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案
第六回 景州地旋風攔輿 瞎潘三賄賂仵作
室明室暗雖相異,方寸常存不可欺。
莫道天高鬼神遠,要須暗裡自家知。
卻說劉公、和珅在良鄉縣分手,和首相先行去了。
劉公在公館改扮雲遊老道士,人馬執事在前先行打公館。
劉公在路慢行,訪查民情,走過竇店琉璃河,來至涿州北關石橋,入了公館歇息。
次日用完了膳,又穿官服乘轎前行,出了涿州南關,竟奔河間府三角店,出新城南關南走白溝河,過了雄縣十二連橋趙北口,在鄚州鎮打公館歇宿。
次日走任丘縣、二十里堡,至河間府商家林打站畢,過了獻縣,南走富莊驛,又至阜城,穿城而過,人馬執事前導,來至景州北關外大路上,劉公在轎內閃目觀看,景州的地面風俗人情,來來往往,客旅經商,心中暗想:「大約這景州地面,必然安泰。」
正然思想,忽然有一旋風,上柱天下柱地,將轎頂刮落在地。
劉公在轎內,心中詫異,眼望旋風說道:「你這旋風若有冤枉之事,速在本部轎前轉上三轉,本部堂方准了你的冤枉。」
忽見旋風連轉了三轉,大人已知此中必有冤情。
遂吩咐張成隨著旋風頭行,大人的轎子隨後跟定,只見旋風奔西南而去。
及至西南,見有一座新墳,旁有一少一婦 ,生成的俊俏,渾身穿著重孝服,在新墳前燒紙莫酒,只哭得令人可慘。
就見旋風一轉,風入了新墳內。
這少一婦 的孝衣被風刮起,露出內裡大紅的襯衣,大人一見,暗暗點了點頭,心中就有幾成明白,吩咐:「落轎。」
從人搬過行坐。
遂吩咐:「劉安速到景州去傳州官前來見本部堂。」
劉安答應,扳鞍上馬,夠奔景州城。
大撒一轡來到景州衙門,在馬上一聲喊嚷:「吠!衙內人役聽真,現今吏部尚書劉大人奉旨赴山東查辦民情,今在景州北關郊外,令景州州官速去迎接。」
言罷,圈回馬而去。
眾人役哪敢怠慢,急急往裡通報。
知州劉齊賢聞報急忙吩咐:「備馬。」
隨即乘馬,眾多衙役書吏相隨,不多時出了州城,來至北郊。
見有一簇執事人馬,如一窩蜂來至近前。
劉知州棄鐙下馬,走至劉吏部面前,身打一躬,口尊:「大人在上,卑職景州知州劉齊賢給大人叩頭。」
參拜已畢,一旁侍立。
劉吏部道:「貴州尊,本部堂奉命查辦山東,路過此地,遇見少一婦 上墳,身穿重孝,內套紅衣,又兼旋風攔輿,其中必有冤情,貴州可上前代本部堂訊問,他家鄉住居名姓?墳內是他什麼人?
