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記》讀後感·一生嚮往,步步蓮花, 芸娘一讚:袁宏道在《孤山小記》中說:「孤山處士,妻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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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記》讀後感·一生嚮往,步步蓮花, 芸娘一讚

浮生六記

讀後感·一生嚮往,步步蓮花, 芸娘一讚

一.

袁宏道在《孤山小記》中說:

「孤山處士,妻梅子鶴,是世間第一種便宜人。

我輩只為有了妻子,便惹許多閒事,撇之不得,傍之可厭,如衣敗絮行荊棘中,步步牽掛。」

自然,這只是「山人」說的「便宜」話。

「世間」真願意「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愛做這種「便宜人」的,畢竟無多。

依愚下想來,只要還食人間煙火,《浮生六記》中的沈三白、陳芸夫婦或許可以算另外一種「便宜人」。

三白、芸娘生逢「太平盛世」,中表姻親,青梅竹馬。

在仍然很「封建」的時代,幾乎可以算是「自一由 戀愛」而親上加親。

結縭之後,「鴻案相莊廿有三年,年愈久而情愈密。」

即此一條,「便勝卻、人間無數」。

三白說芸娘:「其癖好與余同」。

兩人都屬「胸無大志」之類。

芸娘一生,所嚮往的,不過是:

「若布衣暖,菜飯飽,一室雍雍,優遊泉石,如滄浪亭、蕭爽樓之處境,真成煙火神仙矣」;「他年當與君卜築於此,買繞屋菜園十畝,課僕嫗,植瓜蔬,以供薪水。

君畫我繡,以為持酒之需。

布衣菜飯,可樂終身,不必作遠遊計也」;

對此,三白本人也堪稱「同志」:

余嘗曰:「惜卿雌而伏,苟能化女為男,相與訪名山,搜勝跡,遨遊天下,不亦快哉!」芸曰:「此何難,俟妾鬃斑之後,雖不能遠遊五嶽,而近地之虎阜、靈巖,南至西湖,北至平山,盡可偕游。」

余曰:「恐卿鬢斑之日,步履已艱。」

芸曰,「今世不能,期以來世。」

有一次,三白到山中掃墓,撿到一些「有巒紋可觀之石」。

夫妻合計,用一個宜興窯的長方盆,疊起一個小山峰,再用河泥種上千瓣白萍,「石上植蔦蘿,俗呼雲松。

經營數日乃成」。

到了深秋,蔦蘿蔓延滿山,有如籐蘿懸於石壁,「花開正紅色,白萍亦透水大放,紅白相間。

神遊其中,如登蓬島」。

把這小盆景置之簷下,夫妻共同品題:「此處宜立茅亭,此處宜鑿六字曰「落花流水之間」,此可以居,此可以釣,此可以眺。

胸中丘壑,若將移居者然」。

可以說,這是兩位「泉石膏肓」的愛侶,經營他日愛巢的一個盆景式模擬試驗。

誰知好景不長,有一天,貓兒爭食,從屋簷上掉下來,頃刻連盆與架都打碎了,「兩人不禁淚落」。

這個「模擬實驗」如此結局,表面看來,似乎象徵著芸娘「情愛烏托邦」終須被現實「撲碎」。

然而,揆之事實,三白、芸娘二十三年的恩愛,並不是「秋月春風等閒度」,並不只是幻想、追求和等待一個將來的「他日」。

相反,他們從來都是「良辰美景,不放輕越」。

且不說閨房內外,平日的廝抬廝敬、百凡體恤;煮酒衡文、蒔花種草種種情趣,即便是他們一生嚮往的境界,隨著愛侶攜手,「步步蓮花」,也早就已經領略和體驗。

二.

