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聖人王陽明
一 聖人家世不尋常
古人講究個天機不可洩露,雲這個字,在古語裡就是說的意思。
這孩子既然起名叫說,這讓他還怎麼說?
聽說了這件事,王家統一意見,這孩子必須馬上改名。
改個什麼名字好呢?
就叫王守仁如何?
大儒王守仁,從此橫空出世,開始了他叱吒風雲、縱橫馳騁的非凡人生。
海盜船長方國珍
元朝末年,台州黃巖出了個怪人,人高馬大,面黑如炭,黑夜走路看不到他的人,只能看到一排白生生的牙齒疾風而至。
此人還有一樁異能,最喜歡跟駿馬賽跑,一旦他兩條腿飛奔起來,日行千里的駿馬拚命地跟在後面追趕,也只能望塵莫及,硬是追他不上。
這個人如此能跑,按說在陸地上大有他的發展空間。
可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在海上討生活,最擅長的營生是駕一葉扁舟,十個黑色腳趾頭如十粒鋼釘,將他牢牢地釘死在小舟上,劈風斬一浪一,出沒風波,專逮最富營養價值的深海魚類,逮到後往嘴裡一塞,吧唧吧唧幾口,「噗」的一聲,吐出一根滑一溜溜的魚骨頭,天生就是大海的兒子。
黃巖方國珍,生具異相,頗具異能,在當地赫赫有名。
俗話說得好,人怕出名豬怕壯。
方國珍有了名氣,難免就會遇到大麻煩。
話說大元帝國至正八年,也就是公元1348年,一支大張黑色骷髏旗的海盜船隊,突然出現在黃巖的近海上,一隻官船不幸與這支海盜船隊相遇,結果悲劇了,官船被搶劫一空,連同押船的官員也被海盜砍了腦殼。
殺人劫船之後,海盜船順風直下,取路南洋,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而黃巖地方的官衙,卻為此愁得欲哭無淚,一籌莫展。
怎麼辦呢?海盜逃走了,這個案子,地方官也就沒法子結案了,更沒法子跟上級領導一一交一一代。
到底應該咋辦呢?
正在為難之際,跑來一位老兄,給地方官出了個好主意。
這老兄說:領導啊,你咋就這麼死心眼兒呢?海盜跑了就跑了,這關咱們什麼事?橫豎上面只是想要一份結案材料,要你逮個兇手一一交一一上去。
黃巖這麼大,喘氣的人這麼多,看誰不順眼就把他逮起來,以海盜之罪砍掉腦殼,這不就結案了嗎?
地方官聞言大喜,果然是思路決定出路啊,你這個主意真是太好了……可黃巖有這麼多的人,逮誰合適呢?
那老兄笑道: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方國珍了。
誰讓方國珍那廝,長得像塊黑炭,狂奔起來比駿馬還快。
你說他一個漁民跑這麼快幹什麼?說他是海盜,那叫理屈情不屈。
說他理屈,是因為眼前這樁事真不是他幹的。
說他情不屈,他終年在海上討生活,肯定幹過殺人劫船的勾當,只是沒有當場逮住他罷了。
現在借這個事打掉這個犯罪一一團一一夥,說起來也算是為民除害……
當地領導在這裡琢磨著拿無辜的方國珍頂罪,早有唯恐天下不亂的人,飛跑著去向方國珍通風報信:老方你悲劇了,官府這次是要動真格的了,要借這次海盜船事件,打掉你們方家的犯罪一一團一一夥……
方國珍一聽就急了:這人誰呀,我好端端的漁民一個,招他惹他了?他非要收拾我?
急怒之下,殺機頓起,方國珍率家裡最能打的幾個兄弟:方國璋、方國瑛、方國珉,召集手下小馬仔,衝入官衙中一頓大砍大殺,把正琢磨打掉他的人殺了之後,眾家兄弟呼哨一聲,疾奔海邊,是日千艘獨木舟與方國珍同時入海,從此就真正地做起海盜來,劫運船,堵海道,殺官兵,幹得熱火朝天。
聞知黃巖漁民方國珍入海聚寇,大元帝國勃然大怒,遂派了大將朵兒只,率重兵前來,要盡剿方國珍匪部。
陞官的快速通道
大將朵兒只,是個一性一情率真的好青年,接到任務後立即率軍士出發,到了海邊先高薪聘請工匠,伐木造船。
眨眼工夫船隻造好,朵兒只率手下士兵登船,去海上尋找方國珍匪寇進行決戰。
沒多久就看到了前方帆影無數,白帆中一面面黑色的骷髏旗極是刺眼。
朵兒只大喜,手中長刀一揮:弟兄們,砍人一大賽開始啦,給我衝啊!
朵兒只的戰船,向著方國珍的海盜船隊衝了過去。
朵兒只的戰船,一精一工良造,左右各有二十八對船槳同時划動,船速極快,相比之下方國珍的海盜船就像是蝸牛一般。
眨眼工夫朵兒只追了上來,眼看著槳手們再劃幾下,就追上方國珍了。
可奇怪的是,這時候船速突然慢了下來,不僅船速慢了,而且海平面也在奇怪地慢慢上升。
海平面怎麼會無緣無故地上升?朵兒只驚訝地低頭一看,噢,明白了,原來是戰船正在沉沒。
可好端端的,戰船怎麼會沉呢?
因為方國珍派出了小海盜,潛入水中,在官兵戰船的底部開鑿了幾個大洞。
道理算是弄明白了,可朵兒只這時候已經浸入在海水中,他深有感觸地說道: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咕嘟咕嘟……噗!他沉入水中,灌了一肚皮海水後,被幾個小海盜揪住頭髮扯了出來,噴一出了一大瓢海水。
朵兒只被小海盜揪住頭髮,拖到了方國珍的腳下。
他爬起來,猛抖一下一身一子,濺了方國珍一臉的水珠:方國珍,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我想……方國珍眨巴著眼睛,詫異地看著他:有沒有搞錯,現在你是我的俘虜,這話應該是我來問你才對。
差矣,你嚴重地差矣!朵兒只一個華麗的轉身,大聲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你輸還是我贏,這沒有區別。
有區別的是你方國珍,是想借這個機會,從此享受快活的人生呢,還是死抬槓瞎拗勁,死不認輸呢?
方國珍道:我認什麼輸……明明是我贏了你嘛……
朵兒只哈哈大笑:差矣,你又嚴重地差矣,須知輸便是贏,贏便是輸,輸輸贏贏,世道翻覆。
人生於世,只有一樣東西是真實的,那就是逮住一切可能的機會陞官發財,現在你我會晤於海船之上,正是你出人頭地、陞官發財的好機會。
方國珍,你幹嗎衝我鼓著牛眼珠子?莫非你想錯過這次人生難得的機遇嗎?
方國珍:我……你……有你的。
於是元將朵兒只雖然戰敗,卻以伶牙俐齒,說得方國珍盡降,強烈要求招安。
大元帝國遂封海盜方國珍為定海尉,從此成為國家正式領導幹部。
然而沒過多久,方國珍吃驚地發現他上當了,朝廷給他的官位忒小,油水也忒少,遠不如當個海盜,自謀職業利潤更高,於是他又反了。
這一次大元帝國是真的怒了,遂由左丞相孛羅帖木兒親自出馬,去擺平他。
可是孛羅帖木兒也是旱鴨子一隻,不一習一水戰,結果他跟前一個朵兒只一樣,也被方國珍鑿沉了船,逮了活的。
可孛羅帖木兒既然身拜左丞相,其領導能力比起朵兒只,那是只高不低,所以孛羅帖木兒輕而易舉地說服方國珍,再次接受朝廷招安,這一次,方國珍官拜海道漕運萬戶。
人到中年,方國珍終於發現了一條陞官的綠色通道。
不久他再反,朝廷繼續派兵來,再被他打敗,捉住主將,然後接受招安。
這一次,他官升行省參政,已經進入了省級領導班子。
三反三降,官位疾升,方國珍很是激動。
於是他就想,我再來一次,大概就能夠進入朝廷,怎麼也得弄個一品大員幹幹。
可是不承想,他第四次造反,卻遭遇到了一個厲害人物,這一次非但沒能捉住對方,如願陞官,還差一點兒賠光了老本,被朝廷一一擼一到底。
那麼他遭遇到的對手是誰呢?