因何病而死?」
劉知州應諾退下來,遂問三班人役「爾等可有人認識此少一婦 的嗎?」
忽見州役侯登山愣裡愣掙跑上前跪倒,口尊:「大人,小人認識此少一婦 ,娘家居住三里堡,婆家家住蒲家灣,此少一婦 黃氏,名愛玉,人稱大姐。
他丈夫名醜鬼蒲賢,只因醜鬼蒲賢病故,黃氏前來上墳。」
大人問:「你喚何名?」
州役回答:「小人名喚侯登山。」
大人說:「你去將蒲家灣地方傳來。」
侯頭答應下來,竟奔浦家灣。
正愁有三里多地之遠,可巧在半路遇見,說:「那不是潘三嗎?」
地方潘三說:「正是我,有何公事?」
侯頭說:「快隨我去見大人。」
不多時二人來至大人面前跪倒,說:「浦家灣地方給大人叩頭。」
劉公吩咐:「將上墳的少一婦 給本部堂傳來。」
地方潘三答應:「是。」
遂來至新墳前一看,原是黃愛玉,不由心中一驚,暗說:「不好,此案要犯,黃愛玉同姦夫謀死本夫,我圖了他八弔錢。
這劉羅鍋子比不得別的官長好說話,這個官長又古董又好管閒事,若將此案判斷明瞭,連我潘三也活不成。」
無奈走近新墳前低聲說:「愛玉你別在此狼嚎了!多昝上不了墳,非今日上墳不可?現今北京來了吏部尚書劉大人,從此經過,見你外穿重孝內穿紅衣,心中不悅,令我喚你轎前回話,你可小心些,這劉羅鍋子比不得別的官長。」
黃愛玉聞言,將眼皮一翻說:「過路的官管不著我。」
潘三說:「你說話不對,這天下的官就管天下的民,快隨我去見吏部大人,你要小心些。」
黃愛玉只得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土,來至劉吏部面前,雙膝跪倒,說:「給大人叩頭,將一奴一喚至面前有何話說。」
劉公見此少一婦 並不嫌官,遂問道:「這一少一婦 家住哪裡?姓什名誰?
新墳內埋的是你什麼人?」
黃愛玉未曾說話,落下淚痕。
答道:「大人,小一奴一娘家姓黃,住在三里堡,婆家居住蒲家灣,一奴一名黃大姐。
此墳內所埋是一奴一丈夫蒲賢。」
大人問:「你是結髮夫妻?
是半路夫妻?你丈夫因何病而死?」
黃愛玉說:「是結髮夫妻,過門有三年,公婆皆已下世,夫妻度日艱難,丈夫終日不務正業,一奴一家終日紡織,並無怨言。
事到其間,難已隱瞞,那夜夫妻同床 而眠,小婦人勿庸明言,大人心明如鏡,一奴一家丈夫一時口渴,喝了一碗涼水。」
大人問道:「你們即是恩愛夫妻,就該攔他莫喝涼水,即是得病,也該請醫診治才是。」
愛玉說:「小婦人一時睡沉,醒來知曉,他已喝完,及至得病,請的是王半仙診治。
醫言寒已太甚,難以治好。
天一交一 發亮,人已氣絕。
次日用五兩三錢銀子買了一口木棺,盛殮。
因已將房典出,靈柩不能久停,今日方埋了三天。
一奴一來祭奠圓墳,就遇大人路過此處,此是小婦人實言。」
大人問:「既是結髮夫妻,你丈夫剛死三天,你穿重孝禮之當然,為何內套紅衣。」
愛玉聞言,跪爬半步,叩頭,口呼:「大人,想情小婦人的丈夫素日不務正業,終日賭錢,將地畝輸淨,又將一奴一簪環首飾典賣,這件紅衣是小婦人娘家之賠送,年裡月裡捨不得穿,家中又不敢放,寄放在鄰舍家。
小婦人今三天圓墳,偏偏小婦人身上不爽,無奈將此紅襖套在裡邊遮寒。
一奴一若早知穿紅有罪,凍死民婦也不敢穿。」
劉吏部聞言,微然冷笑說:「好一狡猾之婦,竟以巧言掩飾,現有旋風攔輿,其中必有冤情,本部堂定破土開墳驗一屍一。」
愛玉口呼:「青天大人既要開棺驗一屍一,小婦人也不敢攔擋,可有一件,若驗出傷來,小婦人領罪,若驗不出傷來,大人當何如?」
劉吏部冷哂說道:「本部堂若驗不出傷痕,必然丟官罷職。」
遂吩咐人役快去破土開墳。
眾多人役跪稟:「現時無有鎬掀,難以開墳。」
劉吏部忙喚地方潘三,去傳鄉民帶著鎬掀前來開墳。
