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俠五義
第一百五回 探衝霄玉堂遭害 封印信趙爵擔驚
且說蔣平要去打聽白玉堂下落,急急奔到八寶莊,找著了雷振。
恰好雷英在家。
聽說蔣爺到了,父子一同出迎。
雷英先叩謝了救父之恩。
雷振連忙請蔣爺到書房,獻茶寒暄。
敘罷,蔣爺便問白玉堂的下落。
雷英歎道:「說來實在可慘,可傷。」
便一長一短說出。
蔣爺聽了,哭了個哽氣倒噎,連雷振也為之掉淚。
這段情節不好說,不忍說,又不能不說。
你道白玉堂端的如何?自那日改了行裝,私離衙署,找了個小廟存身,卻是個小天齊廟。
自己暗暗思索道:「白玉堂英名一世,歸期卻遭了別人的暗算,豈不可氣可恥。
按院的印信別人敢盜,難道一奸一王的盟書我就不敢盜麼?前次,沈仲元雖說銅網陣的厲害,他也不過說個大概,並不知其中的底細,大約也是少所見而多所怪的意思。
如何能夠處處有線索,步步有消息呢?但有存身站腳之處,我白玉堂仗著一身武藝,也可以支持得來。
倘能盟書到手,那時一本奏上當今,將一奸一王參倒,還愁印信沒有麼?」
越思越想,甚是得意。
到了夜間二鼓之時,便到了木城之下。
來過兩次,門戶已然看慣,毫不介意,端詳了端詳,就由坎門而人。
轉了幾個門戶,心中不耐煩,在百寶囊中掏出如意絛來。
凡有不通閉塞之處,也不尋門,也不找戶,將如意絛拋上去,用手理定絨繩便過去。
一連幾處,皆是如此,更覺爽一快無阻。
心中暢快,暗道:「他雖然設了疑陣,其奈我白玉堂何!」越過多少板牆,便看見衝霄樓。
仍在石基之上歇息了歇息,自己犯想道:「前次沈仲元說過,樓梯在正北。
我且到樓梯看看。」
順著台基繞到樓梯一看,果與馬道相似。
才待要上,只見有人說道:「什麼人?病太歲張華在此!」颼地一刀砍來。
白玉堂也不招架,將身一閃,刀卻砍空。
張華往前一撲,白玉堂就勢一腳。
張華站不穩,栽將下來,刀已落地。
白玉堂趕上一步,將刀一拿,覺著甚是沉重壓手,暗道:「這小於好大力氣!不然如何使這樣的笨物呢?」
他那知道,張華自從被北俠將刀削折,他卻另打了一把厚背的利刃,份量極大。
他只顧圖了結實,卻忘了自己拿他不動。
自從打了此刀之後,從未動壘廝殺,不知兵刃累手。
今日猛見有入上梯,出其不意,他盡力的砍來。
卻好白爺靈便,一閃身,他的刀砍空。
力猛刀沉,是刀把他累的,往前一撲,再加上白爺一腳,他焉有不撒手擲刀,栽下去的理呢?
且說白爺提著笨刀,隨後趕下,照著張華的哽嗓,將刀不過往下一按。
真是兵刃沉重的好處,不用費力,只聽噗哧地一聲,刀會自己.把張華殺了。
白玉堂暗道:「兵刃沉了也有趣兒,殺人真能省勁兒。」
誰知馬道之上,鐵門那裡還有一人,卻是小瘟黃徐敞。
見張華喪命,他將身一閃,進了鐵門,暗暗將索簧上妥,專等拿人。
白玉堂哪裡知道,見樓梯無人攔擋,攜著笨刀就到了衝霄樓上。
從欄杆往下觀瞧,其高非常。
又見樓卻無門,依然的八面窗欞,左尋右找,無門可人。
一時一性一起,將笨刀順著窗縫,往上一撬一撬,不多的工夫,窗戶已然離槽。
白爺滿心歡喜,將左手把住窗欞,右手再一用力,窗戶已然落下一扇。
順手輕輕的一放,樓內已然看見,卻甚明亮,不知光從何生。
回手掏出一塊小小石子,往樓內一擲。
側耳一聽,咕嚕嚕石子滾到那邊不響了,一派木板之一聲。
白爺聽了,放心將身一縱,上了窗戶台兒。
將笨刀往下一探,果是實在的木板。
輕輕跳下,來至樓內,腳尖滑步,卻甚平穩。