做人不帶這麼無一恥的
卻說方國珍發現了陞官的綠色通道,要陞官,殺人放火受招安。
每反一次,官升幾級,讓方國珍興奮莫名,連睡覺都要笑醒。
方國珍是樂了,可是朝廷卻受不了了。
於是朝廷開會,說:不行啊,這樣不行啊,那個什麼黃巖的方國珍,他太能搞了,反一次他官升幾級,升完了之後接著造反,造反完了之後接著陞官。
要我說這廝是吃定了咱們,如果不把他的囂張氣焰打下去的話,遲早有一天,他會升到朝廷裡來,騎在咱們的脖子上拉屎撒尿。
諸位,我說諸位,你們誰有招搞掉他?
眾官想了半天,無計可施。
於是有人說:咱們這麼多的高官想不出招來,是正常的,因為咱們都是混飯吃的庸官,朝廷壓根兒就沒有能幹的。
就算是有,也早被大家擠出去了,所以要找個能夠搞掉方國珍的人,不能從在任的官員裡找,只能從那些被開除解職的官員裡去找。
眾官聽了,連連點頭,曰:這話沒錯,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得數量龐大的貪一官庸官在背後算計你,不幹不錯,多干多錯,只要你幹活,就少不了受到冷槍暗箭的襲擊……甭說了,快拿以前被開除解職官員的名單來看看,瞧瞧是不是真的有能幹的。
拿過被開除解職官員的名單一看,嘿,還真找到一位。
這裡有位劉基劉伯一溫一,此人天賦異秉,智慧博學,乃大元帝國科舉進士,曾官拜一江一浙儒學副提舉,是個副局級幹部。
這個劉伯一溫一雖然官不大,可是超能幹,大家一發火,就把他搞掉了。
讓劉伯一溫一重新進入領導班子,搞掉方國珍!
嗯,對了,再給劉伯一溫一一個幹活的位置,叫什麼好呢?就讓他當一江一浙行省元帥府都事。
這個官位,於劉伯一溫一而言,意義非常重大。
話說那異人劉伯一溫一,生具異相,五綹鬚髯,身材高大,風度翩翩。
走在街上,成群的女孩子因為一愛一慕他的豐儀偉岸,就在後面狂丟水果示一愛一,經常砸得劉伯一溫一腦殼青紫淤血。
他不惟是外貌出眾,更兼智慧過人,是中國歷史上罕見的智者。
劉伯一溫一知道當下的大元帝國,業已是風中殘燭,折騰不了幾天了。
唯其有樁事讓他鬧心,眼看大元帝國要散板完蛋了,可他的個人知名度還遠不夠高,他迫切需要一個機會,擴大自己的知名度和美譽度,以便在行將到來的大時代,搶到上風頭,賺他個盆滿缽滿。
所以,儘管知道朝廷讓他出山對付方國珍,不過是在玩他而已,可如果能夠擺平悍匪方國珍,這對他來講,卻是擴大自己知名度的最好辦法。
於是智者劉伯一溫一欣然走馬上任,對付海盜方國珍,他就用了一招:高築城牆,拒絕出戰。
這一招聽起來寡淡無味,卻是恰好掐在方國珍的死一穴一上。
要知道,岸上的人可以不下海,可海裡的方國珍卻必須要上岸,上了岸搶吃搶喝搶淡水。
可讓劉伯一溫一搞了個堅壁清野,迫使方國珍放棄海戰的優勢來攻城,而城上只要備足了強弓硬弩,照著下面不緊不慢地射,就足夠讓方國珍上火的了。
見此情形,方國珍急了:這個劉伯一溫一是誰啊,好端端的一條陞官發財綠色通道,被這麼個人擋住了,他怎麼可以這麼一胡一來?
沒辦法,只能派人去聯繫劉伯一溫一:要求招安,這次招安後官升不升都無所謂了,能夠官復原職,方國珍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總之,方國珍這邊低開低走。
按理來說,劉伯一溫一那邊應該逢低吸納,順水推舟,答應方國珍就是了。
可劉伯一溫一是有為而來,自己下半輩子的飯碗和在歷史上的影響力,都取決於這一次對陣的效果,所以他希望取得完勝,當即回絕了方國珍的請降要求,一定要搞死方國珍,成就自己的赫赫威名。
眼見得劉伯一溫一如此不通人情世故,方國珍氣得直罵:這什麼人啊都是,合著他只顧著自己顯擺,絲毫也不考慮別人。
做人不帶這麼自私的,不帶這麼無一恥的。
既然你劉伯一溫一不明事理,那麼好,我方國珍就開導開導你。
有分教:黑海盜大敗劉伯一溫一,五洩山代有智者出。
劉伯一溫一枉負絕世智者之才名,卻終於被海盜方國珍算計得一敗塗地,結果引出了終南山智者,由此衍生出一朵奇異的智慧之花。
可是那海盜方國珍,又是如何擺平劉伯一溫一的呢?
有問題,找領導
細究海盜方國珍擺平智者劉伯一溫一的法子,說出來的話那可謂乏味至極。
就仨字:找領導!
找哪個領導呢?
哪個領導沒關係,只要派幾個親信海盜,扛著搶來的金銀財寶,去京城隨便找家領導的門一敲,沒個不讓進的,領導之所以成為領導,正是因為不缺心眼兒,豈會把如此多的金銀財寶拒之門外?
見到領導,方國珍的親信就大放悲聲,沉痛譴責了劉伯一溫一野蠻的工作作風。
這個劉伯一溫一竟然森嚴壁壘,高築城牆,不讓海盜方國珍入城開搶,斷人財路,這實在是太無一恥了!
領導們收下了財物,紛紛道:這個事吧,還真是劉伯一溫一的不對,你說他修這麼高的城牆幹什麼?噢,他想餓死海盜,渴死海盜。
有沒有搞錯?海盜也是人,也有人權,你劉伯一溫一一個讀書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要把這些善良的海盜們活活餓死,這真是駭人聽聞、令人髮指的暴行啊!
朝廷下文,嚴厲譴責了劉伯一溫一這種慘無人道的無一恥暴行,勒令他立即招安方國珍,如有稍慢,一切後果自負。
劉伯一溫一發現方國珍還有這一手,頓時有點兒暈菜。
但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決定咬牙頂一住,橫豎朝廷那邊官僚主義嚴重,做事極是拖沓,只要頂上幾天,等方國珍渴死或餓死,他劉伯一溫一就全勝了。
於是劉伯一溫一咬牙頂一住,卻不承想,往日裡工作效率超低的大元帝國,在這時候卻突然體現出罕見的高效——對官員的個人物質刺激,是提高行政官僚體系效率的不二法門。
枉劉伯一溫一學富五車,硬是不曉得這麼個簡單的道理。
結果不過一日之間,朝廷的任命書就已經下發,授予了方國珍一個比劉伯一溫一還大的怪官。
接到任命書,方國珍笑得滿地打滾,然後跳進澡盆裡,洗乾淨在海裡沾染上的鹽花,帶了大隊的儀仗,要來檢查劉伯一溫一的工作。
劉伯一溫一終於傻眼了。
等方國珍到了城門前,他是自己乖乖出去,讓方國珍橫捏豎一揉一,擰耳朵踢屁一股,還是在城上放箭,繼續拿方國珍當海盜呢?
