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紀事本末》○甲申殉難:懷宗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九日丁未,賊李自成陷京師,帝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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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紀事本末》○甲申殉難

明史紀事本末

○甲申殉難

卷八十

懷宗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九日丁未,賊李自成陷京師,帝崩於煤山,大學士兼工部尚書范景文死之。

初,賊犯都城,景文知事不可為,歎曰:「身為大臣,不能從疆場少樹功伐,雖死奚益!」十八日

召對,已不食三日矣。

飲泣入告,聲不能續。

翌日城陷,景文望闕再拜自經,家人解之,乃賦詩二首,潛赴龍泉巷古井死,其妾亦自經。

戶部尚書兼侍讀學士倪元璐聞難,曰:「國家至此,臣死有餘責。」

乃衣冠向闕,北謝天子,南謝母。

索酒招二友為別,酬漢壽亭侯像前,遂投繯。

題几案云:「南都尚可為。

死,吾分也。

慎勿棺衾以志吾痛。」

因詔家人曰:「若即欲殮,必大行殮,方收吾一屍一。」

乃縊死。

三日後,賊突入,見之顏色如生,賊驚避他去。

一門殉節,共十有三人。

左都御史李邦華聞難,歎曰:「主辱臣死,臣之分也,夫復何辭!但得為東宮導一去路,死,庶可無憾已矣。

勢不可為矣。」

乃題閣門曰:「堂堂丈夫,聖賢為徒,忠孝大節,矢死一靡一他。」

乃走文丞相祠再拜,自經祠中。

賊至,見其冠帶危坐,爭前執之,乃知其死,驚避去。

左副都御史施邦曜聞變慟哭,題詞於幾曰:「愧無半策匡時難,但有微軀報主恩。」

遂自縊,僕解之復甦,邦曜叱曰:「若知大義,毋久留我死。」

乃更飲藥而卒。

大理寺卿凌義渠聞難,以首觸柱,流血破面,盡焚其生平所著述及評騭諸書,服緋正笏望闕拜,復南向拜訖,遺書上其父,有曰:「盡忠即所以盡孝,能死庶不辱父。」

乃系帛奮身絕吭而死。

協理京營兵部右侍郎王家彥,賊犯都城,奉命守得勝門。

城陷,家彥自投城下不死,折臂足。

其僕掖入民舍,自縊死。

賊燔民舍,焚其一臂,僕收其遺骸遍。

刑部右侍郎孟兆祥,賊犯都城,奉命守正一陽一門。

賊至,死於門下。

妻何氏亦死。

其子進士章明,收葬父一屍一亟歸,別其妻王氏曰:「吾不忍大人獨死,吾往從大人。」

妻曰:「爾死,吾亦死。」

章明以頭蹌地曰:「謝夫人。

然夫人須先死。」

乃遣其家人盡出,止留一婢在側。

章明視妻縊,取筆作詩。

已,復大書壁曰:「有侮吾夫婦一屍一者,吾必為厲鬼殺之。」

妻氣絕,取一扉,置上,加緋服。

又取一扉置妻左,亦服緋自縊。

囑婢曰:「吾死亦置扉上。」

遂死。

左諭德馬世奇,是日方蚤食,聞變,曰:「是當死。」

家人曰:「奈太夫人何?」

世奇曰:「正恐辱太夫人耳!」遂作書別母。

侍妾朱氏、李氏盛服前,世奇曰:「若辭我去耶?」

二妾言:「主人盡節,吾二人亦欲盡節。」

拜辭已,併入室自縊。

世奇亦遂縊。

家人救之復甦,告曰:「聞聖駕已南幸矣,可為從亡計。」

世奇不應,睹二妾已死,笑曰:「若年少,遂能死乎!」乃朝服捧敕北面再拜,取壁帶焚之於庭。

以司經局印置案上,囑僕曰:「上如出幸,以此上行在。

否則投之吏部。」

復南向拜母,端坐引帛,力自縊死。

左中允劉理順,賊入城,理順題於壁曰:「成仁取義,孔、孟所傳。

