殺過一奸一過的苦主就全都找來了,到時候你後悔去吧。

藍天鳳道:老蕭,你這話就不對,有一日做賊的,哪有終生做賊的?不管是你還是我,也不管做了多少年的賊,殺了多少無辜的人,但遲早要下山做良民,你想對不對?

蕭志模道:你說得對還是不對,我看咱們還是先開個會,討論討論吧。

騙死人不償命

鎖匙龍眾賊首紛紛進入會議室,召開會議,這時候外邊的信使紛至沓來,送來了龍川各級領導的敦促投降書,藍天鳳越發鐵了心,這一次無論大家怎麼說,他也要下山做良民了。

於是藍天鳳率先發言,道:我們兄弟之所以上山,只是因為被人欺凌,找不到個說理的地方,所以暫時避居於此。

但朝廷是絕不會放任我們這樣逍遙的,遲早有一天……還說什麼遲早,現在他們就來了。

橫水、桶岡,那可以說是銅牆鐵壁啊,以前你們都說是天險,是官兵無法攻克的,謝志珊還給自己鑄了征南王的大印,可這印還沒蓋過幾回,就已經被官兵砍了腦袋。

兄弟們,這一次人家官兵可是玩兒真的了,你們還想留著腦殼吃飯的,就快點兒跟我下山吧。

蕭志模搖頭道:差矣,老藍你差矣。

你是不知道實際情況亂講話。

征南王謝志珊之所以被官兵端了老巢,那是事出意外,橫水的險地沒有派弟兄鎮守,結果被官兵溜了進去,打了個措手不及。

如果征南王當時稍有提防,哪怕是來百萬官兵,也是無計可施的。

再說咱這鎖匙龍,這裡比橫水更險,我們有這麼多的人,再加上已經有了防範,又何必自己嚇唬自己,伸脖子讓人家去砍呢?

藍天鳳道:老蕭,你怎麼就不明白呢,咱們做賊,是一時的,不是一輩子的。

你總得找個機會下山吧?

蕭志模道:下山也不能找這個機會,這時候下去,官兵肯定會說你是被一逼一無奈,殺了你你也沒辦法。

要下山,只能另找機會。

會議上分成了兩派,藍天鳳欲降,蕭志模欲守,其餘的山賊有的支持藍天鳳,有的支持蕭志模,雙方勢均力敵,旗鼓相當,一時間難以決斷。

見此情形,藍天鳳便道:也罷,要不我們乾脆投票好了,支持下山做良民的,就坐到我這邊來。

建議堅守的,就坐到老蕭那邊去。

如果我這邊人多,老蕭你就跟我下山。

如果老蕭你那邊人多,我就與你一起堅守,如何?

蕭志模喜道:這是個好主意。

於是眾賊便紛紛離開座位,想下山的往藍天鳳這邊來,欲堅守的去蕭志模那邊。

正自亂哄哄之際,突聽外邊喊殺聲大震,彷彿整個洞窟都在搖晃。

眾賊驚愕之際,就見一個小賊疾奔而入:老大不好了,官兵已經殺進洞裡來了……

藍天鳳大駭:不可能,剛才我還收到一陽一明先生的來信呢……他不會這麼忽悠我吧,一邊兒寫信勸降,一邊偷偷進兵?

一陽一明先生會的,為何不會?

一陽一明先生已經晉階到了聖賢階段,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一邊兒寫信說好聽的,一邊兒起兵打你一個冷不防。

