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全集
第八部 兵智 1
第八部 兵智
兵智部 總序
【原文】
馮子曰:忠武論兵曰:「仁,智,信,勇,嚴,缺一不可。」
愚以為「智」尤甚焉。
智者,知也。
知者,知仁、知信、知勇、知嚴也。
為將者,患不知耳。
誠知,差之暴骨,不如踐之問孤;楚之坑降,不如晉之釋原;偃之遷延,不如菪之斬嬖;季之負載,不如孟之焚舟。
雖欲不仁、不信、不嚴、不勇,而不可得也。
又況夫泓水之襄敗於仁,鄢陵之共敗於信,閬中之飛敗於嚴,邲河之縠敗於勇。
越公委千人以嘗敵,馬服須後令以濟功,李廣罷刁斗之警,淮一陰一忍胯下之羞。
以仁、信、勇、嚴而若彼,以不仁、不信、不嚴、不勇而若此。
其故何哉?智與不智之異耳!愚遇智,智勝;智遇尤智,尤智勝。
故或不戰而勝,或百戰百勝,或正勝,或譎勝,或出新意而勝,或仿古兵法而勝。
天異時,地異利,敵異情,我亦異勢。
用勢者,因之以取勝焉。
往志之論兵者備矣,其成敗列在簡編,的的可據。
吾於其成而無敗者,擇著於篇,首「不戰」,次「制勝」,次「詭道」,次「武案」。
岳忠武曰:「運用之妙,在乎一心」。
武案則運用之跡也。
儒者不言兵,然儒者政不可與言兵。
儒者之言兵惡詐;智者之言兵政恐不能詐。
夫唯能詐者能戰;能戰者,斯能為不戰者乎!
【譯文】
岳忠武的兵法說:「仁智信勇嚴,為將用兵者缺一不可。」
我個人以為,最重要的還是「智」——智慧。
智慧是一種明澈無比的理解,由此可生發出對仁、信、勇、嚴的深刻理解。
帶兵作戰能以智慧為本,則想要不仁不信不勇不嚴也不可能。
歷史上的戰爭,有不戰即勝的,有百戰百勝的;有正大光明的獲勝,也有以詐取勝的;有以沒有前例的戰法獲勝,更有倣傚古人兵法而獲勝的。
天時不同,地利不同,敵情不同,因此對敵作戰的方式也不同。
這種種應敵獲勝的方法如何選擇,便靠智慧。
歷史上的兵書不乏,其成敗得失也都有明確的記載,我這裡只實錄歷史上一些用兵不敗的故事,分為「不戰」、「制勝」、「詭道」、「武案」四卷。
岳忠武說:「運用之妙,在乎一心」。
這些故事便是巧妙運用的真實例子,或可供做印證啟發之用。
儒者不屑談軍事,這正是儒者沒能力談論兵法的緣故。
儒者總說用兵不可詐勝,但真正有用兵智慧的人,正唯恐不能想出各種詭詐的作戰方法來。
只有能行詐的人才能作戰,而亦唯有能戰的人,才能消弭天下的兵災戰禍。
二十一 未戰先勝
【原文】
形遜聲,策絀力;勝於廟堂,不於疆場;勝於疆場,不於矢石。
庶可方行天下而無敵,集「不戰」。
【譯文】
有形的武力不如無形的影響力,策謀也遠比蠻力更有用;能在廟堂上折衝取勝,就不必要赴戰場對決;在戰場上的將帥能善謀慎斷,就不必讓兵卒親冒矢石。
如此,才能行遍天下無敵手。
776、荀罌 伍員
【原文】
魯襄時,晉、楚爭鄭。
襄公九年,晉悼公帥諸侯之師圍鄭,鄭人恐,乃行成。
荀偃曰:「遂圍之,以待楚人之救也,而與之戰。
不然,無成。」
〔邊批:亦是。
〕知菪曰:「許之盟而還師以敝楚:吾三分四軍,與諸侯之銳,以逆來者,於我未病,楚不能矣。
猶愈於戰,暴骨以逞,不可以爭。
大勞未艾。
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制也。」
乃許鄭成,後三駕鄭,而楚卒道敝,不能爭,晉終得鄭。
吳闔閭既立,問於伍員曰:「初而言伐楚,余知其可也。
而恐其使余往也,又惡人之有餘之功也。
今余將自己有之矣,伐楚何如?」
對曰:「楚執政眾而乖,莫適任患。
若為三師以肄焉,一師至,彼必皆出;彼出則歸,彼歸則出,楚必道敝。
亟肄以罷之,多方以誤之。
既罷,而後以三軍繼之,必大克之。」
闔閭從之,楚於是乎始病。
〔評議〕
晉、吳敝楚,若出一轍。
然吳能破楚,而晉不能者,終少柏舉之一戰也。
宋儒乃以城濮之戰咎晉文非王者之師。
噫!有此議論,所以養成南宋為不戰之天下,而竟奄奄以亡。
悲夫!
按:吳璘制金,亦用此術。
虜性忍耐堅久,令酷而下必死,每戰非累日不決。
於是選據形便,出銳卒,更迭撓之,與之為無窮,使不得休暇,以沮其堅忍之氣,俟其少怠,出奇勝之。
【譯文】
春秋時代魯襄公時,晉楚爭奪鄭國。
襄公九年,晉悼公聯合其他諸侯的軍隊圍攻鄭國,鄭人恐懼之餘,遣使求和。
荀偃(晉人,字伯游,卒謚獻)說:「繼續圍攻鄭國,等楚救鄭時,就可以迎戰楚軍;如果與鄭議和,就得不到實際的利益。」
荀罌(晉大夫,卒謚武子)卻說:「不可以,應該與鄭結盟引兵而歸,如此楚國就會出兵討鄭。
我們要先使楚軍疲憊不堪,辦法是把軍隊分成三路,聯合其他諸侯軍隊分路迎戰楚軍。
那麼我軍在未疲憊前,楚軍早已疲累得不能作戰了,遠比現在就跟楚國一交一 戰要好得多。
假如現在就跟楚國一交一 戰,必然傷亡慘重,所以應以不戰為上策。
所謂聰明的人以智慧取勝,愚笨的人以蠻力克敵,這正是先王克敵致勝之道。」
群臣都表示贊成,於是接受鄭國的求和。
後來楚國果然三度出兵討鄭,但是由於長途行軍而一精一疲力竭,根本無法作戰。
最後晉國終於取得鄭國。
吳王闔閭(一作闔廬)即位後,曾問伍員(字子胥),說:「賢卿曾建議伐楚,寡人也有伐楚之心,寡人想親自率軍伐楚,賢卿以為如何?」
伍員答:「楚國政治紛亂,沒有真正的執政者,假如大王動員三軍,徒然勞民傷財,所以不如先發一軍,誘楚出兵迎戰。
楚國出兵,大王立即退兵;楚國退兵,大王再出兵。
楚軍往來跋涉,必會疲於奔命,而想放棄一交一 戰的念頭。
這時大王再運用各種手段,使楚國的軍事政治更混亂,徹底瓦解楚人的鬥志,然後大王再動員三軍,一定能徹底摧毀楚國。」
闔閭欣然採納伍員的建議,從此楚軍就陷入疲於奔命的苦境。
〔評議譯文〕
晉與吳削弱楚國實力,用的都是同一手法,但是吳能在柏舉大破楚軍,而晉卻不能在城濮滅楚。
宋儒在批評楚晉、城濮之戰時,竟然責難晉文公並非王者之師,不能伐楚。
唉!正因宋儒有這種思想,才使南宋出現不戰而和的妥協論調,終於使南宋逐漸由衰而亡,真是可悲!