往亮處奔來一看,又是八面小小窗欞,裡面更覺光亮,暗道:「大約其中必有埋伏。
我既來到此處,焉有不看之理。」
又用笨刀將小窗略略的一擄,誰知小窗隨手放開。
白玉堂舉目留神,原來是從下面一縷燈光,照徹上面一個燈球,此光直射至中梁之上,見有絨線系定一個小小的錦匣。
暗道:「原來盟書在此。」
這句話尚未出口,覺得腳下一動。
才待轉步,不由將笨刀一扔,只聽咕嚕一聲,滾板一翻。
白爺說聲:「不好!」身一體往下一沉,覺得痛澈心髓。
登時從頭上至腳下,無處不是利刃,週身已無完膚。
只聽一陣鑼聲亂響,人聲嘈雜道:「銅網有了人了!」
其中有一人高聲道:「放箭!」耳內如聞飛蝗驟雨,銅網之上猶如刺蝟一般,早巳動不得了。
這人又吩咐:「住箭!」弓箭手下去,長槍手上來,打著火把照看。
見銅網之內血漬淋一漓;慢說面目,連四肢俱各不分了。
小瘟黃徐敞滿心得意,吩咐拔箭。
血肉狼藉,難以注目。
將箭拔完之後,徐敞仰面覷視。
不防有人把滑車一拉,銅網往上一起,那把笨刀就落將下來,不歪不斜,正砍在徐敞的頭上,把個腦袋平分兩半,一張嘴往兩下裡一咧,一邊是「噯」
一邊是「呀,連「乖乖」也給了他了,身一體往後一倒,也就嗚呼哀哉了。
眾人見了,不敢怠慢,急忙來到集賢堂。
此時一奸一王已知銅網有人,大家正在議論。
只見來人柬道:「銅網不知打住何人。
從網內落下一把笨刀來,將徐敞砍死。」
一奸一王道:「雖然銅網打住一人,不想倒反傷了孤家兩條好漢。
又不知此人是誰?孤家倒要看看去。」
眾人來至銅網之下,吩咐將一屍一骸抖下來。
已然是塊血餅,如何認得出來。
旁邊早有一人看見石袋道:「這是什麼物件?」
伸手拿起,裡面尚有石子。
這石袋未傷,是笨刀擋住之故。
沈仲元駭目驚心,暗道:「五弟啊,五弟!你為何不聽我的言語,竟白遭此慘毒?好不傷感人也!」只聽鄧車道:「千歲爺萬千之喜!此人非別個,他乃大鬧東京的錦一毛一鼠白玉堂。
除他並無第二十個用石子的。
這正是顏查散的幫手。」
一奸一王聽了,心中歡喜。
因此用罈子盛了一屍一首,次日送到軍山,交給鍾雄掩埋、看守。
前次劉立保說的原非訛傳。
如今蔣爺又聽雷英說得傷心慘目,不由地痛哭。
雷振在旁拭淚,勸慰多時。
蔣爺止住傷心,又問道:「賢弟,現今一奸一王那裡做何計較?務求明以告我,幸勿吝教。」
雷英道:「一奸一王雖然謀為不軌,每日以歌童舞女為事,也是個聲色貨利之徒。
他此時刻刻不忘的,惟有按院大人,總要設法將大人陷害了,方合心意。
恩公回去稟明大人,務要晝夜留神方好。
再者,恩公如有用著小可之時,小可當效犬馬之勞,決不食言。」
蔣爺聽了,深深致謝。
辭了雷英父子,往按院衙門而來。
暗暗忖道:「我這回去見了我大哥,必須如此如此,索一性一叫他們死心塌地地痛哭一場,省得懸想出病來,反為不美。
就是這個主意。」
不多時,到了衙中。
剛到大堂,見雨墨從那邊出來,便忙問道:「大人在哪裡?」
雨墨道:「大人同眾位俱在書房,正盼望四爺呢。」
蔣爺點頭。
轉過二堂,便看見了書房。
他就先自放聲大哭,道:「哎呀,不好了!五弟叫人害了,死得好不慘苦嚇!」一邊嚷著,一邊進了書房。
見了盧方,伸手拉住道:「大哥,五弟真個死了也。」
盧方聞聽,登時昏暈過去。
韓彰、徐慶連忙扶住,哭著呼喚。
展爺在旁又是傷心,又是勸慰。
不料顏查散那裡瞪著雙晴,口中叫了一聲:「賢弟呀!」將眼一翻,往後便仰。
多虧公孫先生扶住。
卻好雨墨趕到,急急上前,也是亂叫。