藍天鳳這邊因為不停地收到一陽一明先生的勸降書,心想一陽一明先生怎麼也得等他回了信,才會採取行動。

又如何想到一陽一明先生才不理你那麼多,要的就是趁你看信的時候疏於防範,所以才乘這個機會突然殺入。

當藍天鳳醒過神來的時候,官兵十路人馬,已經從各個洞窟殺入,這次一陽一明先生不知道又逮到了哪個知道巢一穴一詳細路線的,連作戰手法都跟前兩次沒有絲毫區別。

先是設伏兵於賊巢深處,十路官兵突然殺到,然後伏兵立即點火放炮,只聽一穴一中驚天動地的炮聲,前方後方,儘是官兵那招搖的大旗。

明擺著,一陽一明先生就是要玩兒死善良的藍天鳳。

事到如今,藍天鳳別無法子可想,只能一邊號啕大哭,一邊跟在蕭志模後面逃命。

不逃不行啊,這些官兵連日裡血戰破賊,早已是殺紅了眼,根本不給你投降的機會,只想切下你的腦殼拿去換獎金。

太能幹了沒獎賞

藍天鳳和蕭志模逃到懸崖頂端,據險以守。

官兵三路殺來,一路徑前搶攻,一路從左邊登峰,一路從右邊登峰。

藍天鳳強打一精一神,往正面拋了兩塊石頭,忽聽身後炮聲猝起,急忙回頭,卻見後面左右兩翼,各有兩隊官兵殺至。

這一陽一明先生,對這一帶的地形,居然比山賊還熟悉。

藍天鳳和蕭志模打起一精一神,斜刺裡殺出一條血路,且戰且走,官兵尾隨窮追,一路上連破鎖匙龍十三個巢一穴一。

藍天鳳和蕭志模逃到了十八磊,這裡是絕地,再往前走就是懸崖,後面則是官兵如蟻,從四面八方絡繹不絕而至,將藍天鳳並蕭志模堵在懸崖的盡頭。

這時節,就見蕭志模血紅了兩隻眼睛,手執鋼刀,嘶喊一聲:王一陽一明,你欺人太甚,老子跟你拼了……頭一低,向著官兵大隊衝了過去。

藍天鳳呆呆地看著,眼見得蕭志模衝到官兵陣前,官兵「嘩」的一聲散開,又「嘩」的一聲合一攏,又「嘩」的一聲散開——已經一人抱了一塊蕭志模的零碎兒,跑去報功了。

眼見得官兵如此凶悍,藍天鳳嚇得一屁一股坐在地上,再也打不起勇氣來對抗。

可是官兵卻不趁機進攻,而是就地伐木搭建帳篷,瞧意思今夜就在這斷崖頂上紮營了。

明擺著,這伙子是有意拖延,留著藍天鳳不殺,等到明天早晨再嗚嗷怪叫著衝過來,好渲染戰事的激烈程度,以便表功。

看著官兵大營裊裊升起的炊煙,聽著近在咫尺的官兵們的說笑之一聲,藍天鳳心裡有無盡的悲憤。

王一陽一明啊王一陽一明,你心眼兒真是太壞了,你明明知道我們都是善良的百姓,智商跟你不在一個檔次上,卻偏偏故意這樣玩一弄我們,如此不厚道,真是太不像話了。

想到這裡,藍天鳳就對跟隨他一起逃到絕地的小山賊們說:兄弟們啊,咱們之所以上山落草,就是因為心眼兒不夠用,老是被人欺負,才躲到這與世無爭的地方來。

我也知道你們和我一樣,無日不思下山,做一個睡覺踏實的良民。

可是人家王一陽一明可不這麼想,他算準了咱們笨,存心要拿咱們的笨腦袋,換取他的功名利祿。

我已經打聽過了,官兵這次征剿,是以斬殺了咱們多少顆腦袋來計數的,咱們被人家割去的腦殼越多,人家的功勞就越大。

現在咱們橫豎是沒有活路了,但我們就算是死,也不會把腦袋白送給他們。

兄弟們,你們要是沒別的辦法逃出生天的話,就跟我一起跳崖吧。

事先咱們可要說好了,跳崖的人,一律腦袋衝下,讓自己的腦袋撞在石頭上,撞碎自己的腦袋,讓官兵割不到咱們的首級,弟兄們以為如何?

眾賊聽了,興奮地道:老大這個主意好,就聽老大的了。

咱們自己把腦殼摔爛,氣死王八蛋王一陽一明……

於是群賊於絕崖上排成橫隊,每人都是彎腰做跳水姿勢。

就聽藍天鳳喊口號:一、二、三,弟兄們跳啦……嗖嗖嗖,近千名山賊,全都以一乳一燕投林的優美身姿,頭朝下跳下絕崖。

啪,啪啪,啪啪啪……斷崖深處,響起了頭骨撞擊在巨石上的清脆聲響。

大多數賊人,都如願達成了撞碎自己的腦袋的人生目標,只有藍天鳳運氣最糟,他本來大頭朝下向下墜一落的,不巧被斷崖上斜伸出來的一根樹杈碰到,將他的腦袋一下子撥回到上面,當時藍天鳳大叫一聲:殺千刀的老天,還是便宜了王一陽一明那廝……噗!

藍天鳳撞死在崖下的巨石上,但腦殼卻完整無缺。

讓搜山的官兵喜不自勝,忙不迭地將這顆腦袋切下來,拿去報功。

史載,鎖匙龍之役,賊人走投無路,紛紛墜崖而死。

山谷溝壑之間,到處遍佈著賊人的一一屍一一體,於是橫水、桶岡之賊,到此悉平。

於是一陽一明先生又點燈熬油開始寫奏章,奏章上說:橫水、桶岡之役,搗毀賊一穴一共四十八處,斬獲大賊首謝志珊、藍天鳳等八十六顆首級。

斬獲小山賊首級計三千一百六十八顆。

活捉賊人的妻子父母計二千三百三十六名。

從賊巢中營救出被擄的女人八十三名。

另外還繳獲牛馬驢一百零八隻,繳獲兵刃二千一百三十一件,繳獲金銀一百一十三兩八銀一分……一精一確到分,表示這個數目是真的,一陽一明先生連一分銀子也沒有貪一污。

朝廷回復:真的假的?要是真的話,繼續努力……

上次朝廷還獎了一陽一明先生二十兩銀子,這次一錢銀子的獎賞也沒有。

誰讓你一陽一明先生這麼能幹?

十八磊藍天鳳投崖,朝廷沒獎勵不說,連帶著一江一湖兄弟,從此都對一陽一明先生有好大的意見,認為一陽一明先生忒一奸一詐,不是個好人。

所以算起來,這仗一陽一明先生實際上是吃了大虧。

假和平,真戰爭

天險之地鎖匙龍被打破,賊首藍天鳳投崖而死,這消息嚇壞了浰頭的池仲容,立即佈置寨壘,嚴加防範。

這時候山下來了一群人,趕著肥牛,馱著酒肉布帛,原來是一陽一明先生派信使來慰問浰頭豪傑的。

池仲容急叫信使請入,信使進來,呈上書信,卻是對池仲容的嚴厲指責。

指責池仲容假和平,真戰爭,表面上已經歸順,暗地裡卻招兵買馬。

一陽一明先生要求池仲容對此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解釋有,現成的。

池仲容解釋說:不是我們假和平,真戰爭,實在是被人欺壓不過,你看龍川有兩股強匪,一個盧珂匪部,二是鄭志高匪部。

告訴你說這倆壞東西心眼兒最多,他們表面上歸順一陽一明先生,實際上卻在暗地裡佈置人馬,打算先吞併我池仲容,再對付一陽一明先生。

我這邊招兵買馬,全都是為了保護一陽一明先生啊。

信使聽了點頭:你這麼個說法,好像也有點兒道理。

池仲容:什麼叫有點兒道理,這是天地間最大最大的道理了。

那什麼,為了表白我對一陽一明先生的一片誠心,我再派我的親信鬼頭王,跟你一塊兒去見一陽一明先生,最多不過十幾天,只要解決了盧珂和鄭志高匪幫,我這邊解甲歸田,從此讀書種地,做一個善良厚道的農民。

鬼頭王去見了一陽一明先生,呈上書信。

一陽一明先生看了信,恍然大悟:我說這事兒怎麼不對頭呢,原來都是盧珂這廝在搞鬼,我饒不了他,這就出兵,將他們殺個寸草不留。

鬼頭王大喜:若是老爺肯為小民申冤,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了。

一陽一明先生道:剿滅盧珂匪部,為爾等申冤,乃本官之職責,無須多謝。

鬼頭王,你現在馬上回去,替本官伐木開道,等本官大兵一至,我們雙方合圍,管叫盧珂那廝插翅難飛。

鬼頭王:太好了……不過大人,你要征伐盧珂,緣何要走浰頭這條道啊?

一陽一明先生道:鬼頭王,你缺心眼兒啊,你們浰頭正處於官兵和盧珂之間,官兵不經浰頭,難道還能飛過去嗎?

鬼頭王囁嚅無語,只好回去報告。

池仲容聽了,既喜且憂。

喜的是一陽一明先生果然心眼兒不夠用,真的聽他擺一布要先打盧珂。

憂的是官兵假道浰頭,倘若中途官兵突然改了主意,攻打起他的浰頭來,那他豈不是慘了?

