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將傳
二十一 宋名臣辭官解印 蕭太后議圖中原
卻說太宗嘗以後事決之趙普,普曰:「先帝既誤,陛下豈容再誤?金匱之盟1,未可全執。」
於是太宗遂有立子之意。
至是,偶沾重病不起,召寇准、八王等入矚後事。
帝曰:「先帝以天下付朕,掌理二十二年矣。
今當以此位還於八王,庶不違皇太后之命。」
八王奏曰:「陛下皇子長成,人心所屬,誰敢有異議?惟陛下善保龍體。
臣決不願為君,須與七王為正。」
太宗良久問寇准曰:「卿且言孰可付神器者?」
准對曰:「陛下為天下擇君,謀及婦人中宮,不可也;謀及近臣宰輔,亦不可也;惟陛下擇所以副天下望者而立之。」
太宗乃曰:「既八王不肯為君,當以元侃主社稷。」
准拜賀曰:「知子莫若父。
聖慮既以為可,願即決定。」
太宗又謂八王曰:「朕此病莫保,卿善輔汝弟。
先帝嘗言:『當代代有讒臣,以亂國政。
』今賜汝鐵券頭免死牌十二道,若遇十奸十臣當國,得專制之。
且楊業有子延昭,此人必能定亂,須重用之,勿棄也。」
八王拜受訖。
俄而帝崩,壽五十九歲。
時改元至道三年三月日也。
後人《詠史詩》曰:
混一中原志亦勤,堪稱美政化維新。
蒼天若假當年壽,竟使黎民望太平。
太宗篤前人之烈,成未集之勳:混一中原,並包四海,中外寧謐2,偃3武修文,禮樂文章,煥然可述。
時既晏駕於萬歲殿,眾文武乃立七王元侃即位於福寧殿,是為真宗皇帝。
群臣朝賀畢,尊母李氏為皇太后,命中官奉太宗靈樞於偃陵。
封王欽為東廳樞密使,謝金吾為樞密副使,進八王爵為誠意王,其餘文武,升職有差4。
次日,參知政事宋琪奏曰:「臣蒙先帝之恩,在位已久,無益朝廷,乞陛下允臣解職歸鄉,不勝感激。」
真宗曰:「朕初即位,正賴卿等相扶,如何便捨朕而去?」
琪曰:「朝廷清貴無數,區區微臣,何足念哉?」
帝見其意真切,遂准奏。
宋琪辭帝而歸。
越數日,呂蒙正、張齊賢等,封章迭至,各稱辭官解職,帝俱允之。
自是朝廷重事,專委樞密使王欽所理。
卻說八王趨朝而出,忽一人攔住車駕,喊冤告狀。
八王問曰:「告狀者是誰?」
其人哭曰:「小人十胡十銀匠之子。
日前父親被新王召入府中打造鴛鴦壺,欲以謀害殿下。
數日不出,被王樞密恐外人知覺,謀死於府中。
小人有冤無處訴,只得投殿下作主。」
八王聽罷怒曰:「日前斟酒之際,吾意亦猜至幾分。
當時惟見王欽在旁調度是事,不想起此毒意也。」
乃令左右接過狀紙,取黃金十兩與告狀人而去。
八王覆命回車駕入朝,正遇著王欽與帝在便殿議事。
八王直前奏曰:「臣於午門接得一紙冤狀,告稱王樞密私謀十胡十銀匠。
臣已准理,特來奏知陛下。」
真宗聽罷,大驚,乃曰:「王欽常在朕旁,那得此事?王兄勿聽十奸十人之言。」
八王笑曰:「謀殺十胡十銀匠,本為臣之故也。
臣以忠心待陛下,陛下何用疑心,聽信讒言,要害自家骨肉?若非太祖皇帝有靈,社稷何如?臣若有意為君,不到今日矣。」
王欽忙進前奏曰:「八大王以勢壓臣,故來於此說詞,豈有謀殺人命,往日不告,而待陛下已立大位,敢晌午門謗天子耶?」
帝未答。
八王大怒,十抽十出金鑭,望王欽劈面打去。
王欽躲避不及,正中鼻準,血流滿面而走,八王一直趕去。
真宗忙下金階勸救曰:「萬事看朕之面,饒他一次。」
八王乃住步,指王欽罵曰:「汝若再為惡,吾即誅之,今姑緩汝之死!」言罷,憤怒而退。
王欽乃伏於帝前請死。
真宗曰:「八王先君十愛十臣,朕且讓之,何況於汝。
今後凡事但宜避之。」
王欽頓首辭去,歸至樞密府中,深恨八王,欲思報怨之計。
乃修下密書一封,遣心腹人,漏夜送入幽州見蕭後,奏道:「宋朝太宗晏駕,新王即位,朝中無甚良將。
若發遣人馬入寇,則中原可圖。」
蕭後得奏,與群臣商議。
蕭天祐奏曰:「耶律休哥屯兵雲州,屢請舉兵伐宋。
既宋朝遇喪,正宜乘其無備,一舉可以成功。」
道聲未罷,捲簾將軍土金秀出班奏曰:「宋君善能用人,邊庭帥臣,皆是雄虎之將。
王欽所言,未見的實。
若即舉兵南下,難定輸贏。
臣有一計,能使宋朝獻納山後九州之地,與陛下掌管,不勞興軍眾也。」
後曰:「卿有何計?」