按,宋將吳璘對付金兵,也用這種方法。
金兵的個性忍耐堅久,命令嚴酷,一旦令下,必誓死執行任務,因此每次決戰,非得打上好幾天,糾纏不清。
吳璘於是選擇有利地形,派出一精一銳兵卒,輪番一騷一擾,使金兵窮於應付,不得休息,來磨蝕他們堅忍的士氣,等到金兵稍有惰怠的間隙,立刻以奇兵襲擊,大勝而回。
777、高熲
【原文】
開皇初,帝嘗問高熲以取陳之策。
熲曰:「一江一 北地寒,田收差晚;一江一 南土熱,水田早熟。
量彼收穫之際,微征士馬,聲言掩集,彼必屯兵御守,便可廢其農時;及彼聚兵,我還解甲,再三若此。
賊以為常,後更集兵,彼必不信,猶豫之頃,我忽濟師,出其不意,破賊必矣!又一江一 南土薄,捨多竹茅,所有儲積,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風縱火。
待彼修立,更復燒之。
不出數年,自可令彼財力俱困。」
帝用其策,卒以敝陳。
【譯文】
隋文帝開皇初年,文帝曾問高熲(字昭玄)進攻陳國的策略。
高熲說:「一江一 北地寒旱,收成晚;一江一 南氣一溫一 高,水田收成早。
我們趁陳國人忙著收成的時候,悄悄的徵調少數兵馬在邊境集結,陳國必定會屯兵防守,如此一來就會影響陳國的收成;他們結集防備,我們就退兵。
反覆多次後,陳國士兵再看到我軍集結,一定會一習一 以為常,不再相信我軍會真的進攻。
就在陳國鬆懈之時,我軍出其不意的發兵進攻,一定能破陳國。
另外,一江一 南土層薄,民舍多半是用竹茅搭建,而貯藏穀物的倉庫也不習慣用地窖,我國可暗中派遣奸細,順著風勢縱火燒倉。
等陳國人把穀倉整建好了,放火再燒。
不出幾年,陳國自然人力、財用都疲敝不堪。」
文帝用高熲的計策,終於使陳國走上民生凋敝、財用困難的窘境。
778、周德威
【原文】
晉王存勖大敗梁兵,梁兵亦退。
周德威言於晉王曰:「賊勢甚盛,宜按兵以待其衰。」
王曰:「吾孤軍遠來,救人之急,三鎮烏合,利於速戰。
公乃欲按兵持重,何也?」
德威曰:「鎮、定之兵,長於守城,短於野戰;吾所恃者騎兵,利於平原曠野,可以馳突。
今壓城壘門,騎無所展其足;且眾寡不敵,使彼知吾虛實,則事危矣。」
王不悅,退臥帳中,諸將莫敢言。
德威往見張承業,曰:「大王驟勝而輕敵,不量力而務速戰,今去賊咫尺,所限者一水耳,彼若造橋以薄我,我眾立盡矣,不若退軍高邑,誘賊離營,彼出則歸,彼歸則出,別以輕騎,掠其饋餉,不過逾月,破之必矣!」承業入,褰帳撫王曰:「此豈王安寢時邪?周德威老將知兵,言不可忽也。」
王蹶然而興,曰:「予方思之。」
時梁王閉壘不出,有降者,詰之,曰:「景仁方多造浮橋。」
王謂德威曰:「果如公言。」
【譯文】
五代十國時,晉王李存勖大敗梁兵後,梁暫時退兵。
周德威(字鎮遠,勇略多智)知道晉王想乘勝追擊,於是對晉王說:「敵人氣勢盛,我軍應該先按兵不動,等梁兵疲敝後再進攻。」
晉王說:「我率軍遠征,急如救人,再說我軍是倉促成軍,適合速戰,現在將軍卻建議孤王按兵不動,這是什麼原因?」
周德威說:「梁兵善於守城,不善於野地作戰;我軍仗恃的是騎兵,對騎兵而言,平原曠野是最有利的地形,可以馳騁突襲,但現在面對城門堡壘,騎兵根本無法施展,再說敵眾我寡,假使讓敵人摸清了我軍的兵力,對我軍實在大大不利。」
晉王聽了周德威的解釋仍不滿意,就自回帳休息,其他將軍見晉王一臉的不高興,也都不敢再多說什麼。
周德威知道晉王尚未改變心意,就去見張承業(字繼元,宦官)說:「大王擊敗梁兵之後,有輕敵之心,不考慮自身的兵力,一心只想速戰。
現在敵我僅一水之隔,敵人若造浮橋偷襲我軍,我軍一定覆沒。
不如退守高邑,再出兵引誘梁兵離營。
梁兵離營我軍就回高邑,梁兵回營,我軍再出,另外派一支騎兵隊專門搶奪梁兵的軍餉糧食。
不出一個月,一定能破梁。」
張承業於是來到晉王的營帳,掀起簾帳說:「這哪是您平日安寢的時間呢?周德威是老將,深懂用兵之道,他的話可不能忽視。」
晉王突然從床 上跳起來大聲說:「我正在想這件事。」
這期間梁王雖在軍壘卻閉門不出,後來晉兵偵訊一個投降的梁兵,他供說:「梁王正命人建造多座浮橋,準備攻晉。」
晉王對周德威說:「果然不出將軍所料。」
779、諸葛恪
【原文】
諸葛恪有才名,吳主欲試以事,令守節度。
節度掌錢谷,文書繁猥,非其好也。
武侯聞之,遺陸遜書,陸公以白吳主,即轉恪領兵。
恪啟吳主曰:「丹一陽一山險,民多果勁,雖前發兵,徒得外縣平民而已,其餘深遠,莫能擒盡。
恪請往為其守,三年可得甲士四萬。」
朝議皆以為,丹一陽一地勢險阻,周旋數千里,山谷萬重,其幽邃民人,未嘗入城邑、對長吏,皆伏兵野逸,白首於林莽;逋亡宿惡,鹹共逃竄,鑄山為甲兵;俗好武一習一 戰,高氣尚力,其升山赴險,抵突叢林,若魚之走淵,猿狖之騰木也;時觀間隙,出為寇盜。
每致兵征伐,尋其窟藏,戰則蜂至,敗則鳥竄,自前世以來,不能馭而羈也。
恪固言其必捷,吳主拜恪丹一陽一太守。
恪至府,乃遺書四郡屬城長吏,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其從化平民,悉令屯居,乃分內諸將羅兵幽阻,但繕藩籬,不與一交一 鋒,候其谷熟,輒引兵芟刈,使無遺種,舊谷既盡,新田不收,平民屯居,略無所得,於是山民饑窮,漸出降首。
恪乃復敕下曰:「山民去惡從化,皆當撫慰,徙出外縣,不得嫌疑,有所執拘。」
長吏一胡一 伉獲降民周遺。
遺,舊惡民,困迫暫出,內圖叛逆。
伉執送於恪,恪以伉違教,遂斬以徇,民聞伉坐戮,知官唯欲出之而已,於是老幼相攜而出,歲期,人數皆如本規。
【譯文】
三國時代的諸葛恪以有才幹出名。
孫權想試試他的才幹,就委任他出仕文官,掌管錢谷。
但處理文書不是諸葛恪的專長,平日文書公文作業繁瑣,令諸葛恪大有懷才不遇的感覺。
武侯(官名,掌巡房執捕)聽說諸葛恪的煩惱,就上書陸遜(字伯言,善軍略),稟告孫權,孫權改派諸葛恪為武將。
諸葛恪說:「丹一陽一地方山勢險阻,山民剽悍,以前雖也派兵征討,但所平定的不過是丹一陽一縣外圍的平民而已,至於深居內地的山民,卻絲毫奈何不了他們。」
諸葛恪因此請求為丹一陽一守令,並保證三年內可招撫四萬山民。
朝中官員都認為,丹一陽一地勢險阻,山川幽谷綿長數千里,山民從不進入縣城與官兵正面為敵,只是在野外埋伏,等官兵出城追捕,他們又竄逃回山區。
山民們以山為屏障,民風好戰,崇尚勇力,攀山涉水就像魚、猿一般,當官兵防備鬆懈時就下山搶奪,每次官兵圍剿他們所藏匿的洞穴,若是官兵人少,他們就蜂擁圍攻,若官兵人多,他們就四處竄逃,所以從前朝到現在,一直無法使山民真正的歸順。
諸葛恪卻保證一定能平服丹一陽一,孫權於是正式任命諸葛恪為丹一陽一太守。