沈家住在蘇州滄浪亭愛蓮居西鄰。

是人間六月天,室內暑氣蒸騰,炎熱難堪;而板橋之內,小河之畔有「我取軒」,是三白的父親宴客之處。

「老樹一株,濃陰覆窗,人畫俱綠。

隔岸遊人往來不絕」。

三白求得母親准許,帶著芸娘到這裡消夏。

芸娘罷了針繡,夫妻終日相伴

「課書論古,品月評花」。

三白又「教以射覆為令。

自以為人間之樂,無過於此矣」。

七月秋暑灼人,在金母橋東,三白向一對老夫婦租借一間鄉居,兩人於是「得一清涼地以消長晝」。

這個地方,「繞屋皆菜圃,編籬為門,門外有池約畝許,花光樹影,錯雜籬邊」,「綠樹陰濃,水面風來,蟬鳴聒耳。

鄰老又為制魚竿,與芸垂釣於柳陰深處。

日落時登土山觀晚霞夕照,隨意聯吟」,「少焉月印池中,蟲聲四起,設竹榻於籬下,老嫗報酒一溫一 飯熟,遂就月光對酌,微醺而飯。

浴罷則涼鞋蕉扇,或坐或臥,聽鄰老談因果報應事。

三鼓歸臥,周體清涼,幾不知身居城市矣。

籬邊倩鄰老購菊,遍植之。

九月花開,又與芸居十日。

吾母亦欣然來觀,持螯對菊,賞玩竟日」。

後來,三白還和芸娘一起,在書畫家朋友魯半舫家「蕭爽樓」借住了一年半。

蕭爽樓「庭中有木犀一株,清香撩人。

有廓有廂,地極幽靜」。

移居時,帶來的一位僕人會做成衣,一位老嫗能紡績,加上芸娘會刺繡,靠他們三人的勞動自給自足。

芸娘又善治烹庖,尋常的瓜蔬魚蝦,一經她手,「便有意外昧」。

三白好客,而一批愛好書畫的朋友,喜歡蕭爽樓幽雅,常帶了畫具來,終日品詩論畫。

大家知道三白窮,於是每天湊出酒錢,一交一 給芸娘置辦。

芸娘有時「拔釵沽酒,不動聲色」,而朋友們則「如樑上之燕,自去自來」。

就這樣「良辰美景,不放輕越」。

直到芸娘彌留之際,對於當日「蕭爽樓」毫無拘束、「不嫌放縱」的日子,還是不勝依戀,認為「如滄浪亭、蕭爽樓之處境,真成煙火神仙矣」。

由是觀之,三白、芸娘的情愛,並不是「烏托邦」。

三.