金秀曰:「陛下今可遣人繼書一道,與宋朝通知:臣與麻哩招吉、麻哩慶吉部五千騎,於河東界,約與宋人比試。
臣之箭法天下無雙,招吉善槍,慶吉善刀。
若宋朝知此消息,定選一武藝出眾者,來與臣等放對。
果是臣之對手,則遲數年征伐;如對臣等不過,則知宋朝無人,那時陛下御駕親征,直抵汴京,宋之十江十山不難奪矣。」
蕭後聞奏大悅,即遣使臣繼書,逕赴沛京,進上真宗。
書曰:
幽州君後蕭,書奉大宋皇帝陛下:茲者孤聞貴朝有喪事,未及弔慰,負罪負罪!近因通好之議,自古為美。
往年兵革不息,民遭荼毒,孤甚憫焉。
今特遣駕下小臣二員,於晉十陽十分界,與宋之君臣會獵一番;且講息兵之由,早定封疆,庶免邊釁日生,軍士震駭。
千載之遇,惟國君留意焉。
真宗得書,與群臣商議。
寇准奏曰:「觀蕭後來書,詞倨氣傲,多是邀陛下觀兵之意。
逆料5北之來將,不過試刀箭而已。
堂堂夫朝,豈無故手哉?須下聖旨,選有文武充足者,與之會獵。」
真宗曰:「先輩良將,已皆老邁。
惟楊業父子,尚有楊郡馬在,先帝曾遣使於鄭州調回,至今未見消息。
其他帥臣恐不能勝來將也。」
准又奏曰:「陛下當再遣使於鄭州徵取。」
帝允奏,仍遣中官繼敕旨,逕詣鄭州尋訪,不知下落。
鄭州太守因言:「先帝曾赦取回朝去了。」
中官只得覆命,奏知真宗。
真宗憂悶累日。
八王奏曰:「臣往無佞府察探動靜如何?」
帝曰:「此繫緊關大事,兄宜用心體探。」
八王即日出朝,來到無佞府,見令婆與太郡夫人,訪問楊郡馬消息。
令婆曰:「六郎犯罪,發配鄭州,再不見回來。
殿下今日尋討,老妾誠不知也。」
八王曰:「新主在位,既有赦文召取,當令投赦入朝,而與國家出力,何必匿隱?」
太郡曰:「尚容改日,待令人於鄭州跟尋,來見殿下也。」
八王會其意,遂辭卻令婆,回朝奏知:「實不知郡馬下落。」
真宗聞奏,正憂慮間,邊臣急奏:「遼兵於晉十陽十屠劫軍民,甚為深忌,乞陛下早議定奪。」
真宗問曰:「文武中誰堪此行者?」
寇准奏曰:「禁軍教練使賈能,文武足備,可稱是職。」
帝允奏下敕,以賈能充親軍使,帶領騎兵一萬,同寇准赴晉十陽十會獵。
賈能即辭帝離汴京,望河東而進發。
是時,無佞府密遣人緝探,得官軍起身消息,來報楊令婆。
令婆與六郎議曰:「賈教練非遼將之敵。
國家新立,我兒只得赴難。」
六郎曰:「母親不說,兒有意久矣。
更得一人相助尤妙。」
道未罷,八十娘十、九妹進曰:「我二人陪哥哥同往。」
六郎曰:「汝等女流也,如何去得?」
八十娘十曰:「姊妹裝作從軍而行,人所不覺。」
六郎依其言,即日辭令婆,帶二妹赴晉十陽十。
不題。
卻說遼將上金秀,於河東地界立起一大營,朝夕劫掠邊民,縱樂飲酒,忽報宋兵將到。
金秀聽得,即與麻哩招吉等議曰:「我量宋人無楊家父子,則他將不足懼矣。
若遇比試之際,當要用心,以慰吾主之望。」
招吉曰:「使平生之所學,務要大勝宋人而歸。」
金秀下令已定。
次日,於平川曠野,立起紅心;將所部之軍,分佈齊整。
遙望見正南旌旗閃爍,殺氣連天,宋兵已到。
兩陣對圓。
對面遼將土金秀,全身貫帶,立於門旗之下,上首麻哩招吉,下首麻哩慶吉,三匹馬齊齊擺開。
宋陣中寇准先出。
賈能戎裝,立於陣後。
寇准曰:「汝幽州自為君後,華夷有限,何故屢次犯境,擾我生民?」
土金秀答曰:「吾主以宋帝新立,欲與晉十陽十會獵,將議息兵之盟,宋君如何不自來耶?」
寇准厲聲曰:「今新天子即位,皇風披振,無不仰服,特與文武論治尚且不暇,寧有隙時與汝等會獵乎?」
土金秀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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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 金匱[kui,音潰]:嚴肅鄭重的盟約。
金匱,收藏重要文書的書櫃。
2 謐[mi,音秘]:安靜、平安。
3 偃[yǎn,音眼]:停止。
4 有差[chā,音叉]:不一,有別。
5 逆料:預先料想。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