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強國(+翻譯):刑范正,金錫美,工冶巧,火齊得,剖刑而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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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強國(+翻譯)

荀子

強國(+翻譯)

【原文】

刑范正,金錫美,工冶巧,火齊得,剖刑而莫邪已。

然而不剝脫,不砥厲,則 不可以斷繩。

剝脫之,砥厲之,則劙盤盂,刎牛馬,忽然耳。

彼國者,亦強國之剖 刑已。

然而不教誨,不調一,則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戰。

教誨之,調一之,則兵 勁城固,敵國不敢嬰也。

彼國者亦有砥厲,禮義節奏是也。

故人之命在天,國之命 在禮。

人君者,隆禮尊賢而王,重法一愛一民而霸,好利多詐而危,權謀傾覆幽險而亡。

威有三:有道德之威者,有暴察之威者,有狂妄之威者--此三威者,不可不 孰察也。

禮義則修,分義則明,舉錯則時,一愛一利則形。

如是,百姓貴之如帝,高之 如天,親之如父母,畏之如神明。

故賞不用而民勸,罰不用而威行,夫是之謂道德 之威。

禮樂則不修,分義則不明,舉錯則不時,一愛一利則不形;然而其禁暴也察,其 誅不服也審,其刑罰重而信,其誅殺猛而必,黭然而雷擊之,如牆厭之。

如是,百 姓劫則致畏,嬴則敖上,執拘則[最]聚,得間則散,敵中則奪,非劫之以形埶,非 振之以誅殺,則無以有其下,夫是之謂暴察之威。

無一愛一人之心,無利人之事,而日 為亂人之道,百姓讙敖,則從而執縛之,刑灼之,不和人心。

如是,下比周賁潰以 離上矣,傾覆滅亡,可立而待也,夫是之謂狂妄之威。

--此三威者,不可不孰察 也。

道德之威成乎安強,暴察之威成乎危弱,狂妄之威成乎滅亡也。

公孫子曰:子發將西伐蔡,克蔡,獲蔡侯,歸致命曰:「蔡侯奉其社稷,而歸 之楚;捨屬二三子而治其地。」

既,楚發其賞,子發辭曰:「發誡布令而敵退,是 主威也;徙舉相攻而敵退,是將威也;合戰用力而敵退,是眾威也。

臣捨不宜以眾 威受賞。」

譏之曰:子發之致命也恭,其辭賞也固。

夫尚賢使能,賞有功,罰有罪,非獨 一人為之也,彼先王之道也,一人之本也,善善惡惡之應也,治必由之,古今一也。

古者明主之舉大事,立大功也,大事已博,大功已立,則君享其成,群臣享其功, 士大夫益爵,官人益秩,庶人益祿。

是以為善者勸,為不善者沮,上下一心,三軍 同力,是以百事成,而功名大也。

今子發獨不然:反先王之道,亂楚國之法,墮興 功之臣,恥受賞之屬,無僇乎族一黨一,而抑卑其後世,案獨以為私廉,豈不過甚矣哉! 故曰:子發之致命也恭,其辭賞也固。

荀卿子說齊相曰:處勝人之埶,行勝人之道,天下莫忿,湯武是也。

處勝人之 埶,不以勝人之道,厚於有天下之埶,索為匹夫不可得也,桀紂是也。

然則得勝人 之埶者,其不如勝人之道遠矣!夫主相者,勝人以埶也,是為是,非為非,能為能, 不能為不能,並己之私慾,必以道,夫公道通義之可以相兼容者,是勝人之道也。

今相國上則得專主,下則得專國,相國之於勝人之埶,亶有之矣。

然則胡不驅此勝 人之埶,赴勝人之道,求仁厚明通之君子而托王焉,與之參國政,正是非!如是, 則國孰敢不為義矣!君臣上下,貴賤長少,至於庶人,莫不為義,則天下孰不欲合 義矣!賢士願相國之朝,能士願相國之官,好利之民莫不願以齊為歸,是一天下也。

相國捨是而不為,案直為是世俗之所以為,則女主亂之宮,詐臣亂之朝,貪吏亂之 官,眾庶百姓皆以爭奪貪利為俗,曷若是而可以持國乎?今巨楚縣吾前,大燕(魚酋) 吾後,勁魏鉤吾右,西壤之不絕若繩,楚人則乃有襄賁開陽以臨吾左,是一國作謀, 則三國必起而乘我。

