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全集》第五部 術智:【原文】馮子曰:智者,術所以生也;術者,智所以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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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全集》第五部 術智

智囊全集

第五部 術智

術智部 總序

【原文】

馮子曰:智者,術所以生也;術者,智所以轉也。

不智而言術,如傀儡百變,徒資嘻笑,而無益於事。

無術而言智,如御人舟子,自炫執轡如組,運楫如風,原隰關津,若在其掌,一遇羊腸太行、危灘駭浪,輒束手而呼天,其不至顛且覆者幾希矣。

蠖之縮也,蟄之伏也,麝之決臍也,蚺之示創也,術也。

物智其然,而況人乎?李耳化一胡一 ,禹入裸國而解衣,孔尼獵較,散宜生行一賄,仲雍斷髮文身,裸以為飾,不知者曰:「賢之智,有時而殫。」

知者曰:「賢之術,無時而窘。」

婉而不遂,謂之「委蛇」;匿而不章,謂之「謬數」;詭而不失,謂之「權奇」。

不婉者,物將格之;不匿者,物將傾之;不詭者,物將厄之。

嗚呼!術神矣!智止矣!

【譯文】

術是方法,真正的方法是從智慧而生的;而通過適當的方法,智慧才能發揮無比的功用。

沒有智慧而只強調方法,不僅於事無益,只是一場鬧劇罷了;只有智慧而沒有方法,則像駕車行船的人,在風平浪靜或平坦廣闊的原野,一切好像得心應手,然而一遇大風大浪或羊腸鳥道,則束手無策,想不傾覆也難。

相傳老子出關,化為一胡一 人;仲雍南入蠻夷,斷髮文身。

無知的人以為這是聖人的智慧也有行不通的時候;但智慧的人都能瞭解,聖人做這些權變的方法,無不來自真正的智慧。

有時婉轉而不直行,稱之為「委蛇」;有時暫時隱匿不顯,稱之為「謬數」;有時詭譎而不失原則,稱之為「權奇」。

若不懂婉轉,不懂隱匿,不懂得詭譎,將立刻受害於環伺在外的災禍。

智慧的人,怎可不知運用智慧的方法呢?

十三 以退為進

【原文】

道固委蛇,大成若缺。

如蓮在泥,入垢出潔。

先號後笑,吉生凶滅。

集「委蛇」。

【譯文】

逶迤曲折之道,完滿之中似有缺陷。

正同生長在污泥中的蓮蓬,經過洗滌才得顯出本來面目。

經歷痛哭,最後才能微笑。

運用得法,就能趨吉避凶。

505、箕子

【原文】

紂為長夜之飲而失日,問其左右,盡不知也。

使問箕子,箕子謂其徒曰:「為天下主,而一國皆失日,天下其危矣,一國皆不知,而我獨知之,吾其危矣!」辭以醉而不知。

〔馮評〕

凡無道之世,名為天醉。

夫天且醉矣,箕子何必獨醒?觀箕子之智,便覺屈原之愚。

【譯文】

殷紂王夜夜狂歡醉飲,以致連日子是幾月幾號都忘了,問左右侍臣,侍臣也都不知道。

於是派使者去問箕子。

箕子對他的門人說:「身為天下之主,竟然把日子都忘掉,這是天下要發生禍亂的徵兆。

但是如果全國人都忘掉日子,而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那是我將有禍事上身的徵兆。」

於是箕子裝醉,推說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是何月何日。

〔馮評譯文〕

君主無道長夜狂醉,可稱為「天醉」。

連天都喝醉了,那箕子又何必獨醒呢?看箕子裝醉的智慧,就不禁為屈原「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愚昧感到惋惜。

506、孔融

【原文】

荊州牧劉表不供職貢,多行僭偽,遂乃郊祀天地,擬斥乘輿。

詔書班下其事,孔融上疏,以為「齊兵次楚,惟責包一皮茅,今王師未即行誅,且隱郊祀之事,以崇國體。

若形之四方,非所以塞邪萌。」

〔馮評〕

凡僭叛不道之事,驟見則駭,一習一 聞則安。

力未及剪除而章其惡,以一習一 民之耳目,且使民知大逆之逋誅,朝廷何震之有?召陵之役,管夷吾不聲楚僭,而僅責楚貢,取其易於結局,度勢不得不爾。

孔明使人賀吳稱帝,非其欲也,勢也。

儒家「雖敗猶榮」之說,誤人不淺。

【譯文】

東漢獻帝時,荊州牧劉表(字景升)不僅不向朝廷繳納稅賦,並且冒用天子的排場執事等。

獻帝想趁郊祭的時候,下詔斥責劉表乘坐越級馬車,孔融上書勸諫說:「如今王師正如齊桓公兵伐楚國,只能責備不上貢的茅包一皮一樣,並沒有力量懲罰劉表,陛下郊祭時不能提及此事,以維護朝廷尊嚴;如果輕易的張揚,不但不能收遏阻之效,反而更助長邪門外道的氣焰。」

〔馮評譯文〕

類似這種大逆不道的事,百姓初次聽說,不免震驚害怕,但是聽多了,也就習慣了。

如果朝廷能力尚不足除惡,就輕率詔告天下,只會讓百姓習慣叛逆不受懲罰,在百姓面前暴露朝廷的無能。

春秋齊桓公在召陵伐楚,管仲就不以楚王僭尊號為名,而只責備楚王不納貢賦,為的就是日後易於收場,衡量當時局勢,不得不如此。

三國時孔明派使臣向孫權道賀稱帝,並非孔明真有賀喜之意,這是形勢所迫,不得不通權達變的做法。

儒家那種雖敗猶榮的論調,實在害人不淺。

507、翟子威

【原文】

清河一胡一 常,與汝南翟方進同經。

常為先進,名譽出方進下,而心害其能,議論不右方進。

方進知之,伺常大都授時,〔謂總集諸生大講。

〕遣門下諸生至常所問大義疑難,因記其說。

如此者久之,常知方進推已,意不自得,其後居士大夫間,未嘗不稱方進。

〔馮評〕

尊人以自尊,腐儒為所用而不知。

【譯文】

漢朝清河人一胡一 常與汝南人翟方進同是經學博士。

一胡一 常雖是前輩,名聲卻不及翟方進響亮,因此對翟方進心存妒意,常發表議論抨擊翟方進。

翟方進知道一胡一 常的心病後,每逢一胡一 常召集學生講學,就派自己門下的學生,到一胡一 常的居處,向他請教經學疑義,並且詳作筆記。

一段時間後,一胡一 常終於明白翟方進私底下非常推崇自己,心中洋洋得意。

日後,一胡一 常與士大夫一交一 游閒談中,也不時稱讚翟方進的學問。

〔馮評譯文〕

敬人者人恆敬之,一些迂腐的儒士常受制於此一律則而不自知。

508、魏勃

【原文】

勃少時,嘗欲見齊相曹參,家貧無以自通,乃嘗獨早掃齊相舍人門,相捨怪,以為物而伺之,得勃。

曰:「願見相君無因,故為子掃,欲以求見耳。」

於是舍人見勃於參。

〔馮評〕

曹相國最坦易,不為崖岸者,魏勃猶難於一見如此,況其他乎!吁!

【譯文】

漢人魏勃年輕時想求見齊相曹參(與蕭何同佐高祖劉邦起兵,封建成侯,卒謚懿),但因家境貧困,求見無門。

於是想出一個妙法:早晚都到曹參侍從官的府邸門前灑掃。

過了幾天,侍從官發覺門前乾淨得異乎尋常,就在一早躲在一旁窺伺,終於抓住了魏勃。

魏勃說:「我沒有其他的用意,只因想求見相國,但又找不到可以為我引見的人,所以才每天早晚到先生府邸門口掃地。」

於是侍從官終於完成魏勃的心願。

〔馮評譯文〕

歷朝的相國中,曹參算是最平易近人,沒有官架子的一位,魏勃想求見一面尚如此困難,其他做官的就可想而知了。

509、叔孫通

【原文】

叔孫通初以儒服見,漢王僧之;通即變服,服短衣楚制,王喜。

時從弟子百許,通無所言,獨言諸故群盜壯士進。

諸儒皆怨。

通聞之曰:「諸生寧能斗乎?且待我,毋遽。」

【譯文】

漢朝人叔孫通(初在秦為官,後降漢,漢初典章制度多由其訂定)初次拜見漢王劉邦時,穿著儒服,漢王看了覺得很討厭;於是叔孫通下朝就更衣換裳,全副楚國人的打扮,漢王看到後很高興。