想了半晌,池仲容再派鬼頭王去見一陽一明先生,說:大人,對付盧珂匪幫,不勞大人動手,只需要我們浰頭的兵馬,就足夠了。

一陽一明先生想了半晌,才道:鬼頭王,你先下去休息,這事讓本官想想再說。

鬼頭王出來,正往客棧方向走,忽見迎面來了幾個人,他急忙閃身在樹後,仔細一瞧。

沒錯沒錯,前面來的人,赫然竟是浰頭賊的死對頭:盧珂、鄭志高和陳英。

這幾個人來幹什麼呢?肯定是要面謁一陽一明先生,替自己申辯的。

不知道一陽一明先生是會相信他們,還是會相信浰頭。

鬼頭王心想:不行,我得躲在一邊,把事情看清楚了再說。

引蛇出洞

卻說盧珂、鄭志高並陳英三人,求謁一陽一明先生。

不多時,就見一陽一明先生沉著一張臉出來,問道:什麼事情啊。

盧珂大聲道:大人,小民此來是為了浰頭賊首池仲容之事。

我不信大人你看不出來,那池仲容假意歸順,實際上卻天天一操一練士兵,又召集遠近各巢賊眾,還授予眾賊總兵提督等偽官。

大人,池仲容他這是公然謀反啊。

一陽一明先生搖頭:盧珂,我知道你和池仲容有仇。

但是仇歸仇,理歸理,不能因為你和人家有仇,就亂講話。

盧珂:大人,我沒有亂講話……

一陽一明先生大怒:盧珂,你說池仲容天天一操一練士兵,你看到了嗎?你說池仲容公然授予眾賊總兵提督之印,你把印拿來給本官看個清楚!

盧珂:大人,我上哪兒去拿印啊,你這不是難為我嗎……

一陽一明先生:盧珂,明明是你公報私仇,難為本官,竟還說本官難為你。

你和浰頭池仲容,雖然是世仇,但既然都已經歸順朝廷,從此就是一家。

可你卻放不下心裡的私怨,不斷挑釁,挑一起戰爭,這已經構成了死罪。

本官念你無知,不予追究,你卻不識好歹,居然敢在本官面前詆毀池仲容,無非是想掩蓋你自己的罪狀罷了。

再者說了,池仲容的三弟池仲安,就在本官的帳下效勞,若池仲容敢懷二心,難道他不想要自己弟弟的一性一命了嗎?

盧珂氣結:大人,你聽我說……

一陽一明先生:哦,上課的時間到了,本官要去講課了。

盧珂三人氣急敗壞地出來,站在督院的門口爭議起來,全然沒有注意到,就在樹後躲著個鬼頭王,把他們的爭論聽得清清楚楚。

就聽盧珂說道:怎麼巡撫大人這麼糊塗啊,那池仲容是落草為寇,殺人如麻,我們是為了保鄉為民,才被迫起兵,可是在他眼裡,我們居然比浰頭群賊還不如。

鄭志高歎息道:這世道就是這樣,壞人把壞事做絕,反倒沒人說他們是壞人。

好人不管怎麼做,總少不了會被人橫加指責。

陳英道:可這個指責的後果,太可怕了。

萬一一陽一明先生真和浰頭賊伙合兵,來攻打我們,那我們豈不慘了?

盧珂流下了眼淚,哭道:眼下是沒法子可想了,我只能到一陽一明先生座前死諫……

鄭志高和陳英大驚:盧珂,你可要想清楚,萬萬不可輕動……可是盧珂已經氣急,掉頭衝進了督院,恰見一陽一明先生夾一著書本,正要去書館講課,見盧珂出來,一陽一明先生沉下了臉:盧珂,你又回來幹什麼?

盧珂「撲通」一聲,跪倒在一陽一明先生腳下:大人,今天你就是殺了我,我也要把話說出來,那浰頭池仲容,真的是存了賊心,不堪信任啊……

一陽一明先生臉色說不出的難看:盧珂,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詆毀池仲容,究竟想幹什麼?你以為本官這雙眼睛,就看不出你心裡一陰一毒的打算嗎?

盧珂急了:大人,我能有什麼一陰一毒的打算?

一陽一明先生佛然變色:住口!不要以為裝出這般清白模樣兒,就能騙過本官的眼睛!本官殺的賊人多了,像你這般狡詐一奸一猾的,何止八百一千?你若是再敢在本官面前賣弄一奸一猾,本官就將你的腦袋,懸掛到旗桿之上,以儆傚尤!

盧珂此時也豁出去了:那你乾脆就殺了我好了!

一陽一明先生下令道:左右,與吾將此刁滑之人推出!斬首來報!

一陽一明先生的思維定勢

一陽一明先生一聲令下,左右親隨應諾一聲,立即上前,拖起盧珂就走。

這光景嚇壞了鄭志高和陳英,撲通通兩聲,兩人全都跪下了:大人,大人開恩啊,這盧珂他冒犯大人,雖然死罪當誅,可是念他終究是無心之過,就請大人饒他一死吧。

一陽一明先生將臉偏過去,明擺著不賣此二人的面子。

這時候正在巡撫院內的將官們也紛紛跪倒,都替盧珂求情。

一陽一明先生喝道:死罪可逃,活罪難免,左右,與本官將盧珂杖責三十,以儆傚尤!

史料上說,一陽一明先生下令將盧珂無罪杖責三十,這個數目,與他當年在午門之前,被權一奸一劉瑾杖責的數目恰好相等。

這個巧合絕非偶然,應該是那次被打屁一股之後,一陽一明先生的大腦裡就產生了一種思維定勢,本能地認為屁一股這個部位,不打板子則已,要打就是三十下,多一下不行,少一下不可。

三十杖打過,盧珂的屁一股已經是鮮血淋一漓,全然沒了個屁一股樣兒。

但這事還沒完,他被士兵拖到撫衙門口,脖子上套一上重枷,打成無數瓣的屁一股被高高地抬起來,讓過往的百姓瞧個清楚,這個就叫枷示,是很嚴重的一種羞辱。

盧珂被拖下,這時候突然響起一聲號啕大哭,就見一人越眾而出,撲倒在一陽一明先生腳下。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數不清的人衝進來,都跪倒在地,齊聲號啕。

一陽一明先生於驚訝中仔細一瞧,頓時樂了。

這群號啕大哭之人,正是浰頭賊巢三寨主池仲安所帶領的,他們一邊號啕大哭,一邊道:巡撫大人,你明鏡高懸,今日總算是替小人出了一口惡氣。

大人你不知道啊,這個盧珂橫行鄉里,欺男霸女,干了也不知多少壞事。

別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有浰頭池家不買他的賬,結果反遭他空口污蔑,若不是大人你明察秋毫,我等俱皆死無葬身之地矣!