潘三答應,站起就走,心內暗想:「開棺驗一屍一,若驗不出傷來還則罷了,若驗出傷來,此案關係著八條人命,我且不上蒲家灣,先上州城張武舉家送信,後上蒲家灣喚人,想罷竟望州城而去。
自覺身後有人揪住他的髮辮,扭項回頭一看,原來是兩個上差,張、王二人揪他髮辮,忙陪著笑臉,說:「二位上差,揪我髮辮為何?」
張、王二頭齊問道:「大人派你到蒲家灣傳鄉民,為何你向南走奔州城去?」
潘三聞言,腹內一轉,有了主意。
遂笑著說:「二位上差有所不知,適才州大爺派我進城傳仵作,故此繞一個小彎,再到蒲家灣也不遲。
既是二位上差令我上蒲家灣,我先到蒲家灣,後再進城傳仵作。」
不多時三人來至蒲家灣,潘三喊嚷:「眾位鄉親,你們快出來罷,咱這灣裡有了事哩。」
眾鄉民一聞此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都出來問地方潘三:「咱這灣裡出了什麼事?大驚小怪地喊嚷。」
潘三說:「咱這村內的蒲賢不是用三十弔錢買了三里堡黃家大姐為妻嗎?這黃大姐嫌蒲賢醜陋,今日吵,明日鬧,前日蒲賢得病已死。
今日黃大姐圓墳去了,偏偏遇見劉吏部從此經過,見黃大姐身穿重孝,內套紅衣,心中疑惑他丈夫死的不明,欲破土開棺驗一屍一,命我前來喚你們鄉中年壯人十數名,帶著掀鎬前去破土開墳。」
眾鄉民聞言,面面相觀,皆都納悶。
一人說:「昨晚我倆還在一處抽煙說閒話哩。」
那人說:「是多暫死的呢?」
內中有一人低聲說道:「你們皆不知蒲賢,自從買了黃大姐,日日吵鬧,內中就有了醜事了。」
這人問:「你怎麼知道?」
那人說:「那晚看見西關武舉姓張名英,字培元。
此人年長三十二歲,家中豪富,好鑽狗洞,常常至二三更時,推蒲家的大門,我上前一問:『你與蒲家系親麼?』他言道:『不系親,我來向他家取印子錢。
』故此我心疑此事,黃大姐必與張武舉有苟且之事。
蒲賢死,咱可知不到怎麼死的!」
大眾說:「既是官府呼喚,咱們大家取了掀鎬一同前去,一來去破土,二來看熱鬧。」
不多時,皆配齊備。
潘三說:「二位上差,你領著眾人前去破土,開墳。
我去傳仵作去。」
張、王二頭說:「快去快來。」
潘三回答:「我曉得。」
遂邁開大步跑到景州西關,來至張武舉大門,往裡就闖。
門丁攔阻說:「潘三你瘋了嗎?往哪裡闖?」
潘三喊嚷說:「不必攔我,我有要緊的事來見大爺。」
這張武舉在院內聽見外面吵嚷,走出來一看,原是蒲家灣地方潘三,說:「潘三你又是借錢借當來了?」
潘三說:「不是。」
遂走近武舉將嘴湊近耳根,低聲將黃愛玉眼下之事說了一遍。
張培元聞言一愣,心中發荒,並無主意。
潘三見此光景,說道:「大爺,莫要心慌,小人先到墳上,你老揣上兩個元寶,隨後也到墳上,得便將兩個寶銀遞與仵作,令他莫要認真驗一屍一。
仵作圖了賄賂,必然驗不出傷來,劉羅鍋子必然丟官罷職,你看此計何如?」
張培元說:「就依此計而行,你先去罷,隨後我就到。」
潘三一溜煙跑到墳前。
只見蒲家灣的眾鄉民拿掀的,使鎬的,七手八腳正在破開之時,裡面露出一口白茬棺材。
劉吏部一見白茬棺材,不由得心中動怒,面上生嗔,眼望黃愛玉說道:「你口稱是結髮夫妻,恩愛情重,為何使一口白茬棺材盛殮他的一屍一身?」
黃愛玉跪爬半步,口稱:「大人,小婦人家業已被丈夫在世時賭錢輸個乾淨,買此一口『材』已將錢花淨,哪再有錢請油漆匠油漆,望乞大人寬恩。」
劉吏部吩咐:「將『材』起出坑外。」
不知怎樣?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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