當時叔孫通門下有一百多弟子,他卻不教這些弟子任何東西,只講舊時的強盜、遊俠者流如何陞官發財。

弟子們聽了都紛紛抱怨。

叔孫通就對弟子們說:「你們都不希望打仗吧?那就不必急,以後看我的。」

5!」0、王守仁

【原文】

王龍溪妙年任俠,日日在酒肆博場中,一陽一明亟欲一會不能也。

一陽一明卻,日令門弟子六博投壺,歌呼飲酒。

久之,密遣一弟子目間龍溪,隨至酒肆家,索與共賭。

龍溪笑曰:「腐儒亦能博乎?」

曰:「吾師門下,日日如此。」

龍溪乃大驚,求見一陽一明,一睹眉宇,便稱弟子。

〔馮評〕

才如龍溪,一陽一明所必欲收也;然非一陽一明,亦何能得龍溪乎?使遇今之講學者,且以酒肆博場獲罪矣。

耿楚侗欲收李卓吾而不能,遂為京力敵,方知一陽一明之妙用。

【譯文】

明朝的王畿年輕時豪放率性,每天都涉足酒樓茶館和賭一場。

王守仁很早就想結識他,可是始終沒有適當的機會。

於是,王守仁每天命弟子勤練各種賭一技及唱歌喝酒,然後暗暗派一名弟子尾隨王龍溪到酒樓,對王龍溪表示願意與他賭一局。

王畿笑著說:「書獃子也會賭一博 嗎?」

王守仁的弟子說:「我們老師門下每天都在賭。」

王畿不由大感驚奇,就要求見王守仁。

一見王守仁的面,立刻表示願意成為王守仁的弟子。

〔馮評譯文〕

像王畿這種人才,王守仁當然希望網羅門下;然而如果不是王守仁的智慧,哪能降服王畿這樣的豪傑呢?換成當今的學者,可能會把他當酒鬼賭徒治罪吧!明朝人耿楚侗也曾想網羅李卓吾(名贄),但終因不得法而致使李卓吾為敵人所用。

由此,更讓人佩服王守仁的智慧。

5!」!」、王曾

【原文】

丁晉公執政,不許同列留身奏事,唯王文正一切委順,未嘗忤其意。

一日,文正謂丁曰:「曾無子,欲以弟之子為後,欲面求恩澤,又不敢留身。」

丁曰:「如公不妨。」

文正因獨對,進文字一卷,具道丁事,丁去數步,大悔之。

不數日,丁遂有珠崖之行。

〔馮評〕

王曾獨委順丁謂,而卒以出謂,蔡京首奉行司馬光,而竟以叛光,一則君子之苦心,一則小人之狡態。

【譯文】

宋朝人丁謂(字謂之,封晉國公。

仁宗時以欺罔罪貶崖州)當權時,不准許朝廷大臣在百官退朝後單獨留下奏事。

大臣中只有王文正(即王曾,字孝先,仁宗時官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卒謚文正)謹守規定,從不違逆。

有一天上朝前,王曾對丁謂說:「我沒有兒子,想收養弟弟的兒子為後嗣,我有意面奏皇上恩准,但又不敢單獨留下奏稟。」

丁謂說:「像你這種人,留下稟奏沒有關係。」

於是王曾借呈文卷給仁宗時,就將丁謂這番行為告訴仁宗。

丁謂在退朝後,愈想愈覺得不對,不禁大為後悔。

沒幾天,果然接獲詔命,被貶往崖州。

〔馮評譯文〕

大臣中只有王曾對丁謂曲意順從,最後終於伺機將丁謂貶至崖州。

反觀蔡京最初對司馬光尊崇萬分,最後卻背叛、陷害司馬光。

看起來手法相同,但一個是君子,用心良苦;一個卻是小人,心機狡詐。

5!」2、周忱 唐順之

【原文】

周文襄巡撫一江一 南日,巨璫王振當權,慮其撓己也。

時振初作居第,公預令人度其齋閣,使松一江一 作剪絨毯,遺之,不失尺寸。

〔邊批:傳奇移此事於趙文華名下,遂千古笑端。

〕振益喜。

凡公上利便事,振悉從中贊之,一江一 南至今賴焉。

〔評〕

秦檜構格天閣。

有某官任一江一 南,思出奇媚之,乃重賂工人,得其尺寸,作絨毯以進,鋪之恰合。

檜謂其詗己內事,大怒,因尋事斥之。

所獻同而喜怒相反,何也?謂忠佞意殊,彼蒼者一陰一使各食其報,此恐未然。

大抵振暴而驕,其機淺,檜險而狡,其機深;振樂於招君子以沽名,檜嚴於防小人以慮禍,此所以異與?

世之訾文襄者,不過以媚王振,及出粟千石旌其門,又為子納馬得官二事,皆非高明之舉,愚謂此二事亦有深意。

時四方災傷薦告,司農患貧,而公復奏免一江一 南苛稅若千萬,唯是勸輸援納為便宜之二策,公故以身先之。

明示旌門之為榮,而納官之不為辱,欲以風勵百姓。

此亦卜式助邊之遺意,未可輕議也。

倭躪姑蘇,戟嬰兒為戲。

唐公順之時家居,一見痛心,憤不俱生。

時督師海上者趙文華,嚴分宜幸客也。

公挺身往謁,與陳機略,且言非專任一胡一 梅林不可。

趙乃首薦起職方郎中,視師浙直,因任一胡一 宗憲。

宗憲亦厚饋嚴相以結其歡,故無掣肘之虞,始得展佈,以除倭患。

〔焦弱侯曰〕

德順之字,晚年為分宜所薦,至今以為詬病。

嘗觀《易》之《否》,以「包一皮承小人」為大人吉,甚且包一皮畜不辭,潔一身而委大計於溝瀆,固志天下者所不忍也。

漢人有言,中世選士,務於清愨謹慎,此婦女之檢柙,鄉曲之常人耳。

嗚呼!世多隱情,惜已之人,殆難與道此也。

正德時逆瑾鴟張,劉健、謝遷皆逐去,而李東一陽一獨留,益務沉遜,時時調劑其間,縉紳之禍,往往恃以獲免。

人皆責東一陽一不去為非,不思孝宗大漸時,劉、謝、李同在榻前,承受顧命,親以少主付之,使李公又隨二人而去,則國事將至於不可言,寧不負先帝之托耶?則李義不可去,有萬萬不得已者。

李晚年,有人談及此,輒痛哭不能已。

嗚呼!大臣心事,不見諒於拘儒者多矣,豈獨應德哉?

【譯文】

明朝人周忱任一江一 南巡撫期間,正值大宦官王振當權。

周文襄怕王振藉機刁難,因此當王振興建宅第時,周文襄事先要人暗中測量廳堂的大小寬窄,然後命人到松一江一 按尺寸定做地毯送給王振做為賀禮。

由於尺寸大小絲毫不差,王振非常高興。

以後,凡是周文襄所呈報的公文,都在王振的贊同下順利通過。

一江一 南的百姓到今天還蒙受這福澤。

〔傳奇移此事於趙文華名下,遂為千古笑端。

〔評譯文〕

秦檜修建格天閣時,有個任職一江一 南的官員,想別出新裁,好巴結秦檜,就重金賄賂建築工人,取得廳堂的尺寸,特別定做絨毯獻給秦檜,由於絨毯的尺寸大小恰到好處,秦檜認為這名官員打探他府中隱私,非常生氣,常借事斥責這名官員。

同樣是呈獻絨毯,結果卻一怒一喜,這是什麼原因呢?有人認為這是忠奸不同,所以各得其不同的報應。

我卻不以為然,我認為王振雖然驕橫、暴虐但心機並不深沉;秦檜則一陰一險狡詐心機重。

王振喜歡招撫君子獲致名聲;秦檜卻是怕遭謀刺,所以以小人心嚴防眾人,這才是結果不同的原因吧。

世人批評周文襄,認為他為諂媚王振,捐米千石獲朝廷頒旌旗表揚,及為子求官而獻馬,這兩件事都不是高明之舉。

我卻認為周文襄捐米、獻馬都有他的用意。

當時天下兵禍連連,各州府庫空虛,周文襄上奏朝廷,請免一江一 南各州課稅若干萬,因而建議鼓勵百姓「捐米買官」,藉以充實府庫財源才是兩全之策。

所以周文襄率先捐米,昭示百姓能獲朝廷表揚是件光榮之事;而獻金求官也非可恥,想借此鼓勵百姓捐輸。

這不和卜式(漢朝人,以牧羊致富,武帝征匈一奴一時卜式捐輸家財助軍)踴躍捐輸勞軍的作風一樣嗎?由此看來,後人不可輕易批評周文襄。

明朝時倭寇蹂一躪 姑蘇城,倭賊互用刀戟刺殺嬰兒為樂。

唐順之當時閒居在家,見倭賊的凶殘非常痛心,不惜與倭賊同歸於盡。

當時海上督軍趙文華是丞相嚴嵩的一寵一 客,唐順之冒死求見,陳述制敵戰略,終於說服趙文華保薦自己為職方郎中(官名,屬兵部,掌天下地圖輿籍),接著又啟用名將一胡一 宗憲。

一胡一 宗憲當時也曾厚禮奉迎嚴嵩,以討嚴嵩歡心,所以才能從容計劃、放手討賊,沒有因受牽制而無法平賊的顧慮。

〔焦弱侯評譯文〕

唐順之晚年因接受嚴嵩舉薦,到今天仍遭到世人譏評。

《易卦》上不是說過,有時君子要能容忍小人,甚至要曲意奉承,才能災盡吉來。

有志胸懷天下的志士,怎可為保一生的清譽,而置國家大計於不顧呢?

