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全集》第四部 膽智: 第四部 膽智膽智部總序馮子曰:任天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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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全集》第四部 膽智

智囊全集

第四部 膽智

第四部 膽智

膽智部總序

【原文】

馮子曰:任天下事,皆膽也;其濟,則智也。

知水溺,故不陷;知火灼,故不犯。

其不入不犯,其無膽也,智也。

若自信入水必不陷,入火必不灼,何憚而不入耶?智藏於心,心君而膽臣,君令則臣隨。

令而不往,與夫不令而橫逞者,其君弱。

故膽不足則以智煉之,膽有餘則以智裁之。

智能生膽,膽不能生智。

剛之克也,勇之斷也,智也。

趙思綰嘗言「食人膽至千,剛勇無敵。」

每殺人,輒取酒吞其膽。

夫欲取他人之膽,益己之膽,其不智亦甚矣!必也取他人之智,以益己之智,智益老而膽益壯,則古人中之以威克、以識斷者,若而人,召師乎!

【譯文】

要肩負天下的大事,需要有足夠的勇氣,而可否勝任成功,則取決於智慧,這勇氣和智慧,稱之為「膽智」。

知道水會溺人而不被淹溺,知道火會灼人而不被燒灼,這樣的躲開淹溺和燒灼,並不是缺乏勇氣,而是智慧,然而若自信能入水而不淹溺,近火而不燒灼,則即使赴湯蹈火,又有什麼傷害可言呢?

膽智二字,智在上而膽在下,勇氣的使用必須服從於智慧的判斷,若智慧的判斷認為應當勇往直前卻裹足猶豫,這是勇氣不足,有待智慧的鍛煉,若是未經智慧的判斷而逞強蠻幹,則是勇氣有餘而需要以智慧來約束,智慧能生出勇氣,勇氣卻不能增加智慧,所以真正剛強勇敢的人,必然是智慧過人的人。

趙思綰曾說生食人膽可以增加勇氣而可望成為全天下最勇敢的人,因此每回殺死一人,便剖出其膽來下酒,這樣妄想以他人之膽來增加自己的勇氣,不但無益於勇氣的養成,而且是愚昧不智的行為。

相反的,以他人的智慧來增加自己的智慧,卻是有效而自然的,如此,不僅智慧增加,且勇氣也自然成長。

因此本部收集古人膽智的實錄,分為「威克」、「識斷」兩卷,希望讀書的人能從古人的智慧中,增加智慧,也增加勇氣。

十一 老謀深算

【原文】

履虎不咥,鞭龍得珠.豈曰溟涬,厥有奇謀.集〞威克〞。

【譯文】

踏住老虎的尾巴,它就不能再傷人。

鞭打大龍的身軀,它就會吐出腹中的寶珠。

智者並不需要神仙相助,因為他懂得運用謀略。

466、侯嬴

【原文】

夷門監者侯嬴,年七十餘,好奇計。

秦伐趙急,魏王使晉鄙救趙,畏秦,戒勿戰。

平原君以書責信陵君,信陵君欲約客赴秦軍,與趙俱死,謀之侯生,生乃屏人語曰:「嬴聞晉鄙兵符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力能竊之。

昔如姬父為人所殺,公子使客斬其仇頭進如姬,如姬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

公子誠一開口,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

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功也。」

公子從其計,請如姬。

如姬果盜符與公子。

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

公子即合符,而晉鄙不授公子兵而復請之,事必危矣。

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

晉鄙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

於是公子請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親數存之。

所以不報謝者,以為小禮無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

遂與公子俱。

公子至鄴,矯魏王令代晉鄙兵,晉鄙合符,果疑之,欲無聽。

朱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邊批:既矯其令,必責以逗留之罪,非漫然為無名之謀。

公子遂將晉鄙兵進,大破秦軍。

〔馮評〕

信陵邯鄲之勝,決於椎晉鄙;項羽巨鹿之勝,決於斬宋義。

夫大將且以擁兵逗留被誅,三軍有不股慄願死者乎?不待戰而力已破矣,儒者猶以擅殺議刑,是烏知扼要之策乎?

【譯文】

戰國時魏國有個叫侯生(即侯嬴,戰國魏隱士)的夷門守門人,已經七十多歲,常有奇謀異策。

當時秦王進兵包一皮圍趙國,魏王派將軍晉鄙率軍救趙,但是害怕秦兵勢大,於是又派人阻止晉鄙,要晉鄙屯兵邊界,不忙出戰。

趙國平原君見救兵不來,就寫信責備魏信陵君,信陵

君既無法說動魏王出兵,只好自己邀集門人前去攻秦,表示決心與趙國共存亡,並把此事告訴侯生,與他共謀對策。

侯生支開旁人,悄悄說:「我聽說晉鄙的兵符,放在魏王的寢宮裡;如姬是魏王最一寵一 愛的妃子,她絕對有辦法可以竊得兵符;以前她父親曾遭人殺害,但始終沒能找到兇手,後來公子派門客斬了那仇人的頭,進獻給如姬;如姬感激公子,想捨生相報,一直苦無機會。

現在只要公子開口請如姬幫忙,如姬一定會答應公子的請求,那麼公子就能偷得兵符,奪得晉鄙的軍隊,北救趙,西抗秦,建立與五霸相同的功業。」

信陵君依侯生之計,如姬果然偷了晉鄙的兵符,一交一 給信陵君。

當信陵君要出發時,侯生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所以,即使你的兵符相合,但晉鄙也可以不把兵權一交一 給你,而要求再次請魏王加以確認。

一旦再請示魏王,那事情就危險了。

我有一個名叫朱亥的朋友,是位屠夫出身的大力士,公子可帶他同行。

晉鄙肯一交一 出兵權,那最好;假使不肯,便要朱亥擊殺他。」

於是信陵君便去拜訪朱亥。

朱亥知道內情後笑著說:「我只是個在市井揮刀賣肉的屠夫,公子卻屢次親自拜訪。

以前我所以不曾答謝公子,是因為還沒有找到適當的報答方法,平時一些小事可能對公子沒有什麼實際的幫助。

現在公子有急事,正是我朱某效命出力的大好時機。」

於是跟信陵君一起出發。

信陵君到達鄴郡,就假傳魏王的命令,要接替晉鄙指揮軍隊。

晉鄙雖合了兵符,但心中仍感到懷疑,不想一交一 出兵權,正準備出言拒絕時,朱亥從袖中拿出一把四十斤重的大鐵椎,一椎就把晉鄙當場打死,信陵君於是接管了晉鄙的軍隊。

並率領這支軍隊大敗秦軍。

〔馮評譯文〕

信陵君所以能完成救趙使命,關鍵完全在能當機立斷,椎殺晉鄙;而項羽所以能在鉅鹿取得勝利,關鍵在毅然決定殺死宋義。

大將擁重兵而逡巡不前,勢將招來殺身之禍;三軍將士的戰志激昂,不必一交一 戰敵人就會聞風喪膽。

有些儒者認為信陵君、項羽的做法,未免有些草菅人命,因而主張應該論以刑責,其實,這些儒者哪裡懂得掌握先機的關鍵策略呢?

467、班超

【原文】

竇固出擊匈一奴一,以班超為假司馬,將兵別擊伊吾,戰於蒲類海,多斬首虜而還。

固以為能,遣與從事郭恂俱使西域。

超到鄯善,鄯善王廣奉超禮敬甚備,後忽更疏懈。

超謂其官屬曰:「寧覺廣禮意薄乎?此必有北虜使來,狐疑未知所從故也。

明者睹未萌,況已著耶?」

乃召侍一胡一 ,詐之曰:「匈一奴一使來數日,今安在?」

侍一胡一 惶恐,具服其狀。

超乃閉侍一胡一 ,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人,與共飲,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與我俱在西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貴,今虜使到數日,而王廣禮敬即廢,如令鄯善收吾屬送匈一奴一,骸骨長為豺狼食矣,為之奈何?」

官屬皆曰:「今危亡之地,死生從司馬。」

超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當今之計,獨有因夜以火攻虜,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盡也!滅此虜,則鄯善破膽,功成事立矣!」眾曰:「當與從事議之。」

