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
卷一
神農以赭鞭鞭百草,盡知其平毒寒一溫一 之性,臭味所主,以播百谷,故天下號神農也。
赤松子者,神農時雨師也,服冰玉散,以教神農,能入火不燒。
至崑崙山,常入西王母石室中,隨風雨上下。
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
至高辛時,復為雨師,遊人間。
今之雨師本是焉。
赤將子轝者,黃帝時人也。
不食五穀,而啖百草華。
至堯時,為木工。
能隨風雨上下。
時於市門中賣繳,故亦謂之繳父。
寧封子,黃帝時人也。
世傳為黃帝陶正,有異人過之,為其掌火。
能出五色煙。
久則以教封子,封子積火自燒,而隨煙氣上下。
視其灰燼,猶有其骨。
時人共葬之寧北山中。
故謂之寧封子。
偓佺者,槐山採藥父也。
好食松實。
形體生毛,長七寸。
兩目更方。
能飛行逐走馬。
以松子遺堯,堯不暇服。
松者,簡松也。
時受服者,皆三百歲。
彭祖者,殷時大夫也。
姓錢,名鏗。
帝顓頊之孫,陸終氏之中子。
歷夏而至商末,號七百歲。
常食桂芝。
歷一陽一有彭祖仙室。
前世云:禱請風雨,莫不輒應。
常有兩虎在祠左右。
今日祠之訖地,則有兩虎跡。
師門者,嘯父弟子也。
能使火。
食桃葩。
為孔甲龍師。
孔甲不能修其心意,殺而埋之外野。
一旦,風雨迎之。
山木皆燔。
孔甲祠而禱之,未還而死。
前周葛由,蜀羌人也。
周成王時,好刻木作羊賣之。
一旦,乘木羊入蜀中,蜀中王侯貴人追之,上綏山綏山多桃,在峨眉山西南,高無極也。
隨之者不復還,皆得仙道。
故里諺曰:「得綏山一桃,雖不能仙,亦足以豪。」
山下立祠數十處。
崔文子者,泰山人也。
學仙於王子喬。
子喬化為白蜺,而持藥與文子。
文子驚怪,引戈擊蜺,中之,因墮其藥。
俯而視之,王子喬之一屍一也。
置之室中,覆以敝筐。
須臾,化為大鳥。
開而視之,翻然飛去。
冠先,宋人也。
釣魚為業。
居睢水旁,百餘年,得魚,或放,或賣,或自食之。
常冠帶,好種荔,食其葩實焉。
宋景公問其道,不告,即殺之。
後數十年,踞宋城門上,鼓琴,數十日乃去。
宋人家家奉祠之。
琴高,趙人也。
能鼓琴。
為宋康王舍人。
行涓彭之術,浮游冀州、涿郡間二百餘年。
後辭入涿水中,取龍子,與諸弟子期之。
曰:「明日皆潔齋候。」
於水旁設祠屋。
果乘赤鯉魚出,來坐祠中。
且有萬人觀之。
留一月,乃復入水去。
陶安公者,六安鑄冶師也。
數行火。
火一朝散上,紫色沖天。
公伏冶下求哀。
須臾。
朱雀止冶上,曰:「安公!安公!冶與天通。
七月七日,迎汝以赤龍。」
至時,安公騎之,從東南去。
城邑數萬人,豫祖安送之,皆辭訣。
有人入焦山七年,老君與之木鑽,使穿一盤石,石厚五尺,曰:「此石穿;當得道。」
積四十年,石穿,遂得神仙丹訣。
魯少千者,山一陽一人也。
漢文帝嘗微服懷金過之,欲問其道。
少千拄金杖,執象牙扇,出應門。
淮南王安,好道術。
設廚宰以候賓客。
正月上午,有八老公詣門求見。
門吏曰王,王使吏自以意難之,曰:「吾王好長生,先生無駐衰之術,未敢以聞。」
公知不見,乃更形為八童子,色如桃花。
王便見之,盛禮設樂,以享八公。
援琴而弦,歌曰:「明明上天,照四海兮。
知我好道,公來下兮。
公將與余,生羽毛兮。
升騰青雲,蹈梁甫兮。
觀見三光,遇北斗兮。
驅乘風雲,使玉女兮。」
今所謂淮南操是也。
劉根,字君安。
京兆長安人也。