漢朝時有人說:「選拔士人一定要求清白謹慎。」

這不過是婦人村夫之見。

世事本就複雜,愛惜自己的人,是很難去跟別人說論自己作為背後的難言之隱的。

明朝正德年間,Yan臣劉瑾專權凶暴,賢臣劉健(字希賢,謚文靖)、謝遷(字千喬,與劉健、李東一陽一同心輔政,天下稱賢相。

武宗時請誅劉瑾,不為武宗接納,於是辭官,卒謚文正)等人都紛紛辭官歸隱。

只有李東一陽一(字賓之,孝宗時受皇命輔武宗,卒謚文正)不但仍盡心在朝輔政,並且言行更加謹慎,時時居間調解各朝臣間的衝突,許多鄉紳豪族也都賴李東一陽一暗中庇護才保全性命。

現在世人都責備李東一陽一不能為保節而辭官,卻不曾想到當年孝宗崩逝前,劉健、謝遷、李東一陽一三人在孝宗病榻前,接受先皇親口托付的幼主,假使李東一陽一也和劉、謝二人一樣辭官歸隱,那麼國事將敗壞到更不可收拾的地步,這豈不是辜負孝宗的重托嗎?由此看來,李東一陽一不辭官,實在有他萬不得已的苦衷。

李東一陽一晚年時,曾與友人談及此事,常痛哭不止。

唉!看來許多大臣的苦心都不被迂儒所見諒,又何止是唐順之一人呢?

5!」3、楊一清

【原文】

楊文襄一清,與內臣張永同提兵討安化王,楊在軍中語及逆瑾事。

因以危言動永,〔邊批:可惜其言不傳。

〕即於袖中出二疏,一言平賊事,一言內變事,囑永曰:「公班師入京見上,先進寧夏疏,上必就公問,公詭言請屏人語,乃進內變疏。」

永曰:「即不濟,奈何?」

公曰:「他人言,濟不濟未可知,公言必濟。

顧公言時,須有端緒,萬一不信公,公可頓首請上即時召瑾,沒其兵器,勸上登城驗之:「若無反狀,殺一奴一餵狗」。

又頓首哭泣,上必大怒瑾。

瑾誅,公大用,盡矯其所為。

呂強、張承業,與公千載三人耳。

但須得請即行事,勿緩頃刻。」

永勃然作曰:「老一奴一何惜餘年報主乎?」

已而永入見,如公策,事果濟。

瑾初縛時,得旨降南京奉御,瑾上白帖,乞一二敝衣蓋體,上憐之,令與故衣百件。

永懼,謀之內閣,令科道劾瑾,劾中多波及阿瑾諸臣。

永持疏至左順門,謂諸言官曰:「瑾用事時,我輩亦不敢言,況爾兩班官;今罪止瑾一人,勿動搖人情也!可領此疏去,急易疏進。」

此疏入,瑾遂正法,止連及文臣張綵一人、武臣楊玉等六人而已。

〔評〕

除瑾除彬,多借張永之力。

若全仗外庭,斷不濟事!永不欲旁及多人,更有識見,然非楊文襄智出永上,永亦不為之用。

吁!此文襄所以稱「智囊」也!

【譯文】

明武宗時,楊一清與宦官張永(武宗初年時原本是劉瑾一黨一 人,後不滿劉瑾所為,奏請誅劉瑾,同時舉兵征討安化王朱鐇,襲封安化王。

正德年間以誅劉瑾為名舉兵謀反,後為仇鉞所縛,押送京師賜死)在軍中,楊一清曾與張永談到Yan臣劉瑾,分析其中利害,勸說張永舉發劉瑾。

接著從衣袖中取出兩道奏疏,一道陳述平定安化王謀反的戰略,另一道則是分析劉瑾有專權謀逆的意圖。

最後,楊一清叮囑張永說:「您率軍回京謁見皇上時,先呈平定安化王的奏章,皇上一定會再進一步詳細詢問,這時您趁機要求皇上摒退左右,再進皇朝中暗埋內亂的奏章。」

張永說:「萬一這招不管用,又該怎麼辦呢?」

楊一清說:「如果是旁人,我不敢斷言是否管用,但如果是您,只要論事時能有條有理,一定管用。

萬一皇上不相信您所說的話,您就叩頭請皇上立即召劉瑾,下令先沒收劉瑾兵器,勸請皇上親自查驗,揚言如果找不到劉瑾謀反的證據,願意拼上自己這條命,拿去餵狗。

接著再一面痛哭一面連連叩頭,這時皇上對劉瑾一定大為生氣。

劉瑾被誅,您一定受皇上重用,可以盡全力矯正以往朝政的缺失,那麼呂強(後漢人,字漢盛,年輕時以宦官任官小黃門。

靈帝時按例策封宦官,呂強推辭不接受。

黃巾賊起,呂強奏請先誅皇上左右通賊者,後為趙惲等人陷害,自一殺而死)、張承業(後唐一人,字繼元,唐僖宗時宦臣,莊王即帝位時曾力諫不可,後絕食而死,謚正憲)與您可說是千年來的三大忠臣。

但這事要趕緊進行,不能稍有拖延。」

張永慷慨地說:「我一把年紀為朝廷盡忠,哪裡是為求日後的回報?」

不久,張永回京謁見皇上,事態發展一如楊一清所計劃。

劉瑾被收押後,奉聖旨被降為南京奉御。

劉瑾上奏自承罪狀,乞求武宗賜一兩件舊衣蔽體。

武宗不忍,下令賜百件舊衣,張永見武宗仍憐惜劉瑾,恐日後生變,與內閣中的好友商議,讓都察院彈劾劉瑾。

然而都察院彈劾的奏章中,牽連到許多阿附劉瑾的大臣,張永立即拿著奏章來到都察院,說:「劉瑾專權時,連我都不敢挺身直言,更何況是其他官員呢?今天朝政敗壞全是劉謹一人的過錯,不要再波及他人,動搖人心,請立即收回這道奏章,另呈一道。」

當奏疏呈上後,劉瑾果被正法,受牽連的只有文臣張綵一人,武將楊玉等六人而已。

〔評譯〕

能除去Yan宦劉瑾一江一 彬,很大程度上靠了張永的力量。

如果要仰仗外臣,斷然不能成功,而張永不希望牽連太多大臣,更是有遠見的做法。

然而若不是楊一清的智略比張永更勝一籌,張永也不會被楊一清所說動。

難怪楊一清有「智囊」之名!