超怒曰:「吉凶決於今日,從事文俗吏,聞此必恐而謀洩,死無所名,非壯士也。」

眾曰:「善。」

初夜,遂將吏士往奔虜營,〔邊批:古今第一大膽。

〕會天大風,超令十人持鼓,藏虜捨後,約曰:「見火然後鳴鼓大呼。」

餘人悉持弓一弩一,夾門而伏,〔邊批:三十六人用之有千萬人之勢。

〕超乃順風縱火,前後鼓噪。

虜眾驚亂,超手格殺三人,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餘級,餘眾百許人,悉燒死。

明日乃還告郭恂,恂大驚,既而色動,超知其意,舉手曰:「掾雖不行,班超何心獨擅之乎?」

恂乃悅,超於是召鄯善王廣,以虜使首示之。

一國震怖,超曉告撫慰,遂納子為質,還奏於竇固。

固大喜,具上超功效,並求更選使使西域,帝壯超節,詔固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選乎?今以超為軍司馬,令遂前功。」

超復受使,〔邊批:明主。

〕因欲益其兵,超曰:「願將本所從三十餘人足矣。

如有不虞,多益為累。」

是時于闐王廣德新攻破莎車,遂雄張南道,而匈一奴一遣使監護其國。

超既西,先至於闐,廣德禮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漢?漢使有騧馬,急求取以祠我。」

廣德乃遣使就超請馬,超密知其狀,報許之。

而令巫自來取馬,有頃,巫至,超即斬其首以送廣德,因辭讓之。

廣德素聞超在鄯善誅滅虜使,大惶恐,即攻殺匈一奴一使而降超。

超重賜其王以下,因鎮撫焉。

〔馮述評〕

必如班定遠,方是滿腹皆兵,渾身是膽。

趙子龍、姜伯約不足道也。

遼東管家莊,長男子不在捨,建州虜至,驅其妻子去。

三數日,壯者歸,室皆空矣,無以為生。

欲傭工於人,弗售。

乃謀入虜地伺之,見其妻出汲,密約夜以薪積捨戶外焚之,並積薪以焚其屋角。

火發,賊驚覺。

裸體起出戶,壯者射之,賊皆死。

挈其妻子,取賊所有歸。

是後他賊憚之,不敢過其莊雲。

此壯者膽勇,一時何減班定遠,使室家無恙;或傭工而售,亦且安然不圖矣。

人急計生,信夫!

【譯文】

當東漢竇固(字孟孫)在邊境多年,羌一胡一 被其恩信所感化,為人謙和好施捨。

遠征匈一奴一時,曾命班超(班彪次子,班固弟,字仲生,永平時投筆從戎,明帝時出使西域,五十餘國皆納貢,封定遠侯,故世稱班定遠)為代理司馬,另率一支部隊攻打伊吾(今哈密),與匈一奴一軍大戰於浦類海,戰果輝煌。

當時竇固很賞識班超的才幹,於是就派他與郭恂出使西域。

當班超初到鄯善(即樓蘭)時,鄯善王很熱烈的歡迎他。

但是不多久態度突然變得很冷淡。

班超就對部下說:「鄯善王對我們突然變得很冷淡,一定是因有匈一奴一使者來到的緣故,使得鄯善王打不定主意要親善哪一方。

一個善於觀察事物的人,在事故還未發生前就能感覺到;如今事態如此明顯,我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

於是,班超召來鄯善的侍衛官,若無其事的問道:「匈一奴一使者已經來好幾天了,不知道他們現在人在哪裡?」

侍衛官聽了嚇一跳,只好據實一一回答。

班超支開侍衛官後,立即召集所有部屬,一共三十六人一起商議,他們一邊飲酒一邊一交一 換意見,當大家喝到半醉時,班超突然慷慨激昂的說:「諸位跟我一同來到西域,目的是為朝廷建大功並求個人富貴。

現在匈一奴一使者才到幾天,鄯善王對我們的態度就變得冷淡,如果鄯善王把我們逮捕後一交一 給匈一奴一,那我們的骨骸豈不是要變成豺狼的食物嗎?諸位對這事有什麼高見?」

隨員一聽,立即一致表示:「如今我們身陷危亡險地,是生是死一切全聽從司馬的指揮。」

這時班超起身說:「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今之計,只有在半夜火攻匈一奴一使者,讓他們摸不清我們有多少人,趁他們心生恐懼時一舉消滅。

只要除去匈一奴一使者,鄯善王就會改變對我們的態度,那麼其他的事就容易成功了。」

然而卻有隨員表示要跟郭恂商量再做決定。

班超聽了,很生氣的說:「成敗的命運就決定在今晚。

郭恂是文官,萬一他聽了這項計劃,由於害怕而洩露機密,反而會壞了大事。

人死不留名,就不算英雄好漢了!」眾人聽班超這麼一說,紛紛點頭贊成。

於是,班超在午夜時刻,率領所有隨員一起殺進匈一奴一使者的營地。

正巧這時刮起大風,班超派十個人手持戰鼓躲在營地後面,約定見到火光就擊鼓高聲大叫,其餘人則各拿弓箭,埋伏在營地大門兩側。

部署完畢,班超順著風勢放火,指揮鼓兵擊鼓。

匈一奴一使者聽到鼓聲,再見熊熊火光,莫不驚慌失措,紛紛奪門往外逃,班超親手殺死三人,其他隨員射殺三十多人,其餘一百多人則全被大火燒死。

天亮後,班超把夜襲匈一奴一營地的事情告訴郭恂,起先郭恂大為驚訝,繼而有些失望,班超已經看出郭恂的心意,於是舉起手說:「你雖沒有參加昨夜的戰役,但我班超又豈會獨居其功。」

郭恂聽了,頓時又面露喜色。

於是班超再要求見鄯善王,把匈一奴一使者的頭顱拿給他看。

消息傳出,鄯善國朝野為之震驚,這時班超極力安撫開導鄯善王,終於說動他以王子為人質與中國修好,於是班超凱旋而回。

竇固聽了班超的報告非常高興,詳奏班超的功績,並懇求朝廷另派使者前往西域。

明帝對班超的膽識極表嘉許,於是詔令竇固:「像班超這樣的人才,理應任命為正式的西域使者,為什麼還要奏請朝廷另選他人呢?」

於是正式任命班超為軍司馬,以嘉勉他在西域所立的奇功。

班超出任西域使者後,竇固本想增加班超手下的兵力,班超卻說:「我只要帶領以前的三十多人就足夠了,因為萬一發生事件,人多反而會帶來其他麻煩。」

當時于闐王剛剛攻佔莎車,正想向南擴張勢力,而匈一奴一卻派使者來,準備保護莎車。

班超到達西域後,首先來到于闐。

不料于闐王對他們態度冷淡。

于闐風俗篤信巫術,有位巫師說:「天神正在發怒,為什麼我們要聽命漢使?漢使有匹烏嘴馬,你們趕緊要漢使獻馬祭神。」

于闐王立刻派人向班超要馬,班超早知對方意圖,於是說道:「為了完成你們的心願,請巫師親自來取馬。」

不多時,巫師果然親自來到,班超卻將巫師的頭砍下送回給于闐王。

于闐王早就聽說班超在鄯善國殺死匈一奴一使者的事,如今又親眼目睹,內心非常害怕,就自動派兵圍殺匈一奴一使者,並向班超請降。

班超為了安撫于闐君臣,賞賜他們許多禮物。

〔馮評譯文〕

一位像班超這樣的大將,才真正稱得上是滿腹皆兵,渾身是膽。

至於三國時代的趙雲(三國蜀漢人,字子龍,勇敢善戰,劉備稱他一身是膽)、姜維(三國蜀漢人,字伯約,諸葛亮死後曾多次率兵伐魏,據說死後人視其膽大如斗)等這類人物比起班超實在是差遠了。

遼東管家莊的莊主,有一天外出時,建州賊趁機襲擊,並且俘虜了他的妻子。

三四天後莊主回家一看,家中不但財物被洗劫一空,連妻子也不見了。

為了生活不得已只好到外鄉替一人幫傭,但沒有人雇他。

他悄悄來到賊人的營地等待機會,正巧碰上在井邊汲水的妻子,兩人約定在屋外堆積柴薪,半夜他在屋外放火,妻子就可趁亂逃跑。

到了半夜他點火燒屋,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來,賊人驚慌失措,有些賊人甚至裸著身體逃命,這時他就堵在營門口將賊人一一射殺。