就聽一陽一明先生緩聲說道:爾等且起來,你們的冤情,本官盡已得知。

只是缺少了人證物證,若你們能夠幫本官將證據收集齊全,等本官審查核實之後,就可盡收盧珂這賊的全家,打入囚籠,一併處置。

池仲安千恩萬謝,等一陽一明先生退堂後,急忙爬起來,帶上鬼頭王和自己那夥人,到了房間裡,把今天的情況寫清楚,委託給鬼頭王帶回浰頭巢一穴一。

然後池仲安再繼續趴在書桌上,冥思苦想,構思盧珂之罪。

鬼頭王回到浰頭,將書信一一交一一給池仲容。

池仲容看完書信,又詳細問過鬼頭王當時的情況,得知一陽一明先生確實是準備借這次機會除掉盧珂,心中不由得大喜。

這時候忽有小賊來報:一陽一明先生又派了信使前來。

池仲容急請信使入內。

信使來到,先呈一一交一一了一陽一明先生的親筆手書,池仲容打開信,見裡邊所寫的正與池仲安所寫相差無幾。

池仲容急請信使入座,當場殺牛宰羊,盛情款待。

信使連吃帶喝,拍胸脯向池仲容保證道:巡撫大人用兵如神,寬宏大量,手下又急缺人手,舉凡下山投效者,皆有重用。

池寨主若是下山,肯定會高昇。

池仲容急忙舉杯:全仗先生們提攜。

於是眾人舉杯歡慶,再無絲毫芥蒂。

少頃,池仲容去了廁所,信使就對二寨主池仲寧說:眼下你們和盧珂的官司,贏數佔了八成。

只是有一樁麻煩,那盧珂明明圖謀不軌,可是他敢出奇招,親到巡撫衙門,以示自己的清白。

現今的情形是,盧珂人在撫衙,唯獨你們的大寨主卻躲著不露面,等到審案的時候,還不是得由著盧珂說啊?所以我建議你們大寨主最好也能去面見巡撫,到時候我們也好替你們說話。

池仲寧懷疑道:我大哥去了,不會有危險吧?

怎麼會?信使哈哈大笑,一陽一明先生身為巡撫,上有朝廷,下有百姓,豈會傷害下山投誠之人?你看連盧珂那麼明顯的謀反跡象,巡撫大人都不敢將他明正典刑,你們又怕什麼?

最後的誘一惑

宴席散了之後,池仲寧把信使的話,告訴給了大哥池仲容。

池仲容聽了連連搖頭:不妥不妥,這分明是王一陽一明在忽悠我下山,想兵不血刃拿下我。

我可不能讓他得逞。

池仲寧想了半晌,道:我看信使說話時的表情,不像是有惡意。

池仲容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老二啊,這要讓你看出來,那還叫什麼圈套?聽我的沒錯,這個王一陽一明是個心狠手辣的笑面虎。

我已經想清楚了,所謂杖責盧珂,八成是個苦肉計,目的就是讓咱們放鬆警惕,誑咱們下山,我們決不上他的當。

池仲寧又想了想:大哥,我覺得你有點兒多心了……

池仲容道:寧可多點兒心,也不能掉以輕心。

池仲容既然這樣說了,池仲寧也不好再說。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池氏兄弟每天都派小賊下山打探消息,忽一日小賊疾奔而回,言稱山下來了一標人馬。

池仲容聞之大怒,高叫道:你看看,你看看,被我說著了吧?那王一陽一明誘殺不成,終於圖窮匕見,派出官兵來攻山了。

弟兄們小心在意,絕不要讓他們攻上來……

寨中諸賊雞飛狗跳,奔走惶惶。

正欲將滾木礌石打下,卻忽見山下有人高聲大喊:不要打,不要打,我是三寨主,我回來了!

什麼?來的是三弟?池氏兄弟疾奔到隘口,向下一看。

只見山下一精一壯的士兵中,簇擁著一個最熟悉不過的人,新衣新帽新靴子,滿臉喜洋洋的興奮之色。

後面的人扛著許多繫著彩綢的禮物,正是三寨主池仲安所率領的五百小賊兵。

池仲容和池仲寧驚喜一一交一一加,急命搬開隘口的鹿角,飛奔下山,去迎接三弟。

三兄弟見了面,兩人緊一抓住老三的手,將池仲安上一上一下一下打量:老三,你吃苦了,回來了就好……

池仲安道:大哥二哥,我一點兒也沒吃苦,就是在巡撫大人帳下聽差,忙時點點卯,閒時喝喝酒,日子過得就甭提多舒服了。

池仲容問:那王一陽一明,真的沒有把你怎麼著嗎?

池仲安道:大哥你看你這話說得,巡撫大人他是官,不是賊。

我來的時候他親口對我說,做官是有底線的,上有朝廷,下有百姓,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你,不守規矩是不行的。

做賊才是沒有底線,想怎麼幹就怎麼幹……

池仲容不高興地打斷弟弟:老三,你別一口一個賊啊賊的,還真以為你自己是官兵啊?

池仲安道:大哥,我們雖然不是官兵,可我們可以下山投誠,做官兵啊。

老二池仲寧問道:老三啊,山下現在情形怎麼樣了?

池仲安道:此時的情形,是大局已定,橫水的征南王謝志珊被殺了,鎖匙龍的藍天鳳投崖自盡了。

各地調集來的官兵都已經回到了駐地,巡撫大人已經下令,要於城中舉辦元燈會,以慶太平盛世。

說到這裡,池仲安轉向大哥池仲容:大哥,眼下所有的賊巢,都已經平滅了,就只剩下我們和盧珂兩家在撕扯不清。

眼下咱們池家的贏面居多,可如果大哥你再躲著不下山,我在巡撫大人面前就不好說話了……

池仲容冷哼一聲:等到山上再說吧。

掉頭走了。

說實話太傷人

到了山上之後,池仲安將帶來的一陽一明先生的禮物,拿出來分送山上的小賊,眾賊歡聲雷動,只有池仲容一個人不肯出來,躲在屋子裡生悶氣。

池仲寧、池仲安知道大哥的脾氣,就帶上鬼頭王等幾個親信,來到池仲容的門外,連連敲門,苦苦央求,讓池仲容出來喝酒。

池仲容無奈,只好推門出來,對兩個弟弟說:你們兩個啊,真是心眼兒不夠用啊,王一陽一明這麼明顯的圈套,擺明了是要你大哥的腦袋,你們怎麼總是向著他說話呢?

池仲安道:大哥,你是不瞭解巡撫大人,以為他也和平常的貪一官一樣,一陰一險狡詐。

我保證他真的不是這樣的人,一陽一明先生是悟道成聖的高人啊。

他既然已經對我三番五次地承諾過,就絕不會傷害你的一性一命,大哥你還擔心什麼呢?