這兩條都不妥當。
所以,劉伯一溫一隻剩下最後一條路:
掛印封金,抬腿走人。
枉稱絕世智者,劉伯一溫一竟然被小海盜方國珍玩兒殘,說起來真是太沒面子了。
劉伯一溫一辭官後不敢走大道,怕人嘲笑,專挑荒山小徑走,走著走著,走進了一座山裡。
這座山叫五洩山,山不高,樹不多,沒什麼名氣。
劉伯一溫一正滿臉鬱悶地走在山徑上,前面來了個壯小伙,和他打了聲招呼:嗨,小基子,這一次吃虧吃大了吧?劉伯一溫一定睛細看來人,頓時吃了一驚:你你你……你好像……你莫非……你的模樣,長得好像我二十年前的一個朋友王綱……
那小伙子笑道:小基子,你沒有認錯,我就是王綱。
不可能!劉伯一溫一大叫起來:二十年前,我是個剛剛十多歲的小朋友,那時候你比我年長十歲,是個奔三的小伙子。
現在二十年過去了,我三十多歲,已經長成了一條壯漢,你也應該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了,怎麼你的模樣還像二十年前一樣?
小伙子王綱聽了,哈哈大笑:小基子,你說得沒錯,今年我四十多歲了,人到中年,可我的模樣不會變,不只是現在不會變,再過二十年,等你出人頭地,名傳八荒九域,已經是個糟老頭子了,可那時候的我,還是現在這個模樣。
我不會衰老。
王綱說。
玩兒你的人已經來了
據《明通鑒》記載,劉伯一溫一在五洩山遇到的小伙子王綱,正是他少年時期在老家青田縣的故友。
王綱的年齡,比劉伯一溫一大十歲,所以在劉伯一溫一十多歲的時候,王綱就已經是青年了。
可是王綱說再過二十年,他還是個年輕人,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事,說起來就奇特了。
話說王綱此人,自幼聰明絕頂,又勤奮好學,文武兼備,雖然有一身的好本事,卻淡泊名利,不願出仕。
又適逢元末朝綱失墜,天下大亂,刀兵四起,王綱的家鄉也鬧起了土匪,擔心匪人傷害到母親,王綱就攙扶著老母親,躲進這五洩山中,逃避兵災。
他在山坡上搭起了一間小茅屋,再開墾出半畝荒地,一邊種地,一邊讀書,從此避居人世,倒也是其樂融融。
有一天夜裡,山下忽然來了一個道士趙緣督,叩門要求借宿,王綱借月光細看這道人,發現這老道容貌煞是奇異,滿頭烏髮,五綹長髯,那張臉就如同嬰兒的屁一股,皮膚紅一潤細膩,透著說不盡的清奇之氣。
王綱知道遇到高人了,就熱情款待,拿出野味來讓道人吃個痛快。
等道人吃得開心了,王綱湊過來,請教道長駐顏之術。
道長說:駐顏之術,小Case(事)了,不過有句老話說,察知淵魚者,不祥,人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麼好事,如果你真想學我這一手技術的話,那麼我可要告訴你,你以後必將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王綱嚇呆了,問:那我要付出的代價,究竟如何個慘痛法?
老道說:這慘痛的代價就是,等你七十歲的時候,你會死在這門技術上。
七十歲才死?當時王綱差點兒沒大笑起來,有沒有搞錯?人生七十古來稀啊,在這亂世竟然能活到七十歲,這已經堪稱奇跡了,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於是王綱懇求道長賜教。
吃人的嘴短,道長在王綱家裡吃得肚皮肥圓,不好意思不教,於是就傳授了王綱筮法,實際上是一種占卜之術。
教會了王綱之後,道長現場給王綱占筮,得出結論說:你啊,你的後人會有一個了不得的厲害人物出現,但是你七十歲的那一年真的會有麻煩的。
要不然這樣好了,你乾脆收拾收拾東西,打個小包袱卷,做我的道童,跟我一塊兒雲遊去好了,說不定能夠逃過這一劫。
王綱很是為難:父母在,不遠遊,我母親還在山上住著,如果我走了,誰給老人家打水做飯啊。
道長哈哈大笑:所以說,你俗緣未了,就等著七十歲的時候倒霉吧。
言訖,道長揚長而去。
而王綱卻繼續居住在山裡,並等來了灰頭土臉的劉伯一溫一。
王綱把劉伯一溫一帶到家裡,請他喝茶,說:小基子啊,你把海盜方國珍搞得灰頭土臉,這事說起來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因為你和方國珍斗的是兵法,比的是技術,他和你玩的卻是心眼兒。
就短時間內,玩兒心眼兒的肯定比搞技術的吃香,但從一個長時間段來看,玩兒心眼兒的卻比不過搞技術的。
劉伯一溫一道:話雖是這麼說,可輸的還是我啊。
王綱哈哈大笑:沒關係,小基子,你聽我的沒錯。
儘管鬥心眼兒你輸給了方國珍,但你的本事,別人也全都看到了,很快就會有識貨的人來找你。
但有句話我事先要告訴你,像方國珍那種玩兒心眼兒的人,只有碰到比他更會玩兒心眼兒的,才能贏得了他。
可是比方國珍更會玩兒心眼兒的人,那又是何等可怕的人物?你將來要跟的老闆,就是這麼一個可怕的人物,只有跟著最可怕的人,你才有得混。
但既然對方可怕,少不了也要玩兒玩兒你。
唉,人生在世,不過是被別人玩一弄,捎帶也玩兒玩兒別人,人生的痛苦與鬱悶,都是大家相互玩兒出來的……
劉伯一溫一聽得心悸,就道:要不然我也躲在山中,跟你一塊兒避世好了,也免得被人玩一弄。
王綱:晚了,太晚了,跟你說吧小基子,要玩兒你的厲害人物已經來了,怪只怪你非要招惹方國珍,早已是名聲在外了。
我只跟你說一件事,再過幾十年,等你玩兒出名堂來了,那時候你無論如何也不可提起我的名字,咱們壓根兒就不認識,聽清楚了嗎?
劉伯一溫一目瞪口呆地看著王綱:……聽清楚了。
劉伯一溫一隻是個馬仔
那王綱,果然是占無不驗,言者必中。
劉伯一溫一剛剛回到家鄉,就接到了朱元璋請他出山的邀請函。
當時劉伯一溫一心裡怦怦打鼓,這個朱元璋,聽說是個下巴超級大的怪人,不知道他是不是王綱說的要玩兒我的人。
管他是不是,反正我拒絕了他,不出山就是了。
劉伯一溫一這次猜對了,朱元璋正是王綱所說前來玩一弄他的人。
朱元璋不僅要玩一弄劉伯一溫一,還要盡玩天下人,甭管男人女人,有一個算一個,通通都要玩兒過來。
劉伯一溫一不出山不要緊,朱元璋再寫第二封信,劉伯一溫一再拒絕,朱元璋再寫第三封信。
連寫了三封信之後,朱元璋覺得差不多了,就吩咐手下人:給我找一個人來,這個人呢,他要喜歡一吟詩弄賦,名氣不可太高,但才華必須橫溢。
這樣的人,咱們這裡有沒有?
有!有人推薦了處州總管孫炎。
這個孫炎就是一個喜歡哼哼唧唧、吟詩弄賦的怪人,卻混跡於朱元璋這幫武夫的殺人一一團一一夥之中,武人瞧不懂孫炎的詩,文人又討厭他和武人混在一起。
所以這個孫炎,就屬於那種有文才,卻沒有文名的怪人。
然後朱元璋吩咐孫炎:小孫啊,組織上一一交一一給你一個光榮而神聖的任務,去找劉伯一溫一,去跟他一塊兒寫詩,寫什麼爛詩我不管,但劉伯一溫一這個人,你得活著給我帶回來,有沒有信心完成這個任務?