直到賊人全部死光,才帶領妻子及賊人所虜獲的財物一起回家。

消息傳出後,其他賊人聞之喪膽,再也不敢搶劫管家莊。

這位莊主的膽識與機智,和班超相比可以說絲毫不遜色。

假使這位莊主家園未遭洗劫,或者他為了生活賣身為一奴一,或許就會因環境安逸而不想另有作為。

看了管莊主的故事,我不得不相信人在危難中會產生智慧。

468、耿純

【原文】

東漢真定王楊謀反,光武使耿純持節收楊。

純既受命,若使州郡者至真定,止傳捨。

楊稱疾不肯來,與純書,欲令純往。

純報曰:「奉使見侯王牧守,不得先往,宜自強來!」時楊弟讓,從兄紺皆擁兵萬餘。

楊自見兵強而純意安靜,即從官屬詣傳捨,兄弟將輕兵在門外。

楊入,純接以禮,因延請其兄弟,皆至,純閉門悉誅之。

勒兵而出,真定震怖,無敢動者。

【譯文】

東漢時真定王劉楊起兵謀兵,光武旁派耿純(巨鹿人,字伯山,從光武帝平邯鄲,破銅馬,拜東郡太守,封東光侯,謚成)持兵符招撫劉楊。

耿純接受詔命後,就先派使者前往知會,自己隨後啟程。

抵達真定後,耿純下榻官舍,這時劉楊自稱有病在身,不肯前來拜見,只寫了一封信給耿純,希望耿純能移駕到他的住所。

耿純回覆說:「我是奉了欽命的特使前來接見你,怎能到你住所,我看你還是抱病勉強來一趟官捨吧。」

當時劉楊的兄弟們都各自擁兵萬人,劉楊盤算自己兵多氣盛,而耿純又絲毫沒有一交一 戰的意圖,就帶著兄弟部署來到官舍,劉楊的兄弟則率兵在官捨外等候。

劉楊入屋後,耿純很客氣的接待他,並邀請他的兄弟進屋,等他們都到齊後。

耿純關閉門窗通道,將他們全部斬殺。

這才率兵而出。

消息傳出,真定人驚恐萬分,沒有人再敢蠢動。

469、一溫一 造

【原文】

憲宗時,戎羯亂華,詔下南梁起甲士五千人,令赴闕下。

將起,師人作叛,逐其帥,因一團一 集拒命歲余。

憲宗深以為患,京兆尹一溫一 造請以單騎往。

至其界,梁人見止一儒生,皆相賀無患。

及至,但宣召敕安存,一無所問。

然梁師負過,出入者皆不捨器杖,一溫一 亦不誡之。

他日球場中設樂,三軍並赴。

令於長廊下就食,坐宴前臨階南北兩行,設長索二條,令軍人各於向前索上掛其刀劍而食。

酒至,鼓噪一聲,兩頭齊力抨舉其索,則刀劍去地三丈餘矣。

軍人一大亂,無以施其勇,然後合戶而斬之。

南梁人自爾累世不復叛。

【譯文】

唐憲宗時,戎羯等蠻族蠢蠢欲動,憲宗命由南梁徵兵五千人入京。

軍隊出發前,突然兵變,士兵們罷黜原來的元帥並且集體抗命,時間長達一年多。

面對這情況,憲宗感到非常苦惱。

京兆尹一溫一 造(字簡輿)啟奏憲宗准他單身前去招撫叛軍。

一溫一 造抵達邊境後,南梁兵見他不過是名書生,不由大為寬心,甚至相互道賀。

一溫一 造到南梁的營地後,除了宣讀皇帝的敕命外,並沒有多問其他的事,當時南梁兵往來出入,兵器都不離手,一溫一 造目睹這情形也不加禁止。

一天,一溫一 造在球場設宴犒賞三軍,士兵的座位安排在長廊下,入席前,面靠台階的南北方向,各架設兩根長索,下令士兵先將隨身兵器掛在面前的繩索上再入座,等酒菜送來時,只聽得唐兵突然一聲大喝,將繩索的兩頭用力抖動,於是刀劍紛紛彈出三丈多外,這時南梁兵立即慌了手腳,手中缺少兵器,根本招架無力,於是一溫一 造下令將南梁兵全部處斬。

自此以後,南梁人世代不敢再反叛。

470、哥舒翰 李光弼

【原文】

唐哥舒翰為安西節度使,差都兵馬使張擢上都奏事,逗留不返,納賄一交一 結楊國忠。

翰適入朝,擢懼,求國忠除擢御史大夫兼劍南西川節度使,敕下,就第謁翰,翰命部下捽於庭,數其罪,杖殺之,然後奏聞。

帝下詔褒獎,仍賜擢一屍一,更令翰決一屍一一百,〔邊批:聖主。

太原節度王承業,軍政不修,詔御史崔眾一交一 兵於河東,眾侮易承業,或裹甲持槍突入承業廳事,玩謔之。

李光弼聞之,素不平,至是一交一 眾兵於光弼,眾以麾下來,光弼出迎,旌旗相接而不避。

李光弼怒其無禮,又不即一交一 兵,令收系之,頃中使至,除眾御史中丞,懷其敕,問眾所在,光弼曰:「眾有罪,系之矣。」

中使以敕示光弼,光弼曰:「今只斬侍御史;若宣制命,即斬中丞;若拜宰相,亦斬宰相。」

中使懼,遂寢之而還。

翼日,以兵仗圍眾至碑堂下,斬之。

威震三軍,命其親屬吊之。

〔馮評〕

或問擢與眾誠有罪,然已除西川節度使及御史中丞矣,其如王命何?蓋軍事尚速,當用兵之際而逗留不返、擁兵不一交一 ,皆死法也。

二人之除命必皆夤緣得之,而非出天子之意者,故二將得伸其權,而無人議其後耳。

然在今日,莫可問矣。

【譯文】

唐朝名將哥舒翰(唐突厥裔,曾追隨王忠嗣屢破吐蕃兵,封平西郡王,安祿山反,率兵討伐,不幸遇害,謚武愍)出任安西節度使時,有一次派都兵馬使張擢進京奏事。

不料張擢竟逗留不歸,並且賄賂楊國忠(一名釗,楊貴妃從兄,玄宗時由御史累官至宰相,安祿山反,楊國忠與玄宗至蜀避禍,被陳玄禮誅於馬嵬驛),兩人相互勾結。

不久,哥舒翰有事要入朝奏報,張擢心虛害怕,就要求楊國忠任命他為御史大夫兼劍南西川節度使。

當正式任命的詔命下達後,張擢得意洋洋的去見哥舒翰,哥舒翰一見張擢來,就立刻下令拘捕,接著一一陳述他的罪狀,然後再將他一頓亂棍打死。

事後哥舒翰把處死張擢的經過奏報朝廷,玄宗不但沒有責怪他,甚至還下詔褒獎他處理得當。

最後更把張擢的一屍一首賜還他,讓他親手再鞭一屍一一百下。

太原節度使王承業治軍散漫,因此當御史崔眾奉詔到河東敦睦各軍時,十分輕視王承業,甚至縱容自己的部下全副武裝的闖進王承業的府衙。

李光弼(肅宗時曾平安史之亂,與郭子儀齊名,為唐室中興名將)初聽這件事,並不覺得奇怪。

不料崔眾的部眾竟也闖進他的營帳,由於崔眾是打著御史的旗號而來,所以李光弼只有出營迎接。

然而崔眾卻連招呼都不打,就調頭離去。

因此李光弼非常氣憤,認為崔眾仗恃詔命傲慢無禮,於是將崔眾逮捕問罪。

這時,皇宮宦官來到河東,要任命崔眾為御史中丞,手持敕書問李光弼崔眾的行蹤。

李光弼答道:「崔眾犯法,我已經將他逮捕治罪。」

宦官把敕書拿給李光弼看,李光弼說:「如今只殺了一位侍御史;如按詔命,那就等於殺了一位御史中丞;如果他被任命為宰相,那就等於殺死一位宰相。」

宦官一聽這話不敢再多言,只好帶著敕書回京。

第二天,李光弼派兵包一皮圍崔眾,當眾把他殺死在碑堂下,還讓崔眾的親屬來祭弔。

從此李光弼威權震三軍。

〔馮評譯文〕

或許有人會問:「張擢和崔眾確實有罪,但張擢已經被朝廷任命為西川節度使,而崔眾也被任命為御史中丞,這時殺死他二人,算不算漠視朝廷詔命呢?」

其實用兵最重要的就是講求神速。

張擢有公務在身,竟然滯留京師不歸,這在軍法上就已經犯了死罪;而崔眾明知自己的使命是聯絡各部隊感情,竟帶兵到處耀武揚威,這也觸犯了違抗君命的死罪。

再說這兩人所以會被任命為高位,都是出於人情的請托和賄賂,根本不是皇帝的本意。

所以,哥舒翰和李光弼伸張公權,而沒有人敢在他們背後議論。

若事件發生在今天,我看根本沒有人敢做這類事。

47!」、柴克宏

【原文】

南唐柴克宏有將略。

其奉命救常州也,樞密李征古忌之,給以羸卒數千人,鎧杖俱朽蠹者。

將至常州,征古復以朱匡業代之,使召克宏,宏曰:「吾計日破賊,汝來召吾,必奸人也。」

命斬之,使者曰:「李樞密所命。」

克宏曰:「即李樞密來,吾亦斬之。」

乃蒙船以幕,匿甲士其中,襲破吳越營。

〔馮評〕

奸臣在內,若受代而還,安知不又以無功為罪案乎?破敵完城,即忌口亦無所施矣!

