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榮辱(+翻譯):憍洩者,人之殃也;恭儉者,偋五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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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榮辱(+翻譯)

荀子

榮辱(+翻譯)

【原文】

憍洩者,人之殃也;恭儉者,偋五兵也。

雖有戈矛之刺,不如恭儉之利也。

故 與人善言,暖於布帛;傷人之言,深於矛戟。

故薄薄之地,不得履之,非地不安也, 危足無所履者,凡在言也。

巨塗則讓,小塗則殆,雖欲不謹,若雲不使。

快快而亡者、怒也,察察而殘者、忮也,博而窮者、訾也,清之而俞濁者、口 也,豢之而俞瘠者、交也,辯而不說者、爭也,直立而不見知者、勝也,廉而不見 貴者、劌也,勇而不見憚者、貪也,信而不見敬者、好剸行也。

此小人之所務,而 君子之所不為也。

斗者,忘其身者也,忘其親者也,忘其君者也。

行其少頃之怒,而喪終身之軀, 然且為之,是忘其身也;家室立殘,親戚不免乎刑戮,然且為之,是忘其親也;君 上之所惡也,刑法之所大禁也,然且為之,是忘其君也。

憂忘其身,內忘其親,上 忘其君,是刑法之所不捨也,聖王之所不畜也。

一乳一彘觸虎,一乳一狗不遠遊,不忘其親 也。

人也,憂忘其身,內忘其親,上忘其君,則是人也,而曾狗彘之不若也。

凡斗者,必自以為是,而以人為非也。

己誠是也,人誠非也,則是己君子,而 人小人也;以君子與小人相賊害也,憂以忘其身,內以忘其親,上以忘其君,豈不 過甚矣哉!是人也,所謂以狐父之戈钃牛矢也。

將以為智邪?則愚莫大焉;將以為 利邪?則害莫大焉;將以為榮邪?則辱莫大焉;將以為安邪?則危莫大焉。

人之有 鬥,何哉?我欲屬之狂惑疾病邪?則不可,聖王又誅之。

我欲屬之鳥鼠禽一獸邪?則 又不可,其形體又人,而好惡多同。

人之有鬥,何哉?我甚醜之。

有狗彘之勇者,有賈盜之勇者,有小人之勇者,有士君子之勇者。

爭飲食,無 廉恥,不知是非,不辟死傷,不畏眾強,牟牟然惟利飲食之見,是狗彘之勇也。

為 事利,爭貨財,無辭讓,果敢而振,猛貪而戾,牟牟然惟利之見,是賈盜之勇也。

輕死而暴,是小人之勇也。

義之所在,不傾於權,不顧其利,舉國而與之不為改視, 重死持義而不橈,是士君子之勇也。

鯈魾者,浮陽之魚也,胠於沙而思水,則無逮矣。

掛於患而思謹,則無益矣。

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怨人者窮,怨天者無志。

失之己,反之人,豈不迂 乎哉!

榮辱之大分,安危利害之常體:先義而後利者榮,先利而後義者辱;榮者常通, 辱者常窮;通者常制人,窮者常制於人:是榮辱之大分也。

材愨者常安利,蕩悍者 常危害;安利者常樂易,危害者常憂險;樂易者常壽長,憂險者常夭折:是安危利 害之常體也。

夫天生蒸民,有所以取之:志意致修,德行致厚,智慮致明,是天子之所以取 天下也。

政令法,舉措時,聽斷公,上則能順天子之命,下則能保百姓,是諸侯之 所以取國家也。

志行修,臨官治,上則能順上,下則能保其職,是士大夫之所以取 田邑也。

循法則、度量、刑辟、圖籍、不知其義,謹守其數,慎不敢損益也;父子 相傳,以持王公,是故三代雖亡,治法猶存,是官人百吏之所以取祿職也。

孝弟原 愨,軥錄疾力,以敦比其事業,而不敢怠傲,是庶人之所以取暖衣飽食,長生久視, 以免於刑戮也。

飾邪說,文一奸一言,為倚事,陶誕突盜,惕悍憍暴,以偷生反側於亂 世之間,是一奸一人之所以取危辱死刑也。

其慮之不深,其擇之不謹,其定取捨楛僈, 是其所以危也。

材一性一知能,君子小人一也;好榮惡辱,好利惡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若其 所以求之之道則異矣:小人也者,疾為誕而欲人之信己也,疾為詐而欲人之親己也, 禽一獸之行而欲人之善己也;慮之難知也,行之難安也,持之難立也,成則必不得其 所好,必遇其所惡焉。