5!」4、許武

【原文】

一陽一羨人許武,嘗舉孝廉,仕通顯;而二弟晏、普未達。

武欲令成名,一日謂二弟曰:「禮有分異之義,請與弟析資,可乎?」

於是括財產三分之,武自取肥田廣宅,一奴一婢強者,而推其薄劣者與弟。

時鄉人盡稱二弟克讓,而鄙武貪;晏、普竟用是名顯,並選舉。

久之,武乃會宗親,告之曰:「吾為兄不肖,盜聲竊位。

二弟年長,未沾榮祿,所以向求分財,自取大譏,為二弟地耳。

今吾意已遂,其悉均前產。」

遂出所贏,盡推二弟。

〔評〕

讓財猶易,讓名更難。

【譯文】

後漢一陽一羨人許武,被推舉為孝廉後,官運一帆風順;但他的兩個弟弟許晏和許普,卻仍默默無聞。

許武為了讓兩個弟弟早日成名,有一天,就對兩個弟弟說:「禮也有分異之義,因此我想和你們分家,你們看如何?」

兩個弟弟表示無異議,許武於是將家產分成三份,把肥田、大宅、壯僕都分在自己名下,而將薄劣的田地房屋、體弱多病的一奴一僕分給弟弟,兩個弟弟都沒有說什麼。

正因如此,當時鄉里父老都稱讚兩個弟弟對兄長的禮讓,而輕視許武的貪婪。

不久,許晏和許普果然盛名遠播,並被鄉人推舉為孝廉,分派官職。

一段日子後,許武就召集宗親族人,說:「我曾僥倖被推舉為孝廉任官,但我兩個弟弟卻都無法踏入仕途。

我為了讓弟弟能有機會被選為孝廉,就要求分家並且多分家產,替弟弟們打響賢能的知名度。

現在我的願望都已達成,我希望能重新再分家產。」

於是把自己以前多取的部份還給兩個弟弟。

〔評譯〕

讓財還算容易,讓名就難了。

5!」5、廉范

【原文】

廉范,字叔度。

永平初,隴西太守一鄧一 融辟范為功曹。

會融為州所舉案,范知事譴難解,欲以權相濟,乃托病求去。

融不達其意,大恨之。

范乃東至洛一陽一,變姓名求代遷尉獄卒。

未幾,融果征下獄。

范遂得衛侍左右,盡心護視。

融怪其貌類范,而殊不意,乃謂曰:「卿何似我故功曹?」

范訶之曰:「君困厄,瞀亂耶?」

後融釋系出,病因,范隨養視;及死,送喪至南一陽一,葬畢而去,終不言姓名。

〔評〕

一辟之感,屈身求濟。

士之於知己,甚矣哉!

【譯文】

後漢人廉范字叔度。

北魏永平初年,隴西太守鄭融曾保舉廉范為功曹(州郡屬吏)。

不久,鄭融受其他事牽連,遭人舉發,廉范知道此事錯綜複雜,想盡力幫助他,於是托病離職。

鄭融不明白廉范心中的打算,對廉范的辭官非常不諒解。

廉范往東走來到洛一陽一,改名換姓後,求得一個獄卒的差使,不久,鄭融果然被捕下獄,廉范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盡心照顧鄭融。

鄭融雖曾因這獄卒長得像廉范而覺得奇怪,但從未想過獄卒就是廉范。

有一天鄭融對廉范說:「你怎麼長得這麼像我以前手下的一名屬吏啊?」

廉范故作生氣的大聲說:「你是坐牢坐得老眼昏花了嗎?」

日後,鄭融被釋出獄,又遭病痛纏身,廉范隨側照顧,到鄭融死後,廉范將遺體送回南一陽一安葬後才離去。

但一直到鄭融死,廉范始終沒有說出自己是誰。

〔評譯〕

只因感激鄭融的保舉之恩,廉范竟改名換姓,委身獄卒盡心照顧,一直到鄭融去世。

士人所報的知己之恩,真是無與倫比!

5!」6、周新

【原文】

周新為浙一江一 按察使。

嘗巡屬縣,微服觸縣官,取系獄中,與囚語,遂知一縣疾苦。

明往迓,乃自獄出。

縣官慚懼,解綬而去。

由是諸郡縣聞風股慄,莫不勤職。

【譯文】

周新為浙一江一 按察使時,有一次巡視所屬的州縣,故意微服出巡,觸怒當時縣官,被捕入獄。

周新藉著在獄中與同囚的罪犯閒聊的機會,瞭解縣中百姓的疾苦。

第二天,官員們前往迎接,周新從獄中出來,縣官這才知道周新的身份。

縣官自覺慚愧,於是解下緩帶離職。

從此,其他各州縣的官員莫不盡忠職守,不敢有絲毫怠忽。

5!」7、陳瓘

【原文】

陳瓘嘗為別試所主,蔡卞曰:「聞陳瓘欲盡取史學而黜通經之士,意欲沮壞國是而動搖荊公之學也!」既積怒,謀因此害瓘,而遂禁絕史學。

計畫已定,唯俟瓘所取士,求疵立說而行之。

瓘固預料如此,乃於前五名悉取談經及純用王氏之學者。

卞無以發,然五名之下往往皆博洽稽古之士也。

瓘嘗曰:「當時若無矯揉,則勢必相激,史學往往遂廢矣。

故隨時所以救時,不必取快目前也。」

〔評〕

元祐之君子與「甘露」之小人同敗,皆以取快目前,故救時之志不遂。

【譯文】

宋朝人陳瓘,字瑩中,號了翁。

有次被任命為考選學士的主選官。

蔡卞(蔡京弟,字元度,王安石女婿)說:「這次陳瓘被任命為主選官,一定會全部選取史學學士,而罷黜精通經學的學士,用來破壞朝廷現有體制,並且抵制荊公(即王安石)所倡立的學說。」

蔡卞因對陳瓘不滿,想借此陷害陳瓘,進而禁絕史學。

打定主意後,就只等陳瓘選取學士,找出陳瓘的錯處借題發揮。

另一方面,陳瓘也料到蔡卞的一陰一謀,於是錄取的前五名,全都是研究經學的博士及推崇王氏學說的學士,讓蔡卞找不到詆毀的借口。

但五名以後,全都是研究史學的書生。

事後陳瓘說:「當時若不是刻意忍讓,兩人一定會正面衝突,那麼史學也早就遭到廢止的命運了。

所以為挽救目前的危勢,要能靈活機變,有時不必逞一時的快意。」

〔評譯〕

宋哲宗元祐年間,新舊一黨一 爭,司馬光等人遭罷斥,與唐文宗時宰相李訓等人謀刺宦官不成反被誅殺,都是為逞眼前一時之快,而致無法達成挽救時局的大志。

5!」8、王翦 蕭何

【原文】

秦伐楚,使王翦將兵六十萬人,始皇自送至灞上。

王翦行,請美田宅園地甚眾,始皇曰:「將軍行矣,何憂貧乎?」

王翦曰:「為大王將,有功終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向臣,臣亦及時以請園地,為子孫業耳。」

始皇大笑。

王翦既至關,使使還請善田者五輩,或曰:「將軍之乞貸亦已甚矣!」王翦曰:「不然,夫秦王恆中粗而不信人,今空秦國甲士而專委於我,我不多請田宅為子孫業以自堅,顧令秦王坐而疑我耶?」

漢高專任蕭何關中事。

漢三年,與項羽相距京、索間。

上數使使勞苦丞相,鮑生謂何曰:「今王暴衣露蓋,數勞苦君者,有疑君心也,〔邊批:晁錯使天子將兵而居守,所以招禍。

〕為君計,莫若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

於是何從其計,漢王大悅。

呂後用蕭何計誅韓信,上已聞誅信,使使拜何為相國,益封五千戶,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

諸君皆賀,陳平獨吊。

曰:「禍自此始矣!上暴露於外,而君守於內,非被矢石之難,而益封君置衛,非以一寵一 君也,以今者淮一陰一新反,有疑君心,願君讓封勿受,悉以家財佐軍。」

何從之,上悅。

其秋黥布反,上自將擊之。

數使使問相國何為,曰:「為上在軍,拊循勉百姓,悉取所有佐軍,如陳豨時。」

客又說何曰:「君滅族不久矣!夫君位為相國,功第一,不可復加。

然君初入關中,得百姓心十餘年矣,尚復孳孳得民和,上所為數問君,畏君傾動關中,今君一胡一 不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污。

〔邊批:王翦之智,上心必安。

〕於是何從其計。

上還,百姓遮道訴相國,上乃大悅。

〔述評〕

漢史又言,何買田宅必居窮僻處,不治垣屋,曰:「令後世賢,師吾儉;不賢,無為勢家所奪。」

與前所云強買民田宅似屬兩截,不知前乃免禍之權,後乃保家之策,其智政不相妨也。

宋趙韓王普強買人第宅,聚僉欠財賄,為御史中丞雷德驤所劾。

韓世忠既罷,杜門絕客,口不言兵,時跨驢攜酒,從一二奚童,縱游西湖以自樂。

嘗議買新淦縣官田,高宗聞之,甚喜,賜御札,號其莊曰:「旌忠」。

二公之買田,亦此意也。

夫人主不能推肝膽以與豪傑共,至令有功之人,不惜自污以祈倖免。

三代一交一 泰之風蕩如矣!

然降而今日,大臣無論有功無功,無不多買田宅自污者,彼又持何說耶?

陳平當呂氏異議之際,日飲醇酒,弄婦人;裴度當宦官熏灼之際,退居綠野,把酒賦詩,不問人間事。

古人明哲保身之術,例如此,皆所以絕其疑也。

國初,御史袁凱以忤旨引風疾歸。

太祖使人覘之,見凱方匍匐往籬下食豬犬矢,還報,乃免。

蓋凱逆知有此,使家人以炒麵攪沙糖,從竹筒出之,潛布籬下耳,凱亦智矣哉!