【譯文】

後唐名將柴克宏(官至奉化軍節度使,卒謚威烈)富謀略。

奉命援救常州時,樞密李徵古嫉妒他受後唐主的器重,因此只肯撥給他數千名體弱的殘兵,所配備的武器也都因年久而腐朽不堪。

當柴克宏率軍抵達常州後,李徵古又想用朱匡業來替代柴克宏的職務,派使者召柴克宏,柴克宏對使者說:「賊兵已在我掌握中,破賊指日可待,現在你召我回京,一定是奸人。」

於是命人要將使者處斬。

使者說:「我是奉李樞密命令前來。」

柴克宏說:「即使是李樞密親自來,我也同樣下令殺他。」

殺了使者後,柴克宏下令在船外蒙上帳幕,命士兵藏匿在船中,果然一舉大敗賊兵。

〔馮評譯文〕

朝有奸臣,若柴克宏果真受召返京,誰知不會被按上無功的罪名呢?現在既敗敵兵又能保全城池,即使心存嫉妒,也找不到可議論的借口了。

472、楊素

【原文】

楊素攻陳時,使軍士三百人守營。

軍士憚北軍之強,多願守營。

素聞之,即召所留三百人悉斬之,更令簡留,無願留者。

又對陣時,先令一二百人赴敵,或不能陷陣而還者,悉斬之。

更令二三百人復進,退亦如之。

,將士股慄,有必死之心,以是戰無不克。

〔馮評〕

素用法似過峻,然以御積惰之兵,非此不能作其氣。

夫使法嚴於上,而士知必死,雖置之散地,猶背水矣。

【譯文】

隋朝的楊素(字處道,謚景武)有一次攻打陳國時,徵求三百名自願留營守衛的士兵。

當時隋兵對北軍心存畏懼,紛紛要求留營守衛。

楊素得知士兵怕戰的心理,就召來自願留營的三百人,將他們全部處決,然後再下令徵求留營者,再也沒有人敢留營。

到對陣作戰時,楊素先派一、二百名士兵與敵一交一 戰,凡是不能盡力衝鋒陷陣苟且生還者,一律予以處死,然後再派二、三百人進攻,退敗的同樣處死。

將士目睹楊素的治軍之道,無不心存警懼,人人抱必死之心,於是與敵作戰,沒有不大獲全勝的。

〔馮評譯文〕

楊素帶兵看似過於嚴苛,但統領怠惰成性的士兵,非用嚴法不能提振士兵氣勢。

如果帶兵者立法嚴苛,士兵也深知兵敗難逃一死的道理,那麼即使在平地作戰,也有如背水一戰了。

473、安祿山

【原文】

安祿山將反前兩三日,於宅集宴大將十餘人,錫繼絕厚。

滿廳施大圖,圖山川險易、攻取剽劫之勢。

每人付一圖,令曰:「有違者斬!」直至洛一陽一,指揮皆畢。

諸將承命,不敢出聲而去。

於是行至洛一陽一,悉如其畫。

〔出《幽閒鼓吹》。

〔馮評〕

此虜亦煞有過人處,用兵者可以為法。

【譯文】

安祿山(唐朝人,本姓唐,得玄宗一寵一 愛,曾自請為楊貴妃乾兒子,天寶年間舉兵攻陷長安,自號雄武皇帝,國號燕,後為李光弼所平)謀反前兩三天,在府中宴請十多名手下大將,宴中給每位將軍豐厚的賞賜。

並在府宅大廳放置一幅巨大的地圖,圖中標示各地山川的險易及進攻路線,另外每人都有一幅同樣的縮小地圖。

安祿山對各將領說:「在各位率軍前往洛一陽一會師前,每個人都要照著圖中的路線指示行進,違者一律處斬。」

告誡完畢後,所有的將領都不敢出聲、領命離去。

直到安祿山攻陷洛一陽一前,各軍的行進完全照圖中的指示。

〔馮評譯文〕

安祿山這蠻子也有過人之處,帶兵的人可以參考他這個方法。

474、呂公弼 張詠

【原文】

公弼,夷簡子,其治成都,治尚寬,人嫌其少威斷。

適有營卒犯法,當杖,扞不受,曰:「寧以劍死。」

公弼曰:「杖者國法,劍者自請。」

為杖而後斬之,軍府肅然。

張詠在崇一陽一,一吏自庫中出,視其鬢旁下有一錢,詰之,乃庫中錢也。

詠命杖之,吏勃然曰:「一錢何足道,乃杖我耶?爾能杖我,不能斬我也!」詠筆判云:「一日一錢,千日千錢,繩鋸木斷,水滴石穿。」

自仗劍下階斬其首。

申府自劾。

崇一陽一人至今傳之。

詠知益州時,嘗有小吏忤詠,詠械其頸,吏恚曰:「枷即易,脫即難。」

詠曰:「脫亦何難?」

即就枷斬之,吏俱悚懼。

〔馮評〕

若無此等膽決,強橫小人,何所不至?

賊有殺耕牛逃亡者,公許自首。

拘其母,十日不出,釋之;再拘其妻,一宿而來。

公斷曰:「拘母十夜,留妻一宿,倚門之望何疏?結髮之情何厚?」

就市斬之。

於是首身者繼至,並遣歸業。

〔馮評〕

袁了凡曰:「宋世馭守令之寬,每以格外行事,法外殺人。

故不肖者或縱其惡,而豪傑亦往往得藉以行其志。

今守令之權漸消,自笞十至杖百僅得專決,而徒一年以上,必申請待報,往返詳駁,經旬累月。

於是文案益繁,而狴犴之淹系者亦多矣!」

子猶曰:「自彫蟲取士,資格困人,原未嘗搜豪傑而汰不肖,安得不輕其權乎?吾於是益思漢治之善也!」

【譯文】

宋朝人呂公弼(字寶臣,謚惠穆)是呂夷簡的兒子,他治理成都時,由於為政寬鬆,人們譏諷他處理政務不夠威嚴果斷。

有一名小兵犯法該打,他卻耍賴,說:「我寧可被殺,也不願挨打。」

呂公弼說:「鞭打是按國法,處死是你自願。」

於是下令先打後斬,〔太妙了!〕從此再也沒有人敢批評呂公弼無能。

宋朝人張詠(字復之,號乖崖,謚忠定)在崇一陽一為官時,有一次一名官員自府庫中走出,張詠見他鬢髮下夾帶一枚錢幣,經質問後,官員承認錢幣取自府庫。

張詠命人鞭打這名官員,官員生氣的說:「一枚錢幣有什麼了不起,竟然要鞭打我!諒你也只敢打我,總不能殺我吧?」

張詠提筆判道:「一天取錢一枚,千日後就已取得千枚,長時間的累積,即使繩索也能鋸斷木條,滴水也能貫穿石塊。」

寫完,親自提著劍走下台階,斬下那名官員的頭,然後再到府衙自我彈劾、陳述罪狀,崇一陽一百姓至今仍津津樂道此事。

張詠任益州知府時,有一名小吏冒犯張詠,張詠命人替他戴上刑具,小吏生氣的叫道:「你要我戴上刑具容易,但要我脫下就難了。」

張詠說:「我看不出要你脫下有何難處?」

說完就砍下仍戴著枷索的小吏腦袋,令其他官吏大驚。

〔馮評譯文〕

世上若少了這些有膽量、能果斷的官員,強橫小人更會無所不為了。

有名賊人在誤殺耕牛後畏罪逃逸,張詠答允賊人若出面自首就不再追究,但賊人卻一直不肯投案。

張詠拘留賊人的母親十天,見賊人仍不出面;就下令釋放他母親,又再拘留他妻子。

僅只一夜 ,賊人就出面投案。

張詠判道:「拘留母親十天不及妻子被捕一夜 ,為什麼母親養兒之恩如此淡薄、而夫妻結髮之情如此濃厚?」

於是在市集處斬賊人,其他被判死罪者聽說這事,紛紛出面自首。

張詠也實踐諾言,命他們各自返鄉為良民。

〔馮評譯文〕

袁了凡曾說:「宋朝時官員有很大的權限,因此常能視當時狀況,不按律法行事,固然不肖的官員往往會仗權橫行,然而廉正的官員卻也往往能借權伸張正義。

時至今日,官員權限日益削減,對於人犯只能判處十到一百的鞭打,至於一年以上的徒刑,就必須申報上級,公文的往返又得耗上數十天,甚至好幾個月。

於是文書更加繁重,而獄中也就人滿為患了。

我認為,自從以八股取士後,用官的資格受到種種限制,但並沒有因此拔取英才,同時淘汰不肖者,所以怎麼不日益削減官吏的權限呢?看到這種情形,我更加懷念漢朝盛世的時代了。