故君子者,信矣,而亦欲人之信己也;忠矣,而亦欲人之親 己也;修正治辨矣,而亦欲人之善己也;慮之易知也,行之易安也,持之易立也, 成則必得其所好,必不遇其所惡焉。

是故窮則不隱,通則大明,身死而名彌白。

小 人莫不延頸舉踵而願曰:「知慮材一性一,固有以賢人矣。」

夫不知其與己無以異也。

則君子注錯之當,而小人注錯之過也。

故孰察小人之知能,足以知其有餘,可以為 君子之所為也。

譬之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

是非知能材一性一然也,是注錯 習俗之節異也。

仁義德行,常安之術也,然而未必不危也;污僈突盜,常危之術也, 然而未必不安也。

故君子道其常,而小人道其怪。

凡人有所一同:饑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 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

目辨白黑美惡,耳辨聲音清濁,口辨酸 鹹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體膚理辨寒暑疾養,是又人之所常生而有也,是無待而 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

可以為堯禹,可以為桀跖,可以為工匠,可以為農賈, 在埶注錯習俗之所積耳。

是又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

為堯禹則常安榮,為桀跖則常危辱;為堯禹則常愉佚,為工匠農賈則常煩勞;然而 人力為此,而寡為彼,何也?曰:陋也。

堯禹者,非生而具者也,夫起於變故,成 乎修為,待盡而後備者也。

人之生固小人,無師無法則唯利之見耳。

人之生固小人, 又以遇亂世,得亂俗,是以小重小也,以亂得亂也。

君子非得埶以臨之,則無由得 開內焉。

今是人之口腹,安知禮義?安知辭讓?安知廉恥隅積?亦呥呥而嚼,鄉鄉 而飽已矣。

人無師無法,則其心正其口腹也。

今使人生而未嘗睹芻豢稻粱也,惟菽 藿糟糠之為睹,則以至足為在此也,俄而粲然有秉芻豢稻梁而至者,則瞲然視之曰: 此何怪也?彼臭之而嗛於鼻,嘗之而甘於口,食之而安於體,則莫不棄此而取彼矣。

今以夫先王之道,仁義之統,以相群居,以相持養,以相藩飾,以相安固邪。

以夫 桀跖之道,是其為相縣也,幾直夫芻豢稻梁之縣糟糠爾哉!然而人力為此,而寡為 彼,何也?曰:陋也。

陋也者,天下之公患也,人之大殃大害也。

故曰:仁者好告 示人。

告之、示之、一靡一之、儇之、鈆之、重之,則夫塞者俄且通也,陋者俄且僩也, 愚者俄且知也。

是若不行,則湯武在上曷益?桀紂在上曷損?湯武存,則天下從而 治,桀紂存,則天下從而亂。

如是者,豈非人之情,固可與如此,可與如彼也哉!

人之情,食慾有芻豢,衣欲有文繡,行欲有輿馬,又欲夫余財蓄積之富也;然 而窮年累世不知不足,是人之情也。

今人之生也,方知畜雞狗豬彘,又蓄牛羊,然 而食不敢有酒肉;余刀布,有囷窌,然而衣不敢有絲帛;約者有筐篋之藏,然而行 不敢有輿馬。

是何也?非不欲也,幾不長慮顧後,而恐無以繼之故也?於是又節用 御欲,收歛蓄藏以繼之也。

是於己長慮顧後,幾不甚善矣哉!今夫偷生淺知之屬, 曾此而不知也,糧食大侈,不顧其後,俄則屈安窮矣。

是其所以不免於凍餓,一操一瓢 囊為溝壑中瘠者也。

況夫先王之道,仁義之統,詩書禮樂之分乎!彼固為天下之大 慮也,將為天下生民之屬,長慮顧後而保萬世也。

其流長矣,其溫厚矣,其功盛姚 遠矣,非順孰修為之君子,莫之能知也。

故曰:短綆不可以汲深井之泉,知不幾者 不可與及聖人之言。

夫詩書禮樂之分,固非庸人之所知也。

故曰:一之而可再也, 有之而可久也,廣之而可通也,慮之而可安也,反鈆察之而俞可好也。

以治情則利, 以為名則榮,以群則和,以獨則足,樂意者其是邪!