漢成帝時,入嵩山學道。
遇異人授以秘訣,遂得仙。
能召鬼。
穎川太守史祈以為妖,遣人召根,欲戮之。
至府,語曰:「君能使人見鬼,可使形見。
不者,加戮。」
根曰:「甚易。」
借府君前筆硯書符,因以叩幾;須臾,忽見五六鬼,縛二囚於祈前。
祈熟視,乃父母也。
向根叩頭曰:「小兒無狀,分當萬死。」
叱祈曰:「汝子孫不能光榮先祖,何得罪神仙,乃累親如此。」
祈哀驚悲泣,頓首請罪。
根默然忽去,不知所之。
漢明帝時,尚書郎河東王喬,為鄴令。
喬有神術,每月朔,嘗自縣詣台。
帝怪其來數,而不見車騎;密令太史候望之。
言其臨至時,輒有雙鳧,從東南飛來。
因伏伺,見鳧,舉羅張之,但得一雙舄。
使尚書識視,四年中所賜尚書官屬履也。
薊子訓,不知所從來。
東漢時,到洛一陽一見公卿,數十處,皆持鬥酒片脯候之。
曰:「遠來無所有,示致微意。」
坐上數百人,飲啖終日不盡。
去後,皆見白雲起,從旦至暮。
時有百歲公說:小兒時見訓賣藥會稽市,顏色如此。
訓不樂住洛,遂遁去。
正始中,有人於長安東霸城,見與一老公共摩挲銅人,相謂曰:「適見鑄此,已近五百歲矣。」
見者呼之曰:「薊先生小住。」
並行應之。
視若遲徐,而走馬不及。
漢一陰一生者,長安渭橋下乞小兒也。
常於市中丐,市中厭苦,以糞灑之。
旋復在市中乞,衣不見污如故。
長吏知之,械收系,著桎梏,而續在市乞。
又械欲殺之,乃去。
灑之者家,屋室自壞,殺十數人。
長安中謠言曰:「見乞兒與美酒,以免破屋之咎。」
谷城鄉平常生,不如何所人也。
數死而復生。
時人為不然。
後大水出,所害非一,而平輒在缺門山上大呼言:平常生在此。
雲復雨,水五日必止。
止,則上山求祠之。
但見平衣杖革帶。
後數十年,復為華一陰一市門卒。
左慈,字符放,廬一江一 人也。
少有神通。
嘗在曹公座,公笑顧眾賓曰:「今日高會,珍羞略備。
所少者,吳松一江一 鱸魚為膾。」
放曰:「此易得耳。」
因求銅盤貯水,以竹竿餌釣於盤中,須臾,引一鱸魚出。
公大拊掌,會者皆驚。
公曰:「一魚不周坐客,得兩為佳。」
放乃復餌釣之。
須臾,引出,皆三尺餘,生鮮可愛。
公便自前膾之,周賜座席。
公曰:「今既得鱸,恨無蜀中生薑耳。」
放曰:「亦可得也。」
公恐其近道買,因曰:「吾昔使人至蜀買錦,可敕人告吾使;使增市二端。」
人去,須臾還,得生薑。
又云:「於錦肆下見公使,已敕增市二端。」
後經歲余,公使還,果增二端。
問之,云:「昔某月某日,見人於肆下,以公敕敕之。」
後公出近郊,士人從者百數,放乃賚酒一罌,脯一片,手自傾罌,行酒百官,百官莫不醉飽。
公怪,使尋其故。
行視沽酒家,昨悉亡其酒脯矣。
公怒,一陰一欲殺放。
放在公座,將收之,卻入壁中,霍然不見。
乃募取之。
或見於市,欲捕之,而市人皆放同形,莫知誰是。
後人遇放於一陽一城山頭,因復逐之。
遂走入羊群。
公知不可得,乃令就羊中告之,曰:「曹公不復相殺,本試君術耳。
今既驗,但欲與相見。」
忽有一老羝,屈前兩膝,人立而言曰:「遽如許。」
人即云:「此羊是。」
競往赴之。
而群羊數百,皆變為羝,並屈前膝,人立,云:「遽如許。」
於是遂莫知所取焉。
老子曰:「吾之所以為大患者,以吾有身也;及吾無身,吾有何患哉。」
若老子之儔,可謂能無身矣。
豈不遠哉也。
孫策欲渡一江一 襲許,與於吉俱行、時大旱。
所在熇厲,策催諸將士,使速引船,或身自早出督切。
見將吏多在吉許。
策因此激怒,言:「我為不如吉耶?而先趨附之。」