諸葛恪上任後立即下令,整編軍伍,嚴密防守。
對已歸順的山民,要他們集中耕作,集體生活,又命屬下修建圍籬,不可與山民衝突,等到稻穀快成熟時,就命士兵搶先收割,不留一粒谷糧,山民們在積糧吃盡又無糧可搶的情形下,只有下山投降一途。
諸葛恪又下令:「凡山民自願歸化我朝者,都應妥善照顧,進入縣城不可因懷疑他們意圖,而隨意扣押逮捕。」
之後,長吏一胡一 伉抓了一個叫周遺的山民,周遺曾經是令官府頭疼的人物,現在因缺糧而投降,但內心卻仍然想伺機作亂。
一胡一 伉把周遺抓到諸葛恪的面前,以為立了一功,諸葛恪卻以一胡一 伉違抗軍令而下令斬首。
山民聽說一胡一 伉因觸法而斬頭,知道諸葛恪只希望他們能下山投降而已,於是扶老攜幼紛紛出山,一年後,招降的人數正如諸葛恪所保證的。
780、楊侃
【原文】
魏雍州刺史蕭寶夤反,攻馮翊,尚書僕射長孫稚討之。
左丞楊侃謂稚曰:「昔魏武與韓遂、馬超據潼關相拒。
遂、超之才,非魏武敵,然而勝負久不決者,扼其險要故也。
今賊守禦已固,不如北取蒲阪,渡河而西,入其腹心,置兵死地,則華州之圍不戰自解,長安可坐取也。」
稚曰:「子之計則善矣。
然今薛修義圍河東,薛鳳賢據安邑,宗正珍孫守虞阪,兵不得進,如何?」
曰:「珍孫行陣一夫,因緣為將,可為人使,安能使人?河東治在薄阪,西一逼一河漘,封疆多在郡東。
修義驅卒士民,西圍郡城,其父母妻子,皆留舊村。
一旦聞官軍至,皆有內顧之心,勢必望風自潰矣。」
稚乃使其子子彥與侃帥騎兵,自恆農北渡,據石錐壁。
侃聲言:「停此以待步兵,且以望民情向背。
而今送降名者,各自還村,俟台舉三烽,即舉烽相應。
其無應烽者,乃賊一黨一 也,當進擊屠之,以所獲賞軍士。」
於是村民轉相告語,雖實未降者,亦詐舉烽,一宿之間,火光遍數百里。
賊圍城者不測,各自散歸。
修義亦逃還,與鳳賢俱請降。
稚克潼關,遂入河東,寶夤出奔。
【譯文】
北魏雍州刺史蕭寶夤(齊明帝第六子,字智亮)興兵叛亂攻打馮翊郡。
當尚書僕射長孫稚(字承業,孝文帝因他六歲時襲繼爵位,故賜名稚)前往征討時,左丞楊侃(字士業)建議說:「以前魏武帝曹操曾多次與據守潼關的韓遂(後漢金城人,被曹操所滅)、馬超(字孟起,漢末將軍)一交一 戰。
韓遂、馬超的才智比不上曹操,但曹操始終不能一舉擊敗他們,原因就是韓遂據守要塞的緣故。
如今賊兵守備堅強,不如先由北方的蒲阪渡河而西,進攻敵人的腹地,若士兵們人人抱置死地而後生的意念,不僅可解華州之圍,又可坐取長安。」
長孫稚說:「你的策略很好,但現在薛修義(即薛循義,字公讓)包一皮圍河東,薛鳳賢據守安邑,而宗正珍孫則鎮守虞阪,我軍無法進兵,這該怎麼辦呢?」
楊侃說:「在宗正珍孫的軍營中,有一個是憑個人關係、背景而被任命為將軍的。
這種人只能受人驅使,怎能指揮部隊呢?河東的中心在蒲阪,臨近黃河岸,而重要的城市也都集中在郡東。
薛修義出兵包一皮圍西部,士兵的父母妻子都留在故鄉,一旦他們知道官軍來到郡東,一定會擔心故鄉的家人,影響士氣,結果就會像秋風掃落葉般不戰而潰。」
於是長孫稚就派自己的兒子與楊侃一同率領騎兵,從恆農北渡黃河,據守右錐壁。
楊侃下令:「軍隊先駐紮此地,在等步兵前來會合的期間,可先觀察民心的向背。
凡是自動前來投降的敵兵,一律遣返回鄉;願意投降的敵兵,可以在見到高台上燃起三把烽火時,也舉烽火回應。
如果見到烽火而不回應,就表示是敵一黨一 ,那麼我軍就格殺勿論,所獲得的戰利品,都將做為將士的獎賞。」
村民得到消息後爭相走告,雖沒有明白表示要投降,但卻都有舉烽火表明自己非敵人的念頭,因此一夜 間火光照天,幾百里內一片火海。
圍城的叛一黨一 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手下的士兵就已各自潰散回鄉,甚至連薛修義也逃回家,與薛鳳賢一起請降。
長孫稚攻佔潼關後,就乘勝進攻河東,叛將蕭寶夤只好狼狽而逃。
78!」、高仁厚
【原文】
邛州牙將阡能叛,侵擾蜀境,都招討高仁厚帥兵討之。
未發前一日,有鬻面者到營中,邏者疑,執而訊之,果阡能之諜也。
仁厚命釋縛,問之,〔邊批:善用間者,因敵間而用之。
〕對曰:「某村民,阡能囚其父母妻子於獄,雲汝詗事歸,得實則免汝家,不然盡死,某非願爾也。」
仁厚曰:「誠知汝如是,我何忍殺汝?今縱汝歸,救汝父母妻子,但語阡能云:「高尚書來日發,所將止五百人,無多兵也。」
然我活汝一家,汝當為我潛語寨中人,云:「僕射愍汝曹皆良人,為賊所制,情非得已。
尚書欲拯救湔洗汝曹,尚書來,汝曹各投兵迎降,尚書當以「歸順」二字書汝背,遣汝還復舊業。
所欲誅者,阡能、羅渾擎、勾一胡一 僧、羅夫子、韓求五人耳,必不使橫及百姓也。」
」諜曰:「此皆百姓心上事,尚書盡知而赦之,其誰不舞躍聽命!」遂遣之。
明日仁厚兵發,至雙流,把截使白文現出迎。
仁厚周視塹柵,怒曰:「阡能役夫,其眾皆耕民耳,竭一府之兵,歲余不能擒,今觀塹柵,重複牢密如此,宜其可以安眠飽食,養寇邀功也!」命引出斬之,監軍力救,乃免。
命悉平塹柵,留五百兵守之,余兵悉以自隨。
又召諸寨兵,相繼皆集。
阡能聞仁厚將至,遣渾擎立五寨於雙流之西,伏兵千人於野橋箐,以邀官軍,仁厚詗知,遣人釋戎服,入賊中告諭如昨所以語諜者。
賊大喜呼噪,爭棄甲來降,仁厚因撫諭,書其背,使歸語寨中未降者。
寨中餘眾爭出,渾擎狼狽逾塹走,其眾執以詣仁厚,仁厚械送府,悉命焚五寨及其甲兵,唯留旗幟。
明旦,仁厚謂降者曰:「始欲即遣汝歸,而前途諸寨百姓未知吾心,借汝曹為我前行,過穿口,新津寨下,示以背字,告諭之,比至延貢,可歸矣。」
乃取渾擎旗倒系之,每五十為隊,授以一旗,使前揚旗疾呼曰:「羅渾擎已生擒,送使府,大軍且至,汝寨中速如我出降,立得為良人,無事矣。」
至穿口,勾一胡一 僧置十一寨,寨中人爭出降。
一胡一 僧大驚,拔劍遏之,眾投瓦石擊之,共擒以獻仁厚,其眾五千人皆降。
明旦又焚寨,使降者又執旗先驅,到新津,韓求置十三寨,皆迎降。
求自投深塹死,將士欲焚寨。
仁厚止之,曰:「降人皆未食,先運出資糧,然後焚之。」
新降者競炊爨,與先降來告者共食之,語笑歌吹,終夜不絕。
明日,仁厚候雙流、穿口降者先歸,使新津降者執旗前驅,且曰:「入邛州境,亦可散歸矣。」
羅夫子置九寨於延貢,其眾前夕望新津火光,已待降不眠矣。
及新津人至,羅夫子脫身棄寨奔阡能。
明日,羅夫子、阡能謀悉眾決戰,計未定,日向暮,延貢降者至,阡能走馬巡塞,欲出兵,眾皆不應,明旦大軍將近,呼噪爭出,執阡能、羅夫子,泣拜馬首。
出軍凡六日,五賊皆平。
〔評〕
只用彼諜一人,而賊已爭降矣;只用降卒數隊,而二十四寨已望風迎款矣,必欲俘馘為功者,何哉?