夫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是人情之所同欲也;然則從人之欲,則埶不能容,物 不能贍也。

故先王案為之制禮義以分之,使有貴賤之等,長幼之差,知愚能不能之 分,皆使人載其事,而各得其宜。

然後使谷祿多少厚薄之稱,是夫群居和一之道也。

故仁人在上,則農以力盡田,賈以察盡財,百工以巧盡械器,士大夫以上至於公侯, 莫不以仁厚知能盡官職。

夫是之謂至平。

故或祿天下,而不自以為多,或監門御旅, 抱關擊柝,而不自以為寡。

故曰:「斬而齊,枉而順,不同而一。」

夫是之謂人倫。

詩曰:「受小共大共,為下國駿蒙。」

此之謂也。

【翻譯】

驕傲輕慢,是人的禍殃;恭敬謙遜,可以屏除各種兵器的殘殺,可見即使有戈矛的尖刺,也不如恭敬謙遜的厲害。

所以和別人說善意的話,比給他穿件衣服還溫暖;用惡語傷人,就比矛戟刺得還深。

所以磅礡寬廣的大地,不能踩在它上面,並不是因為地面不安穩;踮著腳沒有地方可以踩下去的原因,都在於說話傷了人啊。

大路很擁擠,小路又危險,即使想不謹慎,又好像有什麼迫使其非謹慎不可。

痛快一時卻導致死亡的,是由於忿怒;明察一切而遭到殘害的,是由於嫉妒;知識淵博而處境困厄的,是由於譭謗;想要澄清而愈來愈混沌,是由於口舌;供養款待別人而交情越來越淡薄,是由於待人接物不當;能言善辯而不被人喜歡,是由於好爭執;立身正直而不被人理解,是由於盛氣凌人;方正守節而不受人尊重,是由於尖刻傷人;勇一猛無比而不受人敬畏,是由於貪婪;恪守信用而不受人尊敬,是由於喜歡獨斷專行。

這些都是小人所幹的,是君子所不幹的。

鬥毆的人,是忘記了自己身一體的人,是忘記了自己親人的人,是忘記了自己君主的人。

發洩他一時的忿怒,將喪失終身的軀體,然而還是去搞鬥毆,這便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一體;家庭立刻會遭到摧一殘,親戚也不免受刑被殺,然而還是去搞鬥毆,這便是忘記了自己的親人;鬥毆是君主所厭惡的,是刑法所嚴格禁止的,然而還是去搞鬥毆,這便是忘記了自己的君主。

就可憂慮的事來說,是忘記了自身;從家庭內部來說,是忘記了親人;對上來說,是忘記了君主;這種人是刑法所不能放過的,也是聖明的帝王所不容的。

哺一乳一的母豬不去觸犯老虎,喂一奶一的母狗不到遠處遊逛,這是因為它們沒忘記自己的親骨肉啊。

作為一個人,就可憂慮的事來說,忘記了自身;從家庭內部來說,忘記了親人;對上來說,忘記了君主;這種人啊,就連豬狗也不如了。

凡是鬥毆的人,一定認為自己是對的而認為別人是錯的。

自己如果真是對的,別人如果真是錯的,那麼自己就是君子而別人就是小人了。

以君子的身份去和小人互相殘害,就可憂慮的事來說,是忘記了自身;從家庭內部來說,是忘記了自己的親人;對上來說,是忘記了自己的君主;這難道不是錯得太厲害了麼?這種人,就是平常所說的用狐父出產的利戈來斬牛屎。

要是看作聰明吧,其實沒有比這更愚蠢的了;要是看作有利吧,其實沒有比這更有害的了;要是看作光榮吧,其實沒有比這更恥辱的了;要是看作安全吧,其實沒有比這更危險的了。

人們有鬥毆的行為,到底為了什麼呢?我想把這種行為歸屬於瘋狂、惑亂等一精一神病吧,但又不可以,因為聖明的帝王還是要處罰這種行為的;我想把他們歸到鳥鼠禽一獸中去吧,但也不可以,因為他們的形體還是人,而且一愛一憎也大多和別人相同。