【譯文】

秦始皇派王翦(戰國名將,曾為秦始皇平趙、燕、薊等地)率六十萬大軍伐楚,出征日始皇親自到灞上送行。

臨行前,王翦請求始皇賞賜大批田宅。

秦始皇說:「將軍即將率大軍出征,為什麼還要擔憂生活的貧窮呢?」

王翦說:「臣身為大王的將軍,立下汗馬功勞,卻始終無法封侯,所以趁大王委派臣重任時,請大王賞賜田宅,做為子孫日後生活的依憑。」

秦始皇聽了不由放聲大笑。

王翦率軍抵達關口後,又曾五次遣使者向始皇要求封賞。

有人勸王翦說:「將軍要求封賞的舉動,似乎有些過分了。」

王翦說:「你錯了。

大王疑心病重,用人不專,現在將秦國所有的兵力委一交一 給我,我如果不用為子孫求日後生活保障為借口,多次向大王請賜田宅,難道要大王坐在宮中對我生疑嗎?」

漢高祖三年,蕭何鎮守關中,漢王與項羽在京、索一帶相持不下。

這期間,漢王屢次派使者慰問鎮守關中的宰相蕭何。

鮑生於是對蕭何說:「在戰場上備嘗野戰之苦的君主,會屢次派使者慰勞屬臣,是因為君王對屬臣心存疑慮。

為今之計,丞相最好選派善戰的子弟兵,親自率領他們到前線和君主一起並肩作戰,這麼一來,君主才能消除心中疑慮,信任丞相。」

蕭何採納鮑生的建議,從此漢王對蕭何非常滿意。

漢高祖十一年,淮一陰一侯韓信在關中謀反,呂後用蕭何的計謀誅滅韓信。

高祖知道淮一陰一侯被殺,就派使臣任命蕭何為相國,加封五千戶邑民,另派士兵五百人和一名都尉為相國的護衛兵。

群臣都向蕭何道賀,唯獨陳平(秦時為東陵侯,秦亡後降為平民)向蕭何表示哀悼之意:「相國的災禍就要從現在開始啦!皇上在外率軍征戰,而相國留守關中,沒有建立任何戰功,卻賜相國封邑和護衛兵,這主要是因淮一陰一侯剛謀反被平,所以皇上也懷疑相國的忠心,派護衛兵保衛相國,並非一寵一 愛相國,而是有懷疑相國之心。

我建議相國懇辭封賞不受,並且把家中財產全部捐出,充作軍費,這樣才能消除皇上對相國的疑慮。」

蕭何採納召平的建議,高祖果然大為高興。

漢高祖十二年秋天,英布叛變,高祖御駕親征,幾次派使者回長安打探蕭何的動靜。

蕭何對使者說:「因為皇上御駕親征,所以我在內鼓勵人民捐獻財物支援前方,和皇上上次討伐陳豨(漢朝人,高祖時以郎中封一陽一夏侯,後自稱代王,被誅)叛變時相同。」

這時,有人對蕭何說:「你滅門之日已經不遠啦!你已經身為相國,功冠群臣,皇上沒法再繼續提升你的官職。

自從相國入關中,這十多年來深得民心,皇上多次派使臣慰問相國,就是擔心相國在關中謀反。

相國如想保命,不妨低價搜購百姓的田地,並且不以現金支付而以債券取代,這樣來貶低自己的聲望。

這樣皇上才會安心。」

蕭何又採納這個建議。

高祖在平定英布之亂凱旋而歸,百姓沿途攔駕上奏,控告蕭何廉價強買民田,高祖不由心中竊喜。

〔評譯〕

漢史曾記載,蕭何購買田宅都是選擇偏遠的窮鄉,也不在自家宅院營建高樓圍牆。

他說:「如果後代子孫賢德,就會學習 我的節儉;如果子孫不肖,這樣的田地比較不容易遭到他人覬覦。」

這和前面所記蕭何強行購置民田,似乎有出入。

其實強購民田是為免遭殺身之禍的權宜之策,至於隱居窮鄉,則是保護家產的做法。

這兩件事同樣具有遠見。

宋朝韓王趙普,因為強行購買百姓宅第,行一賄斂財,遭當時御史中丞雷德驤彈劾。

韓世忠罷官後,拒絕訪客上門,並且絕口不談兵事,時常騎著一匹驢,帶著一壺好酒,領著一二童子,在西湖上飲酒自娛。

有人曾批評他在新淦縣購置官田,宋高宗聽說這事卻非常高興,頒賜扁額,並賜名韓的田莊「旌忠」。

其實他們兩人不論購民宅或買官田,都是為消除君主對自己的疑慮。

唉,當君主不能與大臣們肝膽相照、推心置腹時,常使有功的大臣,不惜污損自己而求自保。

三代時君臣上下水乳一交一 融的情感早已不復,然而演變到現在,大臣不論有功無功,個個都拚命購買田宅,他們所持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陳平在呂氏對自己有疑慮時,整天飲酒調戲婦人;而唐朝的裴度在宦官氣焰正甚時,也曾隱居鄉野喝酒作詩,不問朝廷大事。

這些都是古人明哲保身的方法,都是為了消除君主對自己的疑慮。

明朝初年,御史袁凱因觸怒太祖,托病辭官歸隱,太祖仍不放心,派人窺探,只見袁凱趴在竹籬下,吃豬狗的大便。

密探向太祖報告後,袁凱得以保住一命。

原來袁凱早料到太祖會派

人監視他的行動,要家人在炒麵中攪拌沙糖,灌進竹筒中,暗暗散置竹籬下。

這樣避過密探耳目。

看來袁凱也是聰明人啊!

5!」9、王戎

【原文】

戎族弟敦,有高名,戎惡之。

〔邊批:先見。

〕每候戎,輒托疾不見。

孫秀為琅琊郡吏,求品於戎從弟衍,衍將不許,戎勸品之,〔邊批:更先見。

〕及秀得志,有夙怨者皆被誅,而戎、衍並獲濟焉。

〔評〕

借人虛名,輸我實禍,此便知衍不及戎處。

【譯文】

晉朝時王戎(字濬沖)的族弟王敦(字處仲)雖然名氣很大,王戎卻很討厭他。

每次王敦想求見王戎時,王戎就借口生病避不見面。

孫秀(以諂媚趙王倫得一寵一 ,殺害忠良,後為齊王等所誅)為琅琊郡吏時,要求王戎的另一個弟弟王衍寫一篇文章,王衍不想答應,但王戎卻勸王衍改變心意。

日後,孫秀飛黃騰達,凡是過去曾和孫秀有過摩擦的人都被誅殺,唯獨王戎、王衍兄弟平安無事。

〔評譯〕

滿足別人的虛榮,因而免除日後的殺身之禍,由這件事,就可看出王衍不及王戎有遠見。

520、阮籍

【原文】

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鮮有全者。

阮籍托志酣飲,絕不與世事。

司馬昭初欲為子炎求昏於籍,籍一醉六十日,昭不得言而止。

鍾會數訪以時事,欲因其可否致之罪,竟以酣醉不答獲免。

【譯文】

魏、晉之時,天下紛擾多事,名士中很少有人能保全性命的。

阮籍(三國魏人,字嗣宗,竹林七賢之一)為堅守原則,整天喝得酩酊大醉,絕口不談天下世勢。

司馬昭(三國魏人,司馬懿次子,字子上)想為兒子司馬炎(即晉武帝,字安世)求婚,與阮籍結為親家,阮籍為逃避司馬昭的糾纏,竟大醉六十天,司馬昭得不到提出的機會,只好打消念頭。

