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將傳
十一 小聖感夢取太原 太宗下議征大遼
卻說牛思進與呼延贊回奏太宗:「楊家父子,隨即率眾來降。」
太宗謂八王曰:「既楊業將來,卿率群臣於中路迎之。」
八王領旨,即日率眾臣於白馬驛中等候。
忽報北地旌旗蔽日,塵土遮天,想必楊家軍馬來到。
八王聽得,引眾人出驛觀望。
不移時,前哨報入楊令公軍中,道知大朝官員驛前迎候。
令公即下馬前進,見兩邊百官,衣冠侍立門上,擊鼓相迎。
八王當先施禮曰:「奉主公宋君之命,為令公遠涉風塵,特遣眾臣於中途迎候。」
令公初到,未知是誰,似有倨色1。
呼延贊恐其失禮,乃近前謂令公曰:「此是宋君嫡侄金鑭八王也。」
令公大驚,便拜伏於路旁。
八王連忙扶起,與令公同入驛捨。
早已安排酒醴,眾臣濟濟,慇勤相勸飲酒。
楊家軍馬駐紮於驛營。
宿了一宵,次日,八王與令公並轡而行,前到宋營。
近臣奏知太宗,太宗下命宣入。
八王引令公朝見,拜伏帳外,稽首請罪。
大宗深加慰勞,授楊業邊鎮十十團十十練使之職,統率所部,候班師回京,再議升擢。
業受命而退,以帶來軍馬,駐於城南,按甲不出。
太宗下令,諸將仍前急攻河東。
是時,劉鈞聞報應州反了楊業,歸順大朝,驚得神魂飛落,寢食俱廢。
宋齊丘與丁貴等,只得嬰城拒守。
宋師連攻數日不下。
潘仁美分遣諸將,築長圍攻擊,金鼓之十聲,達於內外。
城上矢石,十十交十十下如雨。
丁貴等欲捨死抗敵,入見劉鈞,乞借兵於大遼,以救國難。
劉鉤允奏,遣人星夜詣大遼求救。
不題。
卻說太宗以太原久圍不下,於二月初三日,親至軍前,督戰益急。
高懷德、呼延贊等,分門攻擊。
城堞皆崩,殺傷甚眾。
太宗手詔諭漢主出降。
使者至城下,守陣軍不納。
太宗大怒,與諸將衛士進屯城下,列陣於前。
南北軍對射,矢集城上如洞十毛十。
是夜,太宗宿於中營,隱幾而臥。
忽聞報云:「夫人至矣。」
太宗開眼視之,見三四十黃巾力士,迎著一乘轎來。
須臾有婦女從轎中出,取過白帖一張,付與太宗。
太宗問曰:「卿是何人?」
婦人答曰:「妾乃河東小聖,今獻小計,來見我主。」
太宗看紙上寫著八個字云:「壬癸之兵,可破太原。」
太宗看罷,覷那婦人,忽然不見。
覺來卻是一夢,將近五更。
太宗亟召八王、楊光美入營中詳夢。
光美曰:「壬癸屬北方,莫非教陛下從北門攻打,可破太原?」
太宗然其言。
次日,下令諸將,急攻北門。
是時,漢主外援不至,餉道又絕,城中大懼。
先夜夢見金龍一條,從北門隨水滾入,城盡崩陷,驚覺。
天色平明,忽報宋君降手詔,遣人於城下諭降,終保富貴。
劉鈞見勢傾危,又得此夢,亟召文武諸臣議曰:「吾父子在晉十陽十二十餘年矣,安忍以禍加百姓?若不即降,必有屠城之慘,我心何安?不如投降,以安百姓。」
群臣聞之,無不下淚。
入報:「趙遂國舅,已開水北門,領宋師入城矣。」
劉鈞乃哭入宮中。
潘仁美當先進城,遣人傳旨與漢主:「宋君寬仁大量,並無加害之意。」
鈞始放心,乃遣李勳繼印綬、文籍,奉表乞降。
大宗下詔許之。
車駕進北門城台,設宴奏樂,與從臣於台上酣飲。
漢主率官屬,縞衣紗帽,待罪台下。
太宗賜以襲衣2、玉帶,召使登台。
漢主叩頭謝罪。
太宗曰:「朕以弔民之師至此,豈能加害?但放心無憂也。」
漢主謝恩已畢,因請車駕入太原府中。
百姓香花燈燭,排門迎接。
太宗升堂坐定,北漢諸官皆拜降於堂下。
太宗宣授劉鈞為檢校大師、右衛上將軍,封彭城郡公,仍領河東。
按:北漢劉崇,於後周太祖廣順元年據太原稱主,統州十二,迄劉鈞四世二十九年,至是降宋。
太宗凡得州十,縣四十,戶十二萬五千二百二十。
如是河東悉定。
靜軒有詩曰:
投降敵國膽生寒,聖主驅隨駕兩驂。
總為弔民非好戰,馬前不信是張堪。
太平興國四年,太宗下議班師。
潘仁美進曰:「河東地控幽州,契丹屢為邊患。
今陛下車駕在此,軍士效命。
可乘破竹之勢,平定遼東,誠千載一時之功也。」
道未罷,楊光美進曰:「河東初定,軍士披堅執銳者日久,且糧餉不繼。
陛下宜回車駕,徐定進取。」