便使收吉至,呵問之曰:「天旱不雨,道路艱澀,不時得過。
故自早出,而卿不同憂戚,安坐船中,作鬼物態,敗吾部伍。
今當相除。」
令人縛置地上暴之,使請雨若能感天,日中雨者,當原赦;不爾,行誅。
俄而雲氣上蒸,膚寸而合;比至日中,大雨總至,溪澗盈溢。
將士喜悅,以為吉必見原,並往慶慰。
策遂殺之。
將士哀惜,藏其一屍一。
天夜,忽更興雲覆之。
明旦往視,不知所在。
策既殺吉,每獨坐,彷彿見吉在左右。
意深惡之,頗有失常。
後治瘡方差,而引鏡自照,見吉在鏡中,顧而弗見。
如是再三。
撲鏡大叫,瘡皆崩裂,須臾而死。
(吉,琅琊人,道士。
)
介琰者,不知何許人也。
住建安方山,從其師白羊公杜受玄一無為之道。
能變化隱形。
嘗往來東海,暫過秣陵,與吳主相聞。
吳主留琰,乃為琰架宮廟,一日之中,數遣人往問起居。
琰或為童子,或為老翁,無所食啖,不受餉遺。
吳主欲學其術,琰以吳主多內御,積月不教。
吳主怒,敕縛琰,著甲士引一弩一射之。
一弩一發,而繩縛猶存不知琰之所之。
吳時有徐光者,嘗行術於市裡:從人乞瓜,其主勿與,便從索瓣,杖地種之;俄而瓜生,蔓延,生花,成實;乃取食之,因賜觀者。
鬻者反視所出賣,皆亡耗矣。
凡言水旱甚驗。
過大將軍孫綝門,褰衣而趨,左右垂踐。
或問其故。
答曰:「流血臭腥不可耐。」
綝聞惡而殺之。
斬其首,無血。
及綝廢幼帝,更立景帝,將拜陵,上車,有大風蕩綝車,車為之傾。
見光在松樹上拊手指揮嗤笑之,綝問侍從,皆無見者。
俄而景帝誅綝。
葛玄,宅孝先,從左元放受九丹液仙經。
與客對食,言及變化之事,客曰:「事畢,先生作一事特戲者。」
玄曰:「君得無即欲有所見乎?」
乃嗽口中飯,盡變大蜂數百,皆集客身,亦不螫人。
久之,玄乃張口,蜂皆飛入,玄嚼食之,是故飯也。
又指蝦蟆及諸行蟲燕雀之屬,使舞,應節如人。
冬為客設生瓜棗,夏致冰雪。
又以數十錢使人散投井中,玄以一器於井上呼之,錢一一飛從井出。
為客設酒,無人傳杯,杯自至前,如或不盡,杯不去也。
嘗與吳主坐樓上,見作請雨土人,帝曰:「百姓思雨,寧可得乎?」
玄曰:「雨易得耳!」乃書符著社中,頃刻間,天地晦冥,大雨流淹。
帝曰:「水中有魚乎?」
玄復書符擲水中,須臾,有大魚數百頭。
使人治之。
吳猛,濮一陽一人。
仕吳,為西安令,因家分寧。
性至孝。
遇至人丁義,授以神方;又得秘法神符,道術大行。
嘗見大風,書符擲屋上,有青烏銜去。
風即止。
或問其故。
曰:「南湖有舟,遇此風,道士求救。」
驗之果然。
西安令於慶死,已三日,猛曰:「數未盡,當訴之於天。」
遂臥一屍一旁,數日,與令俱起。
後將弟子回豫章,一江一 水大急,人不得渡;猛乃以手中白羽扇畫一江一 水,橫流,遂成陸路,徐行而過,過訖,水復。
觀者駭異。
嘗守潯一陽一,參軍周家有狂風暴起,猛即書符擲屋上,須臾風靜。
園客者,濟一陰一人也。
貌美,邑人多欲妻之,客終不娶。
嘗種五色香草,積數十年,服食其實。
忽有五色神蛾,止香草之上,客收而薦之以布,生桑蠶焉。
至蠶時,有神女夜至,助客養蠶,亦以香草食蠶。
得繭百二十頭,大如甕,每一繭繅六七日乃盡。
繅訖,女與客俱仙去,莫知所如。
漢,董永,千乘人。
少偏孤,與父居肆,力田畝,鹿車載自隨。
父亡,無以葬,乃自賣為一奴一,以供喪事。
主人知其賢,與錢一萬,遣之。
永行,三年喪畢,欲還主人,供其一奴一職。
道逢一婦人曰:「願為子妻。」
遂與之俱。
主人謂永曰:「以錢與君矣。」
永曰:「蒙君之惠,父喪收藏,永雖小人,必欲服勤致力,以報厚德。」