如是,則齊必斷而為四、三,國若假城然耳,必為天下大笑。

曷若兩者孰足為也!夫桀紂,聖王之後子孫也,有天下者之世也,埶籍之所存,天 下之宗室也,土地之大,封內千里,人之眾數以億萬,俄而天下倜然舉去桀紂而奔 湯武,反然舉惡桀紂而貴湯武。

是何也?夫桀紂何失?而湯武何得也?曰:是無它 故焉,桀紂者善為人所惡也,而湯武者善為人所好也。

人之所惡何也?曰:污漫、 爭奪、貪利是也。

人之所好者何也?曰:禮義、辭讓、忠信是也。

今君人者,譬稱 比方則欲自並乎湯武,若其所以統之,則無以異於桀紂,而求有湯武之功名,可乎? 故凡得勝者,必與人也;凡得人者,必與道也。

道也者,何也?禮義、辭讓、忠信 是也。

故自四五萬而往者,強勝非眾之力也,隆在信矣。

自數百里而往者,安固非 大之力也,隆在修政矣。

今已有數萬之眾者也,陶誕比周以爭與;已有數百里之國 者也,污漫突盜以爭地;然則是棄己之所安強,而爭己之所以危弱也;損己之所不 足,以重己之所有餘。

若是其悖繆也,而求有湯武之功名,可乎!辟之,是猶伏而 咶天,救經而引其足也。

說必不行矣,愈務而愈遠。

為人臣者,不恤己行之不行, 苟得利而已矣,是渠衝入一穴一而求利也,是仁人之所羞而不為也。

故人莫貴乎生,莫 樂乎安;所以養生安樂者,莫大乎禮義。

人知貴生樂安而棄禮義,辟之,是猶欲壽 而歾頸也,愚莫大焉。

故君人者,一愛一民而安,好士而榮,兩者亡一焉而亡。

詩曰: 「價人維藩,大師維垣。」

此之謂也。

力術止,義術行,曷謂也?曰:秦之謂也。

威強乎湯武,廣大乎舜禹,然而憂 患不可勝校也。

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軋己也,此所謂力術止也。

曷謂乎威強乎 湯武?湯武也者,乃能使說己者使耳。

今楚、父死焉,國舉焉,負三王之廟,而辟 於陳蔡之間,視可司間,案欲剡其脛而以蹈秦之腹,然而秦使左案左,使右案右, 是乃使讎人役也;此所謂威強乎湯武也。

曷謂廣大乎舜禹也?曰:古者百王之一天 下,臣諸侯也,未有過封內千里者也。

今秦南乃有沙羨與俱,是乃江南也。

北與胡 貉為鄰,西有巴戎,東在楚者乃界於齊,在韓者踰常山乃有臨慮,在魏者乃據圉津 --即去大梁百有二十里耳!其在趙者剡然有苓而據松柏之塞,負西海而固常山, 是地遍天下也。

威動海內,強殆中國,然而憂患不可勝校也,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 合而軋己也;此所謂廣大乎舜禹也。

然則奈何?曰:節威反文,案用夫端誠信全之 君子治天下焉,因與之參國政,正是非,治曲直,聽咸陽,順者錯之,不順者而後 誅之。

若是,則兵不復出於塞外,而令行於天下矣。

若是,則雖為之築明堂於塞外 而朝諸侯,殆可矣。

假今之世,益地不如益信之務也。

應侯問孫卿子曰:入秦何見?

孫卿子曰:其固塞險,形埶便,山林川谷美,天材之利多,是形勝也。

入境, 觀其風俗,其百姓樸,其聲樂不流污,其服不佻,甚畏有司而順,古之民也。

及都 邑官府,其百吏肅然,莫不恭儉、敦敬、忠信而不楛,古之吏也。

入其國,觀其士 大夫,出於其門,入於公門;出於公門,歸於其家,無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一黨一, 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