池仲寧也道:大哥,老三的話有道理,你說咱們的勢力,比得上橫水的謝志珊嗎?比得上鎖匙龍的藍天鳳嗎?可是這兩個猛人不過一一夜之間,就讓王一陽一明掃平,如果王一陽一明真的對咱們不懷好意,只需要一聲令下,讓官兵直接攻打山寨就是了,我就不信我們能頂得住。

鬼頭王也道:大寨主,依我看這真的不像是一個圈套,盧珂跟鄭志高、陳英他們商量的時候,我是在暗處偷一聽到的。

王一陽一明怒極杖責盧珂,我也是親眼所見的,真的假不了……

池仲容怒極:你們的腦子進水了嗎?我問你們,盧珂他為什麼豎旗起兵?還不是因為咱們據寨稱王,焚掠四鄉?明明咱們才是殺人放火的賊,盧珂他是為了維護鄉里,只因兩廂裡廝殺成仇,不除盧珂於我不利,所以我們才栽誣盧珂是賊。

照你們說王一陽一明是個聖人,你們見過誣良為賊卻以賊為善的聖人嗎?

池仲寧、池仲安與鬼頭王面面相覷,半晌才道:大哥,你所說的,都是你自己的想法,實際情況是我們是賊,盧珂他也不是善人。

是善人他就應該伸過脖子讓咱們砍,他既然不讓咱們砍,少不了也要殺人放火,總歸大家都是賊。

但現在的情形是盧珂得罪了王一陽一明,所以王一陽一明要借這個機會,找個理由殺他,也不是說不過去。

池仲容搖頭:你們的話,前後矛盾,反覆顛倒,一會兒說王一陽一明是個明察秋毫的聖人,一會兒說王一陽一明是個有仇必報的小人。

好話壞話都讓你們說盡了,你讓我如何是好?

池仲安道:大哥,你就別挑一毛一撿刺兒了,我就說一句話,若是巡撫大人欲對你不利,又何必放我回來?

池仲容長歎一聲,在心裡說:兄弟啊,你太抬舉自己了,你是我弟弟,我拿你當心肝寶貝護著。

可在人家王一陽一明心裡,你最多不過是一個不值一文的誘餌罷了!

可是這番話,池仲容終究是不能說出來。

實話太傷人,不能說。

不能說怎麼辦呢?

那就只能是在壓力面前妥協,屈服。

於是池仲容就想:若我真的率一精一猛的兄弟下山,如果王一陽一明動手,少不了拚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正像他自己說的,我是賊他是官,我做事沒底線,他必須要顧慮朝廷與百姓的看法,如果他真的敢動粗,我就殺他一個血滿城池,看他王一陽一明怎麼辦……

正想著,三弟池仲安又加了一句:大哥,你真的必須要去一趟,面謁巡撫大人。

因為盧珂在牢中誣告你謀反,還說你正因此才不敢去見巡撫,你若是真的不去,豈不是坐實了謀反之罪嗎?

池仲容喃喃地道:那就去吧……聽你們這些人說話,好像咱們多麼清白似的,唉!

做人要有誠意

池仲容拒不下山,有著他不下山的理由。

但一旦拿定了主意下山,馬上就會有一千個、一萬個下山的理由。

人類的思維就是這樣,做有做的理由,不做有不做的理由,反正什麼時候都是自己有理。

舉凡處處有理之人,活得多半都有點兒不爽,因為這類人總是一習一慣替自己的錯誤行為尋找借口,因襲日久,已經無法從理一性一的角度分析自己。

臨下山的時候,池仲容舉行了最後一屆山賊討論會,他主持會議並發言,說:

若要伸,先用屈;輸得自己,贏得他人。

贛州伎倆,亦須親往勘破。

隨後一精一選山上最一精一壯的武士一百人,必須要通曉武藝,忠誠不二。

但這樣的一精一銳之士數量稀少,只挑選出九十三個,還差七個。

池仲寧問大哥:要不隨便找七個人湊足了數目?

池仲容搖頭:寧缺毋濫,絕不可濫竽充數。

我寧肯要九十三名以一當十的死士,也不要再多幾個礙事的廢物。

這九十三人,人人懷中藏了利刃,換上最不起眼的爛衣服,扛上替王一陽一明備好的禮物,跟著池仲容下山了。

有分教:聖人天生最嗜殺,鋼刀臨頭才抓瞎。

設下弩弓待猛虎,蛟龍上岸不如蝦。

話說池仲容率九十三名悍勇死士進了城,早有一支巡城小分隊迎過來:來者可是浰頭豪士池仲容?

池仲容:然也!

那名軍官道:巡撫老爺早有吩咐,若是浰頭來的豪傑人多,就請到祥符寺歇息。

祥符寺?那是個什麼地方?到了地方一看,卻原來是一座佔地極為廣闊的和尚廟。

廟中鐘磬聲不絕於耳,來求佛祖保佑陞官發財的香客絡繹不絕。

還有許多滿臉愁容的女人,一看就是來求菩薩生兒子的。

看了這情形,池仲容心下方定,看樣子那王一陽一明好像真的不懷殺心,要不然的話,眾家兄弟就在這寺廟裡大砍大殺起來,那必然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池仲容叫過來手下,吩咐道:我現下就去面謁那王一陽一明,我走後你們一定要多加防範,一成一人在明處,兩成一人混在香客之中,七成一人屯兵教場,倘若我午時之後不歸,你們就立即嘯聚放炮,焚寺殺人,於亂中逃往浰頭,聽清楚了沒有?

眾死士應諾。

池仲容這才放心離開,去見一陽一明先生。

那一陽一明先生正拿著書本,在學館中對弟子門人講課:做人要有誠意,不可有私意,誠意是遵循天理,雖說是遵循天理,也著不得一分意,什麼叫著不得一分意呢?就是不可以摻雜了你的私心慾念在裡邊……什麼事?見外邊有人來,一陽一明先生放下課本,走出來問道。

池仲容急忙跪倒:浰頭草民池仲容,罪該萬死,伏請巡撫大人恕罪。

原來你便是池仲容。

一陽一明先生大喜:你來了,盧珂的案子也應該結了。

對了,你們來了多少人啊?

池仲容答:回老爺的話,小人帶了九十三個扛禮物的粗使。

一陽一明先生道:哦,才九十三人,不多不多。

現在你們住在哪裡啊?