孫炎急忙道:有,請組織上考驗我好了……
於是孫炎就去找劉伯一溫一,見面後先吟詩,後作賦,露了一手。
劉伯一溫一則是非常驚訝:咦,你這個人詩寫得蠻好啊,怎麼一江一湖上從未聽說過你?於是劉伯一溫一欣然和孫炎泡在一起,每天你吟詩我作賦,玩兒得特別開心。
玩兒了幾天,劉伯一溫一拿出來一把寶劍,送給孫炎,說:小孫啊,你遠道而來,我這也沒什麼好東西送給你,你是從軍之人啊,幸好我有一一柄一家傳寶劍,就送給你吧,說不定你能用得上。
見到寶劍,孫炎眉一毛一一挑,計上心來。
當天夜裡,孫炎不辭而別,寶劍卻沒帶,而是掛在劉伯一溫一的門口,還附了一首詩。
大意如下:自古寶劍贈英雄,美一女到處找老公。
請你三次還不來,你比諸葛還孔明。
你的寶劍不敢拿,因為拿了也沒用。
這次登門只吟詩,下次就取你老命……原文是:劍當獻天子,斬不順命者。
話說開了,臉皮也撕一破了,去了就活命,不出山就宰了你,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看了這封信,劉伯一溫一當時就哭了,說:王綱這個烏鴉嘴,都讓你說著了。
眼下這個朱元璋,端的不好惹,要不你就得給他當馬仔,要不他就把你宰……這事可如何是好呢?
與其被人宰,不如做馬仔。
劉伯一溫一一咬牙一跺腳,我認命了還不行嗎,那就去吧。
於是劉伯一溫一投奔朱元璋,從此為朱元璋出謀劃策,絞盡腦汁。
朱元璋剪除了一個又一個對手,終於到了洪武元年,也就是公元1368年,朱元璋於南京城宣佈:大明帝國,建立了!
在劉伯一溫一等智囊的協助之下,大下巴朱元璋,終於如願以償地成為了大明帝國開國皇帝。
但是帝國猶在草創初期,四面八方,潛伏的階級敵人特別多,武將們都在東征西討,文官也得上前線搞軍糧作宣傳,一批又一批的優秀幹部,在舉拳宣誓之後就被派到了戰場之上,從此一去不回,空餘馬鳴風蕭蕭,寒沙覆紅草。
年幼的大明帝國,面臨著嚴重的人才危機。
到了洪武四年,人才危機越來越嚴重,已經嚴重到了必須解決不可的程度。
於是朱元璋升殿,發佈招賢令。
朝中眾官,不論職務大小,每人都分配有指標,必須引薦幾個德才兼備的隱士來朝中為官。
尤其是劉伯一溫一,他是大名士,結一一交一一的盡皆山野高人,推薦幾個,應該不在話下。
可既然是山野高人,那肯定都是洞察了世情一人心,知道權力這玩意兒是天底下最最恐怖的東西,除非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只為一口草料,出來挨刀的。
所以劉伯一溫一面臨著完不成指標的困境。
可再難也得完成,朱元璋那廝,可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讓你推薦人才你不推薦,鐵定有你的好看。
於是劉伯一溫一苦苦琢磨,咋整呢?這可咋整呢……忽然之間他想起一個人來:
五洩山隱士王綱。
算計時日,自打劉伯一溫一給朱元璋做馬仔以來,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王綱如果還活著,他也是個七十歲的糟老頭子。
按理來說,五洩山上缺衣少食,生存環境極為惡劣,王綱很難活到這個歲數……
說不定,王綱已經死了。
那就推薦他了!
劉伯一溫一終於作出了決定。
海盜,又見海盜
饒是劉伯一溫一千算萬算,還是錯失了一招。
那年逾古稀的五洩山隱士王綱,居然還活著。
活著倒還罷了,最離奇的是,王綱雖然已經七十殘年,形貌卻仍然沒有絲毫的變化,烏黑的頭髮,白一嫩的皮膚,明亮的眼睛,仍然是二十歲上下的小伙子模樣。
如果不是劉伯一溫一與他有五十年的一一交一一情,絕不會相信有這怪事。
不光是劉伯一溫一自己看得傻眼,朱元璋也不信這個小伙子七十歲了,認為是劉伯一溫一搞怪瞎掰,也不理會,簡單地和王綱聊了幾句,朱元璋頓時變了臉:好你個劉伯一溫一啊,你知道有如此大才之人,竟然不早早向朕推薦,你你你……真是太不像話了!
傳旨,任命王綱為兵部侍郎。
朱元璋說:我們要實現幹部的年輕化。
於是七十歲的糟「小伙」王綱,就苦著臉去兵部報到。
到了地方,眾官員大喜,曰:王綱,你來得真是太好了,兵部裡擠滿了老頭,出外勤的活兒啊,總是找不出來人手。
你最年輕,恰好這裡有個去廣東催糧的差事,就辛苦你跑一趟吧。
年輕人,不要苦著臉,我們這些五十多歲的老頭,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你就別抱怨了。
王綱哭了,說:其實,我已經七十歲了,跟我比你們才是小伙子……
兵部眾官哈哈大笑:小王你少一胡一扯,馬上去領差旅費,對了,這個兵部侍郎調整一下,你這麼年輕,做什麼侍郎呢?以後你就是廣東參議了,主要的工作就是風裡來雨裡去,催催各地的糧款。
年輕人,多跑跑腿一兒對你有好處,增長點兒見識,對你將來的人生事業,大有好處啊。
直到這時候,王綱才明白了三十多年前,道長趙緣督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駐顏之術是好東西嗎?聽起來好像是好東西,可你都七十歲了,大家卻硬是拿你當壯勞力使用,這駐顏之術,未免也太不人道了吧?
可是沒辦法,跟朱元璋這些野蠻人,是說不清楚這種道理的。
於是倒霉的王綱把自己的兒子王彥達叫來,說:兒子啊,你爹我都七十歲了,可你才十六歲,不怪你爹生你生得晚,怪只怪那破道士趙緣督,他傳授給你爹的道術太怪異了……沒法子,這次你爹出遠門,鐵定是不可能活著回來了。
你呢,就跟在爹的身邊,等爹死了,你可記住把爹的一一屍一一首帶回來啊。
小伙王彥達道:爹,看你說得這麼可憐,至於嗎?我還不瞭解你,爹你的本事超大,這點兒小差事,肯定不會難住你。
這王彥達說著了,王綱的能力,實際上比劉伯一溫一強得多,他到了廣東之後,催糧催款,順風順水,很快就辦妥了。
然後父子二人,就心情愉悅地坐在大船上,踏上了回鄉之路。
大船正行之際,忽然前方水面上,出現了兩個黑點。
黑點霎時變大,迅速推至眼前,竟然是兩艘疾如奔馬的小舢板,上面各有一條壯漢一操一舟,見到大船,舢板上的漢子齊齊抱拳,高喊了一聲:迎龍頭!
王彥達沒聽清,急忙問父親:爹,這兩人喊的是什麼?