人們會發生鬥毆,究竟是為了什麼呢?我認為這種行為是很醜惡的。

有狗和豬的勇敢,有商人和盜賊的勇敢,有小人的勇敢,有士君子的勇敢。

爭喝搶吃,沒有廉恥,不懂是非,不顧死傷,不怕眾人的強大,眼紅得只看到吃喝,這是狗和豬的勇敢。

做事圖利,爭奪財物,沒有推讓,行動果斷大膽而振奮,心腸兇猛、貪婪而暴戾,眼紅得只看見財利,這是商人和盜賊的勇敢。

不在乎死亡而行為暴虐,是小人的勇敢。

合乎道義的地方,就不屈服於權勢,不顧自己的利益,把整個國家都給他他也不改變觀點,雖然看重生命、但堅持正義而不屈不撓,這是士君子的勇敢。

白鰷,是喜歡浮在水面上曬太陽的魚兒;但擱淺在沙灘上再想得到水,就來不及了。

困在災禍之中再想小心謹慎,就毫無裨益了。

有自知之明的人不怪怨別人,懂得命運的人不埋怨老天;怪怨別人的人就會走投無路,埋怨老天的人是沒有見識。

錯誤在自己身上,卻反而去責求別人,豈不是繞遠了嗎?

光榮和恥辱的主要區別、安危利害的一般情況是:先考慮道義而後考慮利益的就會得到光榮,先考慮利益而後考慮道義的就會受到恥辱;光榮的人常常通達,恥辱的人常常窮困;通達的人常常統治人,窮困的人常常被人統治:這就是光榮和恥辱的主要區別。

有才能而又謹慎的人常常安全得利,放一蕩凶悍的人常常危險受害;安全得利的人常常快樂舒坦,危險受害的人常常憂愁而有危機感;快樂舒坦的人常常長壽;憂愁而有危機感的人常常夭折:這就是安危利害的一般情況。

自然界造就了眾人,都有取得各自生存條件的緣由。

思想極其美好,德行極其寬厚,謀慮極其英明,這是天子取得天下的緣由。

政令合於法度,措施合乎時宜,料理決斷政事公正,上能順從天子的命令,下能安一撫百姓,這是諸侯取得國家的緣由。

思想行為美好,當官善於管理,上能順從國君,下能恪守自己的職責,這是士大夫取得田地封邑的緣由。

按照法律準則、尺度量器、刑法、地圖戶籍來辦事,即使不懂它們的旨意,也嚴格地遵守具體條文,小心謹慎地不敢刪減或增加,父親將它們傳給兒子,用來扶助王公;所以夏、商、週三代雖然都滅亡了,但政策法制仍然保存著,這是各級官吏取得俸祿的緣由。

孝順父母、敬一愛一兄長,老實謹慎,勤勞賣力,以此來從事自己的事業,而不敢懈怠輕慢,這是平民百姓取得豐衣足食、健康長壽而免受刑罰殺戮的緣由。

粉飾邪惡的學說,美化一奸一詐的言論,干怪誕的事,招搖撞騙、強取豪奪,放一蕩凶悍、驕橫殘暴,靠這些在混亂的社會之中苟且偷生,不安其位,這是一奸一邪的人自取危險、恥辱、死亡、刑罰的緣由。

他們考慮問題不深入,他們選擇人生道路不謹慎,他們確定自己的取捨時粗疏而漫不經心,這就是他們危亡的原因。

資質、本一性一、智慧、才能,君子、小人是一樣的。

喜歡光榮而厭惡恥辱,一愛一好利益而憎惡禍害,這是君子,小人所相同的,至於他們用來求取光榮、利益的途徑就不同了。

小人嘛,肆意妄言卻還要別人相信自己,竭力欺詐卻還要別人親近自己,禽一獸一般的行為卻還要別人讚美自己。

他們考慮問題難以明智,做起事來難以穩妥,堅持的一套難以成立,結果就一定不能得到他們所喜歡的光榮和利益,而必然會遭受他們所厭惡的恥辱和禍害。

至於君子嘛,對別人說真話,也希望別人相信自己;對別人忠誠,也希望別人親近自己;善良正直而處理事務合宜,也希望別人讚美自己。

他們考慮問題容易明智,做起事來容易穩妥,堅持的主張容易成立,結果就一定能得到他們所喜歡的光榮和利益,一定不會遭受他們所厭惡的恥辱和禍害;所以他們窮困時名聲也不會被埋沒,而通達時名聲就會十分顯赫,死了以後名聲會更加輝煌。