文信踐之,吾何不然。」

酌酒自盡。

其妻萬氏、妾李氏及子孝廉並婢僕十八人,闔門縊死。

賊多河南人,至其居,曰:「此吾鄉杞縣劉狀元也,居鄉厚德。

吾軍奉李將軍令護衛,公何遽死也!」數百人下拜,泣涕而去。

時謂臣死君,妻死夫,子死父,僕死主,一家殉難者,以劉狀元為最。

太常少卿吳麟征,奉命守西直門。

賊勢急,同守者相繼避去。

麟征遺友人書曰:「時事決裂,一旦至此。

同官潛身遠害,某惟致命遂志,自矢而已。」

丁未城陷,徒■歸,賊已據其邸,因入道左三元祠。

時傳天子蒙塵,有勸公南歸,不應。

同官來,招之降賊,怒揮之戶外,遂自經。

家人救之蘇,泣而請曰:「明旦待祝孝廉至,可一訣。」

麟征許之。

先是,祝孝廉淵以奏保劉宗周被逮留京師。

淵晨至,麟征酌酒慷慨與別,曰:「自我登第,時夢見隱士劉宗周題文信國《零丁洋詩》二語於壁,數實為之。

今老矣,山河破碎,不死何為!」相對泣數行下,因作書訣家人曰:「祖宗二百七十年宗社,一旦而失。

身居諫垣,無所匡救,法應褫服。

殮時用角巾青衫,覆以單衾,籍以布席足矣。

茫茫泉路,咽咽寸心,所以瞑予目者,又不在乎此也。

罪臣吳麟征絕筆。」

書畢,投繯死之。

淵為視含殮乃去。

右庶子周鳳翔,帝崩,梓宮暴露東華門外,鳳翔赴哭慟絕。

歸寓,遺書訣父,有曰:「男今日幸不虧辱此身,貽兩大人羞,吾事畢矣。

罔極之恩,無以為報,矢之來生。」

復作詩一首,有「碧血九泉依聖主,白頭二老哭忠魂」之句。

向闕再拜自縊,二妾從之俱死。

檢討汪偉,先是,聞賊漸近都城,遺友人書曰:「京師單弱,不惟不能戰,亦不能守,一死外無他計也。」

及賊犯闕,偉■祭累日不食。

妻耿氏從容語曰:「苟事不測,請從君共死。」

丁未城陷,偉趨吳給事甘來所,約同殉難。

歸與妻耿氏呼酒命酌,偉大書前人語於壁,曰:「志不可屈,身不可降,夫婦同死,節義成雙。」

為兩繯於梁間,偉就右,耿氏就左。

既皆縊,耿氏復揮曰:「止,止!雖在顛沛,夫婦之序不可失也。」

復解繯正左右序而死。

戶科給事中吳甘來,賊薄京師,兄禮部員外泰來至寓,執甘來手泣曰:「事勢至此,奈何?」

甘來曰:「有死無二,義也。」

城陷,傳聞聖駕南出。

甘來曰:「上明且決,必不輕出。」

乃疾趨皇城,不得入。

返寓,家人進飲食,卻之。

有勸甘來潛遁者,甘來曰:「今不能調兵殺賊,顧欲苟全求活耶!」遂作書,以後事囑其兄弟。

檢几上,有疏草在,曰:「留此恐彰君過。」

取火焚之。

兄子家儀奔至,相與慟哭。

曰:「我不死,無以見志。

汝父死,無以終養。

古者兄弟同難,必存其一。

使皇上在,則土木袁彬,遜國程濟,皆可為也。

否則求真一人於白水,起斟於有仍,是我雖死猶生也。

努力勉之!」遂冠帶北向拜者五,南向拜者四,賦絕命詩一首,引佩帶自縊死。

監察御史王章,賊犯京師,章與給事中光時亨同巡城。

至阜城門,賊緣堞而上,從人駭走,賊持刃問曰:「降否?」

章叱之曰:「不降。」

賊以刃築其膝仆地,遂遇害。

章子之拭,後死難於閩,甚烈,與章同。

監察御史陳良謨聞變,痛飲作詩,為繯於梁,欲自盡。

妾時氏有娠,良謨謂之曰:「吾年俞五十無子,汝幸有娠,倘生男,以延陳氏血食,汝必勉之。」

時氏曰:「主人死,妾將誰依?與其為賊辱,不如無子也。

妾請先死,以絕君念。」

遂入投繯。

良謨別作一繯,與之同盡。

監察御史陳純德,時提督北直學校。

行部至易水,試士未竟,聞都城賊警,即戒裝入都。

不數日城陷,自縊死之。

四川道御史趙巽,巡視中城,捕賊諜殺之。

城陷,賊獲巽,巽瞑目大罵,賊怒,殺於白帽胡。

太僕寺丞申佳胤,聞城陷,投井死。

吏部員外郎許直,都城陷時,傳先帝從齊化門出,有客勸曰:

「天子南巡,公等宜扈蹕偕行,共圖光復。」

直唯之。

既而出門一望,曰:「當此四面干戈,駕將焉往?」

比聞帝崩,號慟幾絕。

有客從旁慰解,動以親老子幼。

直曰:「有兄在,吾無憂也。」

是夜為書報其父,作詩六章,起拜闕,已,復拜父畢,自縊死之。

一手持繩尾,一手上握,神氣如生。

兵部郎中成德,賊報急,即致書同年馬世奇曰:「主憂臣辱,我等不能匡救,貽禍至此,惟有一死以報國耳。

君常忠孝夙稟,諒有同心也。」

及帝崩,梓宮暴露東華門,德以雞酒哭奠梓宮前。

賊怒,露刃脅視之,不為動。

歸寓,跪母張氏前慟哭。

母曰:「我知之矣。」

入室自縊死。

妻張氏亦死。

一子六歲,德撲殺之,然後自一殺。

兵部員外郎金鉉,賊攻城急,鉉跪母章氏前,曰:「兒世受國恩,職任車駕。

城破,義在必死。

得一僻地,可以藏母,幸速去。」

母曰:「爾受國恩,我獨不受國恩耶?事急,廡下井是吾死所。」

鉉慟哭,即辭母往視事。

丁未,歸至御河橋,聞城陷,鉉望寓再拜,即投入御河。

從人拯救,鉉咬其背,急赴深處。

時河淺,免首泥濘死之。

家人報至,母章氏亦投井死,鉉妾王氏亦隨死。

其弟諸生宗哭曰:「母死我必從死。

然母未歸土,未敢死也。」

遂棺殮其母。

既葬三日,復投井而死。

光祿寺署丞於騰雲,冠帶呼妻亦衣命服,同縊死。

副兵馬使姚成、中書舍人宋天顯皆自盡。

中書舍人滕之所、阮文貴,經歷張應選,鹹投御河死。

儒士張

世禧,二子懋賞、懋官,父子俱自經死。

又菜傭湯之瓊見先帝梓宮過,慟哭觸石死。

襄城伯李國楨,賊李自成舁帝后梓宮於東華門外設廠,百官過者,莫進視,國楨泥首去幘,踉蹌奔走,跪梓宮前大哭。

賊執國楨

見自成,復大哭,以頭觸階,血流被面,賊眾持之。

自成以好語誘國楨使降,國楨曰:「有三事,爾從我即降。

一,祖宗陵寢不可發;一,須葬先帝以天子禮;一,太子、二王不可害。」

自成悉諾之,扶出。

賊以天子禮{蒿禾}葬先帝於田貴妃墓,惟國楨一人斬衰徒步往葬。

至陵,襄事畢,慟哭作詩數章,遂於帝后前自縊死之。

新樂侯劉文炳,賊破外城,帝召文炳同駙馬鞏永固各率家下二十餘人,欲於崇文門突圍出。

不得,乃回宮。

文炳歎曰:「身為戚臣,義不受辱,不可不與國同難。」

其女弟適李,年未三十而寡,文炳召之歸。

城陷,與弟左都督文耀擇一大井,驅子孫男一女及其妹十六人,盡投其中。

縱火焚賜第,火燃,俱投火死。

祖母瀛國太夫人,即帝外祖母也,年九十餘,亦投井死。

駙馬都督鞏永固,從帝突圍出,不得,歸家。

殺其一愛一馬,焚其弓刀鎧仗,大書於壁曰:「世受國恩,身不可辱。」

時樂安公主先薨,以黃繩縛子女五人於柱,命外舉火,遂自剄從之。

太傅惠安伯張慶臻聞城陷,盡散財物與親戚。

置酒一家聚飲,積薪四圍,全家燔死。

宣城伯衛時春聞變,閤家赴井死,無一存者。

錦衣衛都指揮使王國興聞變,自縊死。

錦衣衛指揮同知李若守崇文門,城陷,作絕命詞云:「死矣!即為今日事;悲哉!何必後人知。」