王綱臉色一陰一沉沉的,只是低聲說了句:兒子,記住臨來前爹吩咐你的話,到時候一定要帶著爹的一一屍一一首回家。
什麼什麼?王彥達正在詫異,就見那兩艘小劃子已經急速地掉轉方向,跟隨在大船後面不疾不徐地前行。
王彥達正不明所以,前方又飛也似的疾衝來兩隻小船,一操一船人同樣是肌肉塊兒超大的壯漢,沖大船高喊一聲:迎龍頭!然後掉轉船向,跟隨王綱的大船一起走。
不多久又有兩艘小船迎來,然後又是兩艘,總計八艘小船,都喊過「迎龍頭」之後,小船就跟在大船後面慢慢地走。
行不多久,就見前面黑壓壓的,一眼看不到邊,儘是連天的帆影,無數只海盜船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前面,阻擋住了王綱的去路。
骷髏旗下,海盜船上,有上萬名小海盜,齊刷刷地跪在甲板上。
一名戴著眼罩、左手臂嵌有鐵鉤的海盜頭子,對著王綱哈哈大笑:老龍頭,你終於來了,鐵手蛟龍曹真,率手下兒郎迎請老龍頭。
王綱一陰一沉著臉:前面的人聽了,本官這艘船,乃皇家御一用官船,沒有什麼老龍頭,爾等與吾閃開。
就聽海盜曹真哈哈大笑:王大人,你便是我們的老龍頭啊。
我們這支海盜在海上漂泊多年,始終不成氣候,皆是因為沒有一個才德俱全的英雄人物所統領,今日我曹真率全體兒郎在此,恭請王大人出任我們的老龍頭,帶我們這些可憐的弟兄,討一條生路吧。
居然有這種怪事,這些海盜想讓王綱當他們的頭子。
這匪夷所思的情景,讓年輕的王彥達看得呆了。
孫子就會欺負人
據《明通鑒》卷四記載:
潮民弗靖,除綱廣東參議,督兵餉,歎曰:吾命盡此矣!以書訣家人,攜子彥達行。
單舸往諭,潮民叩首服罪。
還,抵增城,遇海盜曹真,截舟羅拜,願得為帥。
這段史料記載的是海盜曹真要讓王綱出任老大的因由。
皆是因為當時廣東人民情緒不穩定,不明真相的群眾吵吵鬧鬧,結果王綱一葉小舟,兩片唇一舌,就將一樁群體事件消弭於無形。
海盜發現了他這個人才,就立即跑來搭伙合作。
可這伙海盜真的是找錯了人,雖然王綱外表帥得一塌糊塗,但他的實際年齡,已經七十歲了。
這年齡當老大重新創業,而且競爭對手還是雄才大略的朱元璋,基本上來說是沒戲的。
於是王綱就問海盜們:想讓我當老大,不難,你們先得告訴我,有沒有幹過傷天害理的事啊,有沒有打瞎子、罵啞巴、刨絕戶墳、踹寡一婦門啊,有沒有啊?
海盜們很是尷尬:老龍頭,這個這個打瞎子罵啞巴吧……這個這個《孫子兵法》上不是也說過嗎,古之善勝者,勝於易勝者也。
打架這種事,鐵定是找不如你的對手,那樣才能贏,這可是《孫子兵法》上說的啊。
嘿嘿,嘿嘿嘿。
王綱臉色一變:那你們有沒有幹過凌一辱婦女的事情?若然,當斬!
海盜王曹真在一邊解釋老龍頭,這個這個凌一辱婦女……老龍頭你看清楚啊,當上海盜的,莫不是身一體強壯,卻又是心眼兒缺到了登峰造極的小伙子,這些小伙子腦子原始啊,除了女人,什麼事情也提不起他們的情緒來。
所以正常社會他們是混不下去的,只好當了海盜……
王綱樂了:噢,合著你們都是些流一氓人渣,讓我給你們這種人渣當頭兒,你們把我王綱當成什麼人了?告訴你們吧,我們王家傳承的古訓:一等人賢士孝子,兩件事讀書種田。
想讓我跟你們這些流一氓惡棍攪和到一起,瞎了你們的狗眼。
這好端端的清平世界,就因為有了你們這些智力低下的畜生,才攪得天地不安,兵火連連,你們最應該做的不是找一個大佬,而是在洗腳水裡把髒臉洗乾淨,然後一頭扎進去,越早把自己浸死,越早安生……噗,哧!
還沒等王綱罵完,海盜們早就被他惹火了,鬼頭刀揮起,噗!砍掉了他的腦殼;哧,鮮血激湧一出來。
這些海盜果然不是善類,說動手就動手。
等王彥達明白過來,他父親已經栽倒在血泊之中。
霎時王彥達急了,撲過去就跟海盜們拚命:你們這些殺千刀的畜生,還我父親的命來……幾個小海盜一腳將他踹倒,舉刀要砍,這時候海盜頭子急忙出聲喝止:你們幾個王八蛋,替你們找個老大多難啊,竟然說砍就砍了。
砍了老龍頭還要砍他兒子,這還有完沒完?
不許殺!曹真下令:我們這麼多的人,這孩子還敢和我們拚命,這個叫孝啊,父賢子孝,這是你們這些人渣再修八百輩子,也修不出來的人生境界。
所以這個孩子不能殺,誰殺了他,誰家倒八百輩子血霉。
最終海盜沒有殺王彥達,而是給了他一張老羊皮,讓他裹了父親的一一屍一一首回去。
這時候王彥達想起父親來時說過的話,情知父親早就知道有這一天,號啕大哭,淚如雨下,用船載著父親的一一屍一一體回去了。
回去後王彥達將父親葬在禾山,自己在墳墓旁搭了個小窩棚,給父親守孝。
這一守就是二十年,直到洪武二十四年,刺史郭純終於發現了這件事,調查清楚後,就專門寫了奏章給朝廷:各位領導好,你們還記得二十年前,曾有一個年逾古稀的年輕人王綱嗎?這個王綱好有型啊,海盜讓他當大佬,他居然不肯,故意激怒海盜殺了他……朝廷得報,非常重視這件事,就在王綱被殺的地方,替王綱立了廟,再查詢烈士遺孤,終於發現了正在禾山讀書種田的王彥達。
聖上有旨,烈士遺孤王彥達,根正苗紅,快點兒來朝廷做官。
王彥達這時候也已經是三十六歲的中年人了,接到這道命令,老淚縱橫,說:用自己父親的一性一命,給自己換取個官位,那我還是個人嗎?
遂上書,曰:痛父以忠死,躬耕養母,粗衣惡食,終身不仕。
從此號秘湖漁隱,流連於山水煙霞之際。
隱士的生活原本蠻有味道,可是臨到了王綱的孫子那一輩,也就是王彥達的兒子王與準時,又出事了。
這個師妹很給力
如前所述,王綱七十歲的時候,兒子王彥達才十六歲。
也就是說,王綱是在五十四歲那年,才有的兒子。
這固然證明了王綱學道有成,別人都抱孫子了,他才剛剛有兒子。
但這樁晚育典範,卻又同隱居有著莫大的干係。
隱居山林,笑傲煙霞,這日子哪兒都好,唯獨沒有鄰居。
沒有鄰居,就意味著找不到女生。
正是因為不容易找到女朋友,所以王綱直到五十四歲,才有了兒子。
而他的兒子王彥達,同樣也是選擇了隱居的生活,於是如何能夠在荒山野嶺中找出一個女生來,就成為了王彥達至關緊要的人生課題。
但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
史載,王彥達於原始森林之中,發憤不輟,矢志不渝,到處張貼徵婚小廣告,終於找到了一個女生,於是喜結連理,生下了兒子王與准。
王與准這小朋友卻是絕頂之聰明,爺爺和父親兩代人辛苦收集來的藏書,他一翻就懂,之後他就扛著行李卷兒,出山尋師,拜在一位趙先生的門下,苦讀《易經》——這本書他是不需要讀的,因為他爺爺王綱從道人趙緣督那裡學到了占筮之術,傳給了他父親王彥達,他父親又傳給了他。
所以王與准學一習一起來絲毫也不費力,贏得了趙老師的歡心,同樣也贏得了趙老師妹妹的芳心暗許。
於是王與准就娶了老師的妹妹,這可是地地道道的師妹。
這個師妹很給力,婚後三年,連生了三個兒子,大寶智商平平,唯二寶王傑,卻是承襲了王家的家學淵源,自打吃一奶一的時候就泡在書堆裡,擺明了將來定然會有一番出息。
三寶還在吃一奶一中,不清楚未來會有什麼造就。
眼見得學生成了自己的妹夫,趙老師就對王與准說:徒兒啊……不對,是妹夫,妹夫啊,你聽為師之言,你滿腹才學啊,如果就這麼躲在鄉下,每天扛著鋤頭耕田種地,太可惜了。
考沒考慮過出山做個領導,嗯?
王與准卻笑道:老師此言差矣。
差在哪裡呢?做官這種事,那是說不盡的鬱悶啊,即便你不與人爭權奪利,卻奈何不得你身在官一場,擋了別人的財路,每日裡患得患失,哪比得上讀書種田更快樂?