小人無不伸長了脖子踮起了腳跟而羨慕地說:「這些人的智慧、思慮、資質、本一性一,肯定有超過別人的地方啊。」

他們不知道君子的資質才能與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君子將它措置得恰當,而小人將它措置錯了。

所以仔細地考察一下小人的智慧才能,就能夠知道它們是綽綽有餘地可以做君子所做的一切的。

拿它打個比方來說,越國人習慣於越國,楚國人習慣於楚國,君子習慣於華夏;這並不是智慧、才能、資質、本一性一造成的,這是由於對其資質才能的措置以及習俗的節制之不同所造成的啊。

奉行仁義道德,是常常能得到安全的辦法,然而不一定就不發生危險;污穢卑鄙強取豪奪,是常常會遭受危險的辦法,但是不一定就得不到安全。

君子遵循那正常的途徑,而小人遵循那怪僻的途徑。

大凡人都有一致相同的地方:餓了就想吃,冷了就想暖和些,累了就想休息,喜歡得利而厭惡受害,這是人生來就有的本一性一,它是無需依靠什麼就會這樣的,它是禹、桀所相同的;眼睛能辨別白黑美醜,耳朵能辨別音聲清濁,口舌能辨別酸鹹甜苦,鼻子能辨別芳一香腥臭,身一體皮膚能辨別冷熱痛癢,這又是人生下來就有的資質,它是不必依靠什麼就會這樣的,它是禹、桀所相同的。

人們可以憑借這些本一性一和資質去做堯、禹那樣的賢君,可以憑借它去做桀、跖那樣的壞人,可以憑借它去做工匠,可以憑借它去做農夫、商人,這都在於各人對它的措置以及習俗的積累罷了。

做堯、禹那樣的人,常常安全而光榮,做桀、跖那樣的人,常常危險而恥辱;做堯、禹那樣的人常常愉悅而安逸,做工匠、農夫、商人常常麻煩而勞累。

然而人們盡力做這種危辱煩勞的事而很少去做那種光榮悅逸的事,為什麼呢?這是由於淺陋無知。

堯、禹這種人,並不是生下來就具備了當聖賢的條件,而是從改變他原有的本一性一開始,由於整治身心才成功的,而整治身心的所作所為,是等到原有的惡劣本一性一都除去了而後才具備的啊。

人生下來的時候,本來就是小人,如果沒有老師教導、沒有法度約束,就只會看到財利罷了。

人生下來的時候,本來就是小人,又因為碰上了混亂的社會、接觸了昏亂的習俗,這樣,就在渺小卑鄙的本一性一上又加上了渺小卑鄙,使昏亂的資質又染上了昏亂的習俗。

君子如果不能得到權勢來統治他們,那就沒有辦法打開他們的心竅來向他們灌輸好思想。

現在這些人的嘴巴和腸胃,哪裡懂得什麼禮節道義?哪裡懂得什麼推辭謙讓?哪裡懂得什麼廉潔和羞恥、局部的小道理和綜合的大道理?也只是知道慢吞吞地嚼東西、香噴噴地吃個飽罷了。

人沒有老師教導、沒有法度約束,那麼他們的心靈也就完全和他們的嘴巴腸胃一樣只知吃喝了。

假如人生下來後從來沒有看見過牛羊豬狗等肉食和稻米谷子等細糧,只見過豆葉之類的蔬菜和糟糠之類的粗食,那就會認為最滿意的食物就是這些東西了;但如果一會兒顯眼地有個拿著肉食和細糧的人來到跟前,他就會瞪著眼驚奇地看著它說:「這是什麼怪東西呀?」

他聞聞它,鼻子裡聞不出什麼不好的味道;嘗嘗它,嘴巴裡甜甜的;吃了它,身一體感到很舒服;那就沒有誰不拋棄這豆葉糟糠之類而求取那肉食細糧了。

現在是用那古代帝王的辦法和仁義的綱領,來幫助人們合群居住,幫助人們得到保養,幫助人們得到服飾,幫助人們得到安全和穩定呢?還是用那桀、跖的辦法?這兩種辦法是相懸殊的,它們難道只是那肉食細糧和糟糠的懸殊麼?然而人們竭力搞桀、跖的這一套而很少去搞古代帝王的那一套,為什麼呢?就是因為:淺陋無知。