【譯文】
唐朝時,鎮守邛州的副將阡能反叛,侵擾四川縣境,都招討使高仁厚(僖宗時因討韓秀升有功任劍南東川節度使)率軍征討。
在發兵的前一天,營地中來了個賣面具的小販,守衛的士兵覺得小販形跡可疑,一經盤查,果真是阡能派來的間諜。
高仁厚命人為他鬆綁,並且問他為什麼會作間諜。
那人說:「我本是個安份守己的小村民,阡能囚禁了我的父母妻小,威脅我當間諜,如果所探得的情報正確,就釋放我的家人,否則殺我全家,我是被迫的。」
高仁厚說:「我非常瞭解你的苦衷,你放心,我不會狠心殺你的,現在我放你回去,讓你能救你的家人,你回去對阡能說:「高元帥不久將發兵,但士兵人數不多,只有五百名左右。」
但我救你全家性命,你欠我一份人情。
你回去後,暗中對營寨裡的人說:「高元帥體恤你們都是善良百姓,只因被阡能脅迫,情非得已。
元帥想解救你們的困境,等元帥發兵征討阡能時,你們只要殺阡能的兵士投降元師,元帥就會派人在你們的背上寫上「歸順」二字,立刻遣送你們復歸舊業。
元帥想殺的,只是阡能、羅渾擎、勾一胡一 僧、羅夫子、韓求這五個人而已,並不想殃及無辜的百姓。」
」
間諜說:「回故鄉是大夥兒的心願,元帥能瞭解我們的苦衷,不追究我們的罪過,大夥兒怎會不歡欣雀躍的聽元帥吩咐呢?」
於是高仁厚遣送那人回阡能營地。
高仁厚翌日發兵,行軍到雙流(地名),把截使(檢查站長官)白文現親自迎接。
高仁厚環顧軍營四周的柵欄塹道,很生氣的罵道:「阡能不過是個鄙賤的莽夫,手下的士兵也多半是耕田的農人,今天你率領全府的兵士,一年多來卻無法擒服阡能。
看到你營地重重的柵欄,難道你認為這樣就能睡得著、吃得下,坐視賊寇壯大,而仍可厚著臉皮向朝廷邀功嗎?」
於是下令將白文現斬首,後經其他將領一再求情,高仁厚才收回成命。
之後,高仁厚命人拆去所有柵欄,留五百士兵守衛,其餘士兵都編入自己部隊。
又召集其他營寨的部隊,一同出發征討阡能。
阡能聽說高仁厚發兵,就派遣羅渾擎在雙流地區設立五個軍寨,另在野橋菁埋伏千人迎戰官軍。
高仁厚得知阡能的計謀,就命人換上便服,偷偷混入敵營,暗中散佈那天高仁厚曾對間謀所說的那番話。
敵人的士兵聽說可以回家,高興得大聲歡呼,紛紛放下武器投降,高仁厚對投降者都親切的慰問,命人在他們背上寫字,好讓他們再去招降旁人。
羅渾擎見大勢已去,只好由城溝中逃走,卻被眾人擒住,押到高仁厚面前。
高仁厚將他押送督府處置,然後下令:「五軍寨除旗幟留下外,其餘一律焚燬。」
次日上午,高仁厚又對降兵說:「本帥本想立刻遣送你們返鄉,但前路軍寨的士兵並不瞭解本帥的心意。
本帥想請各位為先鋒,等大軍到穿口、新津兩處營寨時,將各位背上的字讓當地守軍看到,等到達北邊的延貢,各位就可以回家了。」
於是以五十人編為一隊,每隊都發給羅渾擎的軍旗一面,隊前的掌旗官一面不斷揮舞倒掛的軍旗,一面大聲叫道:「羅渾擎已被活捉,現已押送督府定罪,官軍不久就會攻佔此地,你們還不像我們一樣,趕快投降,就可恢復良民的身份,平安無事。」
行至穿口,勾一胡一 僧在此設立了十一個軍寨,寨中士兵爭相投降,勾一胡一 僧大為震驚,拔劍想阻止眾人投降,沒想到眾賊兵反以石塊丟擲他,並且合力擒下他送一交一 高仁厚,其餘五千賊兵也全部投降。
第二天,高仁厚下令焚燬軍寨,又命降兵舉旗為先鋒,來到新津,韓求在此所設置的十三個營寨全部投降,韓求也投溝自一殺身亡。
軍士本想毀寨,高仁厚阻止說:「降兵還沒有吃東西,先把寨中存糧運出後再焚寨。」
新降的賊兵,竟然自願作飯與前來招降的降兵同桌共食,歌聲笑語處處可聞,徹夜不絕。
高仁厚命在雙流,穿口等軍寨投降的賊兵先行返鄉,而以新津的降兵掌旗為前導,對他們說:「等進入邛州縣境,你們也就可以各自回家了。」
羅夫子在延貢設置了九個軍寨,在官軍抵達延貢的前一晚,羅夫子寨中的賊兵,在看見新津降兵的營火時,就興奮得整夜睡不著,準備投降了,等新津降兵到了之後,羅夫子只有棄寨投奔阡能。
羅夫子投奔阡能後,兩人想盡全部兵力與高仁厚決一死戰,然而計議一時未定。
傍晚時,延貢降兵來到阡能營地前,阡能正騎在馬上巡視軍寨,見延貢降兵,想率兵攻擊,哪知士兵全不聽阡能指揮。
第二天,官軍到達營地時,眾人把五花大綁的阡能,羅夫子押到高仁厚馬前,一時間軍士們歡聲雷動。
高仁厚一共只花了六天的時間,就把阡能等五人全部殲滅。
〔評譯文〕
高仁厚只不過是利用一名間諜散佈消息,就使得賊兵爭相投降;只不過是利用了幾隊降兵,而二十四個賊寨就已伸長脖子等待高仁厚的到來,準備投降了。
這樣的戰功,哪裡是只會以殘酷手段對付敵人,以求功賞的人所能比的呢?
782、岳忠武
【原文】
楊為寇。
岳飛所部皆西北人,不一習一 水戰。
飛曰:「兵何常,顧用之何如耳!」先遣使招諭之,賊一黨一 黃佐曰:「岳節使號令如山,若與之敵,萬無生理,不如往降,必善遇我。」
遂降。
飛單騎按其部,拊佐背曰:「子知逆順者,果能立功,封侯豈足道,欲復遣子至湖中,視其可乘者擒之,可勸者招之,如何?」
佐感泣,誓以死報。
時張浚以都督軍事至潭,參政席益與浚語,疑飛玩寇,〔邊批:庸才何知大計?欲以聞。
〕浚曰:「岳侯忠孝人也。
兵有深機,何可易言?」
益慚而止。
黃佐襲周倫砦,殺倫,擒其統制陳貴等。
會召浚還防秋。
飛袖小圖示浚,浚欲待來年議之。
飛曰:「王四廂以王師攻水寇,則難;飛以水寇攻水寇,則易。
水戰,我短彼長,以所短攻所長,所以難;若因敵將用敵兵,奪其手足之助,離其腹心之托,使孤立,而後以王師乘之,八日之內,當俘諸酋。」
浚許之。
飛遂如鼎州。
黃佐招楊欽來降,飛喜曰:「楊欽驍悍,既降,賊腹心潰矣!」
表授欽武義大夫,禮遇甚厚,乃復遣歸湖中。
兩日,欽說全琮、劉銳等降,飛詭罵曰:「賊不盡降,何來也?」
杖之,復令入湖。
是夜掩敵營,降其眾數萬。
負固不服,方浮舟湖中,以輪激水,其行如飛;旁置撞竿,官舟迎之,輒碎。
飛伐君山木為巨筏,塞諸港汊,又以腐木亂草,浮上流而下。
擇水淺處,遣善罵者挑之,且行且罵。
賊怒來追,則草壅積,舟輪礙不行,飛亟遣兵擊之,賊奔港中,為筏所拒,官軍乘筏,張牛革以蔽矢石,舉巨木撞其舟,盡壞,投水中,牛皋擒斬。
飛入賊壘,余酋驚曰:「何神也?」
俱降,飛親行諸砦慰撫之,縱老弱歸籍,少壯為軍,果八日而賊平。
浚歎曰:「岳侯神算也!」
〔按〕
楊據洞庭,陸耕水戰,樓船十餘丈,官軍徒仰視,不得近。
岳飛謀亦欲造大舟,湖南運判薛弼謂岳曰:「若是,非歲月不勝。
且彼之所長,〔邊批:名言可以觸類。
〕可避而不可斗也。
今大旱,河水落洪,若重購舟首,勿與戰,遂筏斷一江一 路。
稿其上流,使彼之長坐廢。
而一精一騎直搗其壘,則彼壞在目前矣。」
岳從之,遂平。
人知岳侯神算,平於八日之間,而不知計出薛弼。
從來名將名相,未有不資人以成功者。
岳忠武善以少擊眾,嘗以八百人破群盜王善等五十萬眾於南薰門;以八千人破曹成十萬眾於桂嶺;其戰兀朮於穎昌,則以背嵬八百,於朱仙鎮則以五百,皆破其眾十餘萬。
凡有所舉,盡召諸統制與謀,謀定而後戰。
故有戰無敗,猝遇敵,不動,敵人為之語曰:「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其御軍嚴而有恩,卒有取民麻一縷以束芻者,立斬以徇。
卒夜宿,民開門願納,無敢入者。
軍雖凍死不拆屋,餓死不鹵掠。
卒有疾,則親為調藥;諸將遠戍,則遣妻問勞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子婚其女;凡有頒賞,分給軍吏,秋毫不私;每有功,必歸之將士。
吁!此則其制勝之本也。
近日將官事事與忠武反,欲功成,得乎?