是時,眾論紛紛,太宗未決,起入行宮,召八王、郭進、高懷德一班戰將入議其事。
先是圍太原時,從軍或不知太宗所在,軍中或欲議立八王,八王不肯。
及太原既定後,太宗聞之,故意久不行賞。
八王曰:「太原之賞,不及將帥;今又將有大遼之行,軍士不堪。
莫若依光美之議,班師回京,誠為上計也。」
太宗怒曰:「待汝有天下,當自為之。」
高懷德曰:「潘招討所論,欲建邊防之大計。
此去幽州,咫尺程也,若使功成,太平指日而見矣。
望陛下從其議。」
太宗意乃決。
次日下命,以禮部郎中劉保勳知太原府事,車駕離太原,遂伐遼。
分遣諸將及楊家兵,望幽州征進。
時值暮春天氣,但見:
山桃擁錦,岸柳拖金。
時聞村酒出籬香,每見牆花沿路吐。
絲鞭裊裊,穿紅杏之芳林;驄馬馳馳,嘶野橋之綠草。
隨駕心忙嫌路遠,從征意急恨行遲。
大軍一路無詞,不日來到易州下寨。
潘仁美遣人下戰書於城中。
守易州者,遼之刺史劉宇,聽知宋兵來到,正與牙部郭興議戰守之策。
忽報宋營遣人戰書。
劉宇得書,回問郭興曰:「公所見何如?」
興曰:「據小可之見,宋師即日平定河東,乘此勝氣來到,安能拒之?不如遣人前詣軍中,察彼動靜,獻城納降,可保萬全也。」
劉宇曰:「此行非公不可。」
郭興慨然領命,逕赴宋營,見高懷德端坐帳中,興心甚恐。
及入帳,懷德問曰:「大軍臨城,汝來見我,有何高論?」
興曰:「天兵如雷霆,逆而當者無不齏粉。
今主將特遣小可陳乞降之狀,以救一城生靈也。」
懷德大喜,即引見潘招討,道知其由。
仁美曰:「彼既投降,當令明日開城迎接車駕。」
郭興拜辭而去。
次日,與劉宇開城出降,迎接太宗車駕入府中駐紮。
凡得兵二萬,糧草一十五萬,駿馬六百匹。
太宗封劉宇官職如舊,下令進取涿州。
守涿州者,遼判官劉厚德,已知宋兵下了易州,召部下商議。
部署廷珪進曰:「宋君仁明英武,統一有機。
不如開城迎降,以圖富貴。」
厚德聞言,即遣人於宋營中乞降。
潘仁美得報,次日,護車駕進涿州。
厚德拜於堂下請罪,太宗撫而納之。
是時太宗軍馬出師二十餘日,平定二州。
後人有詩贊曰:
干戈一指入遼封,敵將開城節使通。
聖主威風千里遠,黎民爭應道途中。
消息傳入幽州,蕭太后大驚,亟聚文武商議。
左相蕭天祐出奏曰:「陛下不勞驚慮,臣舉二人可敵宋兵。」
蕭後問曰:「卿舉誰人?」
無佑曰:「大將耶律奚底、耶律沙,智勇足備,若使部兵迎敵,必能成功。」
蕭太后允奏,即令耶律休哥為監軍,耶律奚底、耶律沙正副先鋒,統領五萬十精十兵前行。
休哥等得命,部兵出城。
南北營寨,旗鼓相接,兵勢甚盛。
哨馬報入潘招討軍中,仁美集諸將議戰。
呼延贊曰:「小將先試一陣,以挫遼兵之威。」
仁美允之,付與步軍八千。
高懷德曰:「小將前往相助,共建功勳。」
仁美亦與馬軍八千。
贊與懷德皆引軍去了。
分遣已定。
次日,鼓罷三通,列陣於幽州城下,宋軍北向,遼軍南迎。
遼將耶律奚底全身披掛,躍馬當先。
宋將呼延贊橫槍勒馬,立於門旗之下,問曰:「來者何人?」
耶律奚底怒曰:「蕭太后駕下大將耶律奚底是也。」
贊罵曰:「遼蠻匹夫!敢來爭鋒邪?」
即躍馬舉槍,直取奚底。
奚底綽斧迎戰。
兩下吶喊。
二將戰上數合,不分勝敗。
番將耶律沙一騎飛出,雙戰呼延贊。
呼延贊力敵二將不退。
忽宋軍中鑾鈴響處,高懷德縱騎當先,舞槍抵住耶律沙十十交十十鋒。
四匹馬踏動征塵,南北軍箭矢十十交十十射。
從早晨戰至日午,勝敗未決,兩下互有相傷。
呼延讚揚聲曰:「馬力已乏,明日再戰。」
乃各收軍還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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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 倨色[ju se]:傲慢的神色。
2 襲衣:古代行禮時,穿在裼衣外面的上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