當時司馬昭的手下大將鍾會曾數度拜訪阮籍請教時事,想由阮籍的話中挑出毛病,加上罪名,而阮籍每次都醉得不能答話,也因此而保全一命。

52!」、郭德成

【原文】

洪武中,郭德成為驍騎指揮。

嘗入禁內,上以黃金二錠置其袖,曰:「第歸勿宣。」

德成敬諾。

比出官門,納靴,佯醉,脫靴露金,〔邊批:示不能為密。

〕閽人以聞,上曰:「吾賜也。」

或尤之,德成曰:「九閽嚴密如此,藏金而出,非竊耶?且吾妹侍宮闈,吾出入無間,安知上不以相試?」

眾乃服。

【譯文】

明太祖洪武年間,有一天驍騎指揮郭德成(性嗜酒,淡簿名利)進宮參拜,太祖把兩錠黃金放在郭德成的袖子裡,要郭德成回去後不可張揚此事。

郭德成畢恭畢敬的拜領,可當他走出宮門時,把黃金放在靴子裡,接著假裝喝醉,在脫下靴子時故意把黃金掉在地上,藉以示不能保守秘密。

守宮門的禁衛軍撿到後,就把這兩錠黃金呈奏太祖,太祖說:「這是朕的賞賜給他的。」

有人責備郭德成,郭德成解釋說:「宮中門禁森嚴,身懷黃金走出宮門,可能會被誤認為盜賊。

再說我妹妹在宮裡伺候皇上女,我出入宮中更要小心。

說不定陛下是在試探我呢。」

眾人聽了,不由佩服他謹慎。

522、郭崇韜 宋太祖

【原文】

郭崇韜素廉,自從入洛,始受四方賂遺,故人、子弟或以為言,崇韜曰:「吾位兼將相,祿賜巨萬,豈少此耶,今藩鎮諸侯多梁舊將,皆主上斬袪,射鉤之人,若一切拒之,能無疑駭?」

明年,天子有事南郊,崇韜悉獻所藏,以佐賞給。

南唐主以銀五萬兩遣趙普,普以白宋主,主曰:「此不可不受,但以書答謝,少賂其使者可也。」

普辭,宋主曰:「大國之體,不可自為削弱,當使之弗測。」

及從善〔南唐主弟〕

來朝,常賜外密繼白金,如遺普之數。

唐君臣皆震駭,服宋主之偉度。

〔評〕

賂遺無可受之理,然廉士或始辭而終受,而明主亦或教其臣以受,全要看他既受後作用如何,便見英雄權略。

三代以下將相,大抵皆權略之雄耳!

【譯文】

後唐的郭崇韜一向清廉正直,自從任官洛一陽一後,才開始收受各方的贈禮或賄金。

他的故舊或部屬,因此批評他的作為,郭崇韜說:「我現在官至將相,每年俸祿賞賜千萬,何曾把這些許賄金禮品放在眼裡。

但現在戍守各地的藩鎮,多半是後梁歸降的將領,他們都是陛下所倚重的將才。

如果我堅辭不受,能保各藩鎮心中不起疑懼嗎?」

第二年,皇帝在京師附近舉行郊祭,郭崇韜於是把所收到的賄金及禮物,全部捐獻出來,供皇帝賞賜人用。

南唐李後主派人送五萬兩白銀給趙普(宋朝人,字則平,曾佐宋太祖定天下),趙普將此事稟奏太祖趙匡胤。

宋太祖說:「南唐主的贈金不可不接受,你不妨寫一封信向南唐王表示感謝。

另外略微給那位使臣一些賞錢就可以了。」

趙普拜辭出宮,宋太說:「身為大國不可自貶身份,朕要讓南唐覺得朕高深莫測。」

等南唐主的弟弟李從善進京晉見太祖時,太祖除了一般例行的賞賜外,另外暗中派人送給李從善白銀,數目和南唐主送給趙普的一樣,李從善將此事報告南唐主後,南唐君臣無不震驚,並且讚佩宋太祖的器度。

〔馮評譯文〕

本來賄金是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收受的,但一向清廉的人也許先拒絕而後收受,英明的君主也許要臣下接受,這完全要看收取後的作用如何而定,借此便可以看出是否有英雄人物的權謀智略。

三代以後的將相,大抵上都是權略中的佼佼者。

十四 隱而不顯

【原文】

似石而玉,以鎛為刃;去其昭昭,用其冥冥;仲父有言,事可以隱。

集「謬數」。

【譯文】

像是石頭實際上卻是寶玉,用戈戟的柄套也能成為兵刃;捨棄明顯可見的用途,運用它幽微隱密的妙處,這是管仲成事的謀略。

523、宋太祖

【原文】

宋祖聞唐主酷嗜佛法,乃選少年僧有口辯者,南渡見唐主,論性命之說。

唐主信重,謂之「一佛出世」,由是不復以治國守邊為意。

〔茅元儀曰〕

「與越之西子何異,天下豈獨色能惑人哉?」

【譯文】

宋太祖趙匡胤聽說南唐主篤信佛法,就挑選一個聰敏伶俐而口才又好的年輕和尚,派他到南唐謁見南唐主,討論生死輪迴之說。

南唐主深信不疑,將他當做是出世的仙佛,從此不再關心朝政,甚至連邊境國防都不留意。

〔茅元儀評文譯〕

宋太祖派和尚一事,跟越國派西施迷惑吳王的道理完全相同,誰說天下只有女色才能迷惑人呢!

524、周武王

【原文】

武王立重泉之戍,令曰:「民有百鼓之粟者不行。」

民舉所最〔聚也〕,粟以避重泉之戍,而國谷二十倍。

〔見《管子》。

〔評〕

假設戍名,欲人憚役而竟收粟,倘亦權宜之術,而或謂聖王不應為術以愚民,固矣!至若《韓非子》謂,湯放桀欲自立,而恐人議其貪也,讓於務光,又虞其受,使人謂光曰:「湯弒其君,而欲以惡名予子。」

光因自投於河;文王資費仲而游於紂之旁,令之間紂以亂其心,此則孟氏所謂「好事者為之」。

非其例也。

【譯文】

周武王下令徵調百姓赴重泉(地名)戍守,同時又說:「凡百姓捐谷一百鼓(四石為一鼓)者,得免徵調。」

百姓為求免役,紛紛捐出家中所有積穀,一時國庫的米糧暴增二十倍。

〔評譯文〕

武王假徵調百姓戍守遠地為名,想借百姓恐懼離鄉的心理,徵收谷粟充實國庫,這只是一時權宜的做法。

有人卻批評聖賢的君王不應用權術來欺騙百姓。

《韓非子》曾記載,商湯討伐傑紂後想自立為帝,又怕世人譏評他是因稱王的貪念才討伐桀紂的,於是故意推舉務光為王,又怕務光真的接受,就故意派人對務光說:「湯弒殺他的君主,卻想將弒君的罪名嫁禍給你。」

務光聽了,就投河自盡;另外,文王也曾用重金賄賂費仲,要他日夜在紂王身邊讒言諂媚,迷惑紂王心智。

我認為這是孟子所謂喜歡捏造假言生事的人。

525、管仲

【原文】

桓公曰:「大夫多並其財而不出,腐朽五穀而不散。」

管子對曰:「請以令召城一陽一大夫而請之。」

桓公曰:「何哉?」

管子對曰:「城一陽一大夫嬖一寵一 被絺綌,鵝鶩含余秫,齊鐘鼓,吹笙箎,而同姓兄弟寒不得衣,饑不得食,欲其盡忠於國人,能乎?」

乃召城一陽一大夫,滅其位,杜其門而不出。

功臣之家皆爭發其積藏,以予其遠近兄弟,以為未足,又收國之貧病孤獨老不能自食之萌,皆與得焉,國無饑民。

此之謂「謬數」。

〔評〕

既奪城一陽一之一寵一 ,又勸功臣之施。

仲父片言,其利大矣!

糴賤,桓公恐五穀之歸於諸侯,欲為百姓藏之,問於管子,管子曰:「今者夷吾過市,有新成囷京者二家,君請式璧而聘之。」

桓公從之,民爭為囷京以藏谷。

〔評〕

文王葬枯骨,而六州歸心;勾踐式怒蛙,而三軍鼓氣;燕昭市駿骨,而多士響應;桓公聘囷京,而四境露積。

誠偽或殊,其以小致大,感應之理則一也。

【譯文】

有段時間,國中大夫只顧積斂家財,不願踴躍捐輸;囤積米糧任谷粟腐爛,卻不願開倉救民,齊桓公因而煩惱。

管仲建議說:「請王下令召城一陽一大夫進宮。」

桓公說:「為什麼?」

管仲回答說:「城一陽一大夫府中的一寵一 妾,個個身穿細葛布做成的華貴衣裳;所養的鵝鶩吃的都是上好的谷粟;日日笙歌夜夜舞榭。

他的族人卻吃不飽穿不暖,所以大王只要對他說:「你口口聲聲說要對寡人盡忠,卻連你自己族人的生活都不顧,能相信你會盡忠寡人嗎。

從今天起,寡人不要再見到你!」 」

桓公果真照管仲所說,免去城一陽一大夫的官職,不准他出大門一步。

其他大夫聽說此事,紛紛爭相捐金獻糧,救助遠近親族,有些大夫尚嫌不足,甚至收容國內貧苦無依的百姓,從此國內再也沒有饑民。

〔評譯文〕

不但挫了城一陽一大夫一寵一 臣的驕氣,又能使大臣們散家財救助百姓。

管仲短短幾句話,卻對齊國大大有幫助。

米價下跌,桓公不願大夫們藉機囤積,希望能為百姓多存米糧,於是向管仲請教對策。

管仲說:「今天臣經過市集,見有兩座新建的穀倉完工,請大王以璧玉聘用他們當官,那麼問題就解決了。」

桓公採納管仲的建議,百姓於是爭相新建穀倉以儲放米糧。

〔評譯文〕

文王將亂葬的枯骨重新埋好,而百姓紛紛歸順;句踐利用怒蛙的鳴叫,來激勵越軍的士氣;燕昭王拿重金買死了的千里馬,各路人才知其愛才,紛紛前去投靠;齊桓公聘糧倉主人為官,於是齊國四處可見糧倉頂。