觀其朝廷,其朝閒,聽決百事不留,恬然如 無治者,古之朝也。

故四世有勝,非幸也,數也。

是所見也。

故曰:佚而治,約而 詳,不煩而功,治之至也,秦類之矣。

雖然,則有其諰矣。

兼是數具者而盡有之, 然而縣之以王者之功名,則倜倜然其不及遠矣!是何也?則其殆無儒邪!故曰粹而 王,駁而霸,無一焉而亡。

此亦秦之所短也。

積微:月不勝日,時不勝月,歲不勝時。

凡人好敖慢小事,大事至然後興之務 之,如是,則常不勝夫敦比於小事者矣。

是何也?則小事之至也數,其縣日也博, 其為積也大;大事之至也希,其縣日也淺,其為積也小。

故善日者王,善時者霸, 補漏者危,大荒者亡。

故王者敬日,霸者敬時,僅存之國危而後戚之。

亡國至亡而 後知亡,至死而後知死,亡國之禍敗,不可勝悔也。

霸者之善箸焉,可以時托也; 王者之功名,不可勝日誌也。

財物貨寶以大為重,政教功名反是--能積微者速成。

詩曰:「德輶如一毛一,民鮮克舉之。」

此之謂也。

凡一奸一人之所以起者,以上之不貴義,不敬義也。

夫義者,所以限禁人之為惡與 一奸一者也。

今上不貴義,不敬義,如是,則天下之人百姓,皆有棄義之志,而有趨一奸一 之心矣,此一奸一人之所以起也。

且上者下之師也,夫下之和上,譬之猶響之應聲,影 之像形也。

故為人上者,不可不順也。

夫義者,內節於人,而外節於萬物者也;上 安於主,而下調於民者也;內外上下節者,義之情也。

然則凡為天下之要,義為本, 而信次之。

古者禹湯本義務信而天下治,桀紂棄義倍信而天下亂。

故為人上者,必 將慎禮義,務忠信,然後可。

此君人者之大本也。

堂上不糞,則郊草不瞻曠芸;白 刃扞乎胸,則目不見流矢;拔戟加乎首,則十指不辭斷;非不以此為務也,疾養緩 急之有相先者也。

【翻譯】

鑄劍的模子平正,銅、錫的質量好,鑄劍工匠的技藝高明,火候恰到好處,這樣,打開模子寶劍就鑄成了。

但是,如果不把劍淬火,不磨礪它,它就連繩子也不能斬斷;經過淬火和磨礪,即使用它切割銅器,宰殺牛馬也是輕而易舉了。

一個國家的人民,就像一個剛從模子裡拿出來的劍一樣。

但如果不進行教育,不使他們協調一致,那麼,對內不能依靠他們守衛國土,對外就不能用他們進行征戰;如果教育他們,使他們協調一致,這樣就會兵力強勁,城防牢固,敵國不敢來侵犯。

國家也需要磨礪,禮義法度就是國家的磨刀石。

人的命運取決於上天,國家的命運則取決於禮義。

如果君主推崇禮義,尊重賢人,就能稱王天下;如果注重法治,一愛一護人民,就能稱霸諸侯;如果喜歡財利,詭詐多端,就會危險了;玩一弄權術、陰暗狡詐,就會遭到滅亡。

有三種威嚴:道德的威嚴,嚴酷督察的威嚴,放肆妄為的威嚴。

這三種威嚴,是不可不仔細考察的。

禮樂制度完善,道義名分明確,各種措施切合時宜,一愛一護人民和造福人民的都表現出來了。

這樣,百姓就會敬重上帝一樣敬重君主,敬重上天一樣敬重君主,親近父母一樣親近君主,敬畏神靈那樣敬畏君主。

所以不用獎賞人民就勤奮努力,不用刑罰而君主的權威就能行使天下。

這就叫做道德的威嚴。

禮樂制度不完善,道義名分不明確,各種措施不合時宜,一愛一護人民和造福人民都不能表現出來,但是他禁止暴亂很明察,他懲處不服的人很審慎,他施行刑罰從重而守信用,他處決犯人嚴厲而堅決,突然地就像雷電閃擊他們一樣,就像牆壁倒塌壓死他們一樣。

這樣,百姓受到脅迫就畏懼,寬鬆時就會傲視君主,強行集中就聚在一起,得到機會就逃跑,敵人一攻打,就被敵人奪走,不用權勢脅迫他們,不是用懲罰震懾他們,君主那就無法統治臣民。