475、黃蓋 況鍾

【原文】

黃蓋嘗為石城長。

石城吏特難檢御,蓋至,為置兩掾,分主諸曹,教曰:「令長不德,徒以武功得官,不諳文吏事。

今寇未平,多軍務,一切文書,悉付兩掾,其為檢攝諸曹,糾摘謬誤。

若有奸欺者,終不以鞭樸相加!」教下,初皆怖懼恭職,久之,吏以蓋不治文書,頗懈肆。

蓋微省之,得兩掾不法各數事,乃悉召諸掾,出數事詰問之,兩掾叩頭謝,蓋曰:「吾業有敕,終不以鞭樸相加,不敢欺也。」

竟殺之,諸掾自是股慄,一縣肅清。

況鐘,字伯律,南昌人,始由小吏擢為郎,以三楊特薦為蘇州守。

宣廟賜璽書,假便宜。

初至郡,提控攜文書上,不問當否,便判「可」。

吏藐其無能,益滋弊竇。

通判趙忱百方凌侮,公惟「唯唯」。

既期月,一旦命左右具香燭,呼禮生來,僚屬以下畢集,公言,有敕未宣,今日可宣之:內有「僚屬不法,逕自拿問」之語,於是諸吏皆驚。

禮畢,公升堂,召府中胥,聲言「某日一事,爾欺我,竊賄若干,然乎?某日亦如之,然乎?」

群胥駭服,公曰:「吾不耐多煩,命裸之,俾隸有力者四人,舁一胥擲空中。

立斃六人,陳一屍一於市。

上下股慄,蘇人革面。

〔馮述評〕

蓋武人,鍾小吏,而其作用如此。

此可以愧口給之文人,矜莊之大吏矣!

王晉溪云:

「司衡者,要識拔真才而用之,甲未必優於科,科未必皆優於貢,而甲與科、貢之外,又未必無奇才異能之士。

必試之以事,而後可見。

如黃福以歲貢,楊士奇以儒士,一胡一 儼以舉人,此皆表表名臣也。

國初,馮堅以典史而推都御史,王興宗以直廳而歷布政使,唯為官擇人,不為人擇官,所以能盡一世人才之用耳!」

況守時,府治被火焚,文卷悉燼,遺火者,一吏也。

火熄,況守出坐礫場上,呼吏痛杖一百,喝使歸捨,亟自草奏,一力歸罪己躬,更不以累吏也。

初吏自知當死,況守歎曰:「此固太守事也,小吏何足當哉!」奏上,罪止罰俸。

公之周旋小吏如此,所以威行而無怨。

使以今人處此,即自己之罪尚欲推之下人,況肯代人受過乎?公之品,於是不可及矣!

【譯文】

黃蓋(三國吳人,字公覆,赤壁之役曾建議用火攻而大破曹操)早年時曾當過石城長,而石城的屬吏是出了名的難以統領管束。

黃蓋到任後,就設置兩處,統領各部門。

黃蓋召集所有僚屬說:「我的德行淺薄,是由立戰功而得官職,所以根本不懂公文及官一場應對,今天賊寇尚未剷平,軍務繁重,所以一切文書全一交一 付兩處處理,並負責督導各部門,糾舉僚屬失誤,若有人敢敷衍欺瞞,雖不致鞭打,但後果自行負責。」

命令宣佈後,剛開始各僚屬還能盡忠職守,時間久了,有些屬吏認為黃蓋看不懂公文,就開始怠惰放肆。

黃蓋略加注意後,發覺兩處各有幾件不法情事,於是召集所有僚屬,舉出不法情事,兩處長嚇得叩頭認錯,黃蓋說:「我早就有話在先,不打你們、但後果自行負責,沒想到你們還是敢欺瞞我。

什麼後果?今天告訴你們,就是砍頭!」

說完,下令斬首,從此僚屬再也不敢為惡行不法事。

況鍾字伯律,是南昌人,最初由一名小吏擢升為郎官,最後由於楊士奇、楊溥、楊榮的推薦,當上蘇州太守,宣宗曾賜他璽書,准他可持璽書變通行事。

況鍾初到任時,每天帶著璽書辦公,不問事件對否,一律批示「可以」。

所以屬吏都認為他無能,瞧不起他,以致諸弊叢生。

當時的通判(官名,掌錢谷獄訟之事)趙忱,更是對他百般嘲弄。

但況鍾卻仍頻頻點頭稱是。

況鍾到任滿一個月後,一天,命左右準備香燭並召來禮官,命全體僚屬集合,表示太守有事宣佈,行禮完畢後,況鍾召來府中書記官,厲聲質問一名屬吏,某日發生某事,你背著我曾收受賄款若干,可有此事?某日也是如此,對嗎?群吏不由既怕又服,況鍾說:「我這個人最沒耐性。」

說完,命人剝下貪吏衣服,再命四名力士,將一名貪吏拋舉空中。

共處死六人,將一屍一首陳列市集。

全州人心大驚,不敢再有不法之事發生,

〔馮評譯文〕

武將出身的黃蓋、小吏出身的況鐘,他們的行事作為,足以使只知逞口舌之能的文人羞慚,使身居高位的大員警惕。

王晉溪曾說:

「在上位者要能辨識人才而任用,文科未必優於武科,中科舉未必優於中貢舉,而除科貢取士之外,也未必找不到其他的奇才異能之士。

但是否是人才,一定要經由事實的驗證才能得知。

如黃福(明朝人,字如錫,號後樂翁,卒謚忠宣)是歲貢舉人,楊士奇(明朝人,謚文貞)是大學士,一胡一 儼(明朝人,字若思,號頤庵)是舉人,他們都是明朝赫赫有名的大臣。

明朝初年馮堅以典史推舉為都御史,王興宗以直隸廳屬吏擢升為布政使,他們都是依官職來擇取適當的人才,不是依人情來分派官職,所以才能人盡其才。

當況鍾任太守時,府衙遭火焚燬,所有文卷付之一炬,縱火者是一名小吏,火勢撲滅後,況鍾坐在瓦礫堆中,命人痛打那名小吏一百鞭,然後喝令小吏回家去。

小吏離去後,況鍾就急忙擬表上奏,一力承擔火災的過失,對那名縱火的小吏卻隻字未提。

當初那名小吏料想自己是死定了,況鍾曾歎氣的說:「這本就是太守該負的責任,一名小吏如何能承當呢?」

奏表呈上後,皇帝只下令裁減俸祿,況公對待一名小吏尚且如此,所以雖然行事威嚴,但從未招致民怨,如果換成現在的人,即使是自己的過失,尚且還想將過失推諉別人,更何況是替一人受過呢,況公的人品非普通人能及。

476、宗澤

【原文】

金寇犯闕,鑾輿南幸。

賊退,以宗公汝霖尹開封。

初至,而物價騰貴,至有十倍於前者。

郡人病之,公謂參佐曰:「此易事,自都人率以飲食為先,當治其所先,緩者不憂於平也。」

密使人問米麥之值,且市之。

計其值,與前此太平時初無甚增,乃呼庖人取面,令作市肆籠餅大小為之,乃取糯米一斛,令監軍使臣如市酤醞酒,各估其值,而籠餅枚六錢,酒每觚七十足,出勘市價。

則餅二十,酒二百也,公先呼作坊餅師至,諷之曰:「自我為舉子時來京師,今三十年矣,籠餅枚七錢,而今二十,何也,豈麥價高倍乎?」

餅師曰:「自都城經亂以來,米麥起落,初無定價,因襲至此,某不能違眾獨減,使賤市也。」

公即出兵廚所作餅示之,且語之曰:「此餅與汝所市重輕一等,而我以目下市直,會計薪面工值之費,枚止六錢,若市八錢,則有二錢之息,今為將出令,止作八錢,敢擅增此價而市者,罪應處斬,且借汝頭以行吾令也。」

〔邊批:出令足矣,斬之效曹瞞故智,毋乃太甚?〕即斬以徇,明日餅價仍舊,亦無敢閉肆者。

次日呼官沽任修武至,訊之曰:「今都城糯米價不增,而酒值三倍,何也?」

任恐悚以對曰:「某等開張承業,欲罷不能,而都城自遭寇以來,外居宗室及權貴親屬私釀甚多,不如是無以輸納官曲之值與工役油燭之費也。」

公曰:「我為汝盡禁私釀,汝減值百錢,亦有利入乎?」

任叩額曰:「若爾,則飲者俱集,多中取息,足辦輸役之費。」

公熟視久之,曰:「且寄汝頭頸上,出率汝曹即換招榜,一觚止作百錢,是不患乎私醞之攙奪也!明日出令:「敢有私造麴酒者,捕至不問多寡,並行處斬」。」

於是傾糟破觚者不勝其數。

數日之間,酒與餅值既並復舊,其他物價不令而次第自減,既不傷市人,而商旅四集,兵民歡呼,稱為神明之政。

時杜充守北京,號「南宗北杜」雲。

〔馮述評〕

借餅師頭雖似慘,然禁私釀,平物價,所以令出推行全不費力者,皆在於此。

亦所謂權以濟難者乎?