見王與准這樣說,趙老師也就不再提這事了。
但是在鄉下種田,一樣也少不了麻煩。
對王與准來說,他最大的麻煩,就是會占筮的技能,被太多的人知道了。
於是鄉人絡繹不絕,上門求告:小王在家嗎?幫我算算我家母雞,這兩天咋就不下蛋了呢?又或者:小王,你過來幫我算算,昨天我掉地上一根針,你幫我算出來在哪裡。
沒過多久,縣令也派人來了:小王在家嗎?幫縣太爺算一算,縣太爺什麼時候升大官、發大財啊……
王與准受不了了,就當眾燒掉了爺爺王綱傳下來的占筮書,並當場發誓:
王與準不能為術士,終日奔走公門,談禍福!
這書一燒,麻煩更大了,因為他得罪了縣太爺。
縣太爺聞知王與准燒書拒算,勃然大怒:聽沒聽說過滅門知縣?你一個小民百姓,縣太爺讓你算卦是瞧得起你,你竟然敢跟縣太爺擺譜兒。
那就別怪縣太爺也跟你不客氣了,隨便找個罪名,打掉王與准犯罪一一團一一夥,這事不難吧?
縣太爺正要動手,這邊王與准卻是占無不驗,早就算計到了縣太爺會打擊報復,當即腳底抹油,逃入四明山的石室之中,藏了起來。
縣太爺派了好多人上山搜捕,也沒把他搜出來。
就這樣,王與准躲藏在石室裡,眨眼間就躲藏了一年。
一年之後,朝廷來了使者,帶了更多的人馬進山,這一次,哪怕是王與准鑽進了老鼠洞裡,也要把他掏出來。
強迫你當官
實際上朝廷派出來的使者,也並非專衝著王與准來的,而是前來尋訪隱逸人才。
縣太爺為了報復王與准不算卦之仇,就在使者面前忽悠曰:我們這裡還真有一個隱逸人才,叫王與准,此時正躲在四明山的老鼠洞裡。
你猜他為啥要鑽進老鼠洞呢?因為啊,這個王與准,他實際上是個持不同政見者,不承認現今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啊,對我們大明政權充滿了刻骨的仇恨,認為咱們大明的政權是暴力取得的,沒有經過民眾授權,是非法的……
叫縣太爺這麼一忽悠,使者勃然大怒,當即下令:這個異見分子王與准,他有沒有家人?什麼?有三個兒子,好,立即給我把這三個小朋友逮起來。
然後調集兵馬,大舉搜山,不把這個異見人士從老鼠洞裡掏出來,絕不收兵!
浩浩蕩蕩的官兵們,舉著燈籠火把進山了,開始地毯式搜索,務須擒獲王與准。
這下子王與准傻眼了,只好從這個洞再鑽進另一個洞,可是鑽來鑽去,最終被搜山的士兵發現了。
站住,不許跑!逮住這個反政一府人士……士兵們蜂擁而至。
王與准撒腿飛逃,後面士兵的吶喊聲驚天動地,逃過一道山澗時,後面的士兵齊齊地猛吼一聲,王與准心裡一害怕,腳下打滑,就聽嗖,吧唧,哎喲喲一媽一媽一呀,我的腳啊……王與准跌傷在山澗下面。
士兵們興高采烈地繞路下到澗底,將王與准捉住,用一隻大籮筐裝了,抬到了使者面前。
使者立即開堂刑訊,驚堂木重重一拍,啪!大膽王與准,你因何仇視大明政權,公然反對皇帝的英明領導?
王與准嚇了一跳:沒有啊,怎麼會有這種事?我連皇帝是誰都不知道,又有什麼理由反對他呢?
嗯?使者怒容滿面:還敢撒謊,你若不是反動分子,為何要鑽到四明山的老鼠洞裡?
你說這個事啊……王與准放下心來:還不是因為我不願意給縣太爺算卦惹出來的禍,說起來這事也都怪我,你說我好端端地放著地不種,給人算什麼卦呢……遂一五一十地把他和縣太爺結怨的經過說了一遍。
使者聽了,再悄悄派人一打聽,發現事情的經過果如王與准所說,都是知縣在惡搞。
雖然是惡搞,可這也怪王與准自己,怪他顯擺自己的本事,惹來了麻煩。
於是使者再次升堂:反動分子王與准,雖然你並不反動,可是我這邊已經派出了軍隊,搞得四鄉五里沸沸揚揚,哦,鬧半天我讓知縣給耍了,你說你讓我這個使者的臉往哪兒擱?
王與准小心翼翼地看著使者的臉:那麼依大人的意思……
使者道:我的意思再也簡單不過了,橫豎你得給我一個台階下,至少讓我把這次出動軍隊的賬目報了。
聽明白了沒有?
王與准苦著臉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說讓我好歹接受一個官職,也好讓大人在皇上那裡有個一一交一一代。
可是大人你看看我的腳……我的腳本來好端端的,可是在這次抓捕中跌下山澗,僥倖沒死,卻成了殘疾人士,如果大人你推薦一個瘸子出山做官,這豈不是更沒法跟皇上一一交一一代?
說得也是……使者搔搔腦殼,忽然之間眼睛一亮:有了,王與准,你雖然是殘疾人士了,可你還有三個兒子啊,尤其是你的二兒子,那小兔崽子我見到了,聰明絕頂啊,讀書時一目十行,過目不忘,長大了肯定比你更有出息。
如果你答應讓你家二寶王傑,掛名做個邑庠弟子員,長大了科舉當官,那我今天就饒過你。
王與准咬咬牙:大人一片好心,我王與準不能不領這個情啊,那就依大人你的意思吧。
由是王家二寶王傑,替老爹出山,這已經是王家的第四代人了。
按說以這個孩子的聰明智慧,科舉中拿個名次不在話下,可是這孩子最終還是榜上無名,終老山泉,這又是怎麼搞的呢?
大家一起玩一裸一考
因為跌下深澗,摔壞了腳,王與准逃過了做官之劫。
於是他說:石有德於吾,不敢忘也。
遂自號石遁翁。
而他家二寶王傑,也自號槐裡子。
這個稱號又是個什麼名堂?
原來這二寶王傑,家門口有棵大槐樹,於是就替自己起了這麼個怪名。
但因為他是詩書世家,所以被鄉人尊稱為槐裡先生。
這小先生還不到十四歲,就已經將四書五經並宋朝的諸位大儒著作,背得滾瓜爛熟,當地的教育口負責官員算準了這小傢伙必然會在科舉時高中,將他視為重點生栽培。
所謂栽培,就是由當地推薦他去參加科舉考試。
這是大明立國之初的怪規矩,學子是不允許隨便報名的,必須要由當地的教育部門進行政審合格之後,再行推薦。
單以王傑的才學而論,參加科舉拿個名次,應該是不在話下的。
但誰料得到,臨到考試的時候,還是出事了。
話說自打有人類以來,不擇手段的爭名逐利就已經成為了常態。
如王綱、王彥達、王與准這一連三代人都淡泊名利者,在人類歷史上是極為稀有的。
也就是說,雖然王家世世代代視功名利祿如糞土,但對更多的人來說,陞官發財才是人生的正題。
要發財,先做官。
要做官,那就得先去參加科舉,考個狀元固然心花怒放,拿不到狀元也沒關係,橫豎榜上有名,大小你得給個官兒。
等有了官位,再替老百姓琢磨出幾個納稅的花樣,高額賦稅是低收入者的光榮嘛,如此這般大撈一番,就可以脫貧致富了——這是權力社會千年不變的法則。
也就是說,要發財,先得做官。
要做官,先得科舉考試榜上有名。
但這個榜上有名,可真有點兒不太容易,一來大家學得不是那麼紮實,二來考題又太難為人……嗯,有了,事先在外邊找幾個槍手,寫好文章帶進去,到時候一一交一一上去,豈不是解決了問題嗎?
作一弊!
考試舞弊,卻是科舉時代的痼疾,大家進考場,可不是奔著什麼思想學問來的,不過就是塊兒敲門磚,你憑什麼不讓人家作一弊?