【譯文】
南宋時楊(原名太,因初作亂時年紀幼少,楚人稱年幼為,故稱他為楊)盤據洞庭湖為亂,擅長水戰。
岳飛(字鵬舉,曾大敗金兵於朱仙鎮,後以莫須有罪名被秦檜下獄死,年三十九,謚忠武)所屬的部隊多半是西北人,不習慣水戰。
岳飛於是派人招降楊手下大將黃佐,說:「英雄不論出身,只要你願意歸降,本帥願意重用你。」
黃佐暗想:「岳帥號令如山,若是與岳帥為敵,最後一定命喪岳軍,不如投效岳帥,他必會善待重用我。」
於是答應歸降。
岳飛單身騎馬來到黃佐營地探視黃佐,並且輕撫黃佐的肩膀說:「你能識時務必能立大功,日後何止是封侯拜爵而已,本帥想派你再回洞庭湖,所有那些賊眾頭目,如果有機可乘就活捉,或者勸他歸降,如何?」
黃佐被岳飛的信任與重用感動得流淚,發誓要以死報答岳飛。
這時張浚以都督軍事來到此地,參政席益對張浚表示懷疑岳飛有輕敵之心。
張浚說:「岳帥為人忠信誠正,再說軍事機密,豈能輕易洩露?」
席益聽了,不禁為自己的魯莽感到慚愧。
另一方面,黃佐襲擊賊寇周倫,擒獲統軍陳貴等人。
這時,皇帝召張浚回朝商議防秋(宋時突厥、契丹常在秋天入寇,故朝廷在此時調兵戍守邊境,謂之「防秋」)。
臨行前,岳飛取出袖中的戰略圖給張浚看,想商議討平楊的計劃。
張浚認為不妨等明年再討賊,岳飛說:「王四廂用正規軍打水寇,當然難打;末將用水寇打水寇,這仗就容易多了。
打水仗不是我軍的專長,以我軍不擅長的水戰與水寇對打,當然容易失敗;若是先招降楊身邊的大將,使楊孤立,再借賊將率賊兵攻打他們自家兄弟後,繼之以官兵圍剿,八天之內一定能擒服楊。」
張浚於是同意岳飛出兵。
岳飛到鼎州後,黃佐已說服楊欽歸降。
岳飛高興的說:「楊欽是楊身邊的悍將,現在投順我軍,楊已眾叛親離了。」
於是上表請求授楊欽武義大夫的官職,非常禮遇他。
同樣又讓楊欽回洞庭湖為反間。
兩天後,楊欽說服全琮、劉銳等人歸降。
岳飛見了他們,故意罵道:「賊人沒有全部投降,你們來此地做什麼?」
命人鞭打他們,又命他們復回洞庭湖。
這晚岳飛率兵偷襲賊營,虜獲好幾萬名賊兵。
楊敗得不服氣,乘船從湖上逃逸。
由於楊所搭乘的戰船裝有轉輪,所以船行的速度好像飛一般;又因船邊裝置撞竿,官船一靠近,就被撞竿擊得粉碎。
岳飛命人砍伐巨木做成木筏堵在港口;又命人從上游拋置大量的腐木雜草,讓其順流而下;又挑選善於罵陣的兵士,在楊船行進到水淺的航道時,就邊走邊罵,讓楊在盛怒下,顧不得水淺而下令船隻追擊。
楊果然中計,結果船隻遭到上游流放的雜草阻礙,動彈不得,岳飛立刻下令官兵攻擊,賊兵紛紛竄逃入港,又遭港口的木筏所阻;官兵在木筏上架起牛皮,防止賊人用箭石攻擊,一面用大木樁撞擊賊船,楊見大勢已去,投水時被牛皋擒獲斬首。
岳飛進入賊營,殘餘的賊兵認為岳飛是神人,全部投降,岳飛親自到各營寨安撫眾人,釋放老弱的賊兵回家,而年輕力壯的賊兵則編入正式部隊,果然如他所說,八天內平服賊人,張浚歎服的說:「岳侯真是神算。」
〔馮評譯文〕
楊盤據洞庭湖,在陸上耕種,水上作戰,樓船高達十多丈,官軍眼睜睜的看著楊橫行,卻無計可施。
岳飛本想造大船征討楊,但湖南運判薛弼(字直老,謚忠簡)卻勸阻岳飛說:「若要造大船,非要耗時一年半載不可;即使造好了船,水戰仍是楊所擅長的。
因此,我軍只能避免水戰而與楊鬥智,才是致勝之道。
現在正是天旱水枯,阻斷一江一 面,不要與賊人正面衝突,再從上游流放大量雜草困住船隻,使賊人無法發揮水戰的優勢,一面派一精一銳騎兵直攻賊營,賊人必敗。」
岳飛聽從薛弼的建議,果然平定了楊,一般人都認為岳飛料事如神,能在八天之內平定楊,卻不知是出自薛弼的計謀。
從來名將名相,沒有不借助他人而成功的。
岳飛擅長以寡擊眾。
曾以八百人破賊人王善五十萬人於南熏門,也曾以八千士兵在桂嶺大破曹成的十萬大軍。
以上所說的戰役,事前岳飛都曾與統兵的將領商議,經過細密的計劃才與賊人一交一 戰,所以戰無不勝,即使遭到賊人突擊,也不會自亂陣腳。
敵人曾歎服說:「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岳飛帶兵雖軍令森嚴,卻能以誠待兵。
有一名士兵曾因偷取民家一束麻,而被軍令處死,之後夜晚行軍,雖民家開大門邀軍士入屋住宿,也沒有士兵敢接受民家招待。
寧可凍死,也不強佔民宅,寧可餓死,也不搶奪民糧。
士兵生病,岳飛都親自照料,如果戍守遠地,岳飛一定要妻子分別到各士兵家,慰問他們家人的生活起居,凡是作戰犧牲者,岳飛不但傷心流淚,並撫育他們的孤兒,或者代子求婚,每建戰功,都歸功所有將士。
唉,這就是岳飛所以致勝的原因。
現在的將官,所言所行都與岳飛背道而行,還想成功嗎?
783、李愬
【原文】
憲宗討吳元濟。
唐一鄧一 節度使高霞寓既敗,袁滋代將,復無功。
李愬求自試,遂為隨唐一鄧一 節度使。
愬以軍初傷夷,士氣未完,乃不為斥候部伍。
或有言者,愬曰:「賊方安袁公之寬,我不欲使震而備我。」
乃令於軍中曰:「天子知愬能忍恥,故委以撫養,戰非我事也。
〔邊批:能而示之不能。
〕齊人以愬名輕,果易之。
愬沉鷙,能推誠待士,賊來降,輒聽其便,或父母與孤未葬者,給粟帛遣還,勞之曰:「而亦王人也,無棄親戚。」
眾願為愬死,故山川險易,與賊情偽,皆能曉之,〔邊批:虜在目中,不然不輕戰。
〕居半歲,知士可用,乃請濟師。
於是繕鎧厲兵,攻馬鞍山。
下之。
拔道口柵,戰楂枒山,以取爐冶城,平青陵城。
擒驃將丁士良,異其才,不殺。
署捉生將,士良策曰:「吳秀琳以數千兵不可破者,陳光洽為之謀也,我能為公取之。」
乃擒以獻,於是秀琳舉文城柵降。
遂以其眾攻吳房,殘外垣,始出攻。
吏曰:「往亡日,法當避。」
愬曰:「彼謂我不來,此可擊也。」
眾決死戰,賊乃走。
或勸遂取吳房,愬曰:「不可,吳房拔,則賊力專,不若留之,以分其力。」
初,秀琳降,愬單騎抵柵下與語,親釋縛,署以為將。
秀琳為愬策曰:「必破賊,非李祐無以成功者。」
祐,賊健將也,守興橋柵,其戰常易官軍。
愬候祐護獲於野,遣史用誠以壯士三百伏其旁,見羸卒若將燔聚者,祐果輕出,用誠擒而還。
諸將素苦祐,請殺之,〔邊批:能苦諸將,定是有用之人。
〕愬不聽,以為客將,間召祐及李忠義,屏人語至夜艾。
忠義亦賊將,軍中多諫此二人不可近。
愬待益厚。
乃募死士三千為突將,自教之。
會雨,自五月至七月不止,軍中以為不殺祐之罰,〔邊批:不通。
〕將吏雜然不解,愬力不能獨完祐,乃持以泣,曰:「天不欲平賊乎?何見奪者眾耶?」
則械而送之朝,表言:「必殺祐,無與共謀蔡者。」
詔釋以還愬,愬乃令佩劍出入帳下,署六院兵馬使,祐奉檄嗚咽。
諸將乃不敢言,由是始定襲蔡之謀矣。
〔述評〕
不械送祐,則謗者不息。
此與司馬懿祁山請戰奉詔而止同一機軸,皆成言先入,度其必不迕而後行之者也。
辛毗持節而蜀師老,李祐還幕而吳寇平,雖將之善,君亦與焉。
岳侯平楊,李愬克元濟,無一不資才於敵,亦由威信素孚,操縱在手故也。
後人漫然學之,鮮不墮敵之間矣!岑彭、費禕亡其身,俱為降人刺殺,曹瞞、苻堅亡其師,赤壁之役,操信黃蓋之降以取敗;淝水之戰,降將朱序謀歸晉,一陰一導晉敗秦,彼皆老於兵事者,而猶如此,可不慎與?