當湖馮汝弼《祐山雜記》云:「甲辰凶荒之後,邑人行乞者什之三,逋負者什之九。

明年,本府趙通判臨縣催征,命選竹板重七斤、拶長三寸者,邑人一大恐,或誑行乞者曰:「趙公領府庫銀三千兩來賑濟,汝何不往?」

行乞者更相傳播,須臾數百人相率詣趙。

趙不容入,則叫號跳躍,一擁而進,逋負者隨之,逐隸人,毀刑具,呼聲震動。

趙惶懼莫知所措。

余與上莘輩聞變趨入,趙意稍安,延入後堂。

則擊門排闥,勢益猖獗。

問欲何為,行乞者曰:「求賑濟。」

逋負者曰:「求免征。」

趙問為首者姓名,余曰:「勿問也,知其姓名,彼慮後禍,禍反不測,姑順之耳。」

於是出免征牌,及縣備豆餅數百以進,未及門輒搶去,行乞者率不得食。

抵暮,余輩出,則號呼愈甚,突入後堂矣!趙慮有他變,逾牆宵遁。

自是民頗驕縱無忌。

又二月,太守郭平川應奎推為首者數人於法,即惕然相戒,莫敢復犯矣。

向使趙不嚴刑,未必致變;郭不正法,何由弭亂?寬嚴操縱,唯識時務者知之。」

【譯文】

宋朝金人進犯京師,皇帝跑到南方。

金人退兵後,宗汝霖(宗澤)奉命任開封府尹。

初到開封時,開封物價暴漲,價錢幾乎要比以前貴上十倍,百姓叫苦連天。

宗汝霖對諸僚屬說:「要平抑物價並非難事,先從日常飲食開始,等民生物資價格平穩後,其他的物價還怕不回跌嗎?」

於是暗中派人到市集購買米面,回來估算份量和價格,和以前太平時相差無幾。

於是召來府中廚役,命他製作市售的各種大小尺寸的糕餅,另外取來一斛(十斗)糯米,然後命人到市集購買一斛糯米所能釀成的酒,結果得到一個結論,每塊糕餅的成本是六錢,每觚酒是七十錢,但一般市價卻是糕餅二十錢,酒二百錢。

宗汝霖首先召來坊間制餅的師傅,質問他說:「從我中舉人後入京,到今天已經三十年了。

當初每塊糕餅七錢,現在卻漲到二十錢。

這是什麼原因,難道是谷價高漲了好幾倍?」

糕餅師傅說:「自從京師遭逢戰火後,米麥的漲跌並沒有一定,但糕餅價卻一直高居不下,我也不能擾亂市場,獨自降價。」

宗汝霖命人拿出廚役所做的糕餅,對那名師傅說:「這餅和你所賣餅的重量相同,而我以現今成本加上工資重新計算後,每塊糕餅的成本是六錢,如果賣八錢,那麼就有二錢的利潤,所以從今天開始我下令,每塊糕餅只能賣八錢,敢擅自加價者就判死罪,現在請借我你項上人頭,執行我的命令。」

說完下令處斬。

第二天,餅價回復舊價,也沒有任何一家商戶敢罷市。

再隔一天,宗汝霖召來掌官酒買賣的任修武,對他說:「現在京師糯米價格並沒有漲,但酒價卻漲了三倍,是什麼原因呢?」

任修武惶恐的答道:「自從京師遭金人入侵後,皇室及一般民間釀私酒的情形很猖獗,不加價無法繳納官稅及發放工人工資、油水等開支費用。」

宗汝霖說:「如果我為你取締私酒,而你減價一百錢,是否還有利潤呢?」

任修武叩頭說:「如果真能取締私酒,那麼民眾都會向我買酒,薄利多銷,應該足夠支付稅款及其他雜支開銷。」

宗汝霖審視他許久後,說:「你這顆腦袋暫且寄在你脖子上,你趕緊帶著你的手下,換貼公告酒價減一百錢,那你所擔心的私酒猖獗情形,就不會再危害你了。」

於是釀私酒者紛紛自動搗毀酒器。

第二天,宗威愍貼出告示:「凡敢私自釀酒者,一經查獲,不論數量多寡,一律處斬。」

短短幾天之內,餅與酒都恢復舊價,而其他的物價也紛紛下跌,既不干擾市場一交一 易,更吸引四地商人雲集,百姓不禁推崇為「神明之政」。

當時杜充(字公美)守北京,人稱「南宗北杜」。

〔馮評譯文〕

宗汝霖借糕餅師傅人頭的做法,雖然看來有些殘忍,但日後能禁釀私酒、平穩物價,命令得以完全徹底執行,毫不費力,都是因為有這事例在先。

這也正是所謂的「權以濟難」。

當湖人馮汝弼在《祐山雜記》中記載:

甲辰荒年過後,城中十人中就有三人靠乞討度日,而無力繳稅租者更高達九成。

府城趙通判到縣城催討租稅,城中百姓大為恐慌,有人故意散播謠言說:「趙公從府庫中領取了三千兩紋銀,用來賑濟縣城百姓,我們何不趕快去趙府領救濟呀?」

乞丐們口耳相傳,不一會兒,就有好幾百人相繼前往趙的住處。

趙命人驅趕群眾,氣丐們大聲叫跳,一擁而上,而欠稅者也隨之跟進,一時毆打屬隸,毀壞公物,喊聲震天。

趙這才心驚害怕,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與趙上莘聽說有暴動就急忙入城,趙這才稍感安心,請我們進入後堂。