可是作一弊的多了,舉報的也多,官府必須得管一管。
可這種事怎麼管呢?當時科技水平落後,考場裡又沒有攝一像一頭,你又怎麼知道考生是否作一弊了呢?
辦法就剩下一個了:
搜身!
因為有的考生會把小抄兒藏在頭髮裡,所以進考場前,考生得先把頭髮打散,讓考官看個清楚。
又因為有的考生會把小抄兒寫在肚皮上,甚至大一腿上,所以你得脫一光了衣服,讓考官仔細地檢查過之後,確信你真的沒藏小抄兒,這才允許進入考場。
所以當王傑興高采烈地來到考場門前的時候,發現他必須要打散頭髮,扒光衣服,像只煺一毛一的雞一樣,讓一大群怪男人看個清楚。
當時王傑呆怔了良久,說了句:
吾寧曳履衡門矣!
掉頭就回家了。
你一裸一考,我拒考。
他說的這句話,意思是:老子寧肯餓肚皮,也不承受這等羞辱!
王傑罷考,急壞了當地的教育部門,他們苦口婆心對他做工作,卻發現這工作根本就沒法子做。
為什麼呢?
因為王傑是一個有真材實料的人,他讀書,只是為了探求學問,這個探求過程本身就是極大的樂趣,完全能夠自娛自樂。
學問的樂趣與考取功名利祿,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別的考生進考場的目的,是求官,為了當官連打小抄兒都做得出來,還會在乎你脫一光了衣服搜身嗎?而王傑卻無意於功名,既然對功名利祿不感興趣,又有什麼理由為此承受羞辱呢?
地方官發現工作不好做,一氣之下,就去找了王傑的一媽一媽一,讓這老太太出來說服兒子。
六代培養出來的小神童
受地方各級領導的重托,王傑的一媽一媽一就勸兒子說:乖二寶,傻孩子,一媽一知道你無意於功名,只是喜歡讀書。
可生在這世道,權力壓根兒就不承認知識與思想啊,非得讓你在權力面前低下頭,才有得飯吃。
兒子啊,聽一媽一一句話吧,你就低一下頭吧,一媽一求你了……
老太太接連央求了兒子幾年,萬般無奈,王傑只好再去考場,脫一光衣服,向考官們展示了自己的肋骨身材,然後進入考場,果然拿到了名次。
然後他就因為太過鬱悶,死掉了。
王傑死後,留下一個兒子叫王倫,這卻是一個極為風雅的人物,工詩文,善鼓瑟,每至月白風清,一定要點燃一炷香,於清冷的月光之下,吧啦吧啦崩崩崩彈奏上一曲。
彈完了琴,還要引吭高歌,唱得開心,再寫兩首詩。
總之,白衣秀士王倫,小日子過得甭提多舒服了。
為什麼他的日子過得這麼舒服?
因為他不去參加科舉,不願意做官,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一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就是喜歡個鼓瑟讀書。
正當王倫的小日子過得快活之時,王倫的一奶一奶一,也就是他爹王傑的一媽一媽一,也是王與准的老婆兼師妹,忽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這老太太夢到一個美麗的仙女,衣袂飄飄,抱著一個穿紅色衣服的小嬰兒,遞到了她的手中,說了句:把這個小嬰兒送給你吧,讓你們家族,世世代代榮華無替……然後就聽「哇」的一聲,王倫的妻子,生產了。
得知重孫子出生,老太太拄著枴杖出來,說:這個小傢伙,可是仙女送來的哦,就給他起名叫王華吧。
從王綱,王彥達,王與准,王傑,王倫,再到這個小王華,這已經是王家第六代人了。
小王華出生之後,仍然是承襲了王家的書香之風,拿起書本來過目不忘,而且這小傢伙,對人情世故洞若觀火,人品還極為端正。
史載,小王華六歲的時候,和小夥伴們到河邊玩耍,忽然看到一隻皮囊,小王華悄悄打開,發現裡邊裝的都是金子。
猜到這應該是在河邊歇息的人丟的,他就趁小朋友們還沒有發現之前,「撲通」一聲,把皮囊丟進了水中。
小朋友們問:剛才「撲通」一聲,是什麼聲音啊?
王華回答:我往水裡扔了塊兒石頭哦。
小朋友們就沒有起疑心,玩了一會兒都回家了。
而王華卻坐在河邊,耐心地等待著,等不多久,就聽遠方有號啕大哭之一聲,接著一個人呼天搶地地奔了過來,到了河邊就到處尋找。
小王華問他:你找什麼啊?那人一大哭著:金子,我的金子丟一了耶……王華問:金子那麼貴重的東西,你怎麼會丟掉呢?那人回答說:我是喝多了酒,走到河邊洗腳,順手把裝金子的皮囊放在了一邊,誰知道……我的金子啊,老天爺,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王華道:好了好了,乖,你不要哭了,你的金子我撿到了,因為怕別人搶奪,就扔到水中藏起來了,你自己下河撈上來吧……
醉漢跳到河裡,果然撈出了金子。
然後他扭著小王華,找到了小王華的家裡,說出了這事,然後道:你們家人可都聽好了,這孩子聰明絕頂又善良至極,長大以後鐵定會有大出息,相信我吧,不會有錯的。
不亦挨刀乎
春天,小王華進了私塾,開始讀書。
可是小朋友們都不一愛一讀書啊,哭著鬧著要求出去玩,先生只好說:那好吧,今天就不上課了,你們大家都去玩吧。
小朋友們興高采烈地飛奔進綠色的田野,放飛心靈。
只有小王華仍然坐在座位上,拿著書本看個不停。
先生問他:咦,你怎麼不去觀春?
小王華擲地有聲地回答:觀春何若觀書?
看得出來,這孩子對文字有著一種病態的敏一感,讀書有成,那是必然的。
沒過多久,縣令來學校視察,學生們瘋跑出去看,王華仍然端坐如故,讀書不輟。
別人問他:你不害怕知縣嗎?
王華詫異地問:知縣和你我一樣,也是一個鼻子兩隻耳朵,為什麼要怕他?
這個故事旨在說明,幼年時代的小王華,就對於權力的運作規律,有著深刻的洞察與認知。
這種認知,是許多人活一輩子都達不到的。
別人之所以無法達成這一認知,僅僅是因為他們對文字沒有感覺,對於文字所記載的思想,就更不可能有感覺了。
面對這個聰明絕頂的孩子,鄉塾老師錢希一寵一哀歎曰:完了,最多不過一年,我就沒東西教這孩子了……
眨眼工夫,王華已經十四歲了,他和幾個朋友相約去龍泉山寺讀書。
傳說這座寺廟鬧鬼,如果有書生跑來讀書,鬼怪就會嗚嗷亂叫,拋磚擲瓦,打得書生頭破血流,大哭而逃。
可是當王華來到寺廟之後,鬼怪們似乎全都下班了,偌大的寺廟中,竟然悄無聲息。
咦,妖鬼們怎麼不出來鬧事呢?
和尚們很詫異,就弄了根竹管,上系一隻豬尿泡,豬尿泡上畫上怪物嘴臉。
先悄無聲息地用竹管把豬尿泡送進王華的房間,然後往竹管裡用力一吹,就見豬尿泡猛地鼓了起來,好怕人的青面獠牙,衝著王華張嘴欲噬。
卻見王華讀書如故: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挨刀乎……口中念著,順手抓起枕邊放著的一把小刀,「噗」的一聲紮在豬尿泡上,豬尿泡「哧」的一聲,洩一了氣,癟了。
聽著王華的誦讀聲,和尚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拎著癟掉的豬尿泡,回房睡覺去了。
幾天之後,和尚跟香客們說起這事,聽到的人無不咋舌:那王華才不過十四歲,他咋就這麼淡定呢?
事實上,王華他有可能並不是淡定,而是……而是什麼呢?