此時,書房就如孝棚一般,哭的、叫的忙在一處。
好容易盧大爺哭了出來,蔣四爺等放心。
展爺又過來照看顏大人,幸喜也還過氣來。
這一陣悲哭,不堪入耳。
展爺與公孫先生雖則傷心,到了此時,反要百般的解勸。
盧大爺痛定之後,方問蔣平道:「五弟如何死的?」
蔣平道:「說起咱五弟來,實在可憐。
這也是他素日陰毒刻苦,所以遭此慘亡。」
便將誤落銅網陣遭害的緣由,說了又哭,哭了又說,分外的比別人鬧得厲害。
後來索一性一要不活著了,要跟了老五去。
急得個實心的盧方倒把他勸解了多時。
徐慶粗豪直爽,如何禁得住一揉一磨,連說帶嚷道:「四弟,你好胡鬧!人死不能復生,也是五弟命短,只是哭他,也是無益。
與其哭他,何不與他報仇呢!」眾人道:「還是三弟想得開。」
此時,顏大人已被雨墨攙進後面歇息去了。
忽見外班拿了一角文書,是襄陽王那裡來的官務。
公孫先生接來拆開,看畢道:「你叫差官略等一等,我這裡即有回文答覆。」
外班回身出去傳說。
公孫策對眾人道:「他這文書不是為官務而來。」
眾人道:「不為官事,卻是為何?」
公孫策道:「他因這些日不見咱們衙門有什麼動靜,故此行了文書來,我這裡必須答覆他。
明是移文,暗裡卻打聽印信消息而來。」
展爺道:「這有何妨。
如今有了印信,還愁什麼答覆麼?」
蔣平道:「雖則如此,他若看見有了印信,只怕又要生別的事端了。」
公孫策點頭道:「四弟慮得極是。
如今且自答了回文,我這裡嚴加防備就是了。」
說罷,按著原文答覆明白,叫雨墨請出印來用上,外面又打了封口,交付外班,即叫原差領回。
官務完畢之後,大家擺上酒飯。
仍是盧方首座,也不謙遜,大家一團一團一圍坐。
只見盧方無一精一打采,短歎長吁,連酒也不沾唇,卻一汪眼淚泡著眼珠兒,何曾是個干!大家見此光景,俱各悶悶不樂。
惟獨徐慶一言不發,自己把著一壺酒,左一杯,右一盞,彷彿拿酒煞氣的一般。
不多會,他就醉了,先自離席,在一邊躺著去了。
眾人因盧方不喝不吃,也就說道:「大哥如不耐煩,何不歇息歇息呢?」
盧方順口說道:「既然如此,各位賢弟恕劣兄不陪了。」
也就回到自己屋內去了。
這裡公孫策、展昭、韓彰、蔣平四人,飲酒之間商議事體。
蔣平又將雷英說一奸一王刻刻不忘要害大人的話說了。
公孫策道:「我也正為此事躊躇。
我想今日這套文書回去,一奸一王見了必是驚疑詫異,他如何肯善罷甘休呢?咱們如今有個道理:第一,大人處要個一精一細有本領的,不消說了是展大哥的重任。
什麼事,展兄全不用管,就只保護大人要緊。
第二十,盧大哥身一體欠爽,一來要人服侍,二來又要照看。
此差交給四弟。
我與韓二兄、徐三弟,今晚在書房,如此如此,倘有意外之事,隨機應變,管保諸事不至遺漏。
眾位弟兄想想如何呢?」
展爺等聽了道:「很好,就是如此料理罷。」
酒飯已畢,展爺便到後面看了看顏大人,又到前面瞧了瞧盧大爺。
兩下裡無非俱是傷心,不必細表。
且說襄陽王的差官領了回文,來至衙中。
問了問一奸一王,正同眾人在集賢堂內,即刻來至廳前,進了廳房,將回文呈上。
一奸一王接來一看,道:「噯呀!按院印信既叫孤家盜來,他那裡為何仍有印信?豈有此理,事有可疑。」
說罷,將回文遞與鄧車。
鄧車接來一看,不覺地滿面通紅道:「啟上千歲,小臣為此印原非容易。
難道送印之人有弊麼?」
一句話提醒了一奸一王,立刻吩咐:「快拿雷英來!」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