這就叫做嚴酷督察的威嚴。

既不一愛一護人民,也不做有利於人民的事情,而是整天干擾人民,百姓稍有不滿,就把他們逮捕起來,施加酷刑,而不去調解民心。

這樣,人民就會背離君主,國家的滅亡,就會隨時到來。

這就叫做放肆妄為的威嚴。

這三種威嚴,是必須仔細考察的。

道德的威嚴是國家安定強盛,嚴酷督察的威嚴使國家危險衰弱,放肆妄為的威嚴使國家滅亡。

公孫子說:「楚國令尹子髮帶兵向討伐蔡國,攻克了蔡國首都,俘獲了蔡聖侯,回國向楚王匯報有關情況說:『蔡侯已經把蔡國獻給楚國了,我已囑咐了幾個人去治理了。

』不久,楚王向他頒發獎賞。

子發推辭說:『剛一發佈告示,敵人就退卻了,這是君主您的威嚴啊;進軍攻打,敵人就退卻,這是將帥們的威嚴啊;奮勇交戰,敵人退卻,這是戰士們的威嚴啊。

我不能憑借戰士們的威力受到獎賞。」

荀子譴責這件事說:「子發匯報情況謙恭有禮,他推辭獎賞卻未免固執。

推崇賢良的人、使用有才能的人,獎賞有功的人,懲罰有罪的人,並不是某一個人的獨特做法,這是古代聖王的政治法則啊,是統一人民行動的措施,這是一愛一好善良,厭惡兇惡的反應,治理國家,必須這樣做,古今是一致的。

古時候英明的帝王在舉辦大事、建立大功的時候,大事已經完成,大功已經建立,那麼君主就享有它的成果,群臣就分享它的功勞,士大夫晉陞爵位,官吏增加俸祿,普通士兵增加糧餉。

因此,做好事的受到鼓勵,做壞事的受到制止,上下一團一結一心,三軍共同努力,因此各種事情能辦成而功業名聲偉大卓著。

如今,子發偏偏不是這樣,他違反了古代聖王的治國法則,擾亂了楚國的法制,打擊了有功的臣子,使受到獎賞的人慚愧,雖然他沒有侮辱他的家族,卻壓制了他的後代,而獨自的以為這是個人最大的廉潔,他不是大錯特錯嗎?所以說:子發匯報情況謙恭有禮,他推辭獎賞卻未免固執。」

荀子對齊國的相國說:擁有制一服別人的權力地位,推行制一服別人的措施,而天下沒有人怨恨,商湯、周武王就是這樣的人,擁有制一服別人的權力地位,不推行制一服別人的措施,那麼,曾經富裕得擁有統治天下的權勢,但現在要求做一個平民百姓也不可能辦到,夏桀、商紂王就是這樣的人。

這樣看來,那麼得到制一服別人的權勢地位,遠遠及不上實施制一服別人的法則。

君主和相國用權勢來制一服別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有才能的就認為有才能,沒有才能的就認為沒有才能,屏棄自己的好惡,必定要實行公道,這就是制一服別人的辦法。

現在,相國,您上能得到君主的一寵一信,下能獨攬國家的大權,相國已經擁有制一服別人的權勢地位。

既然這樣,那麼為什麼不駕馭這制一服別人的權勢,實行制一服別人的辦法,尋找品德高尚、通曉事理的君子推薦給君主?您和他一起參與國家政事,端正是非,如果這樣,國內還有誰敢不按禮儀去做呢?君臣上下,貴賤長幼,一直到普通百姓,沒有不按照禮儀做的,那麼天下的人誰不想使行動符合禮義?賢良得人都願意在相國的朝廷裡做事,能幹的人都願意在您手下做官,喜好利益的人民沒有不願意歸順齊國的,這樣就可以統一天下了。

可是相國卻拋棄了這制一服別人的方法不用,只是採用這世上普通人所採用的方法,那麼君主的后妃作亂宮廷,一奸一詐的臣子作亂於朝廷,貪一官污吏就會在官府搗亂,群眾百姓都會把貪圖私利互相爭奪作為習俗,難道像這樣就可以維持國家了嗎?現在龐大的楚國擺在我們的前面,強大的燕國緊一逼一在我們的後面,強勁的魏國牽制了我們的西面,西面的領土雖然沒有斷送,也危險得像根細繩一樣了,楚國則還有襄賁、開陽兩個城監視著我們的東面。

這樣,如果有一個國家圖謀進攻我們,那麼齊國就必然四分五裂,國家就像使借別國的城池一樣,肯定會被天下的人恥笑。

怎麼辦呢?實行制一服別人的措施和不實行制一服別人的措施,這兩種辦法哪一種可行呢?

「那夏桀、商紂,是聖明帝王的後裔子孫,是擁有天下人的後代,是權勢帝位的佔有者,是天下的宗主;土地廣大,方圓上千里,人口眾多,要用億萬來計數;但不久,天下人便都離開了夏桀、商紂而投奔商湯、周武了,很快地都憎惡夏桀、商紂而尊崇商湯、周武王了,這是為什麼呢?那夏桀、商紂為什麼失敗而商湯、周武王為什麼成功呢?這並沒有其他的緣故,而是因為夏桀、商紂喜歡做人們所厭惡的事情;而商湯、周武喜歡做人們所喜歡的事情。

人們所厭惡的是什麼呢?是互相欺詐、爭搶奪取、貪圖私利。

人們所喜歡的是什麼呢?是崇尚禮儀、講求謙讓、忠誠守信。

現在的君主,常常把自己比作商湯、周武;如果看看他們統治人民的方法,卻和夏桀、商紂沒有什麼不同;這樣的人想求得商湯、周武那樣的功名,可能麼?