不管是誠是偽,都達成了以小得大的作用。

526、范仲淹

【原文】

皇祐二年,吳中大饑,時范仲淹領浙西,發粟及募民存餉,為術甚備。

吳人喜競渡,好為佛事。

仲淹乃縱民競渡,太守日出宴於湖上。

自春至夏,居民空巷出遊。

又召諸佛寺主守,諭之曰:「今歲工價至賤,可以大興土木。」

於是諸寺工作並興,又新倉廒吏捨,日役千夫。

監司劾奏杭州不恤荒政,游宴興作,傷財勞民。

公乃條奏:「所以如此,正欲發有餘之財,以惠貧者,使工技傭力之人,皆得仰食於公私,不致轉徙溝壑耳。」

是歲唯杭饑而不害。

〔述評〕

《周禮·荒政十二》,或興工作,以聚失業之人。

但他人不能舉行,而文正行之耳。

凡出遊者,必其力足以游者也。

游者一人,而賴游以活者不知幾十人矣。

萬歷時吾蘇大荒,當事者以歲儉禁游舡。

富家兒率治饌僧捨為樂,而遊船數百人皆失業流徙,不通時務者類如此。

【譯文】

宋朝皇祐二年,吳州一帶鬧大饑荒,當時范仲淹(字希文,卒謚文正)治理浙西,下令散發米糧賑災。

並鼓勵百姓儲備糧食,救荒的措施非常完備。

吳州民俗喜好賽舟,並且篤信佛教。

范仲淹於是鼓勵百姓舉行划船比賽,自己也日日在湖上宴飲。

從春至夏,當地的百姓幾乎天天都扶老攜幼在湖邊爭看賽船。

另外,范仲淹又召集各佛寺住持,對他們說:「饑歲荒年工錢最是低廉,正是寺院大興土木的大好時機。」

於是各寺廟住持無不招募工人一大肆興建。

范仲淹又召募工人興建官家穀倉及吏卒官舍,每天募集的工人多達一千人。

掌監察的官員,認為范仲淹不體恤荒年財政困難,竟鼓勵百姓划船競賽,寺院大興土木,既勞民又傷財,所以上奏彈劾范仲淹。

范仲淹上奏說:「臣所以鼓勵百姓宴遊湖上,寺院、官府大興土木,其用意正是借有餘錢可花的百姓,嘉惠貧苦無依的窮民,使得靠出賣勞力生活的百姓,能依賴官府與民間所提一供的工作機會生活,不致背井離鄉,餓死荒野。」