淺陋無知,實在是天下人的通病,是人們的大災大難啊。

所以說:講究仁德的人喜歡把道理告訴給別人、做榜樣給別人看。

把道理告訴給他們,做榜樣給他們看,使他們順從,使他們明智,使他們遵循仁義之道,向他們反覆重申,那麼那些閉塞的人很快就會開竅,孤陋寡聞的人很快就會眼界開闊,愚蠢的人很快就會聰明了。

這些事情如果不幹,那麼商湯、周武王這樣的賢君處在上一位又有什麼好處?夏桀、商紂王這樣的暴君處在君位又有什麼損害?商湯、周武王在,那麼天下隨之而安定;夏桀、商紂王在,那麼天下便跟著混亂。

出現像這樣的情況,難道不是因為人們的一性一情原來就可以像這樣、也可以像那樣的麼?

人之常情:吃東西,希望有美味佳餚;穿衣服,希望有繡著彩色花紋的綢緞;出行,希望有車馬;又希望富裕得擁有綽綽有餘的財產積蓄;然而他們一年到頭、世世代代都知道財物不足,這就是人之常情。

所以現在人們活著,知道畜養雞狗豬,又畜養牛羊,但是吃飯時卻不敢有酒肉;錢幣有餘,又有糧倉地窖,但是穿衣卻不敢穿綢緞;節約的人擁有一箱箱的積蓄,但是出行卻不敢用車馬。

這是為什麼呢?這並不是不想要啊,這豈不是他們作長遠打算、顧及以後而怕沒有什麼東西來繼續維持生活的緣故麼?於是他們又節約費用、抑制欲一望、收聚財物、貯藏糧食以便繼續維持以後的生活,這種為了自己的長遠打算、顧及今後生活,豈不是很好的麼?現在那些苟且偷生、淺陋無知之輩,竟連這種道理都不懂;他們過分地一浪一費糧食,不顧自己以後的生活,不久就消費得一精一光而陷於困境了。

這就是他們不免受凍挨餓、拿著討飯的瓢兒布袋而成為山溝中的餓死鬼的原因。

他們連怎樣過日子都不懂,更何況是那些古代聖王的思想原則,仁義的綱領,《詩》、《書》、《禮》、《樂》的道理呢!那些原則、綱領之類本來就是治理天下的重大規劃,是要為天下所有的人民從長考慮、照顧到以後的生計從而保住子孫萬代的;它的流傳已很長久了,它的蘊積已根深厚了,它的豐功偉績已很遙遠了,如果不是順從它、一精一通它、學習它、實行它的君子,是不能夠理解它的。

所以說:短繩不可以用來汲取深井中的泉水,知識不到家的人就不能和他論及聖人的言論。

那《詩》、《書》、《禮》、《樂》的道理,本來就不是平庸的人所能理解的。

所以說:一精一通了其一,就可以一精一通其二;掌握了它們,就可以長期運用;將它們推而廣之,就可以觸類旁通;經常想想它們,就可以平安無事;反覆遵循它們弄清楚它們,就更喜歡它們。

用它們來調理情一欲,就能得到好處;用它們來成就名聲,就會榮耀;用它們來和眾人相處,就能和睦融洽;用它們來獨善其身,那就能心情快樂;想來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高貴得做天子,富裕得擁有天下,這是人心所共同追求的;但如果順從人們的欲一望,那麼從權勢上來說是不能容許的,從物質上來說是不能滿足的。

所以古代聖明的帝王給人們制定了禮義來區別他們,使他們有高貴與低賤的等級,有年長與年幼的差別,有聰明與愚蠢、賢能與無能的分別,使他們每人都承擔自己的工作而各得其所,然後使俸祿的多少厚薄與他們的地位和工作相稱,這就是使人們群居在一起而能協調一致的辦法啊。

所以仁人處在君位上,那麼農民就把自己的力量全部用在種地上,商人就把自己的一精一明全都用在理財上,各種工匠就把自己的技巧全都用在製造器械上,士大夫以上直到公爵、侯爵沒有不將自己的仁慈寬厚聰明才能都用在履行公職上,這種情況叫做大治。

所以有的人富有天下,也不認為自己擁有的多;有的人看管城門、招待旅客、守衛關卡、巡邏打更,也不認為自己所得的少。

所以說:「有了參差才能達到整齊,有了枉曲才能歸於順,有了不同才能統於一。」

這就叫做人的倫常關係。

《詩》云:「接受小法與大法,庇護各國安天下。」

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啊。

分類:諸子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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