自縊死。

錦衣衛千戶高文采守宣武門,城陷,一家十七人皆自一殺,一屍一狼

籍於路。

順天府知事陳貞達自盡。

一陽一和衛經歷一毛一維張不屈死。

太監王承恩從帝於煤山。

帝崩,承恩再拜慟哭,退而自縊於亭

下,與大行相望。

百戶王某,周鍾寓其家,百戶勸鍾死,鍾不應,出門欲降。

百戶挽鍾帶至斷,鍾不聽,百戶自經。

長洲生員許琰,聞京師之變,悲號欲絕,遍體書「崇禎聖上」

四字,絕粒七日而死。

谷應泰曰:聞之君臣大義,有死無貳;忠孝大節,有死無隕。

以故須漕碎體,弘演納肝,蕩一陰一被矢,侍中濺血。

莫不氣激傾,

志堅化碧,高高乎與秋日嚴霜比潔也。

然而為之君者,或智昏菽麥,恩同草芥。

有若東昏在齊,屠肉沽酒,孫皓居吳,燒鋸截頂。

而且軹道牽牲,冀存末裔;東堂索蜜,猶丐餘生。

甚乃騎導劉聰之畋,身墜景一陽一之井。

莫不義辱宗社,形污囚縶。

然為之臣者,猶尚奮臂不顧,蹈難如歸。

辛賓之死,抱而不解;吉朗之亡,哭而彌詈。

嗚呼!主辱臣死,無所逃也。

況乎懷宗宵旰臨朝,唏噓畢命。

公主甚胸,妃後並縊。

引經死社稷,遺詔一愛一百姓。

自古亡國正終,未有若斯之烈者。

以故鼎湖弓墜,到處攀髯,望帝魂歸,自然啼血。

雖穆滿之一軍皆化,田橫之五百從死,《傳》美「殺身成仁」,《易》稱「致命遂志」,蓋亦未為過也。

考其時,闔門同死者:中允劉理順、新樂侯劉文炳、惠安伯張慶臻、宣城伯衛時春、駙馬鞏永固、金吾高文采是也。

父與子俱死者:少司寇孟兆祥、儒生張世禧是也。

母與妻子俱死者:樞部郎成德、金鉉是也。

妻妾從死者:大學士范景文、左諭德馬世奇、檢討汪偉、御史陳良謨、勳丞於騰蛟是也。

獨身效死者:大司農倪元璐、中丞施邦曜、廷尉凌義渠、少司馬王家彥、太常卿吳麟征、庶子周鳳翔、給諫吳甘來、御史王章、陳純德,吏部郎許直、兵馬姚成、中書宋天顯、滕之所、阮文貴,百戶王某、知事陳貞達、經歷張應選、一毛一維張是也。

聞難餓死者:長洲諸生許琰是也。

凡此諸臣者,無論道術素許,至一性一勃一發,位列三階,榮邀一命,莫不椎心扼吭,追路相從。

良以衣帶夙銘,馮生者固少;宮車晏駕,蓐蟻者益多耳!

若乃袁景倩之父子,並殲石頭;江萬里之夫妻,同趨止水。

甚者一門伏劍,闔室自一焚。

雖祖宗豢養之恩,亦懷宗拊循之效也。

論者又以生多誤國,死未酬君。

夫文山開閫,宋室何功;張巡嚼指,睢一陽一不守。

而諸人乃以刀筆之深文,詆箕尾之毅魄,含血噴人,適以自污其口矣。

又若李國楨斬衰送葬,絕命陵前;王承恩扶服煤山,雉經亭下。

以至菜傭湯之瓊慟哭梓宮,觸石而死,抑何盡節之多也。

嗚呼!石河西,盡有吾君之痛;風車雲馬,猶聞殺賊之一聲。

予蓋讀懷宗之君臣,而歎其亡國之正也。

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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