而聚集的群眾卻不停的拍擊大門,大聲吼叫,聲勢更加猖獗。

問他們的目的,乞丐說:「要求救濟!」欠稅者說:「要求免除課稅。」

趙問他們帶頭者的姓名,我勸趙不要追問:「知道帶領者的姓名,萬一帶頭者顧慮官府日後追究,反而會為自己帶來災禍,現在不如暫時答應他們的要求。」

於是趙命人貼出免課稅的告示,並且準備了數百枚豆餅。

豆餅才運到門口,就被民眾搶取一空,大部份的乞丐仍然分不到食物。

快近傍晚時,群眾的吼叫聲愈來愈大,最後突破防衛闖入後堂。

趙怕發生其他暴動,就趁夜翻牆逃逸,自此暴民益發驕縱,難以約束。

兩個月後,太守郭平川將為首的暴民繩之以法後,其他暴民也就開始自我約束,不敢再任意滋事。

當初如果趙不用嚴刑鎮壓,或許不致產生暴動;而郭平川不將為首的暴民正法,暴亂就沒有敉平的一天。

如何能切確掌握寬嚴間的尺度,就只有深識時務者才能體會認識了。

477、楊守禮

【原文】

嘉靖間,直隸安州值地震大變,州人乘亂搶殺,目無官法。

上司聞風畏避,莫知所出。

楊少保南澗公〔諱守禮〕家食已二十餘年矣,先期出示,曉以朝廷法律。

越二日,亂如故,公乃升牛皮帳,用家丁,率地方知事者擊斬首亂四人,懸其頭於城四門,亂遂定。

〔李彥和〔樂〕云:〕

「公雖抱雄略,倘死生利害之念一萌於中,則不在其位而欲便宜行事,浩然之氣不索然餒乎?此豪傑大作用,難與拘儒道也。」

【譯文】

明朝嘉靖年間,安州發生大地震,州人趁亂殺人搶奪財物,無視官府律法的存在。

州官害怕暴亂擴散,竟棄職逃逸,不知去向。

楊少保南澗公(楊守禮)不居官職已二十多年,出面疏導暴民,並且向暴民解釋朝廷律法。

過了兩天,暴亂仍有增無減,楊公於是架起牛皮帳,率領家丁,會同地方知事者,在城中斬殺為首暴動的四名歹徒,並把他們的腦袋分別懸掛在四個城門上,終於平息了暴亂。

〔李評譯文〕

楊公雖有雄才偉略,但如果心中存有一絲死生利害的念頭,以當時他身無任何官職卻行官員之事,那麼那股代表正義的浩然之氣也就難以顯現了。

然而像楊公這等英雄豪傑式的做法,很難和固執不知變通的儒生談論。

478、蘇不韋

【原文】

東漢蘇不韋,父謙,嘗為司隸校尉,暠挾私忿論殺。

不韋時年十八,載喪歸鄉,瘞而不葬,仰天歎曰:「伍子胥獨何人也!」遂藏母武都山中,〔邊批:要緊。

〕變姓名,盡以家財募劍客,邀暠於諸陵間,不值。

久之,暠遷大司農。

時右校芻廥在寺北垣下,不韋與親從兄弟潛入廥中,夜則鑿地,晝則伏匿,如是則經月,遂達暠寢室。

出其床 下,會暠如廁,殺其妾及小兒,留書而去,〔邊批:好漢。

〕暠大驚,自是布棘於室,以板籍地,一夕九徙。

不韋知其有備,即日夜馳至魏郡,掘其父阜塚,取阜頭以祭父,又標之市曰:「李暠父頭。」

暠心痛不敢言,憤恚嘔血死。

不韋於是行喪,改葬父。

〔馮述評〕

郭林父論曰:「子胥猶見用強吳,憑闔閭之威,而蘇子力止匹夫,功隆重千乘,比子胥尤過雲。」

子猶曰:「李暠私忿不戢,辱及墓骨,妻子為戮,身亦隨之,為天下笑,可謂大愚!然能以私忿殺其父,而竟不能以官法治其子,何也?將俠士善藏,始皇之威,猶不行於博浪,況他人乎?顧子房事秘,無可物色,而茲留書標市,顯行其意,莫得而誰何之,不獨過子胥,且過子房矣!東漢尚節義,或憐其志節而庇護之未可知。

要之一夫含痛,不報不休,死生非所急也,不韋真傑士哉!」

楚悼王薨,貴戚大臣作亂,攻吳起。

起走之王一屍一而伏之,擊起之徒因射起並中王一屍一。

既葬,肅王即位,使令尹盡誅為亂者,坐起夷宗者七十家。

齊大夫與蘇秦爭一寵一 ,使人刺之,不死,殊而走,齊王求賊不得,蘇秦且死,乃謂齊王曰:「臣即死,車裂臣以徇於市,曰:「蘇秦作亂於齊。」

如此則臣之賊必得矣。」

於是如其言,而殺蘇秦者果自出,齊王因而誅之。

若起與秦,身死而能以術自報其仇,智更足多矣。

【譯文】

東漢人蘇不韋的父親蘇謙,曾當過司隸校尉。

大司農李暠(性貪狠暴虐)由於跟蘇謙有私怨,竟誣告蘇謙,使蘇謙含冤處斬。

那時蘇不韋才十八歲,含淚奉迎父親的遺體回鄉,當他父親靈樞下葬時,沒有舉行任何儀式,僅僅仰天長歎說:「難道天下就只有一位伍子胥(春秋楚人,名員,父兄皆遭平王所殺,子胥投奔吳王,佐闔閭伐楚,破楚都,時平王已死,子胥掘墓鞭一屍一,以報父兄仇)嗎?」

於是他就把母親安頓在武都山中,然後隱姓埋名,散盡家財來招募劍客,等候李暠到諸陵參拜,但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下手。

不久李暠調任為大司農,手下一名右校官名芻就住在衙門北側,跟蘇不韋的拜把兄弟很要好。

於是蘇不韋等人就潛伏在芻家中,為避人耳目,他們白天休息,利用夜晚挖掘地道,大約經過一個多月,終於打通一條通往李暠寢室的地道,不巧李暠正好如廁,於是蘇不韋只好殺死他的侍妾和兒子,然後留下一封信。

李暠回房之後大驚失色,但是又找不出兇手,只好在屋舍四周佈滿荊棘,並在地面鋪上木板,一夜 之間竟然換九個地方睡覺。

蘇不韋見李暠有所防備,就連夜前往魏郡,挖開李暠父親的墳墓,砍下李父的頭,來祭奠自己的父親,然後在李父頭上寫上「李暠之父」四個大字,掛在城內。

李暠看了,痛楚萬分,氣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竟因激憤,當場吐血而死。

這時蘇不韋才為父親補行喪禮,改葬在祖墳。

〔馮評譯文〕

郭林父曾評論說:

「伍子胥利用強吳,憑借吳王闔閭的威猛,費盡千辛萬苦才報得殺父之仇,而蘇不韋僅憑一人之力,事功卻凌駕位高權重的大臣之上,可見他的才幹超過伍子胥。

李暠由於挾怨誣告,竟禍延妻子兒女,並且辱及父親一屍一骨,到最後自己也被氣得吐血而死,成為天下人的笑柄,真是愚不可及!

然而既挾私怨害死蘇不韋的父親,為什麼不利用權勢置蘇不韋於死地呢?這是俠士善於藏蔽自己,就好比以秦始皇的權勢仍無法躲過張良博浪沙的一擊,又何況其他人呢?

然而張良刺殺秦始皇,是在高度機密的情況下進行,所以始終無法找到兇手,但蘇不韋卻曾故意留下一封信,更把李暠父親的頭顱懸市示眾,可見他的一切行為都是公然的。

而李暠卻對他無可奈何,他的膽識不僅超過伍子胥,而且也還在張良之上。

東漢時代特別重節義,是不是有人因激賞蘇不韋的志節,而處處設法庇護他就不得而知了。

要知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蘇不韋置生死於度外,不愧是豪傑孝子。

楚悼王死後,楚國的貴族們就發兵攻打吳起,吳起趴在悼王的遺體上痛哭,追殺吳起的一黨一 人,用箭射殺吳起時,也射中悼王的遺體。

在悼王的喪期滿後,即位的肅王就下令處死所有發兵的貴族,結果竟有七十家貴族滿門抄斬。

此外,齊國大夫與蘇秦爭一寵一 ,齊大夫派人暗殺蘇秦,蘇秦負傷逃逸,齊王一直抓不到兇手。

蘇秦臨死時對齊王說:「我就要死了,請大王處我車裂重刑,並且公開列舉我的罪狀,就說「蘇秦在齊一陰一謀叛亂,因而處以五馬分一屍一的極刑」,如此,必能誘出殺我的兇手。」

於是齊王就照蘇秦的遺言去做,果然抓到刺殺蘇秦的兇手,被齊王處死。

吳起和蘇秦,在明知自己必死之前,都能運用智慧為自己報仇,哪怕在死後。

真不愧是足智多謀之士!

479、張詠 柳仲途

【原文】

張詠少學劍,客長安旅次,聞鄰家夜哭。

叩其故,此人游宦遠郡,嘗私用官錢,為僕夫所持,強要其長女為妻。

詠明日至其門,一陽一假僕往探一親。

僕遲遲,強之而去。

導馬出城,至林麓中,即疏其罪。

僕倉惶間,詠以袖椎揮之,墜崖而死。

歸曰:「盛價已不復來矣,速歸汝鄉,後當謹於事也。」

柳仲途赴舉時,宿驛中,夜聞婦人哭聲,乃臨淮令之女。

令在任貪墨,委一僕主獻納,及代還,為僕所持,一逼一娶其女。

柳訪知之,明日謁令,假此僕一日。

僕至柳室,即令往市酒果。

夜闌,呼僕叱問,即奮匕首殺而烹之。

翌日,召令及同捨飲,云「共食衛肉」。

飲散亟行,令追謝,問僕安在,曰:「適共食者是也。」

〔馮述評〕

亦智亦俠,絕似《水滸傳》中奇事。

張詠未第時,嘗遊蕩一陰一,縣令饋與束帛萬錢,詠即負之而歸。

或謂此去遇夜,坡澤深奧,人煙疏闊,可俟徒伴偕行。

詠曰:「秋暮矣,親老未授衣。」

但捽一短劍去。

行三十餘里,止一孤店,唯一翁洎二子,夜始分,其子呼曰:「雞已鳴,秀才可去矣。」

詠不答,即推戶,詠先以床 拒左扉,以手拒右扉,其子既呼不應,即排闥。

詠忽退立,其子閃身入,詠其首斃之,少時,次子又至,如前,復殺之,詠持劍視翁,翁方燎火爬癢,復斷其首,老幼數人,並命於室,乃縱火,行二十餘里,始曉,後來者相告曰:「前店失火,舉家被焚也,)事亦奇,因附之。