前文說過,芸娘一生所嚮往的,不過是:「布衣菜飯,可樂終身」,因此,對於夫君,她認為「不必作遠遊計也」。

這可不是嘴上說說的,每一天,都是柴米油鹽踏踏實實的現實。

既然不教夫婿覓封侯,就要耐得住貧寒並且甘之如飴、知足常樂。

芸娘一生,也的確如此躬行。

芸娘本人四歲便失去了父親,窮得「家徒壁立」。

長大後,母親、弟弟,一家三口,就全賴她做女紅供給。

弟弟上學從師,芸娘從來沒有讓欠過學習 資費。

出嫁後,丈夫「奔走衣食,中饋缺乏,芸能纖悉不介意」。

不僅如此,她還常常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惠而不費地生活得相當有情趣。

「唱隨二十三年」,她無怨無悔,從來沒有「藉詞含諷諫」,規範夫君投入「經濟文章」。

林妹妹也從來沒有對她的寶哥哥說過「那些混帳話」。

然而,不少人疑心,即便木石緣成,按照「二玉」的為人行事,很快就得翻臉,「佳偶終成怨偶」。

讀過《浮生六記》,看到三白、芸娘的範例,我更覺得那「佳偶終成怨偶」的推想,實在不足為訓。

因此也為「二玉」公案放下了心。

然而,即便是我們主觀上完全能做到「知足常樂」,幾十年人生,難免遇到種種坎坷。

最困難的時候,三白的家長,將他們逐出家門,切斷接濟,對於三白,就有如《傷逝》裡的「接局長諭,著史涓生毋庸到局上班」。

那時,史涓生「明白」了,活著乃是人生第一要義,他毅然決然地捨棄當初相約一起奔向理想的同志加愛侶子君,雖然明知這樣做等於將她置之於死地。

儘管芸娘所處的是「革命尚未成功」的年代,「封建」,比子君的時代要嚴酷得多,然而,得知被家長驅逐後,她哭泣著說:「親怒如此,皆我罪孽。

妾死君行,君必不忍;妾留君去,君必不捨」。

她確信,夫君絕不會捨她而去。

有時真讓人困惑:芸娘為什麼反而會比子君幸運些?作為對比的,我指的不僅是由「拋棄」與否而導致一生一死的不同,更本質的,還有兩個男人不同的「人心」,以及這兩種不同的「人心」分別給予兩位同衾人的安慰和絕望,這種更大的不同。

當年林覺民烈士捨棄了自己至愛的「意映卿卿」,從八閩遠赴百粵,奮勇捐軀,本意不正是為了普天下千千萬萬的「卿卿」,將能生活得遠勝於前清的「卿卿」麼?可是,唉,難怪要「傷逝」了。

四.

有人說,一個男人,總得經過一個女人(妻子或情侶)的熏陶規範,才能成熟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打個很不恰當的比方,用數理語言說,就是一個男人,總得經過一個「算符」(女人)的「作用」,才能呈現出他的「本征值」。

或許,經受不同的算符的「作用」,男人會呈現出不同的「本征值」。

《聊齋。

鳳仙》故事,狐女鳳仙的幾位姐夫不是有錢就是有勢,為了讓夫婿長進、爭氣,她送給丈夫一面鏡子,用以督導他讀書:每當夫婿努力攻讀,就可以在鏡子裡見到鳳仙「盈盈欲笑」;反之,就見到她「慘然若涕」。

終於,夫婿讀書成功,一「舉」成名,可以昂然立於僚婿之中,皆大歡喜。

篇末,有異史氏曰:

「嗟乎!冷暖之態,仙凡固無殊哉!「少不努力,老大徒傷」。

惜無好勝佳人,作鏡影悲笑耳。

吾願恆河沙數仙人,並遣嬌女婚嫁人間,則貧窮海中,少苦眾生矣。」

和鳳仙相比較,芸娘是完全不同的「算符」。

《浮生六記》如果也能有「異史氏曰」,會不會驚呼,要是像芸娘這等女人多了,豈不是在和帝輦之下爭奪人才,把天下許多昂藏七尺好兒郎都「作用」成了像沈三白那樣的窩囊廢物?

當然,即便有這種想法,也只是說說氣話而已。

世界上永遠有千萬種人,真正能夠「成功」的人士是少數,大部分總是芸芸眾生--兩頭小,中間粗,符合正態分佈曲線。

更何況,男人中也還會有扶不起來的阿斗,也不去說什麼「機會」、「運氣」、「福氣」。

之類「因素」了。

簡單點說,功業、事業、學業、家業。

對於三白、芸娘這類本來就「不求上進」的人,「鴻案相莊廿有三年,年愈久而情愈密。」

應該說已經是「求仁得仁」,可以無憾。

畢竟,並非世間每一對夫婦都能有這樣的福緣。

芸娘最後說:

「憶妾唱隨二十三年,蒙君錯愛,百凡體恤,不以頑劣見棄,知己如君,得婿如此,妾已此生無憾!若布衣暖,菜飯飽,一室雍雍,優遊泉石,如滄浪亭、蕭爽樓之處境,真成煙火神仙矣。

神仙幾世才能修到,我輩何人,敢望神仙耶?強而求之,致干造物之忌,即有情魔之擾。

總因君太多情,妾生薄命耳!」因又嗚咽而言曰:「人生百年,終歸一死。

今中道相離,忽焉長別,不能終奉箕帚、目睹逢森娶婦,此心實覺耿耿。」

回首「唱隨二十三年」,因為「無憾」,中道相離,「憾」更無窮——是自己沒有福氣。

不,是三白沒有福氣。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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