池仲容剛要說話,那名軍官插一進來道:啟稟大人,浰頭來的人現今正屯兵於教場,秣馬厲兵,枕戈待旦……

一陽一明先生大駭:池仲容,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屯兵教場,枕戈待旦?莫非你是疑心本官不成?難道你剛才沒有聽到本官講課嗎,做人要有誠意,沒有誠意是不行的……

你……我……這個……那個……被一陽一明先生如此一番擠對,池仲容滿頭是汗,只差哭出聲來了:老爺你誤會了,我只是擔心手下兄弟擾民,讓他們休息一下罷了……

原來如此,一陽一明先生長舒了一口氣:池仲容,本官看好你,願意為你平反昭雪,若你能念及本官一番苦心,本官以後還有借重你之處。

聽了一陽一明先生這番話,池仲容終於放下心來。

發火是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回到祥符寺,就見一個小軍官領著一隊農民工,扛著肥豬牽著牛羊,後面是馬車拉著的米菜和劈柴:這是巡撫大人吩咐送來的,大人說了,你們是浰頭遠道而來的客人,不可使一人稍受委屈……

浰頭群賊大喜,高興地謝過,將柴米蔬肉卸下來。

這時候又來了許多軍中將佐,都各拿著名片:池英雄在吧?忙不忙?不忙的話咱們出去喝幾杯……

池仲容心生凜戒,再次吩咐手下小心提防。

與那伙官兵去了酒館,席間那夥人不停敬酒,言語之中巴結著池仲容,一再央求他日後於巡撫大人面前多多美言,似乎他池仲容已經成了一陽一明先生的心腹一般。

池仲容表面上與眾人稱兄道弟,心裡卻是愈發警覺:我跟這王一陽一明不沾親不帶故,不是他親爹也不認識他親一娘一,他卻哭著喊著要拿我當心腹,明擺著是誘我入彀,當我池仲容缺心眼兒啊?

營中的官兵喝完了,又來了一群文士,個個酸氣沖天,請池仲容喝酒的時候,不停地吟詩作賦,搞得池仲容險些沒哭起來。

真是太酸了,受不了。

文人的酸酒喝過了,城中的鄉紳又出面設宴,清一色長一胡一子的老財主,人人都有厚重的禮物相送,先感謝池仲容此前的手下留情,又低聲下氣央求日後多加關照。

池仲容就這樣不停地喝酒,心裡的警惕卻絲毫也沒有放鬆,夜間詢問手下人,報說各地的官兵真的已經回到了駐地,城中空虛,街市上張燈結綵,百姓們宴飲歡娛,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

這時候山寨上的兩個弟弟又悄悄派人送了信來,浰頭的小賊下山打悶棍,打翻了一個信使,翻出一封書信來,竟然是一陽一明先生手書,內容是暗調各地狼兵,合攻盧珂。

這麼看起來,王一陽一明似乎是認準了盧珂不是好東西。

而要除掉盧珂,他非得求助於池仲容不可。

再一打聽,說是盧珂早已下在大牢中。

池仲容仍然不能釋懷,就揣了大錠的金子,賄賂了牢頭,要親自進去看一看。

進了大牢,撲面就是熏天的臭氣,熏得池仲容連眼淚都淌下來了。

沿著一條骯髒的通道往前走,前面就是死牢,裡邊囚著一個蓬頭垢面的怪人,被生鐵的刑具牢牢地鎖在柵欄上,露在破爛衣服外邊的皮肉,滿是血跡和污物。

池仲容仔細看了好長時間,才認出這人就是死對頭盧珂。

池仲容心中先是驚訝,隨即因為極度的狂喜,哈哈哈大笑起來:盧珂,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

盧珂掙扎著,睜開眼睛,看到池仲容,兩眼幾乎要噴一出火來:池仲容,你這個殺千刀的賊!明明是你聚眾為寇,焚殺擄掠,卻指使你弟弟在巡撫大人面前誣告我。

別以為你巴結上了朝廷就了不起,如我今日不死,管叫你浰頭寸草不生!

哈哈哈,池仲容一輩子也沒這麼開心過,就勸慰道:盧珂,你不要動氣,不要上火,人生總是這樣充滿了意外,是不是?明明你起兵是為了保護鄉里,可誰料得到我這個山賊,卻要和官兵合剿你們。

你說這世道,讓人去哪兒找說理的地方啊。

盧珂憤怒地掙扎,鎖在他身上的鐵鏈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響:池仲容,我恨不能把你碎一一屍一一萬段!

池仲容歎息道:老兄,消消氣,發火是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這種划不來的蠢事,咱們可不要干!

盧珂在池仲容的身後瘋了一樣吼叫:姓池的,你回來,我要和你到巡撫面前對質……

可以,池仲容淡定地道:等我和官兵合力殺了你們全家,咱們再來說這事。

走出了黑暗的牢獄,池仲容仰望天空:多麼藍的天啊,多麼美好的人生。

最重要的位置

回到祥符寺,正見手下兄弟打成一一一團一一,池仲容大怒,走過去呵斥道:為什麼打架?是誰先動的手?

這時候一名曾請池仲容喝過酒的窮酸文人,顛兒顛兒地跑了過來:將軍,這事都怪我,巡撫大人吩咐我,從庫府中取出新衣新靴,送給將軍手下兄弟每人一份,我不知道將軍手下的人數,結果衣靴數量不足,讓兄弟們爭搶了起來……將軍,這事你可千萬別告訴巡撫大人啊,否則小人可就慘了。

池仲容哈哈大笑,拍了拍那窮酸的肩膀:放心好了,我們都是當差的,豈有相互拆台之理?

那窮酸感激不盡:謝過池將軍,巡撫大人還讓我再分給兄弟們每人一罈酒,一塊十斤的牛肉,我猜是用兵前勞軍的……

池仲容點頭道:沒錯,沒錯,別看巡撫大人模樣木訥,卻是智珠在握啊,再者說浰頭的兄弟們也是靜極思動,也應該替百姓辦點兒實事了。

窮酸大喜:那我先把兄弟們的數目統計一下,然後池將軍只管帶了手下兄弟,到撫院內分領酒肉,此時巡撫大人正在館內授課。

講完了課,大人還有話要對池將軍說。

好的,那我這就帶手下兄弟過去。

池仲容答應下,就命令九十三名手下排好隊,由他親率到了巡撫大院,隔著一堵影壁牆,能夠看到書館內的學生們正襟危坐,正在聽一陽一明先生授課。

學生與一陽一明先生的對答,不時遙遙傳來。

隔著一堵影壁牆,這邊是一陽一明先生講課的書館,那邊是九十三名殺人如麻的山賊,在排隊領取酒肉。

而就在這堵影壁牆前,站著一個挎刀的武將,這個人的名字,叫龍光。

龍光,龍川縣人氏。

原本是衙門裡的一個差役,他的心眼兒比較死,看不過去衙門裡的營私舞弊,結果被排擠出局,開除出公務員隊伍。

正當他走投無路的時候,遇到了知府伍文定。

伍文定對他說:龍光,你這個人心眼兒太死,只能幹大事,卻做不了小事。

這樣好了,我把你推薦到一陽一明先生座前,說不定他會找件適合你的工作,要你來做。

於是龍光就跟了一陽一明先生,很長時間以來,一陽一明先生也沒給他安排工作。

直到今天。

今天,他的工作就是站在影壁牆前,一動不動。

龍光不動,則一陽一明先生的心不動。

龍光若動,則一陽一明先生的心必亂。

不光是一陽一明先生的心亂,只怕南贛之地,立時就會掀起腥風血雨,再次陷入戰亂之中。

史上最拉風的講學

一陽一明先生在講課,一隻眼睛卻緊張地盯著站在影壁牆前的龍光。

有學生問:我走夜路的時候,最害怕遇到鬼,咋辦呢?