所以凡是獲得勝利的,必須利用人民;凡是得到人民擁護的,必須遵從了正確的法則。

這正確的法則是什麼呢?是崇尚禮儀,講求謙讓、忠誠守信。

所以,擁有的人口在四五萬以上的國家,能夠強大取勝,這不是人口眾多的力量,就賊於崇尚忠信啊,擁有的領土在方圓幾百里以上的國家,能夠安定穩固,並不是靠了國土寬廣的力量,重要的在於搞好政治啊。

現在已經擁有了數萬人的國家,卻還要用謊言欺詐、結一黨一營私去爭取盟國;已經擁有了方圓數百里的國家,卻還要用欺詐、侵犯去爭奪土地。

這樣就是拋棄讓自己安定強大,爭取使自己危險衰弱辦法;這是在損害自己的守信用和搞好政事等不足的方面,而在增加自己所多餘的東西。

他們這樣錯亂荒謬,卻還想追求商湯、周武那樣的功名,可能嗎?這就好像是趴在地上去一舔一天,挽救上吊的人卻拉他的腳一樣,這樣的主張肯定行不通,只會越走越遠。

做臣子的,不顧自己的德行不好,只是苟且得到利益就行了,這就如同用攻城的大車去鑽地道來求利一樣,仁人以此為恥,是不去做的事情。

對於人來說,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寶貴,沒有什麼比安定更快樂;但用來保養生命、取得安樂的途徑,沒有比遵行禮義更重要的了。

人們知道珍重生命、喜歡安定而拋棄禮義,這就好像是想長壽而割斷脖子一樣,沒有什麼比這更愚蠢的了。

所以君主一愛一護人民,國家就能安寧,喜歡士人,就獲得榮耀,這兩者一樣都不具備,就會滅亡。

《詩經》上說:「賢良才能之士就是那屏障,大眾百姓就是那圍牆。」

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停止使用強力的方法,而實行禮義的方法。

這說的是什麼呢?這說的是秦國。

它的威勢超過商湯、周武,土地廣大超過舜、禹,然而它的憂慮禍患數不勝數,常常提心吊膽,害怕各國諸侯聯合起來攻打自己,這就是所說的要停止使用強力的方法。

為什麼說威勢超過商湯、周武?商湯、周武,只能驅使擁護自己的人。

現在楚懷王死在秦國,國都郢也被秦國攻克,楚王背著三個先王的神主牌位,躲避在陳、蔡之間,尋找可乘之機,總想跨著大步去踐踏秦國的腹地;然而,現在秦國讓他向左他就向左,讓他向右他就向右,被自己的仇敵任意驅使。

這就是所說的威勢超過商湯,周武。

怎麼說是比舜、禹還要廣大?

古時候,各個帝王統一天下,臣服諸侯,領地沒有超過千里的。

現在的秦國,南有沙羨及其周圍一帶,這是長江以南了;北與胡、貉相鄰;西邊佔有巴、戎;東邊佔有楚國的土地和齊國交界。

在韓國境內,已經越過了常山,佔有了臨慮;在魏國,已經佔據了圍津,距離大梁只有一百二十里了;在趙國,已經佔有了靈丘,盤踞在松柏叢中的要塞上,背靠西海,東面以常山作為屏障,這就是土地遍及天下啊。

這就是所謂的比舜、禹還要廣大。

秦國的威勢足以震懾天下,它的強大足以打敗了中原各國,但是憂慮禍患數不勝數,害怕各國諸侯聯合起來攻打自己啊。

這樣的話,那秦國該怎麼辦呢?節制武力而回到文治上來,然後任用正直誠實、德才兼備的君子來治理天下,並同他們一起參與國家政事,辯證是非,處理曲直,聽政於咸陽,順從秦國的就不干涉,不順從的就去討伐它。