這個事,只有見到絕色美一女,才有可能見到真章。
謝絕一一夜情
王華的名氣越來越大,忽然有一天,有一巨富豪族,派人抬了轎子來,說是請王華去有事。
王華不明所以地去了,到了地方先飲茶,聊天,那富豪有口無心地陪王華聊了幾句,就吩咐下人送王華去客房休息。
王華進了客房,照舊拿出書本,嘰裡呱啦地開始讀書。
他這人有個怪一毛一病,一讀起書來,就忘掉了時間,眨眼工夫讀到了大半夜,正自越讀越一精一神,忽然一陣香風掠過,房門輕啟,進來一個絕色美一女:嘿,帥哥,還在讀書呢?
王華看了看她,繼續朗讀道: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原來你也知道好德不如好色啊。
那美一女湊過來,沖王華臉上吹了口氣:噓,帥哥,聽說過啥叫一一夜情嗎?
王華:……一一夜情,這也太超前了點兒吧?
美一女輕笑道:帥哥,超前一點兒又有什麼不好?你們讀書人不是經常歎息嗎,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公子如玉,美人在懷,實乃人生至美事耳,你說對不對?
王華咳嗽了一聲:首先,我表個態啊,一一夜情這事……這事……這事你跟你老公商量過沒有?
那女孩子哧哧地笑了起來:王公子,我要告訴你你可別不信,我來之前還真的商量過了。
王華樂了:……瞎掰,信了你才怪。
真的,不信你看!就見那美一女一轉身,纖纖玉手抖出一一柄一折扇,「嘩」的一聲,扇子打開:帥哥,你來看,這扇子上寫的是什麼?
王華定睛一看,只見那折扇之上,寫著五個字:
欲借人間種!
啥意思呢?
略一思忖,王華恍然大悟。
原來,他們王家六代傳承,書香世族,傳承到了他這一輩,基因質量已經是相當的有品,和他生下來的孩子,多半可能仍然是聰明絕頂,脫塵出俗。
所以這家富豪就打算截和,讓自己家的美姬來,和王華生個小孩,改善一下自己家族的基因質量。
這麼一起策劃,就稱之為借種。
富豪還擔心王華過於書獃子氣,美一女來到,偏偏有賊心沒賊膽兒,所以事先寫在扇子上,意思是告訴王華小伙子,我看好你,你就大膽地上吧,沒關係,那是咱們的老婆……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富豪他不應該多寫這五個字!
為啥呢?
想想王家何以書香傳承?
僅僅是因為,這戶人家一代又一代,有一個共同的一毛一病,都是對文字特別敏一感。
如果不是對文字敏一感之人,也不可能天天捧著書本,於文字的排列中體驗到一種幸福的智慧。
對文字敏一感的人,只要看到文字,大腦就會立馬亢一奮起來。
所以王華當時一看到扇子上的字,頓時亢一奮得無以復加,劈手從美姬手中奪過扇子:你這只有上聯,你等我給你加個下聯……下聯就是:恐驚天上神。
寫完之後,把扇子展開,讓美一女看個清楚:
欲借人間種,恐驚天上神。
請問美一女,現在你還有一一夜情的心思嗎?
當時那美姬氣壞了,奪過扇子,照王華腦殼上乒乒乓乓狂敲不止:書獃子,沒見過你這號的書獃子,原本是月白風清、兩情相悅的美好時光,就因為你添加了這五個字,全都給攪了,打死你,打死你個書獃子……
這事過去了好多年,富豪仍然在為自己生不出兒子來發愁。
但他這一次學乖了,不再找像王華這樣的書獃子,原本是富豪吃大虧的事,可你瞧王華那嘴臉,倒好像是他吃虧了一樣,沒勁!
這次富豪請來了一個道長,專門在家裡設了一個神壇,請道長登壇作法,施術求子。
道長登壇作法之後,就停下來休息一會兒,不想他身一子一歪,竟然睡著了,睡了不知多久悠悠醒來,說自己剛剛做了一個怪夢,夢到自己正捧著富豪求子的申請書上天堂遞一一交一一,不想卻遇到了新科狀元發榜,從天庭出來迎接的隊伍浩浩蕩蕩,無止無休,所以道長才會遲遲不醒……
富豪聽得有趣,就問:那今年的新科狀元是哪個啊?
道長回答:不曉得,就看到迎接的隊伍裡,打著兩面怪幡,上面寫著:欲借人間種,恐驚天上神。
富豪登時面色如土。
天機不可道破
富豪借種不成,但他與王華秘密書寫的聯辭,卻出現在道長的睡夢中,這事一筆一畫地寫在史書上,應該是假不了的。
但這事也不是不可以解釋,事件中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富豪的美姬,既然她曾奉命去和王華一一夜情,雖然事情未成,但她的心,卻難免會泛起波瀾,和這個道長攪和在一起。
王華書獃子,不懂風情,已屬人間極品,要讓我們相信道長也和王華一樣,對美色硬是沒感覺,這種事情的概率斷不會太高。
也就是說,實際上是富豪的美姬與道長有一腿,並悄悄地把這事告訴了道長,然後道長再編個故事說出來,立即起到震撼的效果。
這種手段直接關係到道長的利潤收入,他沒有理由不採用。
道長的事情,算是能夠找到個合理的解釋。
但是在書獃子王華的家裡,卻接連出了幾樁怪事,竟然從無人試圖開解過。
都是什麼怪事呢?
頭一樁,是王華於成化七年,也就是公元1471年,娶妻鄭氏。
新婚之夜鄭氏就懷孕了,這事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事情馬上出現了,十個月後,鄭氏竟然沒有生產。
沒生就等著吧,這一等可有點兒讓人抓狂,竟然足足等了十四個月。
正常人類,豈有一連十四個月還不出母腹的?按現代科學的觀點來看,十四個月胎兒不出來,母體的營養也不夠啊,多半是要剖宮產,以免成死胎的。
更怪的事情又來了。
十四個月後,王華的母親,岑老太太做了一個怪夢。
在夢中,她看到天上祥雲繚繞,一個白一胡一子仙人騎著只麒麟異獸,懷抱一個嬰兒,踏著仙樂的鼓點迤邐而至。
到了近前,白一胡一子仙人把懷中的嬰兒遞給岑老太太,說了句:這個寶貝孩子就一一交一一給你了,要好好照顧哦……然後岑老太太就醒了,醒來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就是嬰兒的哭聲。
鄭氏生了。
岑老太太做的這個夢,不好追究了,天知道這夢她到底做過還是沒做過。
但這個孩子懷胎十四個月,卻是史書上記載的。
孩子出生了,爺爺王倫立即拄著枴杖趕來,說:這孩子,就起個名叫雲吧。
於是這孩子就叫王雲,而從此以後,王家生下這孩子的那幢閣樓,就被鄉人稱之為瑞雲樓。
又一樁怪事出現了,王雲小朋友長到了五歲,竟然還不會說話。
這孩子,竟然是個啞巴!
可憐王家人啊,六世承傳,一代又一代,本以為這一代會有一個超級聰明的寶寶出現,誰料到老天竟然開了這麼個玩笑。
可玩笑是老天開的,你又能有什麼法子?王家人只好忍氣吞聲,不敢跟老天較真兒。
而後是最怪最怪的事情發生了。
有一天,小王雲正在外邊和小朋友們玩兒,忽然來了一個和尚,他很是詫異地看著王雲,笑著說了句:哇,蠻好的一個孩子嘛,可惜道破了。
啥叫道破了呢?
就是把事情說破了,說開了,古人講究個天機不可洩露,雲這個字,在古語裡就是說的意思。
這孩子既然起名叫說,這讓他還怎麼說?
聽說了這件事,孩子他爺爺王倫如夢方醒,急忙替王雲改名——另有記載說這事是王雲他父親王華干的,甭管是誰,總之,王家此時統一意見,這孩子必須馬上改名。
改個什麼名字好呢?
就叫王守仁如何?
大儒王守仁,從此橫空出世,開始了他叱吒風雲、縱橫馳騁的非凡人生。
史載,當家人替他改了這個名字之後,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分類:未分類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