李愬之將襲蔡也,舊令敢捨諜者族。
愬刊其令,一切撫之,故諜者反效以情,愬益悉賊虛實。
〔述評〕
能用諜,不妨捨諜。
然必先知諜,方能用諜;必能使民不隱諜,方能知諜;必恩威有以服民,方能使民不隱諜。
嗚呼,難言矣。
近有邑宰,急欲弭盜,謂諸盜往往獲自妓家,必驅妓出境,乃清盜藪。
夫妓家果藪盜,正宜留之,以為捕役耳目之徑。
若藪之境外,與藪之境內庸愈?假令盜藪民家,亦將盡民而驅之乎?不深嚴捕役之督,而求盜無藪,斯無策之甚者也。
時李光顏戰數勝,元濟率銳師屯洄曲以抗光顏。
愬知其隙可乘,乃夜起師,祐以突將三千為前鋒,李忠義副之,愬率中軍三千,田進誠以下軍殿,出文城柵,令曰:「引而東。」
六十里止,襲張柴,殲其戍,敕士少休,益治鞍鎧,發刃彀矢。
會大雨雪,天晦,凜風偃旗裂膚,馬皆縮栗,士抱戈凍死於道十一二。
張柴之東,陂澤阻奧,眾未嘗蹈也,皆謂投不測,始發。
吏請所向,愬曰:「入蔡州取吳元濟。」
〔邊批:抖然。
〕士失色,監軍使者泣曰:「果落祐計。」
然業從愬,人人不敢自為計。
〔邊批:士有必死之心矣。
〕愬分輕兵斷橋道,以絕洄曲道;又以兵絕郎山道。
行七十里,夜半,至懸瓠城,雪甚。
城旁皆鵝鶩池,愬令擊之,以亂軍聲。
賊吳房、郎山戍晏然無知者,祐等坎墉先登,眾從之,殺門者開關,留持柝,傳夜自如。
黎明雪止,愬入駐元濟外宅,蔡吏驚曰:「城陷矣!」元濟尚不信,曰:「是洄曲子弟來索褚衣耳。」
及聞號令,曰:「常侍傳語。」
始驚,曰:「何常侍得至此。」
率左右登牙城。
田進誠進兵薄之,愬計元濟且望救於董重質,乃訪其家慰安之,使無怖,以書召重質,重質以單騎白衣降。
進誠火南門,元濟請罪,梯而下,檻送京師。
【譯文】
唐憲宗命唐一鄧一 節度使高霞寓(熟知《春秋》及兵法)討伐吳元濟(曾與董重質共剽關東,後被李愬平定)失敗後,又命袁滋代高霞寓為節度使討賊,但仍徒勞無功。
李愬(字元直,有謀略)自願請伐吳賊,於是憲宗任命他為唐一鄧一 節度使。
李愬認為官軍在與吳賊一交一 戰失敗後,士氣尚未恢復,於是下令暫時停止斥堠出任務。
有人對此提出疑義,李愬說:「賊人已習慣袁大人以寬仁帶兵的作風而鬆懈防備,我不想打草驚蛇。」
接著又昭告全軍:「皇上知我能隱忍,所以只委派我安撫軍士的情緒,至於作戰打仗,這不是我的職責。」
賊人也因李愬的名號並不響亮,而有輕視之心。
其實李愬為人沉穩,能以誠待人。
遇有賊人來降,李愬都任他們在營中自一由 走動,從不予以監視或限制;遇有降者的親友死在故鄉的,就致贈金帛米糧,要他們回鄉奔喪,並說:「你們也是天子的臣民,不可遺棄親人。」
眾人被李愬的誠意所感動,都願意為李愬效死命,所以有關賊人的軍情及賊營的地形、兵力佈置,李愬都瞭若指掌。
半年後,李愬見軍士士氣高昂,個個訓練有素,知道時機成熟,就揮師攻敵。
先攻馬鞍山,破道口柵,戰楂枒山,取爐沿城,平青陵城,擒獲悍將丁士良。
李愬憐惜他是將才,沒有殺他。
丁士良感激之餘,獻計說:「吳秀琳雖只有數千兵力,但官軍屢攻不下,完全是因有陳光洽為他出主意,我願意為李公擒下陳光洽。」
果然,在丁士良擒服陳光洽後,吳秀琳在文城柵棄械投降。
於是李愬用賊兵攻吳房(縣名),等破城後才再以官兵出擊,此時有人勸李愬:「困戰之兵,不可窮追。」
李愬說:「正因賊人以為我不會緊追,才是我進攻的最佳時機。」
眾軍士也願意與賊人一決死戰,將士用命之下,賊兵四處潰逃。
有人建議乾脆將吳房夷平,以杜絕賊人再度聚集。
李愬說:「不可。
夷平吳房,賊人的兵力就會集中,不如保留吳房,分散賊人兵力。」
當初,吳秀琳自縛投降時,李愬隻身來到文城柵下,親切地安慰,並親自為他鬆綁,任命他為將領。
吳秀琳也獻計說:「要想破吳元濟,非擒獲李祐不可。」
李祐是吳元濟手下大將,負責防守興橋柵,每次戰役都迫使官軍無功而返,不得不另行派兵進剿。
李愬命將軍用誠率領三百一精一兵在李祐的營地附近的郊野埋伏,另派一些老兵,假作要攻擊焚燒李祐的營地,李祐果然中計出兵,被用誠所俘。
官軍曾多次吃過李祐的苦頭,請求李愬殺了他,但李愬沒答應,反而以客將之禮待李祐,甚至屏退旁人,單獨與李祐、李忠義兩人談到半夜,李忠義也是賊將。
軍官們紛紛勸說李愬,不可與此二賊將太過接近,李愬卻反更加尊重禮遇二人。
另外,李愬也募集勇士三千人為突擊兵,親自督導訓練。
正巧這期間,大雨不止,由五月一直下到七月。
官軍們傳出「天雨不止是上天為責罰李愬不殺李祐」的謠言。
由於官軍們不能諒解李愬禮遇李祐等人的做法,因此士氣低落,而殺敵平賊又不能只靠李愬一人。
李愬無計可施下,只有命人把李祐關起來,哭著說:「難道是天意不讓我平賊嗎?為什麼大家都反對我的做法呢?」
說完,將李祐送一交一 朝廷處置,並且上表奏請:「一定要殺李祐,否則無法與眾軍士共同襲滅吳元濟。」
憲宗卻下詔釋回李祐,並命李祐輔佐李愬滅吳賊。
李愬命李祐統領六院兵馬(唐朝山南道一精一兵,每天佩著劍出入帳下議事)。
李祐手捧公文,不禁感動得流淚,其他官軍也不敢再有反對意見。
於是上下一心,共同商議襲擊吳賊的計劃。
〔述評譯文〕
不把李祐上刑具送往京城,譭謗的話將不會止息,這和當年司馬懿祁山請戰,等奉到皇帝詔令即止,所用的機略是一樣的,都是先把一切利害關係計算清楚,預估「計」之可行,一定能得到首肯,才放手一搏。
就如辛毗傳達聖旨之後,蜀國的軍隊就不堪作戰了。
李祐重回李愬的帳下,賊寇就平定了,這固然是為將君的善於用兵,而知人善任的賢君,也是成事的原因。
岳侯平楊、李愬滅吳元濟,雖都是借賊將攻賊首,也是因為將帥本身素有威望,能服眾人;再者早已掌握情勢,才能克敵致勝。
如果後人不衡量自身能力,只會依樣畫葫蘆,難保不失敗。
像岑彭、費禕都是被降兵所殺,曹操盲信黃蓋之降,苻堅也是因為降將朱序謀降南朝,一陰一導敗秦,分別敗於赤壁之役和淝水之戰。
他們都是沙場老將,熟於軍事,尚且如此,後人能不謹慎小心嗎?
李愬準備襲擊蔡州時,早先曾有「窩藏間諜或知諜不報者一併處死」的律令,李愬撤消舊令,一律不予追究。
密諜在感激下,反而提一供軍情給李愬,使他更加能掌握敵人的動靜虛實。
〔述評譯文〕
要能運用間諜,不妨讓人窩藏間諜,但必須先查明間諜的所在,才能運用他們。
只有能讓百姓不窩藏間諜,才能查覺出他們的存在;只有對百姓恩威並濟,才能使百姓不隱藏間諜。
這其中的學問可大了!