一陽一明先生說:……你遇到鬼,只是平日心中不能集義,正氣不足啊,心有虧欠,所以你害怕。

如果你的所作所為,都合乎神明的意志,你還會怕嗎?

學生立即抬槓:老師,你說得不對,鬼有的超善良,是美一女鬼,願意對你投懷送抱。

可是還有惡鬼,惡鬼才不管你是好人還是壞人,見了你就撲上來,把你連皮帶骨頭一起吞下肚。

老師啊,碰到這種鬼,咋整呢?

一陽一明先生道:……你就跟老師瞎掰吧,這也就是老師我脾氣好,換了別的老師,當場就打你個半死……我告訴你,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迷惑人的邪鬼。

如果你遇到了,那是因為你邪。

所以舉凡被邪鬼迷惑之人,都跟人家鬼沒什麼關係,是你自己的心迷了。

這就好比有人好色,見到美一女就兩一腿發軟,這個叫色鬼迷。

又好比有人喜歡財物,這個叫財鬼迷。

又好比有人經常一性一發脾氣,這個叫怒鬼迷。

還有人無端膽小怕事,見什麼怕什麼,這個叫怕鬼迷。

但不管是色鬼、財鬼、怒鬼還是怕鬼,這些鬼都是你心裡的鬼。

若是你心裡無鬼,就沒有哪個鬼能夠迷得了你。

有學生問:老師啊,我做事沒個長一性一,忽一會兒喜歡下棋,忽一會兒喜歡賭一博,這咋個整呢?

一陽一明先生說:只要你念念不忘天理,什麼叫天理?就是天地之間永恆的自然規律,心裡只要時刻想著這規律二字,久而久之,你的腦子裡就會形成思考的慣一性一。

這就好比道家所說的結聖胎,然後方可進入美大神聖之境。

有學生問:老師啊,我滿腦門子私慾,心裡的私慾難以祛除,咋個辦呢?

一陽一明先生道:哦,你心存私慾,無法克制,這太好辦了,你把心拿過來,我替你克除。

那名學生:……我沒辦法拿給你哦。

一陽一明先生:那你的心究竟何在?

……

就目前流傳下來的史料中的一陽一明先生課堂問答來看,當時學生們提出來的問題,即使是放在今天,也是非常新潮另類,離奇拉風。

很明顯,學生們之所以提出這些怪問題,不是他們的研究有多麼深入,而是根本就對聖學不上心思。

只是琢磨著想出最拉風的問題逗一弄老師,同時自己也出出風頭。

看看這情形,老師教的原本就不上心思,學生們又是如此的不認真,所以一陽一明先生的聖學再度失傳,已經是個必然的結果了。

當時一陽一明先生正在課堂上心不在焉,和學生們扯皮,忽然看到影壁前站立著的龍光,身一體晃動了幾下,居然走開了,離開了一陽一明先生的視線,走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

霎時間一陽一明先生魂飛魄散,急忙吩咐學生們道:你們不要吵了,馬上收拾書包跑吧,從窗戶跳出去,跑越遠越好……學生們正目瞪口呆,不知為何要跑,一陽一明先生忽見那龍光若無其事地晃悠著,又回到了影壁牆前站好,當時一陽一明先生長鬆一口氣,差一點兒沒跌坐到地上。

學生們詫異地問:老師,我們為何要跑啊?

一陽一明先生更詫異:瞎說什麼?我在教導你們聖學,什麼時候說過讓你們跑?

學生們不服:明明是老師你剛才說的,你還說讓我們別走門,直接跳窗戶,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一陽一明先生想了想,道:不可能的事,我怎麼會說這種話,這都是你們心亂,心亂則神無主,所謂的六神無主,六神無主則百魅俱生,這說的就是你們。

學生們如何肯罷休:老師你剛才就是說過的。

一陽一明先生:閉嘴,誰再亂講話就罰站打手板……對了,下課時間到了,你們先自一習一討論,老師我要登堂審案去了。

學生們問:老師,你別走啊,這一次你要審誰啊?

一陽一明先生笑道:還能審誰,當然是賊首池仲容了。

學生們大驚:不可能!老師你敢審池仲容,就不怕他的手下立即動手,殺人放火嗎?

一陽一明先生笑道:瞧你們這些笨瓜,真是笨到家了,我既然敢審池仲容,那肯定是要先將他手下人殺光光,一個也不能少。

兵不厭詐

不再理睬學生們的提問,一陽一明先生笑瞇瞇地換了官服,出學館入衙堂,後面跟著嘰嘰喳喳的學生仔們。

坐到了堂上,就見一陽一明先生不怒自威,把驚堂木一拍:呔,與本官把人犯押上來。

堂下一聲應諾,十幾個士兵強扭著滿臉驚詫的池仲容,強迫他跪在堂下。

一陽一明先生還沒開口,池仲容已經吼叫起來:王一陽一明,你瘋了?

一陽一明先生急忙看了看自己:本官很正常啊,哪裡有瘋?

池仲容怒極:王一陽一明,你若是念及滿城百姓的一性一命,還想再當這個官的話,就立即將老子放了,老子不與你計較。

若是惹火了老子,發作起來,只怕是魚死網破,玉石俱焚,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一陽一明先生更加詫異:池仲容,本官叫你來,是讓你與盧珂對質,你何出此恫嚇之言啊?

池仲容:王一陽一明,不信你不知道我池仲容是何許人也,我是做賊之人。

既然做賊,就要殺人,既然殺人,就要時時刻刻防止被人所殺。

你這裡我既然敢來,就已經算計過的。

如今這城裡空虛,只有衙門裡有三十幾個士兵,其他官兵俱已調回到各處的駐地,稍有異動,我立即就會知道,你聽明白了沒有?