主曰:「婦人何能?」
永曰:「能織。」
主曰:「必爾者,但令君婦為我織縑百疋。」
於是永妻為主人家織,十日而畢。
女出門,謂永曰:「我,天之織女也。
緣君至孝,天帝令我助君償債耳。」
語畢,凌空而去而去,不知所在。
初,鉤弋夫人有罪,以譴死,既殯,一屍一不臭,而香聞十餘里。
因葬雲陵,上哀悼之。
又疑其非常人,乃發塚開視,棺空無一屍一,惟雙履存一雲。
昭帝即位,改葬之,棺空無一屍一,獨絲履存焉。
漢時有杜蘭香者,自稱南康人氏。
以建業四年春,數詣張傳。
傳年十七,望見其車在門外,婢通言:「阿母所生,遺授配君,可不敬從?」
傳,先名改碩,碩呼女前,視,可十六七,說事邈然久遠。
有婢子二人:大者萱支,小者松支。
鈿車青牛上,飲食皆備。
作詩曰:「阿母處靈岳,時游雲霄際。
眾女侍羽儀,不出墉宮外。
飄輪送我來,豈復恥塵穢。
從我與福俱,嫌我與禍會。」
至其年八月旦,復來,作詩曰:「逍遙雲漢間,呼吸發九嶷。
流汝不稽路,弱水何不之。」
出薯子三枚,大如雞子,云:「食此,令君不畏風波,辟寒一溫一 。」
碩食二枚,欲留一,不肯,令碩食盡。
言:「本為君作妻,情無曠遠,以年命未合,且小乖,大歲東方卯,當還求君。」
蘭香降時,碩問禱祀何如。
香曰:「消魔自可愈疾,一婬一祀無益。」
香以藥為消魔。
魏濟北郡從事掾弦超,字義起,以嘉平中夜獨宿,夢有神女來從之。
自稱:「天上玉女,東郡人,姓成公,字知瓊,早失父母,天帝哀其孤苦,遣令下嫁從夫。」
超當其夢也,一精一爽感悟,嘉其美異,非常人之容,覺寤欽想,若存若亡,如此三四夕。
一旦,顯然來游,駕輜軿車,從八婢,服綾羅綺繡之衣,姿顏容體,狀若飛仙,自言年七十,視之如十五六女。
車上有壺榼,青白琉璃五具。
食啖奇異,饌具醴酒,與超共飲食。
謂超曰:「我,天上玉女,見遣下嫁,故來從君,不謂君德。
宿時感運,宜為夫婦。
不能有益,亦不能為損。
然往來常可得駕輕車,乘肥馬,飲食常可得遠味,異膳,繒素常可得充用不乏。
然我神人,不為君生子,亦無妒忌之性,不害君婚姻之義。
遂為夫婦。」
贈詩一篇,其文曰:「飄浮勃逢敖,曹雲石滋芝。
一英不須潤,至德與時期。
神仙豈虛感,應運來相之。
納我榮五族,逆我致禍菑。」
此其詩之大較,其文二百餘言,不能盡錄。
兼注易七卷,有卦,有象,以彖為屬。
故其文言既有義理,又可以占吉凶,猶揚子之太玄,薛氏之中經也。
超皆能通其旨意,用之占候,作夫婦經。
七八年,父母為超娶婦之後,分日而燕,分夕而寢,夜來晨去,倏忽若飛,唯超見之,他人不見。
雖居闇室,輒聞人聲,常見蹤跡,然不睹其形。
後人怪問,漏洩其事;玉女遂求去。
云:「我,神人也。
雖與君一交一 ,不願人知,而君性疏漏,我今本末已露,不復與君通接。
積年一交一 結,恩義不輕;一旦分別,豈不愴恨?勢不得不爾。
各自努力!」又呼侍御下酒,飲啖,發簏,取織成裙衫兩副遺超。
又贈詩一首,把臂告辭,涕泣流離,肅然升車,去若飛迅。
超憂感積日,殆至委頓。
去後五年。
超奉郡使至洛,到濟北魚山下,陌上西行,遙望曲道頭有一馬車,似知瓊。
驅馳至前,果是也。
遂披帷相見,悲喜一交一 切。
控左援綏,同乘至洛。
遂為室家,克復舊好。
至太康中,猶在。
但不日日往來,每於三月三日,五月五日,七月七日,九月九日旦,十五日輒下,往來經宿而去。
張茂先為之作神女賦。
分類:古典神魔志怪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