如果這樣,那麼秦國的軍隊就不需出征國外,而政令也能實行天下了;如果這樣,那麼即使在國境以外修築明堂而使諸侯來朝拜,也差不多可以辦到了。

當今這個時代,努力擴張領土不如增加信用啊。

應侯問苟子:「到秦國看見了什麼?」

荀卿說:「秦國邊塞險峻,地勢便利,山林河流,非常美好,自然資源豐富,這是地形上的優越。

進入境內,觀察它的風俗,百姓樸實,音樂不一婬一蕩卑污,服裝不輕佻妖艷;人們非常畏懼官吏而很馴服,就像是古代的人民一樣。

到了大小城鎮的官府,那裡的各種官吏都是嚴肅認真的樣子,無不謙恭節儉、敦厚謹慎、忠誠守信而不粗疏草率,真像是古代聖王統治下的官吏啊。

進入它的國都,觀察那裡的土大夫,走出自己的家門,就走進公家的衙門,走出公家的衙門,就回到自己的家裡,沒有私下的事務;不互相勾結,不拉一黨一結派,卓然超群地沒有誰不明智通達而廉潔奉公,就像古代的官吏一樣。

觀察它的朝廷,退朝前,所有事情都必須處理完畢,安閒的好像沒有事情辦理一樣,真像古代的朝廷啊。

所以秦國四代強盛,並不是因為僥倖,而是必然的結果。

這就是我所見到的。

所以說:安閒而又治理的很好,政令簡約而周詳,政事不煩亂而有功績,這是政治的最高境界。

秦國就類似這樣。

雖然如此,卻仍有所畏懼啊,上述三個方面都具備了,但是它和王者的功名相衡量,那還相差得很遠哩。」

這是什麼原因呢?大概是他們沒有儒者吧。

所以,純粹地崇尚道義、任用賢人的就能稱王天下,駁雜地義利兼顧、賢人親信並用的就能稱霸諸侯,這兩者一樣都沒有,就遭到滅亡。

這也是秦國的短處啊。

積累微小,每月勝不過每天,每個季度勝不過每個月,每年勝不過每個季度。

一般人喜歡怠慢小事,大事來了,才努力去做。

這樣,就常常不如那些努力去處理小事的人。

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小事來得頻繁,辦理小事的時間就多,它積累起來的成果大;大事到來得稀少,辦理大事的時間就少,它積累起來的成果小。

所以珍惜每一天的君主就能稱王天下,珍惜每一季度的君主就能稱霸諸侯,出了漏洞再去補救的君主就危險了,一切時間都荒廢掉的君主就會滅亡。

所以稱王天下的君主慎重地對待每一天,稱霸諸侯的君主重視每一個季度,勉強存在的國家陷入危險以後君主才為它擔憂,亡國的君主到了國家滅亡以後才知道會滅亡,臨死的時候才知道要死。

亡國的君主造成的禍害和破壞,多到悔不勝悔。

稱霸天下的人所作的好事是明顯可見的,可以按季度來記錄;稱王天下的人的功名,就是每天記錄都記不完。

財物寶貝以大為貴,政教功名卻與此相反,能積累微小事情的人會很成功。

《詩經》上說:「道德輕得像一毛一發,可是很少有人能舉起它。」

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一般說來,一奸一邪之人之所以能興起,都是由於君主不推崇道義,不尊重道義的緣故。

道義,就是限制人們作惡和行一奸一的。

如今,君主不推崇道義,不尊重道義,這樣,老百姓就會有放棄道義而趨附一奸一邪了,這就是一奸一邪之人產生的原因。

況且,君主是臣民的表率。

臣民附和君主,就好像是回聲應和聲音,影子類似本體一樣。

所以做君主的,一定要慎重地對待道義。

道義,對內適合於人,對外適合於萬物;對上可以使君主安定,對下可以調和民眾,內外上下都能調節,這是道義的實質啊。

這樣,凡是治理天下的關鍵,道義是最根本,其次是守信。

古時候,夏禹、商湯立足道義、努力守信,天下大治;夏桀、商紂拋棄道義、不講信用,因而天下大亂。

所以,君主必須要慎重地對待禮義,務求忠誠守信,然後可以安定天下。

這是做君主的根本原則。

如果廳堂還沒有打掃,那麼就沒有足夠的餘暇去剷除郊外的野草了,鋒利的刀鋒觸到胸口,那麼眼睛就顧不上看飛來的箭了;利矛砍向頭頂,那麼就顧不上十隻手指會被砍斷的危險,而去抵擋了。

這並不是不看重郊外的雜草、暗箭、手指,而是因為痛癢緩急之間的先後差別。

分類:諸子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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