一陽一明先生搖頭:真的聽不明白……

池仲容大吼:少跟老子裝糊塗,現今這座城內,唯一的武裝力量,就是老子從山上帶下來的九十三人,他們雖然人數少,卻個個身經百戰,以一當十。

只要我一聲令下,頃刻之間,這座城池就會化為人間鬼域,屆時一一屍一一橫滿地,血流成河,勿謂言之不予也。

一陽一明先生作出害怕的表情:池仲容,我真的好怕怕……

池仲容:王一陽一明,瞧模樣你是不信,要不要咱們試試?

一陽一明先生:那就依你,試試好了。

池仲容大吼一聲:弟兄們,與吾動手,殺了狗官!

就聽堂下一聲應喝,龍光推著一輛手推車,車上滿載著不知什麼東西,用一塊油布罩著:大寨主,你的人來了。

我的人……池仲容驚疑地望著那輛車子:這是什麼?

龍光笑道:這就是你那身經百戰、以一當十的手下啊。

說著,龍光突然將罩在車子上的油布扯落,池仲容定睛一看,只見那車子上裝載的,全都是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都是從頸子上齊根切斷。

再細數那人頭的數量,一顆不多,一顆也不少,剛好九十三顆,竟全是池仲容從山上帶下來的死士。

看清楚這些人頭,池仲容慘叫一聲:王一陽一明,你好狠!「噗」地一口鮮血噴將出來,已經是委頓如泥。

一精一妙的殺人遊戲

眼見自己帶下山的九十三名死士,眨眼工夫就死了個光光,死前連點兒動靜都沒有聽到。

池仲容受刺激過度,當場吐血暈倒。

衙堂上的人急忙將他翻倒擺平,一揉一胸口,彈腦門兒,掐人中,務須要救醒他,好明正典刑。

一陽一明先生這邊騰出手來,問龍光:龍光,你剛才為什麼要離開影壁牆?

不為什麼,龍光回答道:我就是站得時間久了,有些悶,走路活動一下。

一陽一明先生氣急敗壞:龍光你個該死的,真是不知道輕重,你不知道你的位置是多麼重要,當時的情形又是多麼危險。

你的一舉一動直接關係到滿城百姓的安危,你竟然說什麼站得膩悶,要溜躂溜躂,那是你閒著沒事溜躂的時候嗎?當時你差點兒沒把本官活活嚇死。

有這麼嚴重?龍光目瞪口呆。

算了,不跟你這笨人說了。

一陽一明先生悻悻地揮手:那邊池仲容已經醒過來了,我跟他說,他肯定一愛一聽。

池仲容果然非常一愛一聽一陽一明先生的話,醒來後第一句就問:王一陽一明,你究竟用了什麼歹毒的法子,能夠悄無聲息地殺掉我手下九十三人,他們死的時候我就在一邊兒,可我連一點兒動靜也沒有聽到。

一陽一明先生笑道:池仲容,這事要是讓你聽到動靜,戲就沒法子唱了。

你先說說,今天本官除掉的這九十三名賊人,可有一個不該死的?

池仲容道:要憑良心說,我之所以選擇這九十三人,正是因為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是鮮血淋淋,殺人無數。

說他們該死,倒也沒錯,但他們終究都是爹生一媽一養的活人啊,你就這樣割草一樣,悄無聲息地把他們殺了,他們情屈命不屈。

一陽一明先生道:不然,不然,他們不止是命不屈,情也不屈。

他們此番隨你下山,個個懷中都藏了利刃,隨時等你一聲令下,就將這座安寧的城池化為人間鬼域。

如此歹毒一陰一狠之輩,又何來情屈一說?

池仲容道:我不聽你瞎掰,你倒是說說,你究竟是如何在我眼皮底下,將他們全部殺掉的?

一陽一明先生笑道:要做成這件事,關鍵就在於本官賞賜給你們的新衣新鞋子上,你沒有注意嗎?本官賞賜給你們的,是長衣油靴。

衣服的袖子特別長,穿在身上後,手被裹在袖子裡,再動手殺人就不方便了。

本官賞賜的靴子是油靴,靴子底如抹了油一般的滑,穿在腳上連走路都要小心,根本沒法子再跟別人動手,一動手就「哧溜」一聲,摔一個大馬趴。

池仲容呆呆地看著一陽一明先生:好毒啊,好毒的計策……可那也不至於連個聲音都發不出來啊,我們可是將近一百人啊。

一陽一明先生笑瞇瞇:不讓他們臨死前發出聲音來,那就更容易了。

你注意到沒有,我賞賜給他們的酒肉,酒是罈子裝的,肉是大塊的牛肉。

這是經過一精一心考慮的,他們領到了酒肉,只能是穿著大袖子衣服,腳下是滑不溜丟的靴子,一隻手抱著酒罈子,一隻手抱著大塊的肉。

如果有人將肉掖在腰上,我安排好的人就會告訴他:這個姿勢不妥當,對本官有失尊敬,他必須一手抱酒罈子,一手抱著肉,表示他對本官的賞賜多麼的歡天喜地。

可是等他出了門,門外就是一口鍘刀,有六個士兵等在那裡,見到他就從後面把脖子一勒,讓他喊不出聲來,然後把他的腦袋往鍘刀下面一推,就聽「卡嚓」一聲,腦袋就被囫圇切了下來。

池仲容我告訴你,就這麼乾脆利索地連切掉九十三顆腦袋,居然沒有一個人,臨死前捨得撒開手,放下手中的酒和肉。

這就是傳說中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

池仲容聽得心膽俱裂,嘶吼道:王一陽一明,你是聖學讀書之人,如何竟是這般的歹毒,難道你就不怕報應嗎?

一陽一明先生沉下了臉:池仲容,你既然知道這世上會有報應,可當初怎麼選擇了做賊呢?

池仲容面容慘淡,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陽一明先生這才轉向龍光:你聽清楚了沒有?你站立的位置,是唯一能夠看到我,看到殺人的現場,也能夠看到給群賊分發酒肉的地方。

只要你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我就知道局勢在本官的掌握之中,可你當時竟然四處亂走……可嚇死我了,以後記住,本官怎麼吩咐你就怎麼做,不可再自行其是。

最後的剿殺

審過了池仲容,喝令將這個賊首打入死牢,再從牢中放出盧珂等人,一陽一明先生長鬆了一口氣,站起來正要退堂,忽然之間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口角中滲出鮮血來。

再瞧一陽一明先生的面容,臉白如紙,毫無血色,把眾人嚇壞了,忙不迭地抬起先生,喚請醫生來。

抬到了一床一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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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聖人王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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