【譯文】

宋朝人張詠年輕時,曾拜陳希夷(陳搏)為師學習 劍術。

客居長安時,有天夜裡聽見隔壁有人號哭,不由心生好奇,叩門問原因,原來隔鄰的主人是一名奉派異鄉任官的官員,因曾私自挪用公款,被手下僕役發覺,自此一直受惡僕要挾,甚至要強娶他女兒為妻。

張詠瞭解事情真相後,第二天故意來到官員家拜訪,假意要商借一名僕役陪他探訪親戚,幾經催促,那惡僕才勉強隨張詠上路。

兩人騎馬出城後,行經一處山崖邊,這時張詠一一數落惡僕罪狀,趁惡僕震驚分神時,抽出袖中木棍朝惡僕揮去,惡僕當場墜崖而死。

張詠回城後對那官員說:「你因貪一污所付的代價已經夠了,趕緊辭官回到你的家鄉吧,以後做人行事要謹慎小心點。」

柳仲途赴京考舉人時,夜宿驛站,一晚聽見有婦人啼哭,原來啼哭的女子是臨淮令的女兒。

臨淮令在任內因酷愛前人遺墨,曾命人獻墨,因而被手下僕役要脅,現在竟要強娶他女兒。

柳仲途問明原因後,第二天拜謁令長,並故意懇請令長答應商借一名僕役。

僕役來到柳仲途的住所,柳仲途命僕役到市集買來酒菜蔬果,夜晚人靜時叫來那名惡僕,大聲叱喝他的罪狀,說完擲出匕首,將惡僕殺了並且煮成肉湯。

第二天,邀請令長前來飲酒吃菜,等酒宴結束後,令長一再向柳仲途道謝,並詢問僕人下落,柳仲途這才說:「剛才我們所吃的,就是那惡僕啊!」

〔馮評譯文〕

這兩則誅殺惡僕的故事情節,充滿智慧俠情,像透了《水滸傳》中的故事。

張詠在未中舉人前,有次曾遊歷雁蕩山,縣令送他一束布帛及一萬錢,張詠把布泉錢財背在身上準備返鄉。

有人勸張詠,天色已暗,再加上路險坡滑,人煙稀少,不如等有伴同行時再上路。

張詠說:「已是深秋了,我衣裳單薄,還是立即起程的好。」

於是張詠帶著一柄短劍,背上行囊就出發了。

走了三十多里路,來到一家小店,店中住著一位老頭和他兩個兒子。

半夜,張詠聽到老頭的大兒子大叫說:「雞已在啼了,秀才你可以到一陰一間去了。」

張詠沒有答話,先用床 擋住左邊那扇門,再用手堵住右邊門,那大兒子見張詠不答話,就用力推門,這時張詠突然把身子側向一邊,大兒子沒站穩摔進屋內,張詠一刀砍下他腦袋;一會兒,老頭的小兒子又來了,張詠也如法炮製將他殺了;接著張詠拿著劍走到大廳,只見老頭正悠哉的一邊升火一邊搔癢,於是張詠也一劍殺了老頭。

張詠連殺三人後,便放火燒了客店,再走了二十多里路,這時天才剛亮。

後來路過此地的人曾對張詠說:「前面有家客店失火,一家三口全被燒死。」

也算是奇事一樁,所以我附記在這裡。

480、竇建德

【原文】

夏主竇建德微時,有劫盜夜入其家,建德知之,立戶下,連殺三盜,余盜不敢入。

呼取其一屍一,建德曰:「可投繩下系取去。」

盜投繩而下,建德乃自系,使盜曳出,捉刀躍起,復殺數盜。

由是益知名,以誅盜為戲。

【譯文】

夏主竇建德(隋朝人,曾據饒一陽一自稱長樂王,後被越王侗封為夏王。

王世充廢侗後,建德稱帝,國號夏,被李世民所擒殺)年輕時,有一天夜裡盜匪闖入他家。

竇建德發覺後,站在窗下,接連殺了三名盜匪。

其他盜匪一見,嚇得不敢進屋,只在屋外懇求將他們同伴的一屍一體還給他們。

竇建德說:「你們丟下繩索,讓我綁上一屍一首呀。」

盜匪扔下繩索,竇建德卻將繩索綁在自己身上,當盜匪用力拉過牆頭時,竇建德立即反身跳起,就這樣又殺了好幾名盜匪。

從此更加出名,拿殺強盜當開玩笑一樣。

48!」、陳星卿

【原文】

嘉定、青浦之間有村焉。

陳星卿者,年少高才,貧不遇,訓蒙村中,人未之奇也。

村有寡一婦 ,屋數間,田百餘畝,有子方在抱。

侄欺之,一陰一獻其產於勢家子,得蠅頭,遁去。

勢家子擇吉往閱新莊,而先期使干僕持告示往逐寡一婦 。

寡一婦 不知所從來,抱兒泣於門,鄉人俱憤憤,而愛莫能助。

星卿適過焉,叩得其故,謂鄰人曰:「從吾計,保無恙。」

鄰人許之,令寡一婦 謹避他處,明日,勢家子御遊船,門客數輩,簫鼓競發,從天而下,既登岸,指揮灑掃,懸匾,召諭諸佃,粗畢,往田間布席野飲,星卿率鄉之強有力者風雨而至,舉槍樁其舟,舟人出不意,奔告主人。

主人趨舟,舟既沉矣,〔邊批:快。

〕遙望新莊,所懸匾已碎於街,眾洶洶索鬥,乃懼而竄,方召主文謀訟之,而縣牒已下,〔邊批:又快。

〕蓋嘉定新令韓公頗以扶抑為己任,星卿率其鄰即日往控,呈詞既美,情復慘激,使捕衙往視,則匾及舟在焉,勢家子使人居間,終不聽,竟置諸干僕及寡一婦 之侄於法,寡一婦 鬻其產而他適,星卿遂名重郡邑間。

張君山談,是萬曆年間事。

〔馮評〕

郡中得星卿數輩,勢家子不復橫矣。

保小民,亦所以保大家也。

雖然,星卿之敢於奮臂者,乘新令扶抑之始,用其膽氣耳,星卿亦可謂智矣!

【譯文】

嘉定、青浦之間有個小村落,住著一位叫陳星卿的年輕人,他雖是青年才俊,但一直懷才不遇,所以生活貧困,平日靠在村中教人讀書一習一 字維生,一般村民也看不出他有異於常人的地方。

村裡有位寡一婦 ,名下有幾間屋舍及百來畝田地,還有一名在襁褓中的兒子。

寡一婦 有個侄兒不知上進,為了貪圖蠅頭小利,竟暗中將寡一婦 房舍田產獻給當地有權勢的惡霸。

惡霸選了個吉日前往接收新產業,事先命手下拿著權狀要寡一婦 搬離,寡一婦 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只好抱著兒子,站在門外號哭。

鄉人知道此事後,都為寡一婦 感到憤憤不平,卻又愛莫能助。

正巧陳星卿經過此地,問明原因,對鄰人說:「只要肯聽我的話,保證寡一婦 能保住她的的產業。」

鄰人點頭表示願意。

陳星卿要寡一婦 先暫時住在外地。

第二天,惡霸帶著狐群狗一黨一 搭乘遊船,鼓樂齊奏,彷彿從天而降。

上岸後,指揮僕人打掃屋舍,並懸掛匾額,在召集佃農訓話完畢後,一群人便到鄉間席地野宴。

陳星卿帶領一批強壯的村夫,如疾風暴雨般的來到岸邊,拿著木槳搗毀船隻,船夫在倉皇中飛奔告知主人,等到主人趕到岸邊時,船早已沉入水中了。

惡霸遠望田莊,只見所懸掛的匾額已被人砸爛,又見街上眾人氣勢洶洶的拿著繩索朝他走來,於是害怕的拔腳就跑。

正想召來師爺謀求對策時,縣府的公文已然下達,原來新上任的縣令韓公,以伸張正義為己任,陳星卿率領村民在毀船後,立即趕往官府投訴,訴狀用辭典雅,情節感人,縣令於是命衙役前去查證,見扁額及船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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