有一縣令想肅清境內的盜匪,認為既然以往曾多次在妓館捕獲盜匪,不如將妓一女趕出縣境,那麼盜匪也就自然會銷聲匿跡了。
如果盜匪常流連妓館,不是正好給予捕役緝捕盜匪的線索,與其讓盜匪聚集縣外,不如讓他們留在縣內,好就近監視掌握。
如果照那個邏輯,如果他們盤據民家,是否也要將全縣的百姓驅逐出境呢?身為縣令,不督責衙役盡力拘捕盜匪,反而只希望盜匪沒有落腳的地方,真是沒有頭腦到極點了。
早先李光顏(字光遠,謚忠)一連打了幾次勝仗,吳元濟率領一精一兵駐紮洄曲,對抗李光顏。
李愬知道有機可乘,就在半夜發兵,命李祐率三千突擊兵擔任前鋒,以李忠義為副將協助之,自己親率中軍田進誠所屬三千人壓陣、支應。
出了文城柵後,李愬下達命令曰:「向東轉,挺進六十里。」
立即襲擊張柴寨,徹底殲滅了防守的敵軍,然後讓部隊稍作休息,整理馬鞍,盔甲,磨利刀刃,準備好弓矢,待命出擊。
這時天降大雪,天色晦暗,寒風凜烈,許多士兵都受不了嚴寒的氣候,皮膚凍裂,連馬也畏縮不前,士兵凍死在路上的也有十之一二。
張柴寨之東,泥澤難行,沒人走過這條路,大家都認為前途難測。
部隊剛預備出帳幕,軍吏前來請示目的地,李愬說:「入蔡州攻吳元濟。」
軍士們一聽,人人為之失色,監軍也哭著說:「元帥果真中了李祐的圈套。」
但話雖如此,士兵們仍抱著追隨李愬出生入死的決心。
李愬派出小部隊破壞橋道,斷絕洄曲的退路,又派兵切斷朗山山道後,繼續向前推進七十里,半夜時來到懸瓠城。
這時大雪紛飛,城旁都是飼養鵝、騖的池塘,李愬命人驚擾鵝、騖,好遮掩兵馬聲,戌守的賊兵毫無知覺。
李祐等人首先率眾登城,殺城門守衛後,大開城門,但仍如平常般打更報時。
第二天天亮,大雪停了。
李愬進入吳元濟屯兵的外城,官吏才驚恐的大叫:「城已失陷了。」
吳元濟還不相信的說:「也許是洄曲的子弟兵前來領取棉衣吧。」
等到聽了傳令兵說:「常侍有令。」
才驚懼的問:「哪位常侍到此?」
急忙率領親信登上牙城。
此時田進誠已領兵把他們一團一 一團一 圍住。
李愬判斷,吳元濟一定寄望董重質(性悍勇,善用兵)出兵救援,於是親自到董家探訪他的家人,安慰他們不要驚慌,並親自寫了一封招降書。
董重質看了信後,身穿白衣,單騎來降。
田進誠於是火燒南門。
吳元濟見大勢已去,下城梯請降,被關入牢車,押送京師。
784、趙充國
【原文】
先零、罕開皆西羌種,各有豪,數相攻擊,成仇。
匈一奴一連合諸羌,使解仇作約。
充國料其到秋變必起,宜遣使行邊預為備。
於是兩府白遣義渠安國行視諸邊,分別善惡。
安國至,召先零諸豪三十餘人,以尤桀黠,皆斬之,縱兵擊斬千餘級,諸降羌悉叛,攻城邑,殺長吏。
上問:「誰可將者。」
充國對曰:「無逾於老臣者矣。」
充國時年七十餘。
上問:「將軍度羌虜何如?當用幾人?」
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度。
臣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
充國至金城,須兵滿萬騎,方渡河,恐為虜所遮,即夜遣三校銜枚先渡,渡輒營陣。
及明,以次盡渡。
虜數十百騎來,出入軍旁。
充國意此驍騎難制,且恐為誘,戒軍勿擊,曰:「吾士馬新倦,不可馳逐,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也。」
遣騎候四望陜中(地名),亡虜。
夜引兵至落都,謂諸校司馬曰:「吾知羌無能為矣。
使發數千人守杜四望、陜中,吾豈得入哉!」遂西至西部都尉府,日饗軍士,士皆欲為用。
虜數挑戰,充國堅守。
〔邊批:節節持重。
〕初罕開豪靡當兒使弟雕庫來告都尉曰:「先零將反。」
後數日,果反。
雕庫種人頗在先零中,都尉即留雕庫為質。
充國以為亡罪,遣歸告種豪:「大兵誅有罪,毋取並滅,能相捕斬者,除罪:斬大豪有罪者一人,賜錢四十萬,中豪十五萬,下豪二萬,大男三千,女子及老小千錢。
又以所捕妻子財物與之。」
欲以威信招降罕開及劫略者,解散虜謀。
酒泉太守辛武賢上言:「今虜朝夕為寇,土地寒苦,漢馬不能冬,可益馬食,以七月上旬繼三十日糧,分兵並出張掖、酒泉,合擊罕開。」
天子下其議,充國以為:「駝負三十日食,又有衣裝兵器,難以追逐。
據前險,守後阨,以絕糧道,必有傷危之患。
且先零首為畔逆,宜捐罕開暗昧之過,先誅先零以震動之。」
朝議謂:」先零兵盛而負罕開之助,不先破罕開,則先零未可圖。」
〔邊批:似是而非。
〕天子遂敕充國進兵。
充國上書謝罪,因陳利害曰:「臣聞兵法:「攻不足者守有餘。」
「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
即罕羌欲為寇,宜簡練以俟其至,以逸代勞,必勝之道也。
今釋致虜之術,而從為虜所致之道,愚以為不便。
先零羌欲為背畔。
故與罕開解仇結約。
然其私心,亦恐漢兵至而罕開背之。
其計常欲先赴罕、開之急,以堅其約。
先擊罕羌,先零必助之。
今虜馬肥、食足,擊之未見利,適使先零得施德於罕羌以堅其約。
一黨一 堅勢盛,附者寢多,臣恐國家之憂不二三歲而已。
於臣之計,先誅先零,則罕開不煩兵而服;如其不服,須正月擊之未晚。」
上從充國議,充國引兵至先零,虜久屯聚,解弛,望見大軍,棄車重,欲渡湟水,道阨狹,充國徐行驅之。
〔邊批:又持重。
〕或曰:「逐利宜亟。」
充國曰:「此窮寇,不可迫也,緩之則走不顧,急之則還致死。」
諸校皆曰:「善。」
虜赴水溺死數百,降及斬首五百餘人。
兵至罕地,令軍毋燔聚落芻牧田中。
罕羌聞之,喜曰:「漢果不擊我矣。」
豪靡忘來自歸,充國賜飲食,遣還諭種人,時羌降者萬餘人。
充國度羌必壞,請罷騎兵,留萬人屯田,以待其敝。
【譯文】
漢朝時,先零、罕開都是西羌種族,各有酋長,因彼此互相攻擊而成仇家。
後來匈一奴一聯合其他羌族,互訂盟約,解除仇恨。
趙充國認為到秋天馬肥的時候,一定會發生羌變,建議先派使者去巡視邊境的守衛部隊,要他們預作防備,並監視羌族的行動,於是丞相和御史兩府就私下派遣義渠安國(昭帝時官光祿大夫)去巡視羌人動一態 ,瞭解他們逆順的情形。
義渠安國到了羌地,便召集先零的各酋長共三十多人,將其中特別傲慢,不順從的都殺了,還任由軍隊去攻擊先零人,斬殺好幾千羌人,各部族的羌人都起而反抗,殺死長吏,並奪取漢軍的武器裝備。
義渠安國回朝奏稟昭帝,昭帝說:「現在情勢混亂,有誰可以任命為將軍帶兵平亂呢?」
趙充國回答說:「再沒有比老臣更好的人選了。」
充國時年七十餘。
昭帝說:「將軍能否預測目前羌人的勢力、打算帶多少兵馬去?」
趙充國說:「百聞不如一見,打仗的事很難憑空設想。
老臣想先到金城,再計劃攻討的方略。」
趙充國到了金城,徵調一萬名士兵想渡河,又怕遭到羌人截擊,便趁夜派三個營士兵先悄悄渡河,渡了河後,立刻紮營防備羌人來犯。
到了天亮,軍士們已依次全部安然渡河,羌人發覺後,派了數百騎兵,在漢軍左右出沒一騷一擾。
趙充國想羌騎一向驍勇善戰,難以制一服 ,再說這也可能是羌人誘敵之計,於是下令:「我軍兵馬剛渡河,已略有倦意,不必追擊羌騎,攻擊羌人要以消滅他們為目標,區區近百羌騎,不必著意貪求。」
趙充國一面派騎兵去偵察四望和陜中這兩個地方,發現其中並無羌人出沒。