這年全國的大饑荒,只有杭州一帶的百姓沒有受到嚴重的災害。

〔馮評譯文〕

《周禮》記載,連續十二年的饑荒,主政者應盡量提一供百姓工作機會,減少失業人口。

可惜一般主政者都做不到,只有范仲淹做到了。

凡是可以外出宴游者,一定是具有宴游的財力,一人外出宴游,而靠此人宴游花費的金錢生活的,不知道有幾十人。

明朝萬曆年間,蘇州一帶鬧饑荒,主政者下令禁止百姓遊船,於是富家子弟日日在僧院宴飲,而靠划船生活的船家,都因失業而背井離鄉,主政者的愚昧,不識時務,大都如此。

527、管仲

【原文】

桓公好服紫,一國之人皆服紫。

公患之,訪於管子。

明日公朝,謂衣紫者曰:「吾甚惡紫臭,子毋近寡人。」

於是國無服紫者矣。

【譯文】

齊桓公喜歡穿著紫色的衣服,於是全國人都風行穿紫衣。

桓公深覺困擾,向管仲請教。

第二天,桓公早朝時對穿紫衣的大臣說:「寡人最討厭紫色,你們這些穿紫衣的人,不要靠近寡人。」

這話一出,全國再也沒有人穿紫衣。

528、王導

【原文】

王丞相善於國事。

初渡一江一 ,帑藏空竭,唯有練數千端。

丞相與朝賢共製練布單衣。

一時士人翕然競服,練遂踴貴。

乃令主者賣之,每端至一金。

〔述評〕

此事正與「惡紫」對照。

謝安之鄉人有罷官者,還,詣安。

安問其歸資,答曰:「唯有蒲葵扇五萬。」

安乃取一中者捉之。

士庶競市,價遂數倍。

此即王丞相之故智。

【譯文】

晉朝的丞相王導善於掌理國政。

初渡一江一 時,國庫空虛,府庫只存數千匹絲絹。

王導於是與朝中大臣商議,每人製作一套絲絹單衣,一時之間,官員及讀書人競相倣傚,於是絲價暴漲。

王導接著下令管理府庫的官員出清絲匹,每匹售價竟高達一兩黃金。

〔述評譯文〕

這事可以和桓公討厭紫衣相對照。

另外,東晉時,宰相謝安的同鄉辭官回鄉,臨行前向謝安辭行。

謝安問他回鄉的旅費可曾籌妥,同鄉回答:「手上沒有現金,只有五萬把蒲葵扇。」

於是謝安隨手拿了其中一把扇。

沒幾天,士人百姓爭相購買,於是扇價高漲。

這也是仿王丞相的做法。

529、晏嬰

【原文】

齊人甚好轂擊,相犯以為樂。

禁之,不止,晏子患之。

乃為新車良馬,出與人相犯也,曰:「轂擊者不祥。

臣其祭祀不順.居處不敬乎?」

下車棄而去之,然後國人乃不為。

【譯文】

齊人喜歡在駕車時用車轂相互撞擊,並以此為樂。

官府雖多次禁止,但成效不彰。

宰相晏嬰感到十分煩惱。

一天,晏嬰乘坐一輛新車出門,故意與其他車相撞,事後說:「與人撞車是不吉祥的凶兆,難道是我祭拜神明時心意不夠誠敬、平日居家待人不夠謙和嗎?」

於是棄車離去,從此國人不再以撞車為樂。

530、東方朔

【原文】

武帝好方士,使求神仙、不死之藥。

東方朔乃進曰:「陛下所使取者,皆天下之藥,不能使人不死;唯天上藥,能使人不死。」

上曰:「天何可上?」

朔對曰:「臣能上天。」

上知其謾詫,欲極其語,即使朔上天取藥。

朔既辭去,出殿門,復還曰:「今臣上天似謾詫者,願得一人為信。」

上即遣方士與俱,期三十日而返。

朔既行,日過諸侯傳飲,期且盡,無上天意,方士屢趨之,朔曰:「神鬼之事難豫言,當有神來迎我。」

於是方士晝寢,良久,朔遽覺之曰:「呼君極久不應,我今者屬從天上來。」

方士大驚,具以聞,上以為面欺,詔下朔獄,朔啼曰:「朔頃幾死者再。」

上曰:「何也?」

朔對曰:「天帝問臣:「下方人何衣?」

臣朔曰:「衣蟲。」

「蟲何若?」

臣朔曰:「蟲喙髯髯類馬,色邠邠類虎。」

天公大怒,以臣為謾言,使使下問,還報曰:「有之,厥名蠶。」

天公乃出臣。

今陛下苛以臣為詐,願使人上天問之。」

上大笑曰:「善。

齊人多詐,欲以喻我止方士也。」

由是罷諸方士不用。

【譯文】

漢武帝喜好長生不老之術,對方士非常禮遇,常派遣方士到各地訪求長生不老藥。

東方朔於是上奏道:「陛下派人訪求仙藥,其實都是人間之藥,不能使人長生不死,只有天上的藥才能使人不死。」

武帝說:「誰能上天為寡人取藥呢?」

東方朔說:「我。」

武帝一聽,知道東方朔又在胡說吹牛,想藉機讓他出醜難堪,於是下令命東方朔上天取藥。

東方朔領命拜辭離宮,剛走出殿門又再折返回宮,上奏說:「現在臣要上天取藥,皇上一定會認為臣胡說吹牛,所以希望皇上能派一人隨臣同往,好為人證。」

武帝就派一名方士陪東方朔一起上天取藥,並且約定三十天後回宮覆命。

東方朔離宮後,日日與大臣們賭一博 飲酒。

眼看三十天的期限就要到了,隨行的方士不時的催促他。

東方朔說:「神鬼行事凡人難以預料,神會派使者迎我上天的。」

方士無可奈何,只好蒙頭大睡,一睡就是大半天。

突然間,東方朔猛然將他搖醒,說:「我叫你許久都叫不醒,我剛才隨天上使者上天去過了,剛剛才由天庭返回凡間。」

方士一聽大吃一驚,立即進宮向武帝奏。

武帝認為東方朔一派一胡一 言,犯欺君之罪,下詔將東方朔下獄。

東方朔哭哭啼啼,對武帝說:「臣為上天求仙藥,兩度徘徊生死關口。

你還懷疑我。」

武帝問:「怎麼一回事?」

東方朔回答說:「天帝問臣下老百姓穿的是什麼衣服,臣回答說:「蟲皮。」

又問:「蟲長得什麼樣子?」

臣說:「蟲嘴長有像馬鬃般的觸鬚,身上有虎皮般彩色斑紋。」

天帝聽了大為生氣,認為臣一胡一 言欺騙天帝,派使者下凡界探問。

使者回報確有此事,並說蟲名叫蠶,這時天帝才釋放臣返回凡間。

陛下如果認為臣撒謊欺君,請派人上天查問。」

武帝聽了大笑:「好了好了。

齊人生性狡詐,你不過是想用譬喻的方法勸朕不要再聽信方士之言罷了。」

從此武帝不再迷信方士。

53!」、張良

【原文】

高帝欲廢太子,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

大臣諫,不從。

呂後使呂澤劫留侯畫計。

留侯曰:「此難以口舌爭也。

顧上有不能致者四人,四人者老矣,以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義不為漢臣。

然上高此四人。

誠能不愛金帛,令辯士持太子書,卑詞固請,〔邊批:辯士說四皓出商山,必有一篇絕妙文章,惜不傳。

〕宜來。

來以為客,時時從入朝,令上見之,則一助也。」

呂後如其計。

漢十二年,上疾甚,愈欲易太子。

叔孫太傅稱說古令,以死爭,〔邊批:言者以為至理,聽者以為常識。

〕上佯許之,猶欲易之。

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從,年皆八十餘,鬚眉皓然,衣冠甚偉。

上怪而問之,四人前對,各言姓名,曰:東園公、角里先生、綺裡季、夏黃公。

上乃大驚曰:「吾求公數載,〔邊批:誰謂高皇慢士?〕公避逃我,今何自從吾兒游乎?」

四人皆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受辱,竊聞太子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欲為太子死者,故臣等來耳。」

上曰:「煩公幸卒調護太子。」

四人為壽已畢,趨去。

上目送之,曰:「羽翼已成,難搖動矣。」

〔述評〕

左執殤中,右執鬼方,正以格稱說古今之輩。

夫英明莫過於高皇,何待稱說古今而後知太子之不可易哉!稱說古今,必曰某聖而治,某昏而亂。

夫治亂未見征,而使人主去聖而居昏,誰能甘之?此叔孫太傅所以窘於儒術也!四老人為太子來,天下莫不為太子死,而治亂之征,已惕惕於高皇之心矣。

為天下者不顧家,尚能惜趙王母子乎?

王弇州猶疑此漢庭之四皓,非商山之四皓。

毋論坐子房以欺君之罪,而高皇之目亦太眊矣!夫唯義能不為高皇臣者,義必能不辭太子之招。

別傳稱子房辟榖後,從四皓於商山,仙去。

則四皓與子房自是一流人物,相契已久。

使子房不出佐漢,則四皓中亦必有顯者,固非藏拙山林,匏落樗朽可方也。

太子定,而後漢之宗社固,而後子房報漢之局終,而後商山偕隱之志可遂,則四皓不獨為太子來,亦且為子房來矣。

〔邊批:絕妙四皓論。

〕嗚呼,千古高人,豈書生可循規而度,操尺而量者哉!

【譯文】

漢高祖準備廢黜太子,另立戚夫人之子趙王如意,群臣紛紛勸阻,高祖都不予理會。

呂後焦急萬分,派哥哥建成侯呂澤一再要求留侯張良想個對策。

張良說:「這事很難通過說話來爭辯。

如今皇上不能招撫的只有四個人,這四個人的年事已高,他們認為陛下為人傲慢,所以隱居山中、發誓不作漢臣。

假使閣下能不惜金錢寶玉,請太子寫一封親筆信,派一位能言善道的使者去邀請他們,我想他們會答應來的。

來了之後,

太子要非常禮貌地對待他們,向他們請教學習 ,再讓他們不時陪同太子入朝,故意讓皇上看到,對打消廢黜太子或許有所幫助。」

呂後依張良所言,卑詞厚禮迎來商山四皓。

漢高祖十二年,高祖身體狀況日益惡化,因此也就愈發急著廢黜太子。

太傅(官名,三公之一,太師、太傅、太保稱三公)叔孫通(初仕秦,後降漢,漢初典章一交一 由叔孫通訂定)引用古今事例為廢黜太子事力爭,高祖表面上答應,內心卻不以為然,廢黜太子的準備仍在緊鑼密鼓地進行。

一天酒宴開始,高祖發現太子身邊隨侍著四個老人,年紀都已超過八十歲,鬚髮盡白,器宇不凡。

高祖有些奇怪,問:「他們是什麼人?」

四皓各自報出姓名,分別是東園公、角里先生、綺裡季和夏黃公。

高祖不由大驚說:「朕邀請諸公有幾年了,諸公卻為躲避朕而隱居深山。

現在為什麼諸公卻願意服侍我的兒子?」

四皓異口同聲說:「因為陛下一向輕視讀書人,經常任意漫罵,臣等不願無故受辱,所以才隱居深山,現在聽說太子為人仁孝,恭謹有禮,尊重士人,天下人莫不希望為太子效死命,所以臣等願意出山侍奉太子。」

高祖說:「那就煩勞諸公輔佐太子。」

四皓一同舉杯為高祖敬酒,向高祖告辭。

高祖望著他們的背影說:「有他們四人輔佐太子,太子羽翼已成,很難再改變了。」

〔述評譯文〕

叔孫通在高祖面前,左一句會折壽,右一句福祚薄,再舉古今歷史上更換太子不祥的史實為佐證,想勸說高祖改變廢黜太子的心意。

唉,想那漢高祖是多麼聰明的人,何須叔孫通舉古今例證,才知道不可輕易廢太子呢!舉古今例證,必定會提到某君聖明,所以天下大治;某君昏聵,所以天下大亂。

高祖時代天下治亂的徵兆未顯,就已斷定高祖昏聵而非聖明,有誰會甘心承認自己是昏君呢?這就是叔孫通太拘泥儒家教訓,致使諫言反而不為高祖所接納。

商山四皓願意為太子效命,那天下人莫不爭相為太子犧牲,因此日後治亂的端倪,已清楚的顯現在高祖心中,既要為漢室千年天下著想,高祖還能顧及私情成全趙王母子嗎?

王弇州(明朝人,即王世貞,字元美)曾懷疑出現在漢宮的四皓,不是真正的商山四皓?即使如此,先不談張良是否已犯下欺君之罪,只能說高祖的眼力太差了!商山四皓既然能為義堅持不為高祖臣,也就能為義不推辭太子的招撫。

另有傳記記載,張良晚年不吃五穀,專心學習 神仙道術,最後隨商山四皓一同仙去,就此看來,張良與商山四皓屬同一流人物,彼此相契,所以即使張良不輔佐漢室,四皓中也必有人因佐漢室而顯達,他四人絕非長久隱沒山野之輩。

太子地位穩固,而後漢室社稷才能穩固,張良輔佐漢室之功圓滿,而後才能了卻與四皓一同仙去的心願。

所以四皓不僅是為輔太子而來,也是為成全張良而來。

唉,像這般千古高人的行事,哪是一個只知讀死書的書生,按常理就能評斷的呢?

532、梁儲

【原文】

正德中,秦藩請益封陝之邊地。

朱寧、一江一 彬輩皆受賂,許之。

上促大學士草制。

楊廷和、蔣冕私念,草制,恐為後虞;否,則忤上意,俱引疾。

獨梁儲承命草之曰:「昔太祖著令曰:「此土不畀藩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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