於是趁夜引兵到洛都,召集各部將領說:「我就知道羌人不善用兵,如果他們調派幾千人防守四望和陜中,我軍哪能向前推進呢?」
於是向西推進到西部都尉府,日日饗宴軍士,士卒都希望為他效力立功,羌人好幾次前來挑釁,趙充國都下令堅守。
起初,罕開的酋長靡當兒派他的弟弟雕庫來告訴都尉說:「先零人想造反。」
過了幾天,先零人果然叛變。
但雕庫的族人有許多也在先零的部隊裡,都尉便留下雕庫做人質。
趙充國認為雕庫無罪,便放了他,要他回去告訴各酋長:「漢朝大軍是來誅討有罪的人,並不是要對所有的羌人趕盡殺絕,犯法的人如果能帶罪立功,去斬殺其他犯罪的人,不但可以免罪,另外還可依功勞大小獲賞:殺大頭目者賜錢四十萬,中頭目十五萬,小頭目三萬,男人三千,女子及老弱各賞一千,同時虜獲的女子及財物也都完全歸其所有。」
趙充國想憑借威信去招降羌人及那些被劫持而反叛的人,來瓦解羌人的一陰一謀。
酒泉太守辛武賢上奏說:「現在羌人早晚都來一騷一擾邊境。
羌地苦寒,漢馬無法適應北地嚴酷的氣候。
不如在七月上旬,攜帶三十天的糧食,分別從張掖、酒泉,合攻罕開。」
昭帝把奏章一交一 給趙充國計議。
趙充國認為,馬匹背負三十天的糧食,再加上衣服,武器等裝備,行軍的速度一定追趕不上羌人,如果羌人再前據險要,後守厄塞,斷絕官兵糧道,情勢對官軍會非常不利,一定會有傷亡危險的顧慮。
再說首先謀反的是先零人,其他羌族只是受到先零的脅迫才作亂,所以趙充國認為應該把罕開附和先零反叛的愚昧過失,放在一邊不追究,先對先零進行誅討,以威服其他羌人。
然而群臣卻認為先零兵力強大,又依恃罕開的幫助,如果不先擊滅罕開,很難平服先零。
於是昭帝下令趙充國進攻罕開。
趙充國上書請罪,剖陳利害,說:「臣聽說《孫子兵法》上說過,「兵力不足以進攻者就防守」,又說,「善於作戰的人,能掌握敵人,卻不會被敵人所掌握」。
現在羌人入寇,我們便應該整飭兵馬,訓練戰士,以逸待勞,才是致勝之道;如今放棄制敵先機,落入敵人的戰術,愚臣以為千萬不可。
先零想要反叛大漢,所以才和罕開化解過去的仇恨,訂立盟約;但是他們心裡也擔心漢兵一來,罕開或許會背叛他們,所以先零希望漢軍先攻打罕開,他們好出兵救助罕開,表示堅守彼此的盟約。
現在羌馬肥壯,糧食充足,我們出兵攻擊,恐怕討不到好處,只是正好讓先零有機會有恩於罕開,更堅定他們之間的盟約,先零的勢力就會日漸壯大,歸附的羌人也會日漸增多。
老臣擔心那時候,先零會成為我朝的大患,將不只是二、三年的外患而已。
依老臣之見,如果能先誅滅先零,即使不討伐罕開,罕開也自然會歸順;萬一先零已被誅滅,而罕開仍然不服,那麼,到正月時再進攻也不遲。」
昭帝接納了趙充國的意見。
趙充國於是率兵進攻先零,先零因居安日久,已鬆懈防備,望見漢朝大軍,紛紛丟下裝備,想渡湟水逃命,由於道路狹隘,趙充國只緊躡潰兵之後,徐徐驅趕,並不急著追趕,又持重。
有人說:「追擊先零逃兵,這正是建功的大好機會。」
趙充國說:「這些都是走投無路的窮寇,不可以過分一逼一迫他們。
慢慢的追趕他們,他們便會沒命的逃走;但是如果一逼一急的話,他們或許會回過頭來拚命的。」
諸將都說有理。
結果羌人被水淹死的有好幾百人,投降或被砍頭的有五百多人。
當漢軍來到罕開人居住的地方,趙充國下令:不得燒燬他們的部落,也不可以到他們田里收割農作物或放牧馬匹。
罕羌聽說此事,都很高興的說:「漢軍果然不是來滅絕我們的啊。」
羌酋靡忘於是自動前來歸順,趙充國賜他食物後,仍放他回去勸曉其他的族人。
一時之間,有一萬多名羌人請降,趙充國預料羌人會自行瓦解,所以遣回全部騎兵,並請准予留下一萬名兵士在當地屯田,靜待其變。
785、析公
【原文】
晉、楚遇於繞角,欒武子書不欲戰。
析公曰:「楚師輕窕,易震盪也。
若多鼓鈞聲,以夜軍之,楚師必遁。」
晉人從之,楚師宵遁。
【譯文】
春秋時,晉、楚兩軍在繞角相遇。
欒武子(欒書)不想與楚軍正面衝突。
析公說:「楚軍人心浮動,紀律鬆弛,很容易受外界的煽動。
只要我軍整夜軍鼓聲不斷,好像隨時要出兵攻敵,楚軍一定受不了只聞鼓聲,不見敵兵的心理壓力而潰逃。」
經過一夜 的軍鼓聲,楚人果真退兵。
786、王德用
【原文】
王德用為定州路總管,日訓練士卒,久之,士殊可用。
會契丹有諜者來覘,或請捕殺之。
德用曰:「第捨之。
吾正欲其以實還告,百戰百勝,不如以不戰勝也。」
明日故大閱,士皆踴躍思奮,乃一陽一下令:「具糗糧,聽吾旗鼓所問。」
覘者歸告,謂:「漢兵且大入。」
遂來議和。
【譯文】
宋朝人王德用(字元輔,謚武恭)出任定州路總管時,每天訓練士卒,一段時日後,士卒都成為可用之兵。
正巧這時發覺有契丹間諜潛人,有人建議捕殺這些間諜。
王德用卻說:「先不急。
我有妙計,可以使這些間諜回去後,把我們的實情報告給契丹王,所謂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勝。」
第二天,王德用下令舉行閱兵大典,士卒們各個龍騰虎躍,大事準備馬草軍糧,全體軍士都照著旗鼓所指的方向,擺出一副行將出兵對外遠征的姿態。
契丹間諜趕緊回去覆命,說宋軍就要大舉攻打契丹,於是契丹王立刻遣使向宋朝求和。
787、韓世忠
【原文】
廣西賊曹成擁眾在郴、邵,世忠既平閩寇,旋師永嘉,若將就休息者。
忽由處信徑至豫章,連營一江一 濱數十里,群賊不虞其至,大驚,世忠遣人招之,成遂降,得戰士八萬。
【譯文】
南宋時廣西賊匪曹成在郴、邵一帶聚眾作亂,韓世忠在討平福建盜寇後,立即班師回永嘉,好像不再有繼續剿匪的計劃。
有一天,韓世忠的大軍突然由處信(地名)抄小路到豫章,在一江一 邊紮營,遠遠望去綿長數十里,都是韓世忠大軍的營寨。
賊人沒想到韓世忠的軍隊會半路折返,大感驚恐,當韓世忠派人招降時,曹成立即投降,韓軍獲得了八萬戰士。
788、程昱
【原文】
程昱守鄄城,兵僅七百人。
操聞袁紹在黎一陽一將南渡,欲以兵三千益之,昱不肯,曰:「袁紹擁十萬眾,自以所向無前,今見昱兵少,必不來攻。
若益以兵,則必攻,攻則必克。」
紹果以昱兵少,不肯攻,操謂賈詡曰:「程昱之膽,過於賁、育。」
〔評〕
七百與三千,均非十萬敵也;而益兵之名,足以招寇。
昱之見勝於曹公遠矣!
【譯文】
程昱(三國魏人,字仲德)戌守甄城,手下只有七百士兵。
曹操聽說袁紹有從黎一陽一渡河往南推進的計劃,想再增調三千人守甄城。
程昱說:「袁紹有十萬兵力,自認兵多將勇無敵手,現在見我兵力,一定不屑攻甄城,若增加兵力,袁紹必會出兵,只要袁紹攻甄城,一定守不住。」
後來,袁紹果真因甄城兵少而作罷。
事後,曹操對賈詡說:「程昱的膽識,比起孟賁、夏育(皆古代勇士0有過之而無不及。
〔評譯文〕
七百與三千其實都不是十萬大軍的對手,但增兵的舉動卻足以招禍,由此看來,程昱的思慮要比曹操深遠多了。
789、陸遜
【原文】
嘉禾三年,孫權北征,使陸遜與諸葛瑾攻襄一陽一。
遜遣親人韓扁繼表奉報,還遇敵於沔中,鈔邏得扁。
瑾聞之甚懼,書與遜云:「大駕已旋,賊得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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